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张晓晨回到烧烤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李春香悬了一天的心，这才放下。见张晓晨进屋，李春香也跟了进来，随手关上了屋门，好像是习惯性动作，又好像是怕内心的秘密宣泄出去。听见屋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张晓晨心里涌起一阵热浪。张晓晨不是傻子，这几天李春香的放电，他早就感觉到了，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这份感情。就像是今天白天的聚会，那三个人都是许静岚的说客，就是希望张晓晨能摒弃前嫌，重新考虑许静岚的这份感情。
　　别管曾经的伤害有多深，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深的伤口都会愈合，可是，在张晓晨心里，那个曾经，就是他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也许，人们都会说，张晓晨是小题大做，完全没必要，可是，张晓晨就是无法面对那个曾经。自从那天逃也似离开许静岚家的时候，张晓晨就想过这段感情。他已经不去想十四年的历史，也就是说，张晓晨已经原谅了许静岚当初的背叛。张晓晨觉得自己很悲哀，短短的十四年里，邂逅了两次背叛，他已经对感情失去了信心。谁都会说，放下就是幸福，淡然就能海阔天空，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到？起码，张晓晨在现阶段做不到。张晓晨觉得自己已经放下，并且波澜不惊了，其实，刻骨铭心的初恋，就像备忘录一样，搁置在记忆的阁楼，一旦有了适当的时机，恰当的温度，就会在脑海里蔓延滋生，疯长出曾经的葱茏。
　　生命就是一条淙淙流淌的河流，前进的道路上，会遇见浅滩，漩涡，激流，暗礁，还有阳光雨露。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会阻挡时间的脚步，那些过往，一层一层沉积在生命的底色上，越来越厚重，越来越耐人寻味。烟火生活，就像是一首五彩斑斓的诗句，有昂扬顿挫，也有青涩苦味，每走一段，就会写下一段诗行，其中的不和谐也就在所难免了。
　　张晓晨知道，李春香就在自己身后，正拿着烁烁发光的眼睛看着自己。张晓晨真的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陷入一片感情的汪洋大海，最起码，张晓晨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该以怎样的心情，去迎接下一段爱情。因为，张晓晨现在生活在艾静创造的阴影里。张晓晨没有详查这段恋情为什么会解体，艾静为什么会舍弃他而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存在，这些，就够了，其他的就不必说了。就说眼前的李春香，比自己小六岁，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自己毕竟是离过婚的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不般配，何必去涉足无果的爱情？也难怪张晓晨会这么想，都是摆在面前的实际情况。张晓晨心里有没有李春香，张晓晨也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上就没有考虑过。
黎明到小村去当说客，一定是受许静岚所托，张晓晨没有答应，为什么会这样，张晓晨自己都没有多想这个问题。许多时候，你也不能想太多，不能给自己增添太多的包袱，对张晓晨来讲，考虑和许静岚的感情，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人们在社会上行走，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无论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错过也就错过了，在想重新燃起爱情的火焰，在心理上恐怕就说不过去，就像是一个物件，打碎了，即使能工巧匠做的再完美，也是残缺的美丽。张晓晨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留自己内心的那份自尊和孤傲。如果换做别人，那天晚上就会留在许静岚那里，和许静岚云雨风情之后，还可以一拍两散，也可以留在许静岚的身边，毕竟许静岚是一个有钱的女人，不是为了许静岚的爱情，就是为了许静岚的金钱，也是值得的。可是，张晓晨选择离开，不是张晓晨自己多么有钱，视金钱如粪土，而是张晓晨心里的那份孤傲，限制了张晓晨前进的步伐。视金钱如草芥，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这些天来，张晓晨的心里，并不是死水一潭，澎湃的心涛，只有张晓晨自己明白。从许静岚家回来，张晓晨几乎是彻夜未眠。许静岚娇媚的面庞，一直在张晓晨的脑海里萦绕，他也试图说服自己，给许静岚一个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是，张晓晨就是不能松懈当初咽下的一口气。张晓晨觉得，一个人活在世上，就应该胸中装着一口气。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就靠那口气，在滚滚红尘里行走，没有那口气，只是活着而已。失去自我的锦衣玉食，还不如破瓦寒窑的艰苦奋斗。就像人们常说的，人生，不在于结果怎样，而在于过程怎样。张晓晨不想做一个浑浑噩噩的寄生虫。
　　张晓晨钟情于自己现在选择的事业，如果叫事业的话。尽管张晓晨知道，前途不可预知，也不在于自己将来能挣多少钱，而在于自己想这样做，这就够了。胡思乱想了一圈，张晓晨回到了现实，他知道李春香就在自己身后，也许，正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他头也没回，问：“我这一天没在家，李想做得怎样？”
李春香没有回答，而是从后面紧紧环住张晓晨，脸就贴在张晓晨的后背上。张晓晨就像遭受电击一样，浑身一震，一股暖流从后背传来，迅速蔓延，四肢百骸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大脑一阵晕眩，大脑就像被清洗过一样，一片空白。耳畔，只能听见李春香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这些，只是一瞬间的事，张晓晨就恢复了常态，用手轻轻掰开李春香环紧的双手，说：“别这样，外面有人，李想他们都在。”
　　张晓晨的声音很轻，只有自己和李春香能听到，李春香又一次环住张晓晨的腰，也是声音很轻的说：“我不管，听到才好。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李春香话语很轻，却很坚定，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三个字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说出来了。李春香明白，自己是绝不会轻易说出这三个字的，既然说出来了，李春香就会义无反顾走下去。
　　“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
　　“我比你大。”
　　“这不是理由。”
　　“我离过婚。”
　　“我就想找离过婚的，你最合适。”
　　张晓晨无奈，再次掰开李春香的手，将李春香轻轻扯到自己面前，四目相对，半天，张晓晨说：“香子，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给我一段时间，行于不行，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听了张晓晨的话，李春香的神情立刻黯淡下来，轻轻叹口气，问：“晓晨，你想让我等多久？”
　　“我也不知道，等我从这段感情的漩涡里走出来，我就答复你，好吗？即使我们做不成朋友，我们还可以做兄妹。”
　　李春香伏在张晓晨的胸前，肩膀抖动，无声的哭泣起来，就在这一刻，张晓晨多想捧起李春香的脸，多想把自己的嘴唇印在李春香的嘴唇之上，他还是忍住了，他自己还说不好，到底爱不爱李春香。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冲动是魔鬼。张晓晨怕一时的冲动，铸成大错，当误了自己，也当误了李春香。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张晓晨知道，李春香是个好姑娘，正因为这样，张晓晨才会谨慎又谨慎，告诫自己，不能冒然迈出第一步。两个人从相识到相恋，是一个完全不能自主的偶然，从偶然到必然的转变，也许需要很长时间，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或许，张晓晨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一见钟情之说，他只知道感情需要培养，需要精心的呵护，就像是一个花圃，不付出辛勤的劳作，就不可能开出鲜艳的花朵。
　　李春香伏在张晓晨的胸脯上，她多么希望就这样一动不动的伏在那里，聆听心爱人的激烈心跳，多想就在这一瞬间定格，任地老天荒，任云卷云舒。人们都说，人心可以向暖，那么，张晓晨的心，可以向暖吗？李春香多么不愿意听到兄妹二字。“我就是不想做兄妹。”
　　张晓晨不想伤害李春香的真心，只是现在还不能接受这份感情，原因都在他这里。“好啦，香子，我们现在不考虑这个问题，好吗？”张晓晨的话很温柔，尽管现在是不接受，并不表示拒绝，只是暂时不想考虑这个问题而已，至于将来咋样，需要时间见证。
　　李春香无可奈何的离开张晓晨的怀抱，眼睛里还残留着委屈的泪花，哀怨的眼睛看着张晓晨，张晓晨轻轻为李春香拭去泪花，多想说一句安慰的话语，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的味道。“日记本里，虽然很多，大部分都是没用的，你们应该记住的，就是那几条，熟记就行，过完年，我再带李想一段时间，可能还要出去一段时间，我想，就是这些，在这里挣点钱，就足够了。”
　　李春香幽幽的问：“你还想走吗？就不回来了吗？”
　　张晓晨笑了，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能不回来呢，既然我答应了母亲不走，我就肯定不能走，至于出去，也是暂时的，做完事情就回来，我想，也用不了多久。”
　　李春香破涕为笑了“无论多久，即使是天涯海角，我也等你。”
张晓晨不再说什么，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他知道多说无益。张晓晨车转身子，总算离开李春香的身边，张晓晨怕自己再多呆一会，就会失去自我，沉溺在无边的幸福里，这个，也是张晓晨目前最希望得到的，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张晓晨心里反而产生了亦真亦幻的感觉。张晓晨不怀疑李春香的心，只是怀疑自己的心里是否能承担起这份幸福。
张晓晨走出屋，在案几上，拿起李想的杰作，放在鼻子上，细心的品味，他不想由于李想的粗心，使这几天苦心建立起来的形象，瞬间坍塌。要知道，树立自己的形象，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破坏自己的形象，只需一个不注意，就会遗恨千年。还好，李想干的有板有眼，循规蹈矩，只要时间的历练，就会和自己一样优秀。张晓晨在心里，忍不住自己夸自己。跟在张晓晨身后的李春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差掉在地上。见张晓晨没说啥，李春香就给弟弟一个鼓励的眼神。
张晓晨见李想很得意，就放下脸，李想伸一下舌头。张晓晨叮嘱：“配料的时候，思想一定要集中，千万别溜号，哪管一点点错误，都会引起不良反应，无论有多少料，只能自己食用。对付，欺瞒，是商家大忌。”李想点头，张晓晨又说：“环境卫生同样重要，一个好的环境，令人食欲大振，你还怕没人捧你的场吗？”
张晓晨唠的都是生意经，适当的让利销售，并不会减少收入。转了一圈，张晓晨回屋，拿出日记本，看了一眼，就用手托住腮帮，冥思苦想起来。跟在张晓晨身后进屋的李春香，没有打搅张晓晨的思维，蹑手蹑脚的泡好茶叶，倒一杯，放在张晓晨手边，又放轻脚步，退出屋，轻轻关上屋门。进入情况的张晓晨，对这一切都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