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十六章

　　　　　　　　　　　　　　　　　　　　　　（十六）

　　农闲，尤其是年关将至，各家各户里最忙碌的要数女人，男人们则坐在一起扯一会闲淡，东家长李家短胡乱编排一顿，招惹来一片笑声，编故事的人，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大有此故事并非虚构的架势，其实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唾沫星子。被编排故事的人也在此间，到头来少不了又一阵笑骂了事。这些故事，多半是在麻将馆被巧妙编排的。都是一些口头文学，情节也经不起推敲，而且是漏洞百出。也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市场，才会有观众。人一到齐，故事也就且听下回分解了。明天，故事的主人公又不知道是哪一位，故事情节却是大相径庭。一般的来讲，三哥很少打牌，在家闲得慌，就和三嫂斗嘴，三嫂气得发慌，就将三哥赶出去，三哥“嘻嘻”一笑，迈步扬长而去。乡下，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麻将馆。来麻将馆的，不一定都是来玩的，也有看热闹的。在一旁把眼，既不输钱也不赢钱，还能闲扯西游，再不就是和谁家的娘们打情骂俏，博得众人“哈哈”一笑。农村人，多半都是在一个村子里住多少年，彼此都熟悉得不能在熟悉了，开起玩笑来，也就没深没浅，也不生气，最多就是笑骂几句完事，至于谁是谁非，谁还管那些。
　　三哥今天根本就不想打牌，只是在家里和娘们斗嘴腻歪了，就出来散散心，刚进屋，正好三缺一，也就凑一局，大家都知道，三缺一是啥滋味，有人在一旁，就是不上手，就会被人七嘴八舌一顿，难听不难听的话，你都得听，谁让你是众矢之的。实在不想玩，也只能是硬逼着鸭子上架，赶紧上套，于是皆大欢喜。
　　麻将馆是公共场合，讲公共道德的，也没几个，无论男女，多半都会抽烟，喷云吐雾的，叼在嘴里青烟缭绕的，众人头上，一片烟雾，冬天，又不能开窗户通风，空气自然是不好。满地都是烟头，恨不得走一步都会绊个跟头。现在的麻将馆，大多都是麻将机，对于打麻将的来讲，显然轻巧了不少。有的时候，打麻将时四个人，看热闹的比打麻将的还多，那就是各色人等，还没有凑齐，凑齐了，也就自己开战了，谁稀罕看你们打牌？
　　三哥打牌，纯粹是白给，就初一十五玩那么一回，不过是打哈哈凑趣而已，就象人们说的，三哥打牌就是孔老二搬家----就是输（书）。因此，三哥也不玩大的。开开心也就拉倒了。都是本屯子的，开麻将馆的人也都知道三哥的秉性，谁都不劝三哥，人手不够，三哥也不去凑那局，也就在一起闲扯而已。三哥来的时候，正好是一帮小歘歘，三哥也就成了那个臭鸡子。刚玩一会，就来了电话，三哥咕哝一句什么，就掏出电话：“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县城里有一处房产要卖，对不？”
　　三哥将手里的牌交给了房东，就拿着手机来到了厨房，那里比较清静。
　　“是。”
　　“那么，你打算卖多少钱？”
　　“十七万，不能再少了。”
　　“钱不是问题，只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现在我手里的钱不凑手，先付给你点押金，行不？”
　　三哥沉吟一会，说：“说实话，房产是朋友的，我只是代卖，具体意见，我还得和朋友商量，一会再给你回话，顺便问一句，押金先付多少钱？”
　　“你看五万如何？”
　　“好的，少待，听我回话。”
　　撂下电话，三哥就拨通了张晓晨的电话，就房子问题，和张晓晨交换了他自己的看法。电话里，张晓晨嘻嘻一笑，说：“三哥，这件事我也是外行，至于怎么办，你就说了算得了，反正我是啥也不管。”说完这话的时候，张晓晨“嘻嘻”笑了，三哥也笑了，说：“我真想揍你一顿，等你啥时候来，我要解解气。”张晓晨就说：“好啊，三哥，就怕你舍不得。”又闲扯了几句，三哥就撂下电话，又给对方回了电话。对方就告诉三哥，明天上午九点，来南溪村和三哥商量细节。说完，对方就撂下电话。三哥愣了一会，就去打牌，反正是明天的事，晚上回家，再和娘们商量一下。张晓晨走了之后，三哥就把广告贴出去了，也和现在租房子的人讲好了，房子要是卖出去，也就只能请他走人了。谁都会理解，毕竟卖房子是大事，谁都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影响房东的正常安排。
　　三哥还算是个有心人，昨天接到这个电话之后，就一直在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今天在和自己打交道呢？三哥是个农民，见识没那么多，脑子也没城里人转得那么活泛，可是，三哥办事稳当，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城里人怎么啦？乡下人又怎么啦？脑子转得慢，咱就多转一会，想的再明白一些，也就不至于出大错。早晨八点多，三哥就喊来平时经常在一起的哥们，目的就是让他做个见证。在农村，做房屋买卖，都要签署房屋买卖文书，还得按上手印，自然就少不了中间人了，也就是证人吧。如果将来有什么争议，白纸黑字，就是到经济法庭，也是证据。这是老辈子就传下来的规矩，一直延续到现在，或许还将传承下去。
　　两个人边喝茶边闲聊，谈的就是买房子的这个人。当今社会，什么样的骗子都有，作为普通百姓，还是谨慎一些为好。都是小门小户，经济条件都不算好，一户楼房，就得全家人多少年的努力，何况还有孩子上学，能在县城买得起房子的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三哥也佩服张晓晨的能力。既然兄弟这么信任自己，三哥真的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喝茶水，已经喝一壶开水了，也到到九点了，打电话的那个人还没来。三哥就说：“算了，八成是骗子，兄弟，耽误你打麻将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三哥，说啥那，都是自家兄弟，稍晚一会有啥了不起。那行，我就走了，如果真的来了，再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误不了事。”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这时候，一辆小车就停在三哥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胳肢窝里还夹着一个小包包，见三哥他们走到了大门外，就问：“这是三哥家吗？”
　　“你是？”
　　来人笑了，说：“三哥记性真不好，昨天我们还通过电话，不是说好了吗，我今天来。”
　　三哥“哈哈”大笑，连忙伸出手，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刚想出去转一会，你就来了。进屋进屋，外头冷，进屋暖和暖和。”来人一面笑呵呵的，一面迈进门槛。
　　大家坐定，倒上茶水，来人就打开包包，从里面拿出身份证，笑着说：“我叫罗刚，虽然是初次见面，也是兄弟。有啥说的，咱们都写在纸上，并且，都落实在行动上，好不好？”
　　罗刚很爽快，说话让人信服，三哥笑了，拍了一下巴掌，说：“兄弟，我最喜欢你做事的风格，咱哥俩对脾气。”说完，两个人再次握手。
　　“怎么，兄弟，价钱上就没啥说的？”
　　“房子我看过了，很满意，再说，也是我的毛病，现在钱不凑手，也只是先把协议签了，把定金付给你，房子暂时就算我的，等我把钱凑齐了，在正式签协议。这样行吗？”
　　“好，关于协议，我草拟了一份，你看看，有不妥的地方，咱们再修改。”三哥将协议递给罗刚，罗刚接过来，仔细阅读起来。
　　　　　　　　　　　　　　　　　　 协议
　　现有张晓晨住房一套，六十八点七六平米，有吴海全权代为处理，现售价十七万，卖给罗刚，由于罗刚资金暂时没到位，只预交订金五万元，限期半年，将全部余款结清，在此期间，如有违约，无论是甲方还是乙方，都要履行赔偿责任。甲方（房主），赔偿定金的百分之五十，乙方（买房人）也是如此。口说无凭，特立此据。
　　　　　　　　
　　　　　　　　　　　　卖房人：张晓晨（吴海代签）
　　　　　　　　　　　　买房人：罗刚
　　　　　　　　　　　　中间人：王海涛

　　　　　　　　　　　　　　　　 2008年1月25日

　　罗刚看完，笑了，说：“三哥，写的很详细，很实在，我签字。”罗刚签完字，自己装起来一份，另一份就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包包，从里面拿出五万元，放在桌子上，对三哥说：“点点，当面人对面钱，不小气。”
　　三哥将钱收起来，笑着说：“兄弟，我相信你。”
　　罗刚站起来，说：“三哥，就这样吧，我尽量快点，如果你这里需要钱，我马上就办，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耽误三哥的事。我还有事，就告辞了。”
　　三哥热情挽留：“昨天杀的年猪，家里啥都有，也快晌午了，喝完酒再走也不迟。”
　　“谢谢三哥的好意，酒就不喝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再会。”罗刚和两个人一一握手，钻进汽车，一溜烟消失在冰天雪地里。王海涛也和三哥摆了一下手，就消失在前院的大门里。
　　三哥站在大门外，一脸的高兴，兄弟的嘱托总算有着落了，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三哥掏出电话，就给张晓晨打电话，就房子的事和张晓晨说到了几句，又把张晓晨的银行卡要过来，明天就去镇里，把五万块钱给张晓晨存到卡里，张晓晨在电话里客套几句，就被三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张晓晨只好说：“三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是啊，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你三嫂还念叨你，不知道你啥时候能来呢。”
　　“最近很忙，一时半时还去不了，有机会吧，你和三嫂一起来，我妈说了，要认你做干儿子呢。”
　　“好啊，过完年再说吧，你也知道，我妈身体也不算好，大过年的，也不想惹她生气，那就只能找机会了，你呀，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不要命，有好身体才更好。好了，你忙吧，我去玩一会，明天就把钱给你打过去。”
　　撂下电话，三哥就冲屋里喊了一句，然后，就向前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的磨叨：“打麻将也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