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十四章

　　（十四）
　　连续下了一天的大烟泡，整个世界都在银装素裹里。公路上的积雪已经很深很厚了，公路局的铲车还没有来铲雪，就有急不可耐的旅客，就自己驾车，冲向公路，行驶在茫茫雪雾里。无论是大车，还是小车，在公路上都一样，都会扭起大秧歌。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光线很刺眼，一眼望去，一片的银白，晃眼得很，看一眼，眼球就会发胀，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雪晕吧。迎着阳光行驶，只好放下遮阳板，以免眼睛受到伤害。雪停之后，天气异常的寒冷，西北风使劲的刮，寒风刮过荒草树梢，发出尖利的呼叫，刮起的雪浪，浓雾般紧一阵慢一阵飘过，能见度不是很好。
　　李三瞪大眼睛，稳稳地把住方向盘，缓缓地加大油门，小车走得很艰难。李三一边开车一边抱怨：“这么大的雪，急着出来干啥，哪管是在家多呆一会也行，铲车铲完雪路上就好走了。一会下道，小车都怕走不了。”
　　艾静有些不耐烦，没好气的囊桑李三：“磨叽个屁，闭上鸟嘴。”
　　李三出奇的安静，就好像艾静的话听起来很受用：“好好，你是姑奶奶，我听你的还不行吗！”话音刚落，小车一拧腚，向路边滑去，李三一脚刹车，赶紧向右打方向盘，小车扭秧歌般向前滑行几米才停住，李三吓出一身冷汗。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出事，连救援的都没有，还是小心为妙吧。再往前开出几公里，就看见长长的车队排在那里。李三不傻，离车队很远，就停在那里，嘱咐艾静别动，就自己下车，向前面跑去。原来，一辆大货滑到路旁，车头在路基下，车尾高高地撅在那里，旁边只有一条窄窄的通道，就是小车开过去，也很勉强。司机们都在那里看，谁也不敢过。路基不是很深，大货只是滑到路基下，车辆和司机都没受伤。司机沮丧地蹲在地上抽烟，就凭他自己很难上来，只有等待救援了。
　　李三看罢情况，赶紧跑回来，对艾静说：“今天恐怕去不了了，前面的大货出事了，只有一条小道，我是不敢过，要不，咱回家吧，一会车再多起来，连调头的地方都没有，那就坏了。”艾静没说啥，李三就倒车，慢慢调头，向县城驶去。
　　艾静掏出手机，按完号码，接通后，就说：“三哥，说好今天去你家的，谁知道下大雪了，半路上一辆大货出事了，过不去，我们只好回家了，三两天我就去。”
　　“好，就是串门子，哪天来都行，路上注意安全。”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艾静听着“嘟嘟”声，有些发愣，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和三哥三嫂好久都没有联系了，在艾静心里，就好像相隔了几个世纪，一种陌生的沧桑感，就像虫子一样，在吞噬撕咬艾静的心，艾静在心里无声地悲吟起来，眼角晶莹着水雾，模糊了视线。在艾静的印象里，三哥三嫂都是热情得不能再热情的人，每次通电话，都是嘘寒问暖，使你接应不暇，心里头总是一股暖流在鼓荡，就像是三九天的一个火盆，三伏天的一根冰棍。张晓晨不在家的时候，只要一个电话，三哥或者是三嫂，就颠颠跑来，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艾静轻轻叹息一声，她理解三哥三嫂，毕竟他们都是张晓晨的朋友。自己现在已经与张晓晨没有任何关系了，与他们的关系，自然也就疏远了。
　　三哥比张晓晨大七岁，并不影响他们成为死党。只要将心比心，惺惺相惜，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哪个阶层，都可以成为不计任何代价的死党。这一点，艾静比较佩服张晓晨，张晓晨不是花说柳说之人，当然，也吃过不少亏，这些年下来，朋友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正如张晓晨说的，朋友，就是一堆柴，平时就堆在那里，关键的时候，就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烤的你周身都是暖的。
　　几天前，艾静给三哥打了电话，就是约定今天到三哥家，叙叙旧，主要的就是，艾静想向三嫂诉诉苦，只有姐儿两个，在一起说说知心话。三哥在电话里连说三个好字，艾静知道，三哥是在敷衍，毕竟，自己的行为，伤了三哥三嫂的心。艾静不怪别的，只怪自己遇上了李三这个冤孽。一想到李三，艾静仍然是余气未消。
　　和张晓晨分手后，艾静一直和李三在一起，李三卖掉两处小房子，又买一处大一点的，就把两个孩子都接回来，一家四口人住在一起，也是其乐融融。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艾静和两个孩子建立起良好的感情。艾静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无法做母亲，上天垂怜，送两个女儿到她面前，这也使艾静那颗饱受苦难的心，多少有一丝安慰。小仔上学以后，艾静就和老大在一起。别看老大人高马大，智力不及四岁的孩子，对妈妈这两字根本就不理解是什么意思，看到小仔这样叫，她也就这样叫，而且还是小仔一遍一遍，不耐其烦的结果。小仔从小就在姥姥家生活，尽管有姥姥多方照应，也有不适应之感，尤其是那个有些刁钻的舅妈，使小仔很小就学会了看人脸色行事。姥姥不在家的时候，舅妈就刁难这姐俩，姥姥在家，舅妈又在老太太面前装得很贤惠的样子。小仔是依稀画葫芦，也就学会了看人的脸色。
　　其实，这一切李三都明白，也不是没长心，但是，李三也没办法。在李三心里，对于家的渴望，也不是没有过，只是看到小舅媳妇这样对待两个孩子，李三就气馁。成家再娶容易，还要不要孩子？再有一个孩子，就是三个，而三个孩子，又是三个妈妈所生，关系就更难处了。李三虽然讨厌小舅媳妇的作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现在的一切，都是小舅子的帮助而来，人要有良心。将两个孩子接过来一起住，不但是李三的主意，更是艾静的心意。既然选择和李三在一起，就应该接受李三的全部，不管是好还是坏。还好，艾静和两个孩子相处的还算好。李三怕艾静身体不好，累坏了，又请一个保姆来家，艾静就成了全职太太，没事就到麻将馆打打麻将，消遣消遣，李三也会推掉许多应酬，没事就回来，见艾静不在家，就到楼下麻将馆，坐在艾静旁边，指手画脚，艾静回头看一眼，李三赶紧伸一下舌头，向艾静扮个鬼脸，鸟悄躲到一边去了。艾静从来不乱花钱，也从来不向李三要钱，李三都是看见艾静的钱包里的钱不多了，就拿出一沓，放在艾静的钱包里，艾静也不数，也不知道自己钱包里，到底有多少钱。
　　艾静不是很有心机的女人，现在和李三在一起，不是出于她的本意，而是无奈。李三就不一样了，和艾静在一起，李三总感到一股压力，就好像这辈子欠艾静八万一样，人，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可是，李三愿意。李三的狐朋狗友笑骂：软骨头，李三回敬道：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懂什么。结果，都没占半点便宜，也就“哈哈”一笑了事。在朋友眼里，李三回家的次数多了，和他们在一起勾搭连环的时候少了。
　　李三也明白，这辈子欠艾静的太多，就是怎么弥补，也无济于事，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本来，艾静生活在无限幸福里，是他使艾静坠入深渊，在艾静的心里，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自从那次艾静给李三打电话，李三去南溪村，每去一次，李三就像脱一层皮一样，李三始终咬牙挺着，只要艾静召唤，李三就到，拼命应付艾静，直到油尽灯枯。艾静依旧不会放过，拼命索取，她也在忍受着煎熬，然后，用药品维系身体的健康，稍有好转，就给李三打电话，接到电话，李三就感到头疼，就是有再重要的事，也会推掉，或者是另约时间。有时候，艾静疯狂到白天都把李三叫过来。被张晓晨撞见的时候，正是李三最狼狈的时候。那一天，李三希望被张晓晨毒打一顿，别说是张晓晨那样的体魄，就是在软弱的男人，李三都不是对手。按照李三的话说，他的身体都被艾静掏空了，只剩下一副臭皮囊。幸好，张晓晨闪开一条道，李三狼狈而去。
　　艾静的无度，李三的承让，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谁都不想说破，都在努力硬撑，就身体而言，李三已经快撑不住了，张晓晨的回归，算是对李三的解脱，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多少有一些遗憾。毕竟艾静不是他的女人。因为李三已经开始喜欢这个女人了，心里的失落，比身体的失落更重要。李三不认为张晓晨是软蛋，怂货，李三甚至已经想到了，张晓晨会慷慨地将无价之宝送给他，他必须接纳，并且加倍的珍惜。一切都在李三的预料之中，李三抱得了美人归。
　　那天看见张晓晨脸色铁青，拳头紧攥，却放李三一马，艾静就知道，她和张晓晨的一切该结束了，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的心里很平和，没有一丝的恨。她不怪张晓晨，怪自己遇上李三那个王八蛋。从乡民政办公室出来，艾静独自在街上走着，她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可去。李三的车，无声地停在她身边，李三下车，将她扶进车里，李三好言劝慰一番，就将车开到县里。
　　艾静极度伤心，一天几乎都没吃东西，李三也一样，就陪在艾静身边，连手机都关掉了，为此而失去一个小小的机会。李三不在乎，艾静是他最大的机会，他抓住了，就无遗憾。
　　他们两个人，真正住在一起了，后来又把两个孩子接回来，像一个家，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却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谁都不动谁，一直到现在。艾静的脸阴沉着，李三就开玩笑，变着法逗艾静开心，对艾静的飞扬跋扈，无理取闹，李三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就是不和艾静吵闹，艾静有气撒不出来，只好把一颗心，都用在孩子身上。李三看出来，艾静对孩子是真的好，而不是装出来的，越发使李三死心塌地。人呐，不是不能改变，而是环境迫使他改变。当然是往两个方向发展，不是好就是坏。李三自己都感觉变化很大，脾气柔了，回家勤了，对女人没那么大兴趣了，不恋酒桌了，舍得给女人钱了。当然是艾静。
　　艾静也不是没长心的人，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她心里还有一道坎没过去，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艾静就会闯过这道坎，毕竟还有一个长长的未来。艾静似乎看到曙光在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