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家》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李春香进屋的时候，一脸的坦然，面对张晓晨的目光，也不躲也不闪，就好像她和张晓晨今天早晨什么都没说过，路过张晓晨身边的时候，还斜眼看了张晓晨一眼。
　　中午刚刚过，太阳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洒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抬眼望去，阳光很晃眼，或许是谁家的烟囱里的炊烟飘过，正好遮住光线，便会看见，缕缕炊烟的影子，在窗前滑过，留下一抹烟尘的光影，在窗台上，地板上，以及桌椅上，都留下光影的痕迹。窗外，就是小镇最繁华的街道，不时有车辆驶过，留下一片噪音，街道上很嘈杂，虽然是数九隆冬，也会听到不惧严寒的吆喝声。摊主买的都是冻货，天气就和他的冻货一样，都泛着寒冷的韵味，只有摊主一脸的热情，才给人一丝暖意。邻居的音响震天的响，或许是音箱有问题，还是其他哪里有问题，只能听见一片噪音，听不清都唱些啥。远处，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已经等不及明天是小年，提前放起了双响子，能看见一朵烟花，然后是一声巨响。小镇的年味更浓了。
　　每天的这个时候，店里都不忙，都在为晚上的忙绿做准备，该腌制的主料，都已经齐备，只剩下羊肉串和其他的小东西，还没准备完，都是一些细活，小活，一般的情况下，张晓晨都不伸手，他也就抓住这一点时间，在他的小屋里，倒一会。白天，又在主街，即使门窗在隔音，屋外的噪音，也无法使人入睡。张晓晨就是倒在炕上，闭目养神而已。除非是困急眼了，才会不顾及外面的噪音，进入梦乡，即使睡着了，也是半睡半醒的假寐。张晓晨倒在炕上，心里想的就是李春香，不知道为啥，心里会冒出这样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真的是很难琢磨。早晨还看见李春香一脸的臊态，以及信誓旦旦的语言，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好像今天早晨，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李春香手里麻利的穿着羊肉串，嘴里轻声哼着小曲，张晓晨只觉得好听，歌名叫什么，就不知道了。张晓晨五音不全，唱起歌来南腔北调，鬼哭狼嚎，听他唱歌，不是享受，而是受刑。张晓晨特别羡慕能唱歌的人，只是不理解，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忘我，这么投入。张晓晨从来没去过歌厅，他怕老板找他算账，他怕一张嘴，就把老板家的客人吓跑。就是听歌，也是一鳞半解，李春香嘴里哼着的歌，张晓晨肯定听过，至于歌词，张晓晨更是说不上来了。张晓晨坐起来，下地，推开屋门，两只手拄在门框上方，整个人就倚在门框上，探求的目光，飘向李春香。李春香抬起头，冲张晓晨妩媚的一笑，低下头，又哼起来。张晓晨这才想起，是江珊的《梦里水乡》。那优美的旋律，歌词的意境，张晓晨都很喜欢，甚至手机铃声也是这首歌。
　　看见张晓晨还在看，李春香再次抬起头，说：“看什么看，没事也来干活。”
　　张晓晨还是斜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们三个人在那里有说有笑的忙绿，脑海里除了这首歌的旋律，似乎就没什么了。半天，张晓晨招了招手，说：“你来，我找你有点事。”
　　张晓晨没有说名字，李春香用手指了指自己，张晓晨点了点头，李春香就倒水，洗完手，就进了张晓晨的房间。张晓晨的房间不大，也就十几平方，一铺双人床一般大的火炕，靠东面是一溜条案，上面是十多个带盖的盆子，里面就是腌制的主料，有乳鸽，鸡翅，膀尖，鸡脖鸭脖，鹅头，牛肉羊肉等，都是上午就开始腌制的，晚上好用。每斤主料，用多少盐，味精，豆油，以及香料等物，具体多少，怎么调配，只有张晓晨明白，李想根本就不介入，也可以说，张晓晨根本就不让李想看。一个小店四个人，在张晓晨配料的时候，谁都不许进张晓晨的房间，这是来的时候，就和李春香谈好的，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原则，至于用过的废料，谁想要，谁就可以拿家去，张晓晨绝不会用。李想曾经提出来过，太浪费，不妨放到今天的主料里，张晓晨只是一笑，就和李想打赌，看看效果是不是一样，结果，李想还是输了，味道是有一定的差异，李想以后再也没说啥。
　　李春香进得屋来，随手关上房门，也是斜倚在门框上，用眼睛看着张晓晨，意思是啥事快说。张晓晨看了一眼李春香，就把目光移向别处，问：“你打算开到啥时候，明天是小年，我下午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回来如何？”
　　李春香以为张晓晨要问别的，没想到是这件事，长出了一口气，反问道：“你看该到啥时候结束？”
　　“要我说，咱们二十六就放假，大家都回家过年，也可以多玩几天。你是老板，我们都是打工的，啥事都是你说了算。”
　　李春香用眼睛剜了一下张晓晨，嗔怪道：“不是和你说了吗，别叫老板。”
　　张晓晨摆了一下手，笑着说：“好好，不叫老板。”从来到小店到现在，张晓晨一直叫老板，早晨的时候，李春香已经说过，就叫香子，张晓晨还真的把这个茬忘了。其实，张晓晨明白，改变称谓，已经不是在暗示，而是明明白白告诉张晓晨，我，就是喜欢你，这给张晓晨造成很大的压力。不是张晓晨不知好歹，而是张晓晨觉得，现在就接受李春香的感情，是对李春香这段感情的亵渎。张晓晨知道，虽然和艾静离婚了，那段感情对张晓晨的影响很大，心灵上的伤痛，需要时间来医治。和李春香相处这一段时间，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就是啥都没想，更多的就是考虑，怎么把现在配料调制好，其他的，张晓晨根本上没时间去想。李春香的厚爱，张晓晨心里很感动，也仅此而已，也就谈不上有什么相应的反应。
　　人，本来就是奇怪的动物，就奇怪在它有思想，大事小情，都会倾注自己的情感，从而，打上自己的烙印，也就分出了事情的薄厚，与轻重缓急，人情冷暖也就在其中了。一段感情的建立，需要机缘，一段的感情的解体，需要时间和勇气。面对残垣断壁，选择离开，只是一个转身，消除心灵上的伤疤，却需要慢慢的调理。或许，一个眼神，就可以成就一份姻缘，或许，一句不相干的话语，就可以毁掉一段婚姻。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烟火男女，享受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也是正常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
　　“香子，我这个笔记本，你是不是很想看？”张晓晨将手中的笔记本，向李春香扬了扬，因为，店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笔记本，张晓晨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绝不会丢在店里，看的很宝贝。李春香知道，这个就是张晓晨的全部家当，她不知道张晓晨问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没法回答。“我知道，你和李想都想看，对吧？”
　　“张哥，你啥意思？”
　　李春香还是不明白，对她来讲，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李春香知道，这个本子，倾注了张晓晨两年的心血，还有近万元的付出。
　　在广西北海，和张扬干过一段时间之后，张晓晨就可以准确说出都用了什么配料，具体那种配料多少，张扬就说不上来了。张扬惊奇，就问张晓晨是不是偷看了他的日记本，张晓晨起誓发愿，说：“我只是近期才发现，我的鼻子相当好使，我是闻出来的。”
　　于是，闲暇的时候，张晓晨就和张扬两个人出去，一起去探求别人的秘密。这样说，就显得张晓晨不地道，有偷窃之嫌，其实，好的事物，都是吸取别人的教训，借鉴别人的优点，推出自己的见解，完成成功前的最后一搏。
　　有一段时间，张晓晨就是挨家吃鸡翅，吃的他一喘气，就有一股鸡翅味，一想到鸡翅，张晓晨就饱饱的，一点都吃不下。张晓晨明白，只吃一样，有利于借鉴，修改，补充，完善，可以说，张晓晨笔记本上的东西，都是张晓晨花钱吃出来的。世界上的事，千奇百怪，无论干啥，只要能在一点上有所突破，你就是这一点上的尖子。世界上多才多艺的人很多，只钻一点，并在这一点上，有所建树的人不多。这个人，一定是这个行业的人之骄子，前途不可限量。同一种事业，许多人都在孜孜不倦的追求，在借鉴，整合，融会贯通的过程中，能做到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就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因为，你的成功，是借鉴别人成功的基础上，揉进自己的想法，以另一种全新的形态出现，就是你的再创造。这和照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香子，你不想看吗？”
　　“想看，但是......”前两个字，李春香说得很干脆，话锋一转，李春香变得很迟疑，她现在还没弄清楚，张晓晨此话的全部含义，在这种情况下，李春香就不好表态，只能话锋一转，以退为进。张晓晨也笑了，觉得自己的话，问得很唐突，没有明确的目的，谁都不好回答。就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也会如此这般。略微想一下，张晓晨抬起头，目光直视李春香的眼睛，说：“我是这样想的，关于腌制方面，李想已经全部掌握，就差配方，对不对？”李春香没说话，张晓晨直视她的时候，她胆怯的避开了。因为，李春香眼睛里，不但有探求笔记本的秘密，还有探求张晓晨心灵秘密的心思，全部都写在眼睛里，她怕张晓晨知晓，自己很尴尬。其实，张晓晨并没有注意这些，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见李春香点头，又说：“如果我把配方留下来，李想是不是就可以自己完成？”
　　李春香再次点头，依旧没有表态。李春香似乎明白，张晓晨可能要抽身撤退，这是李春香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是，对张晓晨的美意，李春香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李春香点一点头，对张晓晨说：“理论上可以，实际上，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张晓晨笑了，说：“这些天，我在教李想，我知道，你也在学，你虽然没有直接操作，我相信，也就是时间问题，熟能生巧吗，再加上配方，你就可以全盘操作，多练几次就可以熟练。只是，我自己感觉，配方还不完善，还需要调配，我现在还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出去，到哈尔滨再吃一圈，也许能吃出门道。”
　　李春香“嗤嗤”的笑了，用手捂住嘴，笑得弯下了腰，也许站的地方离张晓晨太近，飘飞的长发拂过张晓晨的面额，使张晓晨心里怪痒痒的，不自觉抬起手，想抚摸一下那柔柔的长发，想放在鼻子下，仔细的辨认，来自李春香的体香。李春香偶尔用化妆品，一般情况下，都是本色素颜，这是张晓晨所见过的女孩里，最不多见的。自从知道自己的鼻子，对味道特别敏感的时候，张晓晨就特意锻炼自己。在北海的时候，他就和服务员打赌，让服务员牢记今天来几位女客，不许说破，他各个房间走过之后，就告诉服务员今天有几位女客，十次，蒙对了六次。有时候，张萍故意不让张扬伸手，累的张晓晨只想坐下来休息，张萍不依，就把张晓晨扯到各个房间，然后，挨个房间问，都来了几位女客。原来，张晓晨对化妆品也特别的敏感，就是两个人用一样的化妆品，也会分辨出，化妆品和体香相结合的轻微的差异，精准点在百分之八十左右。
　　学习有多种途径，最直接，收效最大的，就是偷。能把偷学问，练到极致，也是一种造化。和李春香相处这一段时间，最值得张晓晨留下来的，就是张晓晨看到，李春香不是目光短浅的人，或许，春香烧烤店正是张晓晨一展拳脚的平台，至于其他的，张晓晨还没有信心去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