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

三哥是个农民，有他自己的爱恨情仇，有他自己的做人原则，同样，也有他自己的底线。说句实话，三哥并不愿意见李三，更不想和李三坐在一张桌子上推杯换盏，谈古论今。早在七八年前，三哥就知道李三这个人物，按照当地老百姓的话讲，李三是王二小放牛不往好草赶，混的连老婆都和人家跑了，第二个老婆也是因为他而喝农药自杀了。李三整天是吃喝嫖赌，勾搭连环，最惨的时候，兜里连一个钢镚都没有，靠借钱过日子。好在李三有一帮狐朋狗友，在李三危难的时候，都肯帮李三一把，也算是李三在社会上没白混。李三的小舅子，也就是第二任媳妇的弟弟，实在看不下去，就找人修理了李三一顿，当时，李三的小舅子李铁，就站在一边助威。李铁那是明明白白告诉李三，修理你的就是我。
　　被小舅子找人修理了一顿，李三实在是气得发疯，无奈一拳难敌四手，李三只好放弃反抗，因此也就少受一些皮肉之苦，之后，李三就被李铁招致麾下，让他帮助管理下面的小工。李铁在孙吴县是响当当的人物，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建筑队，不仅在本县，还在外地有自己的工程。对于李三，李铁真的不想管，用李铁的话来讲，李三就是一个十足的混蛋。可是，外甥女还小，将来还要靠李三，现在老妈身体尚好，愿意为李三排忧解难，将来如何李铁实在不敢想，就想帮李三一把，但是，李铁不知道李三上不上套。响鼓不用重锤，李铁这次下了一剂猛药。李铁知道，李三心里一定不服，一定会想办法报复，这一点李铁倒是不怕。
　　被修理了一顿的李三，正在家里生闷气，他还没有想好要怎样报复李铁，这时候，李铁的两个手下，敲开了李三家的大门。这两个人李三认识，可以说是李铁的左膀右臂，让这两个人来请李三，实际上是给李三好大一个面子。李三虽然是一个混蛋，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一见是这两个人，李三二话没说，就和两个人来了。李三是记恨李铁，毕竟是亲戚，太绝的事两个人谁都做不出来。
　　进到李铁的办公室，李铁的手下就退出去了，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屋里只有李三和李铁，李铁一指沙发，等李三落座，李铁就挖苦道：“怎么样，被我修理了一顿？是不是心里不平衡？是不是觉得丢了面子？是不是还在算计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报复我李铁？”
　　李铁一连四个问号，都问到了李三的心坎上，李三没怒，反而笑了，就说一句粗话：“操，就那点鸡巴事，算个屁。”李三的轻描淡写并不说明问题，也不意味着李三和李铁的关系，就已经冰释前嫌。李三甚至在心里想：有机会我还会收拾你。
　　李三的这点小心思，早已掌握在李铁的心里，李铁就笑着说：“心里还是不服气，还要找机会收拾我，对吧？”
李三不自然的笑了，被人看穿了心事，当然会很尴尬，所以，李三就觉得手脚无措，甚至连脸都红了。李三在社会上混这么多年，说不上是地痞流氓，起码不仗势欺人，也不是啥好鸟。自从李三和李铁的姐姐结婚之后，李铁就没有叫过姐夫，也不知道当初姐姐哪根脑筋错了，竟然要嫁给李三这样的人，以至于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李铁知道，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自己选择的道路也不一样，就像姐姐，竟然选择了李三这样的混蛋。虽然李铁不看好李三，姐姐家的事，李铁从来也没有甩手过。说实话，李三对这个小舅子，现在是既恨又怕，心里还有许多感激，许多复杂的心情都搅合在一起，使李三很矛盾。不报复李铁，于心不甘，报复李铁，又于心不忍。人哪，就是一个感情动物，心里都会有善恶美丑之分，无论是混蛋，还是善良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只是秤砣的重量不一样而已。
　　“想不想来我这里做事？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李铁打出了手里这张牌，这是李三始料不及的，这件事，李三根本就没有想过。虽然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那也只是过去，现在李铁和李三可以说啥关系都没有了。就是李铁想找人，也不一定就是李三，社会上比李三强的人多得是，干嘛非得找他？这一点上，李三心里也画魂。见李三脸上狐疑不定，李铁就说话了，不但话儿粗，还理直气壮：“就你这逼样，真的是好赖不分，要不是念在姐姐的份上，要不是念在小崽的份上，你李三算个屁？赶紧滚，有多远就滚多远，我不想见到你。”
　　说完这话，李铁一转转椅，就给李三一个脊梁骨。李三不气，反而笑了，问：“真的假的？”见李铁没回头，李三又说：“好，我愿意干，还不行吗？”
李铁车转身子，还是坐在转椅上，一脸严肃的说：“好，你要是想干，就要遵守规矩，不许蛮横，不许撒野，不许粗话连篇，也不许赌博，至于下面的工作都咋做，由王东教你，王东，”李铁高喊，王东进来了，李铁又说：“别看王东是小老弟，工作经验丰富，是我的好助手，你必须听他的话，否则的话，我会收拾你。你去吧，洗个澡，换身衣服，明天就随王东回哈尔滨。”
此后，李三就和王东东征西战，学到不少本事，四年的时间里，李铁只给李三一些生活上的零用钱，至于工资，一分钱都没有。之后，就把李三找回，让李三自己重起炉灶，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启动资金五十万，三十万由李铁在银行贷款，二十万是李三四年多的工资。
　　公司算是建起来了，也在李铁的施工队伍里转借一些能工巧匠，人手还是不足，李三就找到当年在一起赌博，有手艺的哥们助阵，终于苦尽甘来，还清了贷款，有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在小县城，李三虽然算不上钻石王老五，一般人也不能相提并论，于是，大姑娘小媳妇，就有倾心李三的，一谈到两个孩子，就都皱了眉头，李三也是心灰意冷，就出入烟花柳巷，歌厅发廊，虽然说不上一掷千金，花在女人身上的钱，也不在少数。感念李铁的提携，李三对两个孩子的生活费，从来不吝啬。李铁就告诉老妈，除了两个孩子的吃用，剩余的，都给李三存入银行，只是李三不知道而已。李铁也是担心，李三将全部家产挥霍殆尽，两个孩子就只有清贫受苦了。李铁的担心也不是没来由的，李三豪赌，十几万不皱眉。在李三的资金能周转开的情况下，李铁就向李三拆借一部分，从来不还，这些年共拆借多少，李三也没数，李铁可有数，都在一张银行卡上，为的还是这两个孩子。
　　艾静去李家接孩子的时候，李家老太太虽然舍不得，也要放手，四口人在一起，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家。李铁也特意赶回家，交给艾静一张银行卡，就是小崽的名字，并告诉李三，这些钱就是这几年向李三拆借的，共计三十万，都交给了艾静，老太太也将存折交给艾静，也有五六万之多，是这些年孩子生活费的节余，再三推却之后，艾静也只好收下。李三对李家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临走，老太太说：“三啊，别玩了，多好的一个家，别再散了。”
　　老太太忽然想起女儿，抹起了眼泪，李三心里也是一阵酸楚。谁知，李三恶习难改，旧病复发，致使艾静离家出走，李三来南溪村走一遭，才有和三哥见面的机缘。三哥对李三的了解，都是社会上的传闻，也不一定都是事实。无论李三好坏，三哥对这个人就没有啥好印象，总觉得和李三在一起喝酒，有些亵渎和张晓晨之间的感情。三哥交友有一个原则，就是朋友的对头，不想交。李三和张晓晨两个人，不可能成为朋友，李三就在三哥交友范围之外，不管李三如何，三哥都不想结交。要不是顾念和张晓晨的感情，就是艾静，三哥都不想见。也许，三哥有些迂腐，他就是这样的人，恩怨分明。要不是老婆力劝，要不是在自己家，三哥肯定会避而不见。
　　李三一家四口进屋的时候，三哥只是站起来，说了一句：“你们来了，坐吧。”就没话了。平常三哥的话语也不多，这种情况下，三哥更是免开尊口了。
　　艾静给两个人作了介绍，三哥只是简单地握一下手，就给李三倒茶，递烟。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浓重的烟雾，在眼前缭绕。
　　李三知道三哥，听艾静介绍过，三哥和张晓晨之间的深厚感情，兄弟情义，李三也很赞赏，因此，三哥的态度，李三并不介意。两个人是初见，没有共同话题，谁都不说话，也实属正常。喝了一会茶，闲坐了一会，李三就站起身，说：“三哥，我们就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
　　“坐吧，你三嫂已经准备了饭菜，吃完饭再走，好在也不远。”说完，就给李三续茶，又拿出一颗烟递给李三，李三接过烟，只好坐下，因为艾静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我平常也不爱说话，你别介意。”三哥吐一口烟，把自己掩埋在烟雾里，此刻，三哥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张晓晨的身影，以及和张晓晨之间的亲密往事。对眼前的李三，三哥说不上恨，只是觉得别扭，至于哪里不对，三哥自己也说不上来。
　　“现在生意不好做了，不像前几年了。”
　　“是啊，要是早几年干这个，情况也许会更好，现在，钱不好赚了，花起来却很容易。”
　　两个人都在没话找话，都在尽量缓解眼前的尴尬局面，好在饭菜已经做好，都置办到桌子上，一家七口人围坐在一起，显得很挤吧，却是气氛融洽。最活跃的要数小崽，一口一个姨姨，一口一个姨夫，麻索得三哥夫妻心花怒放，笑逐颜开。三哥也比以前开朗多了。由于一会李三还要开车回家，未免有些扫兴。
　　吃过饭，李三一家四口就告别了三哥一家三口，临出门前，三嫂就给两个孩子每人二百元压岁钱，撕拔了半天，艾静笑“呵呵”的让两个孩子收下了。送走客人回屋的时候，儿子就掏出钱给三嫂，三嫂一看是一千元，就骂了孩子一顿，孩子辩解说：“小姨不让我说。”三嫂长叹一声，也就不再说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