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雾霭渐渐升起来，公路上行驶的车辆，都打开了大灯，雪亮的光柱，划过苍茫的暮色，指明前进的方向。虽然是暮色苍茫，依旧可以看见，路旁都是皑皑白雪。远处的村落，零星的亮起了灯光，依稀可以看见，霓虹在闪烁，越来越有过年的味道了。
　　轿车在高速上行驶了几十公里，许静岚已经趋于平静。回首流年，许静岚感觉自己真的是太自私，光顾打拼，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责任，也难怪儿子对她爱理不理，就是作为女儿，也没有为父母多分担一份辛苦，反而将大部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纷争里。对于冯玉刚，她早已经死心，为什么还那样牵就？浪费了许多大好时光，并且，为冯玉刚扫除了仕途上的障碍。为了儿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冠冕堂皇。也难怪，冯玉刚就是掐住了许静岚的这个弱点，利用她们家的关系，使自己走上了坦途。
　　在这个地区，许云轩不算啥，许静岚更不算啥，而是许云轩的那几个学生，是一方权贵，大小官员，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这些年冯玉刚不肯放手，说白了，为的就是这些人脉。世事艰难，冯玉刚深知这些人脉的重要性，能驾驭这些人脉的，不是老岳父，而是老婆。许云轩倒不是坏人，对权钱交易也是深恶痛绝，想找他搞一些优待，无疑是自找挨骂。许静岚的弟弟，远在北京，许云轩跟前只有许静岚，几乎所有的好处，都给了许静岚，自然，也就给了冯玉刚。人哪，往往不知珍惜，不知报答。从某种情况看，许静岚是被人耍了。不是许静岚不知道，而是，真的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才拖了这么久。如果冯玉刚现在还不升迁，说不定，这种关系还会继续。到头来，依旧会一拍两散。
　　生意场上，许静岚有那些关系罩着，也会一帆风顺，何况，许静岚也不是傻女人。在情场上，许静岚就是弱智，总在顾忌很多面子，宁肯亏待自己，也不想使老父亲难堪。许云轩桃李满天下，还有几个就在本地，官位都在许云轩之上，许静岚也不可能不顾忌老爸的面子。自己闹得沸沸扬扬，老爸也下不来台。还有一层，恐怕谁都不知道，就是冯玉刚的父亲，暗地里找过许静岚，爷俩个谈了很久，都是为了冯玉刚。冯睿也算是风云人物，现在落配了，就怕儿子冒失，断掉自己的前程。冯睿老奸巨猾，对儿子的那点小九九，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不能告诉亲家，那老家伙一犯倔，就会断送儿子的前程。训过儿子几回，毫无成效。在双规之前，冯睿就找机会，让许静岚来家里，就爷俩，谈的都是冯玉刚。冯睿也知道，这样难为了许静岚。在别人眼里，许静岚也许软弱，或者说傻逼。恐怕，冯玉刚也是这样想的，岂不知，许静岚心里的苦，向谁去诉？谁又可以理解？虽然说许静岚和冯玉刚离婚，违背了对冯睿的承诺，却也解放了自己。有的时候，诺言和现实，就是一小步。
　　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都会犯错误，在生活的道路上，都会留下许多遗憾，有的，甚至是无法挽回的。许静岚不后悔，把初恋交给了张晓晨，不后悔把身子也交给了张晓晨，只是不应该放弃，那本该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尽管是当初有许多原因，也无所谓谁对谁错了。
　　许静岚也许是累了，就将车停在公路边，打亮左侧指示灯，锁好车门，自己坐在方向盘后侧，闭目养神。一个人需要休息，不一定是身体累了，也许是心灵累了。那才是真正的累，甚至是无法恢复的累。闭目养神，调理神经，梳理思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有太多的不舍，不能有太多的牵挂，许静岚很羡慕不知天高地厚的童年，口无遮拦，随心所欲。甚至还羡慕傻子，无忧无虑，不存幻想。人之所以累，就是希望的太多，索取的太多，从而，就给自己套上了夹板，在生活里苦苦的挣扎。
　　又有一辆大货从旁边经过，发动机的噪音，使许静岚惊醒。看来许静岚真的是累了，竟然小睡了一小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繁星满天了。许静岚打开发动机，大灯也亮起来，然后，慢慢驶上快车道，不紧不慢的向前驶去。前面就到了下路口，许静岚打开右侧指示灯，一打方向盘，就拐下公路。虽说乡间公路也是水泥路，但是，没有公路局养护，也就没有刮雪，路面上，坑坑洼洼，很颠簸。要不是雪地胎，谁敢开上这样的道路？
　　乡下不比市里，在城市，你可以不用雪地胎，在乡下就不行了，冬天的时候，必须换上雪地胎，否则，就寸步难行。许静岚回到家的时候，张妈妈很吃惊，知道许静岚回了家，却没有在家住一晚上。张妈妈没有问啥原因，只是问许静岚想不想吃饭。许静岚想了一下，就说：“扒拉一碗疙瘩汤就行。”
　　记得早些年，吃饭的时候，就捡肉吃，香的不行，就是一盘菜，只有几块肉，味道也是鲜美。现在，吃什么都不香。何况，现在的东西，与过去没法比，生活条件也是没法比。生活条件好了，对过去的大饼子，窝窝头，大碴子，相当的怀念和偏爱。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许静岚坐在沙发上养神，张妈妈就端疙瘩汤进来，随后，又拿来了辣白菜，咸黄瓜，还有用辣椒油拌好的芥菜嘎达。这些咸菜，都是许静岚亲手做的，自己很喜欢，每顿饭都离不开。辣白菜是和朝鲜人学的，咸黄瓜是在酱缸里，芥菜嘎达是去年腌制的，用菜刀切成细细的丝，倒上酱油，撒上葱花，拌上辣椒油，脆生生的，很好吃。
　　还没有吃完饭，手机就响了，许静岚一看，原来是大庆的老张打来的。这家伙，这么晚了，还不让人消停，干嘛？“老家伙，这么晚还悠闲哪？是在小二家，还是在小三家？”
　　被许静岚称作老家伙的，就是前几天和李峰一起来的张老板。五十多岁，晚节不保，在外面养一个小二，不幸，被老婆抓个现行。这老娘们是个狠茬子，三十来岁的小二，楞不是对手，只有落荒而逃，从此，老张只有夹着尾巴做人。也是，把柄在人家手里，也只能是磨道的驴——听喝。在家里是这样，出了门，依旧花心不改，驰骋在风月场上，小眯缝眼就剩一条缝了，嘴巴就像抹了蜜，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不过，对许静岚不敢造次，不是怕许静岚，而是害怕许静岚身后不可小视的群体。得罪许静岚，只怕是后院要失火。“大妹子，别埋汰老哥了，今天真的有事。”
　　“啥事？有话就说，有屁快放。”老张虽然花心，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人脉很广，主要经营化肥。虽然奸诈狡猾，对朋友可是没二话，新老朋友都喜欢，也都和他开玩笑。许静岚更是口无遮拦。
　　“明天，圈子里的人，要召开一个年会，邀请你参加，顺便还找你有事。”
　　“几点？”
　　“下午三点，让李峰带你去，也给你介绍几位朋友。你就来吧，不亏。”
　　“好。明天见。”
　　撂下电话，许静岚有些发愣，这冰天雪地的，三百多公里，也不是闹着玩的。还是早些休息，明天早起赶路。许静岚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又倒一些热水洗脚，随后，就钻进被窝里。好多年都在床上睡觉了，对火炕已经没啥印象了，硬硬的，硌得慌。
　　许静岚明白，生意场上，靠的就是人脉，关键的时候，也许会东方不亮西方亮，说不定那块云彩有雨。许静岚希望独立，不想生活在师哥的阴影里。附近圈里的人都知道，许静岚的师哥是谁，无论是官场还是生意场，都忌惮许静岚三分。许静岚也不想这样，就想有自己的人脉，哪天师哥调走，自己也会有一片天空。和老张相识多年，参加这样的年会，还是第一次，老张也是想联络感情。要说销售，老张不愁，自己手里都是抢手货，不愁没人巴结。要不是没李峰的事，老张也不会打电话，特意巴结许静岚。人嘛，都是互相利用，有了利益纷争，也就有了薄厚。
　　这些，许静岚都不知道，只是许静岚自己也希望去。自己一个人太孤单，还是想找一个人陪伴，就想起了望奎的梁云。梁云出道不到两年，和许静岚的关系，说不上铁，还比一般朋友强很多。许静岚就给梁云打电话，梁云自然是满口答应，许静岚这才安心。许静岚多想做梦，多想在梦里和他相会，她不知道，张晓晨会不会出现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