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五章

　　　　　　　　　　　　　　　　　　　　 （五）

晚上，在三毛子家吃的饭，吃完饭，黎明有事先走了，张晓晨自己又在三毛子家多呆了一会，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来三毛子家的时候，还没有下雪，现在，已经铺上了一层白雪。告别三毛子夫妇，张晓晨独自在村街上行走，街道两旁，霓虹灯闪烁，因此，街道上不是很黑，只是很冷清。
三毛子家还在后街，张晓晨家原先的房子，就卖给了三毛子家，只是，老屋已经扒掉了，就在原先的地基上，盖起了五间大瓦房。老屋的地势本来就高，再加上现在的住房又比原先加高了一层，就显得更高了。五间房，开两个门，九叔九婶在东面两间，西屋三间房，就是老儿子的。九叔九婶岁年纪大啦，依旧坚持自己生活，每天或多或少都干一些活，算是锻炼身体，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依然健朗。三毛子一家回来，就都在东屋北炕上，九叔九婶家也就人满为患了。
　　张晓晨每次回家，都会到九叔九婶家坐坐，顺便带一些礼品孝敬老人，就是三毛子不在家，张晓晨也去坐坐，就像到自己家一样。其实，张晓晨也是在怀旧，就是想看看老屋。现在，老屋不在了，张晓晨心里，多少有些心酸楚。老屋是有历史的，张家兄妹三个都生在老屋。老屋原先是土胚房，只有前面是一色的青砖，熟称一面青，其他三面都是土胚，每年秋天，都会用黄土抹上一遍，为的就是保暖，就是窗户，也是老式的格子窗。张晓晨大哥结婚前，就把房子卖给九叔家了。张晓晨在老屋里生活了十五年，对老屋也有相当的感情。或许，每个人都有怀旧的情结吧，对一些老事物都有一些依恋的情怀。张晓晨也是如此。每次见到老屋，张晓晨心里都会想起许多事情，尤其是难忘的童年时代，就像被烙铁烙过一般，在心里的烙印是那么深刻，任凭岁月流转，云卷云舒，那些过往，都会铭记在张晓晨的心里。
　　街道两旁，闪烁着霓虹，这些五颜六色的霓虹，使雪夜的村街朦胧而秀美。在小村，这条街不是主街，基本上没有机动车行驶，这个时间，街上也很少见行人，街道上也很难见到行人的脚印，偶尔，有一行脚印，也是穿街而过。雪花不是很大，慢悠悠的飘舞着，洒落在张晓晨的头上和身上，雪天不是很冷，就连羽绒服的帽子，张晓晨都没有戴，任雪花落在脸上，慢慢的融化，一股凉凉的感觉，使张晓晨略显烦躁的心，有了些许的平静。有事情做，或者是有人在眼前，张晓晨还不觉得什么，闲暇的时候，张晓晨就会想起艾静。张晓晨知道，每次想艾静，都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惦记牵挂，现在就是胡思乱想了，甚至会想的很远，想的很乱，心里头是一片茫然。许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想啥。每当这个时候，张晓晨就会强迫自己不去想，越是这样，张晓晨就会越胡思乱想。张晓晨甚至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张晓晨并不急于回家，在村街上走得很慢。每路过一个大门口，都会在心里想象，这家以前是谁家，不管现在是谁住。许多往事，一会清晰，一会模糊的展现在眼前，许多熟悉的面孔，都会展现在脑海里。慢悠悠的走到村头，再向南拐，就到主街了。主街的霓虹更多更亮，张晓晨的身影，随着霓虹的颜色变换着。小村人都很实际，没有人会在雪天的晚上，在大街上行走，就是有人，也是行色匆匆，走向自己的港湾，走向自己的家。张晓晨忽然想到“家”这个字，心里顿生许多感慨。自己原先是有一个家，虽然在外地，也是欢乐与烦恼并存的港湾，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张晓晨在心里，竟对自己产生一些恨意。毕竟和艾静在一起生活了十年，自己就那么心狠，一甩袖子，抛弃了所有的一切，使自己变成孤家寡人，虽然有亲情在关怀，毕竟不一样。没了老婆，自己就是一个光棍，就像一个没家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将去何方。
　　张晓晨停住脚步，掏出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一口，长长的吐出去，就像是将心中的苦闷全部吐掉来一样，心里似乎也轻松了不少。在自己家大门前，张晓晨跺跺双脚，轻轻打开大门，然后落锁，蹑手蹑脚的回到西屋，生怕惊动两位老人。其实，张晓晨不知道，老母亲还没睡，就在等着老儿子归来。张晓晨回来。虽然没说艾静的事，作为母亲，也感觉到，儿子有心事，儿子不说，还是有不说的道理，母亲也就没法问，只是默默的关注着儿子，将一颗心，全悬在儿子身上。正应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知子莫如母。”
　　无论是母亲，还是侄女张燕，还有家里其他人，甚至两个光腚娃娃，好哥们，都在默默关注着张晓晨。张晓晨心里也明白，嘴上也不便说啥，只有将自己的心事，掩藏在欢乐之中，尽量远离不快。不管如何，都不可能全部掩饰，偶尔的流露，也在牵动着亲人关注的目光。越是这样，张晓晨心里的压力就越大。张晓晨知道，不是自己的心小，放不开，就是对任何一个人来讲，也不是件小事。在张晓晨心里，还是爱着艾静的，越是爱，就越不能原谅。张晓晨不知道，自己这么办对不对，是不是太狠心，是不是太偏执，是不是应该给艾静一个机会。也许，给艾静机会的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但是，那一幕，就像刀子一样，深深刺痛张晓晨的心。张晓晨感觉，自己的心，就在滴答滴答的滴血，甚至，张晓晨都会听到滴血的声音。每一滴，都滴在张晓晨的心上，就像重锤，砸在张晓晨的心上，使张晓晨的心，碎裂成一千块一万块，就算艾静用爱情的丝线，一针一针的缝补，也不可能完好如初了。
　　被褥已经放在炕头上了，不用试，张晓晨都知道，炕头一定很热，母亲或者是父亲，都会默默的将火炕烧热，生怕儿子受凉。虽然张晓晨没做过父亲，对父母的恩情体会得不那么深刻，也能感觉到，父母的爱，如大海般汹涌澎湃。不知不觉间，张晓晨热泪盈眶，张晓晨没有擦，任由眼泪肆意横流，许多感慨，许多无奈，许多爱恋，许多心伤......都在热泪里，得到宣泄，宣泄......
　　张晓晨脱衣，钻进被窝里，享受着亲情的温暖，眼角上还挂着泪花，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枕巾上。此时的张晓晨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有懒懒地躺在炕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张晓晨又想起了艾静。和艾静结婚十年，离多聚少，也许，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但是，现在也就无所谓了，就是想的再明白，中间的那大块裂痕，也不会愈合，就像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张晓晨的心上，会搬掉吗？张晓晨自己也不知道。和艾静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艾静都会一丝不挂的躺在张晓晨身边，就像一条美女蛇，缠绕在张晓晨的身上。艾静说，不这样睡不着。张晓晨下意识的摸一下左右，空空如也，张晓晨轻轻叹息一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晓晨睡着了。就感觉自己置身在茫茫的大森林里，天空灰暗，凉风席卷，自己的身后，一只大灰狼，正虎视眈眈，口里滴着口水，红红的舌头耷拉着，牙齿白森森的好恐怖。张晓晨转身想跑，就感觉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那只大灰狼，嘴巴向前，四蹄蹬开，长长的尾巴，向后竖竖着，大口张开，就要咬向自己。张晓晨惊出一身冷汗，“啊”了一声，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张晓晨摸摸胸口，心脏还在狂跳不已，头上还是汗淋淋的。张晓晨拿起手机，刚五点，离起床还早，本想再躺一会，忽然想起昨晚上下雪了，不知道现在还下不下，就是现在还在下雪，也应该早起打扫庭院。张晓晨拿出香烟，点上一支烟，把自己隐藏在缭绕的烟雾里。此时，张晓晨什么也没想，只在那里，细心地抽烟。梦里的情景，张晓晨不再去想，不过就是一个梦，并不代表什么，也说明不了什么。至于为啥做这样一个梦，张晓晨也不想去考究。抽完烟，张晓晨就穿衣起床。
　　天，已经晴了，西北风很硬，刚一开门，就被呛了一口，使张晓晨倒吸一口凉气。雪下得很厚，昨晚上的脚印，已经没有了痕迹，就连霓虹灯上，也落满了积雪，雪花随着灯光，变幻着颜色，只是没有那么亮了。或许是天光就快放亮的缘故吧。
　　张晓晨找出推雪的工具，从屋门向外，将积雪推成一堆一堆，然后，拿起扫帚，打扫起来。还没干到一半，大哥就来了。张晓晨进屋，拿出钥匙，打开大门，随手将钥匙装进衣兜。
　　张晓成是来打扫积雪的。这几年张晓晨不在家，冬天下雪的时候，张晓成就是自己家不打扫，也来父母的院子里，将积雪打扫干净，再回自己家。就是老父亲想和自己一起打扫，张晓成也不让。尽管张晓晨现在已经回来了，张晓成还是来到父母家，帮助父母打扫庭院。张晓成没想到，弟弟已经起来了，整个庭院已经打扫了一半。张晓成也没说啥，就拿起推雪的工具，打扫起来。
　　张晓晨让大哥回去，张晓成没吱声，埋头干活，张晓晨不再说啥，就和大哥一起打扫起来。两个人干活，就是比一个人干活快，不一会就打扫干净，哥俩再齐心协力，将积雪推到大门外，一切就绪，张晓成连屋都没进，就急匆匆回家了，家里的积雪，还得打扫。
　　张晓晨来到大哥家的时候，侄子张磊正在扫雪。这让张晓晨感到很满意，证明大哥和大嫂在教育孩子方面，是值得称赞的。一般的孩子，都在睡懒觉，哪有起来这么早的？
　　张晓成家在村子西头，房子很大，小院不是很大，只有窄窄的过道，张晓成想，与其大院子，不如大园子，起码，夏天的时候，还能多种一些小菜。张晓成这些想法也对，大院子是敞亮，但是，大园子实惠。就是冬天扫雪的时候，也省事，将积雪从矮墙上，扔进园子里，明年春天，小园就会保持水分，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工作量不大，爷三个不一会就干完了。张晓成想留老弟在家吃饭，张晓晨摆一下手，就回去了。
　　此时，太阳还在地平线之下，东方，遥远的天际，一片云霞，淡淡的红，渲染了整个天际。极目远望，炊烟袅袅，寒气弥漫，一片洁白，就像一张白纸，一尘不染。白得清净，白得冷寂，白得耀眼。天空是淡蓝色，略微有些灰，不像秋天的天空，那样湛蓝，一碧如洗。几片丝状的云，悬浮在天际，似乎是寒冷的西北风，将白云撕成条状。红霞慢慢变换着颜色，从淡红色，转成橙色，在淡黄，淡黄变得没颜色的时候，一轮太阳喷薄而出，金光四射，在阳光照耀下，白雪更是耀眼的亮，使人不得不眯上眼睛，抵御炫目的雪晕。
　　张晓晨手搭凉棚，向北方眺望，在遥远的北部边陲，曾经有过自己的小巢，有过自己的欢乐和烦恼，有过到现在还割舍不下的缕缕情丝，有过亲情爱情，友情。张晓晨叹息一声，现在，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亲情爱情，消失殆尽，只有牵挂他的友情在延续。
　　张晓晨在心里喊一声：
　　三哥，现在还好吗？
　　艾静，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