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四十二章

　　　　　　　　　　　　　　　　 （四十二）

　　还真的让艾静给说对了，李三一大早就领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南溪村。一进屋，小崽就给艾静跪下了，一拉姐姐的手，老大也给艾静跪下来了，眼睛向上翻着，冲艾静一个劲的傻笑，嘴里还喃喃着：“妈妈，回家。”口齿虽然不太清楚，艾静还是能听得很清楚。艾静知道，一定是李三和小崽教的，不然的话，傻孩子是说不出来的。艾静和这两个孩子，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和这两个孩子已经产生了感情，尤其是对老大，付出的爱心最多。老大只会说简单的生活用语，像“饿”，“饭”，“觉”，“尿”等等，说话一般都是一个字，口齿还不算清楚，像今天这样说了四个字，对艾静来讲，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听见。艾静不止是惊讶，心里还充满了幸福感。有的时候，艾静就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感谢上苍送两个孩子到她身边。艾静赶紧下地，将两个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就像断线的风筝，滴落在两个孩子的头上。
两个孩子在艾静的怀里，老大一个劲的傻笑，小崽也是哭得像个泪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只要你付出了，对方都会感知到。尤其是孩子，不解世事，没有功利思想，心里却有一杆秤，谁对她好，就会毫无保留的回报给对方。这一切，艾静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
小崽将头埋在艾静的怀里，嘴向爆豆一般：“妈妈，我们错了，今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疼我们爱我们，我都知道，我们离不开你，妈妈，我们回家好吗？”
尽管艾静知道老大所说的，都是李三和小崽教的，但是，小崽的话，一定是出于自己的真心，就现在的艾静而言，无论孩子们是不是真心，说的是不是心里话，艾静心里都是一份感动。至于站在一边的李三，艾静根本上就没理他。
李三知道，艾静窝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就是说啥，也都是白费，最好还是不去招惹，可是，事情不说开，解决不了，艾静还是会生气，还是不能回去，咋办？李三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小崽从艾静的怀里钻出脑袋，看着爸爸，问：“爸爸，你咋不跪呢？咱们在家不是说好了吗？到这来，就给妈妈跪下，求妈妈回家吗？”小孩就是小孩，一下子将李三的老底都揭穿了。李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脸的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艾静看在眼里，忍住笑，还是不看李三。因为艾静不想现在的大好局面，被一阵笑破坏的一塌糊涂。
　　李三瞪了小崽一眼，一扬下巴，吐出一个字：“去！”
昨晚在家的时候，李三就教两个孩子，明天到南溪村的时候，该如何说如何做，实际上是在教小崽该如何去做，老大毕竟是智障，李三也指不上老大能为这个家做什么，也就指望小崽能在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小崽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之后，小崽好奇地问：“爸爸，那你干啥？”李三随口一说：“我和你们一样，也给妈妈跪下，求她回去。”本来以为这是个小秘密，艾静也不会知晓，谁知道，让小崽给捅破了。当真要给艾静跪下，李三还真的没有想过。这次李三前来，就是要接艾静回家的，至于下面该怎么做，李三也没有想得太多。
其实李三明白艾静此番来南溪村的目的，无非就是要自己归顺，俯首称臣，早在艾静离开南溪村的时候，李三就已经失去了自我，甚至可以追逆到很久以前。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李三自己都感觉到有很多变化，以前一直乐此不疲的风流韵事，现在是连想都不想，也是不敢去想。一个活生生的俊俏的媳妇就在厅堂之内，李三深怕自己旧病复发，使媳妇弃他而去，那样深刻的教训，李三深有感触，心里的一丝伤痛，最不愿意触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心里都有最柔软的一面，都包裹得很紧，不愿意展现给任何人。其实，并不是弱点，而是一段不为人知的伤痛。关于自己豪赌的事，李三并不以为然，过年了，放松一下，也没啥大不了的，想当初，自己输得连衣服都要当掉，不也过来了吗？现在经济条件好了，耍两把，讨的就是心跳，寻求的就是刺激，甚至在李三心里，十几万是个小数，无伤大雅。可是，艾静不这么认为，十几万是小事，那么，几十万呢?上百万呢？艾静一想到后果，就觉得脑袋后面发凉，所以，艾静要李三记住，再胡来会有什么后果。
　　李三一直在观察艾静的神色，在观察艾静的表情变化，也在琢磨艾静此刻的心里。即使知道艾静是一时气愤，李三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如果再继续下去，就真的有可能品尝到咎由自取的后果。连李三自己都不相信，对那十几万的归去来兮视若无睹。李三的心里还强大不到那种地步。毕竟是小家小户，毕竟不是豪富，毕竟那份钱来的辛苦，张张凝聚血汗。事情过去之后，李三也是后悔不跌，甚至想再赌一把，一雪前耻，这个时候艾静出走，给李三敲响了警钟，李三只好放弃这个念头，还是顾及家庭要紧。另一方面，两个孩子也使李三叫苦不迭。以前孩子在他姥姥家的时候，李三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每年交给丈母娘一点生活费就行，多与少是小事，关键是有人愿意帮助李三照管两个孩子。老婆早已不在了，丈母娘完全可以不管，小舅子完全可以不帮助他，可是，他们却伸出援助的手，在无私的帮助李三。李三还能说什么，只能好好做。现在，李三终于算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一个知冷知热还爱孩子的女人，李三会感到不满足嘛？
几个好哥们聚在一起，况且都是生意上的伙伴，也就在一起玩了一回，谁知道点背，十几万输个精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早上，艾静就知道了，虽然没有吵架，艾静却回到了南溪村。李三很清楚，艾静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自己要是没有个交代，艾静也不能回去，这一点不用艾静说，李三自己也明白。就算是李三当真给艾静下跪，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李三在想咋样给艾静一个交代，他现在还没有想好。李三知道，艾静想要的，不是李三的积蓄，而是李三的一个保证，对艾静来讲，一份实实在在的保证，远比那些数码字要温暖得多。
　　望着桌子上已经做好的饭菜，不知道有多少股暖流在李三的心上流过，李三觉得眼睛湿湿的，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李三看看艾静的脸，还是阴天，心里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是不是艾静真的要我下跪，才肯回去？李三再次看了艾静一眼，幽幽的说：“艾静，你是不是真的要我给你下跪？”
　　“你可别，男子汉大丈夫，我是啥？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媳妇，你给我下跪，我也消受不起，你还是省省吧。”看见李三眼泪要掉下来的样子，艾静又说：“你也别给我来这个，没几个人会相信鳄鱼的眼泪。”
　　似乎是艾静的话有些重了，李三感觉受不了，就狠狠地说：“我不知道，你这个傻娘们是咋想的，你就说吧，想让我咋办？”
　　“我还能咋办，你是一家之主，我又不是你啥人，就更不能咋办了。”艾静幽幽地说，竟然没有抬眼看一下李三，使李三心里一阵难过，最后，李三一咬牙，腿一软，就要给艾静跪下，艾静早有防备，一把手就拉住李三，说实话，艾静不想做的太过分，不想李三在孩子面前颜面扫地，尤其是在小崽面前。艾静知道，小崽这个孩子心事重，在姥姥家，就像是个小大人，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就是照顾姐姐。姥姥一家人都不敢错说一句话，怕给孩子心灵上造成伤害。在接孩子回家的时候，老人家背地里嘱咐过艾静，要好生待小崽，毕竟，小崽是老太太的亲外孙。艾静也认了老太太为母亲。这个地方有一个风俗，一个男人如果老婆去世了，再娶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回到去世的女人家认亲，叫做续亲。无论是血亲还是续亲，都看平时的相处，走得近了，续亲也会感情相融，走得远了，血亲也会冷淡。
将孩子接回来之后，艾静尽量拉近和孩子之间的关系。只要摸准孩子的思想脉搏，以一颗真心相待，关系也会相当的很融洽。艾静也想过，只要处理好和老大的关系，小崽的心就不难安抚。自从小崽懂事之后，就和傻姐姐关系处的很好，两个苦命的孩子相依相携在一起，许多时候，小崽反倒像个姐姐。老太太在处理两个孩子的问题上，也下了一番功夫，小崽是亲外孙，许多方面都要比对傻孩子强，小崽偏不领情，老太太就改变策略，偏重傻孩子，小崽反而更高兴了，就姥姥长姥姥短在老人膝下承欢。
　　“李三，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李三嬉皮笑脸地说：“不这样，你也不和我回去呀。”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和你回去？想得美，是不是孩子？”艾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小崽的，艾静也在寻求帮手，小崽的立场，取决于这件事情的成败。别看小崽只有十一岁，可是人小鬼大，自然明白艾静的用意，也就跟在艾静的后面说：“妈，咱们三口人就在这儿住，让我爸爸自己回家去。”
　　小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艾静，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李三一眼，而且，把“三口人”三个字咬得很重，艾静心里相当的清楚，小崽和爸爸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在这里艾静是局外人，能同小崽结成同盟，不是为了对付李三，而是希望给李三施加压力，铺设一个台阶，事情也就会顺利成章的得到解决。
　　“小崽仔，我是你爸！”
　　小崽一把搂住艾静的胳膊，歪着头说：“这个还是我妈呢。”
　　艾静的心里一阵温暖，不管小崽是真心还是演戏，都使艾静感动，无论如何艾静都会记得小崽今天说的话。
　　“艾静，你看，咱们是不是先吃饭，吃过饭有啥事咱们再说？”
　　“吃饭，想得美，这里没你的饭，是不是姑娘？”
　　“对，爸，你开车自己回家下馆子去吧。”
　　李三假装一扬手要打小崽，艾静也是假意的拦住了，“有能耐自己别让人抓住尾巴，那才叫本事，男子汉大丈夫，别磨磨唧唧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干净利索，少在孩子面前丢人现眼。”
　　“好，”李三将银行卡掏出来，递给艾静，艾静没接，李三接着说：“家里的钱都在这，我都交给你，至于输几个钱，我也认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碰牌九，一门心思的过日子，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李三起誓发愿的，艾静也不笑，说：“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只要能改就行，钱我不要，我只要你记住，今天你自己说的话。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今天我跟你回家，如果再有下次，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
　　艾静说这话的时候，是一脸的严肃，没有一丝笑容，口气也绝不是拖泥带水。李三知道，艾静这就是放下狠话了，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想当初，艾静放下经营十年的家，和李三走，就需要很大的决心，如果李三不能改过自新，艾静真的会一走了之，甚至连李三一分钱都不会带，如果艾静自己做了决定，李三就真的无援无助了。
　　于是，艾静就带孩子们洗脸梳头，然后，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围坐在炕桌上吃饭。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炕上，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