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推开屋门，一股冷风就铺天盖地向李春香袭来，李春香不自觉就打个寒战。这是冬天最冷的季节，这几年，一向都有小车代步的李春香，还是第一次，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出门。昨天晚上，张晓晨把李春香送回家之后，就开车回了小村，今天是小年，也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张晓晨还是接到电话之后，才决定回家的，将李春香送到家的时候，李春香看过表，快接近凌晨两点了，就挥手和张晓晨告别，张晓晨按一下喇叭，就消失在街角。李春香呆呆望了半天，才转身进屋。
　　早晨，李春香一般都不起来，母亲和弟妹都很体谅李春香，毕竟是天天熬夜，早晨能多睡一会也好。早晨做了一桌子菜，又放了一挂鞭，迎迎节气，毕竟是过年了，李想也没敢多喝，就喝了一瓶啤酒，撂下饭碗，李想就先去了店里，等李春香出门的时候，李想早就到店里了。有弟弟在店里帮忙，李春香轻松多了，大事小情都由弟弟张罗，李春香也就乐得清闲。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这个店里，出力最多的就是李想，就是拿一半给李想，李春香也觉得可以，李想却没有要那么多。家里所有的花销，都是姐姐的，他们夫妻二人才出一千块钱，确实不多。李想虽然喝酒不行，也是吃饭就喝酒，不过，姐姐不让喝白酒，啤酒管够，家里没啤酒了，李春香就捎回来了，从来没断过。李想对这个店也精心，吃完饭就去，李春香从来也没有催过。
　　外面的西北风很硬，凉飕飕的，像鞭子抽在脸上一样让人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凛冽的寒风顺着街道，打着旋前进，被寒风刮起来的土色的雪粒，扭着秧歌，一会刮向街道这边，一会有跑向另一面。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个不知寒冷的孩子，在冰天雪地里玩耍，鞭炮声此起彼伏，给这年味烘托的更加浓烈。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是炊烟袅袅，不时还会飘来炒菜的香味。要是早些年，街道上都会挤满人，都会去欣赏大秧歌。现在，家里都有电视机，一家人就会围坐在一起，观看文艺节目，谁还会死冷寒天在外面受罪。这些年，麻将在农村也很普及，有时间打几圈麻将，也不去扭大秧歌，就是乡里号召，也组织不起来几个秧歌队。
　　自从有车代步，李春香也很少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似乎己经不习惯在雪地里走路，高跟鞋在雪地里，更是艰难得很，不小心就会摔倒。街道上的雪，被车轮碾压的坚硬无比，就像一面镜子，平放在街道上，人们走在上面，就像扭大秧歌一样。李春香不敢在街面上行走，专门在街道两侧行走，在李春香身后，就会看见一溜小坑，那就是高跟鞋留下来的足迹。没有人清扫的街道，积雪都被车轮碾压在街道上，板结在一起，多次被车轮碾压，上面就会形成很光滑的冰面，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跌倒。李春香行走在街道上，很是小心，也不免被滑到。起身的时候，李春香四处看看，见没有人注意，李春香拍拍雪，站起来，笑了，心里暗暗说：笨蛋！
　　说起来，李春香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走过这样的冰雪路了。自从有车之后，就很少一个人行走了。就是经常行走，也难免滑到，谁都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昨天张晓晨开车回家，李春香以为，张晓晨回来就会去接她，到现在都没来，张晓晨一定没回来，李春香只好自己走过去了。李想走的时候，李春香没着急，一般情况下，都是李想先去，李春香在家忙完了再去，家里家外都需要收拾，也就和李想走不到一起去，再说，李春香还真不敢坐自行车，她怕跌得更惨。也许，张晓晨现在还没有回来吧？李春香这样想。
　　在小镇居住久了，许多人都认识，见面也就打招呼，再说，李春香是春香烧烤店的老板娘，认识的人就更多了。李春香一面和相熟的人打招呼，一面小心翼翼的向街里走去。走上南北大街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就更多了，见面的人几乎都问：“咋没开车？”李春香只是微微一笑，顺便问一句安，也就算做打招呼了。来到店里，张晓晨真的还没有回来，李春香心里不免惦记，又不好打电话询问，心里越发的惦记。人哪，就是这样，正所谓的关心才乱。
　　今天是小年，都希望回家团聚，张晓晨也不列外。本来，李春香都想好了，张晓晨要是不回去，李春香就准备在店里招待张晓晨，让张晓晨不会忘记这个小年，也让张晓晨明白，自己像小鹿一样乱撞的心。别说是张晓晨现在是一个人，就是成家之后，更应该回家团聚。李春香知道，张晓晨已经八年都没回过家了，这次再不回去，就说不过去了，就是现在还没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尽管李春香啥都明白，心里还是惦记。李春香暗暗问自己：是不是犯贱？得到的回答，只是脸热的一笑。
　　上午店里的活并不多，就是张晓晨不来，也能忙过来，至于腌制一些主料，李想也都可以掌握，就是不会，也可以看日记本，照猫画虎，依稀画葫芦。想起这个日记本，李春香是既欢喜又担忧。李春香没有张晓晨那样的胸襟和抱负，只想近几年多挣几个钱，自己也该出嫁了，临走，李春香不想把车开过去，李想也需要，自己不能太自私，虽然那辆车是自己的。李想所学的本事，在小镇，说不上大富大贵，也还过得去，家里的生活不用发愁，多少还能剩两个。有张晓晨日记本就不同了，那就不是剩两个的问题了，起码在本地增进了竞争力，这是小店生存下去的基本保障。李春香更看重张晓晨的本事。到现在，也就不是本事的问题了，似乎，李家的心病，也会得到解决。此刻，李春香开心的一笑。
　　李春香走出小店，站在门口，向北张望，整条街都空荡荡的，没见一辆小车，哪里还有张晓晨的踪影，一颗悬着的心，此刻，又悬得更高了，脸上不只是牵挂，还有焦急。就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按了几下，想了想又放下了。张晓晨没回来，家里肯定有事，就是没事，在家里多呆一会，也在情理之中。
　　李春香心里就像长草一样，屁股也坐不住板凳，有事没事就出去一趟，店里的活，基本上就没干，李想知道姐姐犯了相思，心里乐，嘴上却不敢说啥。别看李春香只有二十六岁，在家里却是说了算，如果是考虑不周的问题，她会遵从你的意见，不然的话，你就别插嘴，李想比姐姐小两岁，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提意见，至于李春香的个人问题，李想一句都不敢多言，因为姐姐在他心里的地位，是牢不可破的老大，偶尔的挤眉弄眼，就会招来姐姐的飞眼，李想就伸一下舌头，一边凉快去了。就是汤慧，也挑不出大姑姐的不是。不是说李春香有多优秀，而是李春香向来讲理，能站住脚。李春香再次回来的时候，李想冲姐姐一笑，李春香脸一红，轻声骂一句：“滚！”
　　李春香走进张晓晨的房间，张晓晨身上的味道再次钻进鼻孔，李春香再次沉迷在张晓晨的世界里……在心里惦记一个人，是那样的令人焦灼不安，这是李春香现在总结出来的。即使李春香自己出门远游，心里惦记家，惦记父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绪难宁。有时候只是一瞬间，就被别的事情取代了。不是李春香不孝顺，现在是情非所以。这就是爱情的味道吗？李春香在心里问自己。
　　已经晌午了，张晓晨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来电话，问中午吃不吃饭，李春香说：三点吧。李春香放下手里把玩的电话，出屋，和李想他们忙起来。思绪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间的话，就会胡思乱想，没时间，也就销声匿迹了。李春香手里忙活着，嘴里轻声的哼着小曲，声音不大，确实很动听。李想笑了，打趣说：“姐，现在好了？”
　　“什么好了坏了的，你滚！”
　　李春香的电话响了，李春香一看，是张晓晨打来的，李春香一颗悬着的心，悄悄的放下了。“香子，白天我就不去了，晚上我再去，家里有点事。”
　　张晓晨没说家里啥事，就把电话挂断了，李春香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悬起来，脑海里一百八十个问号，个个都是牵挂。李春香讲电话放在桌子上，去旁边洗了手，又回来拿起电话，一脸问号的又走进张晓晨的房间。李想在一旁偷偷地笑，李春香在门旁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李想一眼，重重关上门。
　　关心则乱……
　　以前，李春香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心境？李春香搜遍记忆，没有过，现在是为什么呢？李春香也找不到答案。二十六年的生命里，李春香除了为家里操劳，除了对家里人付出过爱心，竟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此的牵肠挂肚，如此的心烦意乱，如此的焦灼不安。无限的牵念里，柔和着淡淡的幸福，心烦意乱里，充满了丝丝甜蜜，焦灼不安里，还夹杂着渴望憧憬……此刻，李春香的心里，柔肠百转，思绪万千，眼角晶莹着两滴相思的眼泪。
　　李春香擦掉眼泪，戴上围巾，口罩，高跟鞋的后跟有节奏的敲着地板革，推开房门，走进嘈杂的世界。尽管天气还是那样的寒冷，大街上还是行人如织，卖冻货的，卖小商品的地摊，买家卖家，讨价还价，人声鼎沸。小商店门前，音箱里唱的如痴如醉，只是听不清都唱些什么。李春香对这些都不在乎，都是充耳不闻，她就想到郊外去，具体到郊外干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或许，站在辽阔的平原上，在雪色的世界里，让寒风吹拂纷乱的思绪，心情会好一些，仅此而已。
　　难得的大晴天，天空如此的蓝，如此的高洁，看不见一丝云彩，只有一颗太阳，悬挂在碧蓝的天空上，倾洒温暖的阳光，给这寒冷的冰雪世界，增添了一些活力。袅袅的炊烟，在屋顶上空，是一条淡蓝色的烟柱，笔直的爬向天空，在西北风的作用下，最终消失于无形。郊外，到处都是一片洁白，田野里看不见一个脚印，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铲雪车推到了路旁，袒露出灰白色的水泥路面。对面，一辆大货车，扬起雪雾，风驰电掣而来，李春香躲到路旁，逐渐落下来的雪雾，散落在她的头上。
　　许多年里，李春香都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一直忙于生计，周旋在滚滚红尘里。如此好的天气，在旷野上行走，心胸也会如此的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