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十九章

　　　　　　　　　　　　　　 （十九）

　　张妈妈家，喂了两头年猪，本来早就想杀，是许静岚说再等几天，这一头猪，就多喂了几天。昨天晚上，张妈妈一直在安慰许静岚，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早晨起来，张妈妈就告诉许静岚，今天杀猪。此刻，许静岚睡眼惺忪，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以至于到现在还懒在床上。
　　张妈妈家的年猪，是早就定下来的。现在的市场，吃的都是快饲料喂的猪，吃起来没有猪肉味，老爸就让许静岚在乡下买点猪肉送来，知道张妈妈家养活两头猪，就事先定了下来，以免到时候抓瞎。张妈妈家的年猪，也是自己家吃，还是沿用的老办法，现在，这样养猪，在乡下，也已经不多见了。
　　现在市场上，猪肉多少钱一斤，许静岚也不知道，这样的年猪多少钱一斤，许静岚也不知道。无论多少钱，整个猪都是许静岚自己的，就连头蹄下水，也是照单全收。老爸最喜欢吃肥肠，尤其是乡下养的猪，肯定不一样。许静岚不太喜欢吃肉，对于猪肉也没啥研究。既然老爸说，乡下自己家里养的猪好，那就买回来，都是知根知底，谁都不会糊弄谁。
　　八点多，张妈妈的儿子就把杀完的猪送过来了，许静岚就让他把猪肉都剔好，又将猪头猪蹄烤好，又打电话给饭店，叫他自己去饭店吃饭，许静岚没有去。自从开店这些年，认识了这帮哥们，许静岚就经常上饭店，对饭店的味道，已经厌烦了，一般的情况下，许静岚都自己在家做饭。菜，不在多，可口就行。自家腌制的小咸菜，辣白菜，还有自己下的大酱。在饭店，也有这些东西，只是没有自己家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
　　猪肉在死冷寒天里，两个多小时，就基本上冻住一层，许静岚就把车开到大院里，将装进袋子里的猪肉，放在后备箱里，然后告诉张妈妈，她要回绥化，看望父母，几天回来不一定。
　　小车开出和平镇，不远处就是高速路入口。上了高速，许静岚开的车也不是很快。这些年，许静岚见过好多出事的车辆，大都是因为快，对于飙车，许静岚连想都没想过，谁愿意快谁就快，谁愿意超车，尽管超，我不和你逞能就是。许静岚打开音响，舒缓的音乐，轻轻荡漾在车厢里。如涕如诉的音乐，使许静岚陶醉。对新出版的新歌，许静岚不太喜好，最愿意欣赏的，就是《梁祝》。说不清为啥，就是喜欢。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快到绥化的时候，许静岚给老爸去过电话，说自己一会就到家。
　　许静岚这次带回来的东西不少，除了猪肉，还有两只大鹅，三只小笨鸡，都收拾得相当干净。那天李峰来和平镇时，送给她的山蘑菇，山木耳，她也一并带过来了。她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在眼下这个季节，在这里是很难买到的。那还是初秋的时候，一次接洽生意，在大庆盘桓数日，谈得很投机，也就多唠了几句家常，曾经提起，老父亲喜欢山里的蘑菇木耳，谁知道，李峰竟然记在心上，这次就给带来了。
　　说起来李峰也是苦命人，老婆前几年卷走了家里的全部钱财，和相好的私奔了，竟然狠心丢下三岁的小女儿，李峰一时很沮丧，将孩子送到父母家，自己沉沦了几个月，被一个哥们打了一顿，这才洗心革面，在朋友的帮助下，找银行贷款，开了这家公司，专门经营种子化肥，四年多，就还清了全部贷款，在这一行，也算是小有名气，和许静岚打交道也有三年多时间了，很欣赏许静岚果敢爽快的作风，信誉度也相当高。刚入行的时候，就听说过许静岚，是张老板介绍相识的，关系一直很不错。一年前，李峰手头紧，银行贷款马上到期，就向许静岚求援，许静岚二话没说，就打过来二十万。只凭一个电话，许静岚就能办这么大事，李峰当然会记得。事后，李峰想多给一些利息，许静岚没要，只是收取了银行同期的利息，相当于许静岚贷款，李峰享用。对许静岚本人，李峰也有想法，知道她和冯玉刚的关系，貌合神离，甚至老死不相往来，奈于冯玉刚还是许静岚的挂名丈夫，李峰一直没说。这几年李峰发达了，前妻想回来，李峰没吐口。李峰不想第二次伤心，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就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李峰才没给她好看。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许静岚彻底解放了，李峰就托张老板玉成此事，目前，张老板还没有机会。
　　在自家楼下，许静岚停下车，给老爸打电话，老爸急忙下楼，打开地下室大门，爷俩就向里面搬东西，许静岚忙活的满头是汗，总算安顿好了，锁上车门，就跟在父亲身后上楼。许云轩目前还没退休，只是退养，工资一分钱不少，就是在家闲居，没事的时候，和几位老人打打麻将，下下象棋，悠闲得很。许静岚打电话说回来的时候，许云轩正在下象棋，也没管这盘象棋没有下完，撂下象棋，就回家了。算起来，许静岚已经三个多月没回家了。
　　老人都是贱皮子，女儿回来，许云轩很乐呵，赶紧让老伴去买菜，被许静岚拦住了：“我带来了蘑菇木耳，都是野生的，肯定好吃，还有小笨鸡，爸爸肯定喜欢。”
　　“那好，咱们就来一个小笨鸡炖蘑菇，再来一个，炒木耳。你和你爸爸唠嗑，我去做饭，孙子回来就吃饭。”女儿回来，就是节日，老太太自然高兴。
　　“爸，最近身体咋样？”母亲去厨房做饭，客厅里，只有父女俩，许静岚关切的问。
　　许云轩用拳头捶一下自己的胸膛：“棒极了，啥问题都没有。要不是你师哥说，我才不在家退养呢，一天没事干，和一帮老头在一起，没正事，就是扯闲篇。”说完，许云轩“哈哈”大笑。
　　看来老父亲已经走过失落的阶段了，许静岚为父亲高兴。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忙的不可开交，一旦闲下来，就会有失落的感觉。老父亲做了一辈子官，身前身后，总会围绕很多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是在吹捧和奉承中。无论你多正直，多坦诚，都会喜欢，也许，这就是人们的虚荣心吧。
　　“马上过年了，告诉小刚，都回来，在一起过一个春节。”
　　“爸，我也不想瞒你，我们已经离婚了。”
　　许静岚声音很低，在许云轩听来，还是炸耳般震撼。许云轩希望女儿幸福，这些年也多少知道冯玉刚的所作所为，有时候心里也很失落。女儿的婚姻，是自己一手操办的，即使是不幸，也是自己强加给女儿的。“啥时候的事？”
　　“好几天了。爸，咱不说了，好吗？”
　　对于冯玉刚，许静岚真的是不想提。既然已经选择了分手，就不要拖泥带水，停留在无限痛苦的回忆里。一段情，不在于走多远，而在于怎么走。就像是一杯茶，喝到无味，茶叶再好，也只有弃之。何况，冯玉刚和许静岚之间，有许多的阻碍。当年，知道冯玉刚有外遇的时候，许静岚恨过，怨过，也曾努力过，也许，就是这几年的缘分吧。现在，许静岚心如止水，无欲无求，无爱无恨。过去的岁月，就像一阵云烟，风过，淡了，了无痕迹。
　　一段情，一段爱，无论你投入多少感情，也无论走过或长或短的距离，总要经过时间的锻造，物欲的洗礼。唯一能保鲜的，就是要时刻注入新鲜血液，才能使爱情之花常开不败，鲜艳如初。每个人都会想，假如只如当初，怎么会有难舍难离，怎么会有波澜不惊。人生只如初见，那只是人们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人生的路，没有回头，不能停歇，每一步，都必须是自己在走，至于对错，也只能是生活来检验。
　　一段情的来到，没有必然，只是偶然。一段邂逅，或许只是美丽的开始。人生，有时候就像开玩笑，兜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心里的那份创伤，只有自己明白，只有自己懂得，该有多痛。
　　许云轩刚想说什么，外孙子强强回来了，许云轩只好咽回去。在楼下，强强就看见妈妈的车停在那里，就知道妈妈来了。在强强的脑海里，爸爸妈妈的印象相当模糊，意识里，只有姥姥姥爷。在他的生活里，也只有姥姥姥爷，就像爸爸妈妈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因此，感情也不那么深。学校放暑假或者寒假，强强都蹲在姥姥家，很少回和平镇，更不去爸爸那里。
　　“妈，啥时候到的？”
　　“刚到一会，正和你姥爷闲聊呢。”
　　“强强，你妈把一头猪的猪肉都拉来了，自己一点没留。你喜欢吃，就多做点。”
　　“哦！”强强只是在嗓子眼里发出一点声音，对母亲的到来，也没显出太大的兴奋，就像家里来的客人，你来你的，我干我的，毫不相干。看见儿子这样，许静岚心里滚过一阵悲哀，她不想让老父亲看见，就假装去卫生间。在卫生间用凉水洗过脸，许静岚才出来。
　　吃过晚饭，许静岚收拾好碗筷，就对老爸老妈说：“我还有点事，晚上也不一定回来了。”
　　“明天再办就不行吗？”
　　“不行啊，今天的事，就得今天办，明天那行啊。”许静岚笑呵呵地说，一脸的祥和。当防盗门在她身后关闭的时候，许静岚的眼泪终于滚出眼眶。她冲下楼，钻进汽车里，汽车疯一样窜上街道，向郊外开去。踏上高速公路，踏上回家的路，许静岚暗暗问自己：哪里是我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