《回家》第四十五章

　　　　　　　　　　　　　　 （四十五）

　　张晓晨家今天真的很热闹，这一切，都源自于老太太的手笔。只有黎明和三毛子明白里就，其他人都是云里雾里，包括张晓晨在内。
　　昨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母子两个闲聊，就聊到了李春香，老太太只是随口一问，张晓晨也是随口一答，老太太就记在心上了。知道李春香今天要来，老太太就思量着该怎样帮助儿子将窗户纸捅破。按道理，老太太不该多此一举。儿子的事，就由儿子做主，当母亲的，就等着掏钱把新媳妇接到家就行了。可是，老太太有些等不及了，作为母亲，谁不想儿子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谁都想，尤其是张晓晨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孩子，就是儿子不急，母亲也是急，就想着早一天抱上孙子，乐享天伦。
　　老太太这一辈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和小崽，老太太都不惦记，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省去老太太多少心，就是小儿子是老太太的一块心病。小儿子结婚十年，小儿媳妇只回来过一次，这让老太太心里很不满意，要是在旧社会，不下蛋的老母鸡，早就一纸休书让她滚蛋了。现在是新社会，况且，老太太知道儿子和儿媳的关系好，因此，老太太就退一步想，只要儿子过得好，当娘的心里也就满足了。这些年，老太太一直在心里埋怨艾静，说艾静没把这个家当做家，就是不肯回来。这些，老太太只是放在心里，和任何人都没有说，老太太不想给儿子的心里造成太大的压力。老太太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根本上就不知道艾静的想法，或许，艾静回家来，和家里人相处得融洽，也就不可能有今天的结果出现了。
　　这次儿子回来，艾静又没有来，老太太就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小兔崽子，又把老娘忘了。”开始的时候，老太太并没有注意，只是感觉儿子这次回来有些落寞，寻思是小两口闹意见了，也在情理之中，过几天也就好了。要不是三毛子将谜底揭开，老太太还蒙在鼓里呢。这回老太太可不干了，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艾静一顿，也在心里哀叹，儿子命运的不济，竟然会走上离婚这条路。艾静不能生小孩，儿子就不能有后，老太太虽然心有不甘，也不愿意儿子走上伤心伤情的离婚之路。为了许静岚，儿子远离家乡十四年，老太太没骂许静岚半个字，并不等于不在心里怨恨许静岚。这次，老太太是抱定决心，绝不让儿子离开家乡半步，好在儿子通情达理，也算答应了。其实，老太太还要感谢李春香，倒不是李春香给儿子找到了活计，而是李春香三番五次前来，就是为了挽留儿子在她的小店里。起初，老太太并没有在意，商人嘛，都是在追逐利益，儿子留下，也许对李春香有利可图。老太太相信儿子，就是不在李春香那里干，也能在其他地方找到活。
　　人说话，对李春香这个姑娘，老太太就是看着顺眼，也想找这样的一个儿媳妇，也和家里人都探讨过，家里人都认为不合适，也就放下了，自从看出李春香对儿子的那点意思，老太太就决心帮儿子一把，也算是完成自己的心愿。年前的时候，李春香在家住了小半宿，这也并不能证明李春香将来一定就是儿媳妇。现在的小青年，两个人好了，就可以住在一起，不好了，就一拍两散，谁也不理谁。老太太倒是不担心李春香咋样，倒是担心儿子，毕竟，儿子刚离婚不久，心思还有放不下，万一闹出点啥事，对人家姑娘不好，何况人家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这些年，老太太见过多少为情而寻死上吊的，儿子再摊上这样的事，那还让儿子咋活？知子莫如母，儿子的那点心思，都装在老太太的心里，儿子要是现在能放下艾静，也就不是自己的儿子了。正因为儿子现在不可能放下艾静，作为母亲，才会更担心儿子。一个人的心，不可能分成两半，一半是过去，一半是现在。
　　黎明和三毛子是老太太邀请来的，老太太只是把事情说个大概，黎明就已经明白了，电话里，黎明一直安慰老太太，让她尽管放心，一切都包在他身上了。老太太只是希望黎明和三毛子能促成此事，并没有将李春香在家过夜的事抖落出来，老太太还是旧思想，认定李春香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也不想使李春香在他们的心里，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其实，老太太的担心是多余的，尽管黎明他们已经不年轻了，对这样的事，也是司空见惯，没啥大惊小怪的，要是真有这事，事情反而会好办许多。水到渠成的事，谁都愿意去做。
　　于是，黎明就给三毛子打电话，约他今天上午九点多去张晓晨家，为的就是张晓晨的婚事。三毛子在电话里笑了，说：“栓子，你急的哪门子，人家好的都在一个被窝了，那还用咱们去说和。”
　　“真的吗？”黎明还是有些吃惊，按说，张晓晨他们相识也不过一个多月，都走到这一步了，着实是快了一点。黎明无限的感慨，缘分的事，真的是很难说得清楚，不像其他的事，有一个原则，有一个尺度，两情相悦，也就很难找到规律。至于一见钟情的事，黎明只是在电视剧里看见过，只是在文学作品里看见过，至于现实世界，黎明还真的不敢恭维。黎明也在想，自己没遇到过，不一定现实社会里就没有。就像黎明的婚姻，原本就和爱情无关，现在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知冷知热。黎明的父亲和岳父是磕头弟兄，他们夫妻的爱情，就是老弟兄两个，在酒酣人未醉的时候一句话，两个人都很认真，至于孩子们咋想，就不关他们两个人的事了。当初都有抵触情绪，怎奈在黎明家，老爸的话就是圣旨，任何人都不许反对。不管咋说，现在看，黎明还是很满足。看着黎明的小日子过得风风火火，老哥俩个更是津津乐道，一脸的灿烂阳光。
　　三毛子很肯定，就在电话里，将那天的情况，向黎明简单通报了一番，于是，两个人约好，在张晓晨家见面，助张晓晨一臂之力，也是完成老妈的心愿。致远打电话的时候，黎明没有将今天的使命说给致远，毕竟他们和致远还差一层。在车里，黎明几次都想说，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致远也看出来黎明今天有事，本想下车回家，又觉得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难堪，也就装作啥都不明白，都是闲扯别的事。
　　看见大街上的两个人，屋里的人，都是各有各的想法。黎明和三毛子的想法基本上相同，本来张晓晨和李春香的事，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就那层窗户纸，他们不愿意捅破，就由他们两个人代劳了，原则上讲，都是顺理成章的事，看见许静岚也在场，两个人都觉得今天的事就很难说了。许静岚对张晓晨的心思，他们同学之间谁都明白，甚至都站在许静岚的立场上，为许静岚加油助威。他们还真的就忘记了覆水难收的这句成语，几次撮合都是无功而返，对他们两个人的事，也都失去了信心，将来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都是同学，致远自然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就这件事情而言，致远不赞同张晓晨的做法，也不必为一段情抛家舍业，远避他乡，干嘛就不能正确的面对？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逃避也不是办法。另一个方面，致远也不赞同许静岚的做法。一段感情的存亡，是有许多主观上和客观上的原因在里面，但是，作为现代人，致远主张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当然，这只是主张而已，许多事情，也是由不得自己。既然选择放弃，就要永远的放弃，选择再聚首，实际上是在往自己和他人的伤口上撒盐，致远不喜欢这样的做法，尤其是不喜欢，把盐撒在别人的伤口上之后，还要给人送去一个微笑。想当年，张晓晨和许静岚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时隔多年之后再提起，致远本人的看法就是不明智，别说是张晓晨了，就是有点血性的人，也会拒之千里。当然，也有列外。许静岚三十二岁，正是人生的大好时代，人也算漂亮，钱包还鼓溜溜的，对许多男人都有杀伤力，唯独对张晓晨，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致远明白，不是张晓晨自命清高，视金钱如粪土，而是张晓晨永远都不会迈过那道坎。这就是问题的结症，或许是许静岚没有看到，或许是许静岚心里有一定的把握。反正致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没有看见一点点希望。在同学们都很热心的为两个人搭桥的时候，致远就显得不热情，直到现在，致远还没有学会在一定的场合需要圆滑，致远更不想以口是心非的形象，出现在两位老同学面前。当然，致远也不会把内心的实际想法告诉任何人，也包括关系一直很好的张晓晨，致远不想用自己的观点，去影响张晓晨做出正确的判断，对张晓晨来讲，接受许静岚，就等于少受一些奔波操劳之苦，孰重孰轻，还是由张晓晨自己考虑。今天，在张晓晨家看见了许静岚，致远颇感意外，凭借这些年对许静岚的了解，许静岚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那么，许静岚今天到这里来，会有什么目的呢？致远在心里画了一个很大的问号。
　　和平镇就那么大一个小地方，李春香虽然不是大人物，春香烧烤店在和平镇还算小有名气，认识老板娘的，也不在少数，张晓晨回来之后，这帮同学在那里相聚过几次，致远当然认识了，也知道，李春香就是张晓晨现在的老板，逢年过节，老板到员工家联络感情，也是情理当中的事。说句实话，李春香没有许静岚钱多，没有许静岚那样的社会背景，其他方面，许静岚都没有竞争力，致远压根就没想到，李春香会喜欢张晓晨。现在的致远，还不知道张晓晨和李春香之间的故事，根本就不可能想到，黎明今天的任务。
　　要说心情复杂的，还数张晓晨，心里又何止是五味瓶那样的简单？今天黎明来，又把三毛子喊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张晓晨基本上就算明白了。张晓晨心里感到热乎乎的，这两个光腚娃娃，可以说是张晓晨的生死之交，无论是谁到谁家，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也是爸妈的叫，三家老人也都应承，对哪个孩子，都是如此。要说他们三个，付出最多的就是黎明。张晓晨和三毛子常年不在家，到黎明家尽孝的时间就很有限，黎明可不一样，就在本地，一有时间就去这两家转转，就是啥都不干，那份心意也是天地可鉴。算起来，张晓晨和三毛子都欠黎明的，这俩家伙嘴上谁都不说，心里却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感激。无论这两个人有啥话，在张晓晨心里，都相当的有分量。
　　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张晓晨不禁又想起了另外的一个女人，张晓晨知道，艾静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脑际，很不合时宜，偏偏都是在最不合时宜的场合，她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使张晓晨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情，越发的波澜起伏。艾静的身影就像幽灵，没有影子，没有温度，没有预兆，无约而至，在张晓晨的心湖丢下一枚石子，又影去无踪。伫立在窗前的张晓晨分明看到，大街上是三个女人，唯独艾静笑得最灿烂，最纯真。张晓晨心里轻轻的一声叹息，一个声音在对张晓晨说：属于你的丢不掉，不属于你的留不住。然而，真的就能那么轻易地放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