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十八章

　　　　　　　　　　　　　　　　　　　　　　 （十八）

　　夜幕悄悄的降临了大地，遥远的天边，一抹红霞，淡淡的云，也着了一袭红装。空旷的野地里，西北风呼啸着掠过，苍茫的田野，一望无际，远处的村庄，已经是星星点点的亮起了灯光，与稀疏的星星遥相呼应。圆月挂在树梢上，似乎冬季的青杨，也在收获一轮银盘。苍茫的暮色里，依稀可以看见，袅袅的炊烟，在慢慢升腾，那些袅袅升腾的炊烟，在小村的上空，形成一抹蓝色的云，在这冬季里，给人一丝暖意。不远处的绥哈高速，雪亮的车灯，一辆接一辆向前开去，给人一种匆忙回家的感觉，也许，不远处，就会有灯火阑珊的故事在上演，也许，前方就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热情的吻，在等待远方匆匆归来的游子。
　　小镇，沉寂在暮色苍茫里，看不见行人，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犬吠。摇曳的灯光，亮闪闪的霓虹，使小镇笼罩在一片寂静里。高高的信号塔，亮闪闪的霓虹，五颜六色，就像一位盼归的老妈妈，站在那里遥望，在等待珊珊归来的孩子。
　　信号塔就建在老镇政府大院，镇政府搬迁的时候，将原先的办公室都卖给了平民百姓，其价格也是上下浮动很大，一般人也很难买到。当年，许静岚就以相当低廉的价格，买走了八间房。现在，以四间房作为住房和店面，另外四间，就作为仓库，存放货物。仓库与店面相邻，也便于管理。那个时候，冯玉刚常年不在家，许静岚就请一个保姆，实际上就是找一个做伴的。早晨起来就回家，晚饭后再回来，有自己的房间，冯玉刚回来之后，还可以放假回家，工钱自然是照付。如果许静岚出门，就关掉店铺，只留保姆在家看门，讲好的是晚间来上班，白天来许静岚家看门，也是要付钱的。这些年，张妈妈与许静岚之间相处的很好，外人很难看出她们之间的关系。
　　那天张晓晨离开许静岚家的时候，张妈妈也离许静岚家不远，当然，张妈妈并不认识张晓晨，只是有些好奇，张妈妈知道，许静岚很少和男人交往，晚上都是她们两个人在家，早早就关上大门睡觉了。张妈妈的任务，就是晚上烧烧锅炉，别让暖气冻了，自从聘请了保姆，许静岚也就懒了许多。张妈妈进院，就随手关上了大门，落了锁。那条纯种德国牧羊犬，只是在鼻孔里吭叽了两声，就摇尾乞怜地欢腾，张妈妈到狗窝前，看看狗食盆，就去屋里拿一些狗粮，放在狗食盆里，任凭狼狗慢慢享用。
　　进得屋来，一股酒气直冲鼻孔，张妈妈知道，许静岚又喝酒了。张妈妈来许静岚家，已经五年多了，对许静岚家的家事，可以说相当的了解，许多时候，都在为许静岚感到惋惜。一个人支撑一个家，实属不易，对冯玉刚，张妈妈谈不上好感，只是觉得，许静岚的家，就是冯玉刚的饭店与旅店，冯玉刚就象是过客，匆匆来，又匆匆去，对这个家，根本上谈不上贡献。张妈妈也习惯了冯玉刚不在家的生活。在张妈妈的印象里，许静岚不是酒囊饭袋，只是近几年才对酒产生了兴趣，那是许静岚无法消除一个人的孤独寂寞，才借酒消愁。张妈妈也曾规劝过许静岚，许静岚只是一笑，稍稍收敛一些。
　　张妈妈今年六十二岁，身体很硬朗，手脚也勤快。老伴去世九年多了，一直和儿子生活在一起，媳妇是个妖精，对老人不咋地，儿子又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老太太只有受气的份。张妈妈想日夜在许静岚家，白天就是不给钱，也愿意。当初就讲好的，许静岚有事，张妈妈就去看家，谁知道，儿媳却找到许静岚，要求许静岚加钱，看一天家，十块钱，许静岚知道张妈妈不容易，也就没讲价，好在这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许静岚当初就交代过，家里的事，就是家里的事，不希望到处传扬，就是许静岚不交代，张妈妈也是嘴很严的人，只出两只眼睛，不出嘴巴，这一点，许静岚也相当满意，每个月，还多给保姆一百元钱，告诉保姆，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因为许静岚知道，每个月的钱，都必须上交，老人一分钱都没有。
　　许静岚家吃的用的都不缺，水果更是不断，张妈妈在家随便享用。这几年，娘俩相处得很好，都能在细微处关照对方，这就是以诚相待的结果。在家里，保姆称许静岚为静岚，许静岚叫张妈妈，倒是很亲切的样子。一般的来讲，张妈妈都是早起就给许静岚做饭，很多时候，都是吃过早饭再回家，也好帮助家里干活。要是回家去吃饭，儿媳就撅嘴，就没好气的指桑骂槐。没在许静岚家吃饭，老人也说吃过了，夏天还好说，中午一起吃饭，冬天就难过了，一般都是两顿饭，老人家只得挺到晚上，饿的眼睛直冒金花，又不敢对儿子说，就是和儿子说了，也是白说，儿子没有一点男子汉的阳刚。再说，老人也不希望，儿子媳妇为这事打架，那样的话，老人非得卷铺盖滚蛋。老人还舍不得孙子，让她离开，不如要她的命。
　　屋门敞开着，许静岚靠在床上，眼泪“哗哗”的流，屋里的酒气更大。张妈妈进屋，看见屋里还是那样利索，就知道走的那个人，已经替许静岚收拾过了。张妈妈拿来纸巾，给许静岚擦一擦眼泪，就说：“静岚，没啥想不开的，事情一咬牙就过去了，别难为自己。”
　　听了张妈妈的话，许静岚点点头，只觉得一丝温暖，在胸腔里滋生，蔓延，就感觉张妈妈就像自己的老妈妈，无时不刻的都在关注自己，呵护自己，许静岚抿嘴一笑，许静岚知道，那笑，一定很难看。张妈妈用手摸一下许静岚的额头，就让许静岚躺下，许静岚很听话，和衣躺在床上，眼角的泪水，又奔涌出来。张妈妈坐在床头，象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许静岚的身体，许静岚一伸头，头枕在张妈妈的大腿上，就像一个乖乖女，躺在母亲的怀里一样，好一幅母慈女孝图，任谁看了，都会感动。张妈妈摸一下许静岚的头，柔声说：“孩子，乖乖睡吧，睡醒一觉，就什么都忘啦。”
　　许静岚今天心特别焦，就想这样，轻轻靠在张妈妈怀里，感受母亲一样的温暖。许静岚已经许多年没有享受这样的温情了。女孩子一经长大，小女子的温情在逐渐减退，母爱在无限扩大，能在别人母亲的怀里，享受这份温情，实在是难能可贵。此刻，许静岚就在这份温情里，感觉时光在飞速倒退，眼前就是梳着小辫的，天真烂漫的自己，母亲就盘腿坐在火炕上，嘴里哼着摇篮曲，或者是轻声讲述狼外婆的故事。假如时光可以倒退，假如人生只如初见，假如......许静岚脑海里，许许多多个假如，在不断地重叠，交错，只是她知道，人生不会只如初见，生活的脚步，在不间断的前进，无论是幸福还是不幸，都在前面等待自己，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一定的代价。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时刻都在改变，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客观的原因，主观愿望，主观能动性，主观的努力，也能改写自己的命运。“张妈妈，刚才走的那个人，你看见了吗？”
　　许静岚柔声问。张妈妈一时很难回答，只好说：“看见了。只是没看清楚，我这老眼昏花的，天也摸黑了。”老年人眼睛花是正常的，是人体机能在减退，对于张晓晨，张妈妈还是看的很清楚，只是在许静岚家没见过，也不知道和许静岚是啥关系，就不好多说啥，许静岚也清楚，张妈妈在搪塞，在避重就轻。
　　“张妈妈，你就坐在这里，我就枕着你大腿，听我给你讲故事。”
　　许静岚现在相当的平静，大脑清晰，语言流畅，声音低沉，娓娓道来，就像讲诉别人的故事。于是，在张妈妈眼前，就出现了，蓝天，白云，绿树，田野，校园，就会看到一对恋人，携手在朝阳里漫步，在夕阳下谈心，如何偷尝了禁果，如何舍弃爱情的结晶，如何面临两难的选择，如何做了别人的新嫁娘，如何在漫漫长夜里，不尽的相思。
　　“孩子，有些事情要想开，就像人们说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不来。都说事在人为，许多事情，就是你为到了，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结果。人的命，天注定。”张妈妈总结道，就好象她说的就是真理。许静岚不唯心，知道自己不够坚持，事情才会如此。想起张晓晨淡漠的表情，结实的背影，毫无犹豫的脚步，许静岚的心都碎了，她知道，她和张晓晨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只是就这样放下，她还有些不甘心。
　　人呐，往往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一旦失去，就觉得失去许多美好。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挽回，不是每件事情都能随心所欲。一个人的能力再强大，都无法遮住天空，一个人的内心再强大，都会有脆弱的一面，一个人在倔强，也不得不在事实面前低头。事情会不会有转机，只有天知道。许静岚是不知道的。
　　夜，已经很深了，张妈妈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偌大房间里，偌大双人床上，只有许静岚拥在棉被里，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出神。透过白色纱幔，依稀可以看见稀疏的星星。外面的世界很冷，许静岚的内心也很冷。更漏声残，流年似水，花样的年华，漫过季节的堤幔，消失在四季轮回里，躺在回忆的温床上。
　　不管你是否愿意，明天，依然会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