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

　　许静岚和李峰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老妈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许静岚到家就开饭。许静岚和李峰相识相交这么多年，也在绥化相会过，就是没有到过家里。见女儿领一个小伙子进来，老妈感到很惊讶，搬到绥化这么多年，女儿还是第一次领一个男人来家。看两个人年龄相仿，老妈就猜想，是不是女儿有对象了。对于许静岚的终身大事，最惦记的，就数老妈了。
老妈心最软，在家里一辈子都没说了算过，啥事都听老伴的。老伴是有文化的人，能站得高看得远，自己是乡下女人，只能看见锅台大的地方，谁知道，有文化的人，也能看走眼，左挑右选的女婿，竟然是个花心的货色，女儿这十几年所受的苦，只有当妈妈的人最明白，也只有当妈妈的人，心里最惦记。看见外孙子的时候，就会想起女儿，就会想起冯玉刚。“那个挨千刀的。”这是老妈骂得最狠的话。骂归骂，都解决不了问题，女儿的事，还是刻不容缓的。看见李峰的模样，老妈笑了，她真的把李峰当做姑爷了。
　　在商场，李峰就问许静岚，家里人都喜欢什么，许静岚一一相告，李峰选礼物的时候，都是投其所好，大有讨好的意思，只是没有许静岚的礼物。许静岚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明白为啥没有自己的礼物。她假装不解，问道：“我的礼物呢？为啥没有？”
　　李峰等的就是这句话，见许静岚发问，就趴在许静岚的耳边，小声说：“你的礼物最珍贵，我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许静岚推了李峰一把，笑骂：“滚！谁稀罕要啊。”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别提多美气了，能这样被别人看得起，这就说明，你在别人眼里是块宝，而不是一棵草。许静岚虽然对李峰有好感，但是，李峰的那几个朋友，许静岚真的是不敢恭维。老张是啥样的人，圈里的人都知道，就是生活的不检点，使朋友望而却步，尤其是女人，真的怕。要论长相，老张其貌不扬，要论钱财，老张也不算多。正向人们所说的，老张有女人缘。再加上老张会说，对他有好感的女人，多半会下水。许静岚是列外。对许静岚，老张敬而远之，她的社会背景强大到老张就怕丢了自己。许静岚的所有社会背景，都来自父亲的学生，有几个，在本地绝非等闲之辈，都是老张不敢惹，惹不起的主。老张不傻，不会拿自己单薄的脑袋去碰石头。这个社会，讲究的就是社会背景，有没有背景，不是靠说的。
再加上这次去大庆，所见到的那个家伙，许静岚很反感，这样的人和李峰是朋友，李峰的品行，就大打了折扣。冯玉刚是这样的人，许静岚已经受够了，不想在今后的日子里，重蹈覆辙。有的时候，看一个人，就要看他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他的品行就可见一般了。和老张交朋友，许静岚不反对，关系在那里，再说，李峰和许静岚两个人，谁都离不开老张，都是有求于老张。这个年头，有利益纷争，也会是好朋友。相互之间走得近了，感情也就上升了。就是没利益纷争，走得远了，感情也会淡薄。
　　许静岚把李峰向父亲作了介绍，然后就是：“李峰，你不是会下棋吗，你就陪我爸爸杀几盘，我老爸是象棋迷，每天都会去活动室，和那几个老头杀得天昏地暗的。”
　　听说爷爷要和这位叔叔下棋，小明就来劲了，拿过棋盘，就帮助爷爷摆棋子，看来也是个小棋迷。自然是客人执红子先行了。李峰只是敷衍了事，谁知道二十几手之后，李峰处于完全的下风，这才打起精神，勉强应付，李峰是左冲右杀，也没能抵挡许云轩的凌厉攻势，终于弃子败北。李峰一时来了兴致，就和老人家摆棋再战，第二局老人再胜，也是很艰难。第三局，老人无力回天，李峰终于扳回一局。许云轩兴致没减，问道：“会下盲棋吗？”
　　“偶尔玩几次，玩不好。”
　　“年轻人谦虚很好，谦虚使人进步。”许云轩一摆手：“去去，一边去，帮爷爷摆棋子，我和你叔叔再杀一盘，然后就吃饭。”
　　小明端起棋盘就走到一边，背对着爷爷两个人。李峰很奇怪的问：“他会？”
　　许云轩乐了，笑着对李峰说：“都是我教的，还行。”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道出了说不尽的自豪。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教小明下棋，几年下来，小明棋艺精进，有时候，竟然把爷爷杀得手忙脚乱，不认真对付，结果会很不妙。礼拜六或者是礼拜天，许云轩就领着孙子去下棋。两个老头下盲棋，就由小明在一旁复盘，一般人还真不会。有时候小孙子也赤膊上阵，也杀得一片狼藉。附近的几个老头，都在小明面前交过白旗。小明手顺的时候，几个老头轮番上阵，结果都是一败涂地。手不顺的时候，小明接连吃败仗，却是越战越勇，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李峰也是家学渊源，像小明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罕逢敌手了。下盲棋，也是爷爷教的。只是李峰很少得瑟，一般人都不知道，只是几个好哥们在一起的时候，玩玩而已。无论是什么职业，在这个行业里，都有顶尖人物，但凡是顶尖人物，都是虚怀若谷，喜怒勿形于色。许云轩基本上就是这样。对于象棋，许云轩懂得的太多，那些古谱，基本上都是烂熟于胸。下象棋，不计输赢，求的就是一种享受，棋盘就是战场，无论战场上厮杀的多么厉害，只是一盘棋而已。从容淡定，胜不骄败不馁，方为高手。
　　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水，脸色都很凝重，不时说出车三进一，马五退三，小明就在一旁摆弄棋子，一个人杀得天昏地暗。此时，饭菜已经做好，都摆在桌子上，许静岚和母亲就站在一边，谁都不敢打搅，母亲还略懂一些，许静岚就像鸭子听雷。
　　就在爷两个下棋的时候，许静岚被母亲叫到厨房，小声问女儿：“这个小伙子是谁，是你找的对象吗？”老人家就是关心女儿，见女儿领一个男的进家，就会往这方面想。这些都是自然的。
　　“这都是哪和哪啊，他是我同事。”
　　“你就能糊弄妈，你又不上班，哪来的同事？”
　　“严格意义上说，他和我是生意伙伴。他和我一样，也是离婚的，比我小一岁，前几天倒是有人提过，我没答应，看看再说吧，也不着急。”
　　“看外表，小伙子不错，你还犹豫什么？”
　　许静岚就把前几天的事，向母亲诉说了一遍，母亲沉吟半晌，说：“看一个人，首先要看这个人的本质，交友是一个方面，也不全是。关键是要看本人咋样。”
　　“本人条件不错，都追我好几年了，我没离婚的时候，在言谈举止上，就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装作不懂而已，前几天就求老张从中说和，我还没同意呢。”
　　“那你还犹豫什么，看这个样子，和你爸还挺对脾气。”
　　“看看再说吧，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即使抓住，也会溜掉。”许静岚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黯淡，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张晓晨，心里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哀。一件喜爱的东西，要想放下，都不容易，何况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经过张妈妈的排解，许静岚心里已经轻松了许多，要想真正的放下，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些，许静岚自己也明白，就是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来。别说是许静岚，就是张晓晨也会想起来，只是场合不一定恰当。
站在厨房门口，许静岚的脑海里都在回想和李峰在一起的所有的事，在他身上，还真找不出太大的毛病。本来，和张晓晨诀别之后，许静岚的心里就会有一段真空，在这个时间段里，许静岚不能考虑下一段感情，索性，许静岚就什么都不考虑了，专心致志给妈妈当助手。
　　娘两个在厨房忙得天昏地暗，爷两个在棋盘上，杀得天昏地暗。又下了几手，许云轩“哈哈”大笑，说：“后生可畏，老夫无力回天，惭愧。”
　　小明站起来，对爷爷说：“爷爷，你早该弃子，就不会输得这么惨。”
　　“傻小子，我也是在试探你叔叔，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干净果断，下手绝不留情。生意场上，就该如此。做人，有的时候，就该留有余地。好好好，啥也别说了，咱们吃饭。”五口人就围坐在饭桌旁，“要不要喝点酒？”
　　许云轩转过头问女儿，许静岚就看着李峰，说：“难得我爸爸高兴，你就陪我爸爸喝两杯。”
李峰点头，许云轩就更高兴了，咋呼道：“老婆子，去把那瓶茅台拿来，我和小李子喝两杯。”许云轩转过头，对李峰说：“咱这小家小户的，哪里喝得起茅台，都是我那帮学生送的，就剩这一瓶了，咱爷俩个把它消灭了？”
　　“爸，太多了，你们俩就半瓶，你身体要紧。”许静岚转过头，对李峰说：“我爸脑血栓，大夫说了，尽量少喝酒，最好不喝。”
　　“别听大夫的，我没事，少喝点，多半瓶。”
　　许云轩讨价还价，在女儿面前，就是硬气不了。许静岚没管那些，只给老爸倒了大半杯，给李峰满上，就将酒瓶拿到一边，对李峰说：“你要是想喝，就自己倒，我爸就那些。”
　　许云轩没办法，女儿不在家，酒瓶子老伴管着，老伴不在家，孙子说了算，许云轩有时候就抱怨：自己在家是黑五类，是被管制对象，一点自由都没有。其实，许云轩明白，家人都是好心，都为他的身体考虑，不是舍不得哈些酒。在北方，脑血栓似乎是老年人的代名词。
　　李峰端起酒杯，说：“伯父，身体要紧，少喝点，也省得家人惦记。”
　　许云轩“哈哈”大笑，然后说：“这哪是待客之道，哪有不让客人喝酒的道理？年轻的时候，哪次喝酒不是三五杯？现在不行了，就是他们不说，也喝不了那么多了。”
　　老伴没管那事，揭发道：“哪次喝酒，不是醉得一塌糊涂，还好意思说呢。”
　　许云轩“哈哈”大笑。说：“打人不打脸，骂人别骂短，老底都叫你揭穿了。李峰第一次来，不就是想让他多喝点吗，瞧你们，如临大敌一般。”
李峰赶紧说：“伯父，都是家里人，没那么多说道，要是能不喝，最好。”说这话的时候，李峰瞅了一眼许静岚，意思很明显，就是关心许静岚，以后遇到场合，尽量少喝酒，喝多了伤身体。其实，李峰不知道，许静岚在家从来不喝酒，一喝酒，许静岚就会想到伤心事，情绪就会低落，她不想在父母面前，表现出伤心难过。就说她和冯玉刚之间的事，许静岚一次都没有在父母面前提起过。就是把伤心烦恼，都写在脸上，也解决不了实质上的问题，反而让父母跟着担心，如果父母担心能解决问题也行，徒增老人家的烦恼，许静岚不想那样做。对于李峰的关心，许静岚不便明说，就含混的应付过去。
　　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两位老人一个劲的给李峰夹菜，许静岚看了都眼热，就好像她是外人一般。许静岚在心里很高兴，脸上却是很平静。至于她和李峰之间，将来会如何，许静岚也不敢想。和冯玉刚这么多年，使许静岚的心里，有一块老大的阴影。李峰会不会也像冯玉刚那样，朝三暮四，心思都在别人身上，那样的话，许静岚就只有自杀的份了。前几天，许静岚之所以不放弃张晓晨，就是曾经有一段感情在里面。十几年过去了，许静岚以为已经放下了，再见张晓晨的时候，埋藏在心底的感情，慢慢复苏，使许静岚的整个心房，都是张晓晨的影子。如果要不是张妈妈排解，许静岚还会钻进牛角尖出不来。虽然说已经放下了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许静岚现在还不想接纳任何人。现在，就是李峰再优秀，许静岚也不想考虑，她还需要时间调理。
　　吃过饭，闲聊了一会，就已经是掌灯时间了，李峰站起来，对老人说：“伯父伯母，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搅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许云轩笑呵呵的说：“李峰，可记得来呀，哪天再杀几盘。”然后，对许静岚说：“你去送送李峰。”
　　从许云轩家出来，李峰就开车到了一家宾馆，许静岚没有开车，而是坐在李峰的侧面。开好房间，两个人就走进房间，在房间闲聊了一会，许静岚要走，李峰就挽留：“静岚，今晚上，就不能住在这里吗？”
　　听到了李峰的话，许静岚反而笑了，问:“李峰，你是想得到我的身体吗？如果这样，我可以满足你，至于今后该咋样，你就自己去想吧。”
　　李峰呆呆的愣在那里，就连许静岚走出房间，他都忘记送了，等到李峰追到楼下的时候，许静岚已经上了出租车，出租车闪着尾灯，拐上了马路，消失在车流里。李峰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李峰暗自一声长叹，对前途也没有十分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