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美丽的谎言】

　　十号病房里，春义一个人在那里平躺着。春枝又出去找同学接借钱了，他们没想到医药费会这么贵，东凑西借来的几千元钱没两天就花光了，对于身无分文的他们来说，这医院真像是打劫的。
　　春义静静地躺在门口对面2号病床上，眼睛斜视着身边尿袋里的尿液，一点一点的上升。自己的伤口不知为啥疼的那么厉害，以前听人说，病人在做手术的时候有很多实习的医生护士参观，而且还有让实习医生缝合伤口的，不行就拆了再缝，缝了再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想到这儿，春义不禁打了个冷战，有点毛骨悚然。
　　“春义！”正当春义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想到李静诗来了，一手抱着一摞书，一手提着一大方便袋水果，一脸的阳光。
　　“你怎么来了？”春义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因为伤口剧痛，忍不住唉吆一声不得已又躺下，“不要起来，你这时候不能动的。”静诗连忙把东西放到橱柜上，给春义盖了盖快要掉下床的被子，然后找了个板凳坐在春义身边。看到他憔悴的面孔，终于知道，他骗她的原因了。
　　学校里的很多情侣放寒假后都不愿回家，虽然他们还没有到情侣那份儿，放寒假后倍感孤独的静诗还是忍不住去找他，问他回不回家，他说回去，她也只好说回去，于是两个人挥手再见了。事情也凑巧了，要不是今天到医院里来，就不会见到他。原来，这几天她老是肚子疼，只好自己来医院检查，折腾了一中午，也没查出什么毛病来，医生最后断定是胃炎，开了一些养胃的药，静诗拿药时正好碰到出去借钱的春枝，春枝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此时正需要人手，所以在静诗的追问下，春枝只好告诉她春义病了，并麻烦替她照看一下，这正是静诗求之不得的。
　　“你也没有回家？”春义惊喜地望着她，忧郁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不过，随后又黯淡了，因为他心里有了一份担忧，她来了，等于曝光了自己的病情，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这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很难为情的，所以，白皙地脸刷的一下变红了。
　　“那天说回家是骗你的，其实我，我没有家。”静诗随口说出，这是她意想不到的，看到春义诧异的眼光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算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只有继续泼水了，希望把原来的水立马冲走，所以不容春义质问，静诗连忙把书递过去，“我给你买了几本书，看看有你喜欢的吧？”说着，静诗把桌子上那摞书轻轻地放到春义的身边，“先吃个橘子吧，我尝了一个是甜的，呵呵！”虽然是微笑着，但是很不自然，怕被春义看穿，只好低下头开始给他剥橘子。
　　静诗带来的书籍，对于待在病房里的春义来说，无疑是打开了一扇能够帮他找到乐趣的窗子，然而，此时的春义，连看也没看一眼，他只是深情地望着静诗，火辣辣地眼光似乎欲要看穿她的心，“静诗，不要再这么压抑自己了，你都来看我了，能不能把我当朋友，倘若我不配，就是当你的哥哥也行，告诉我你的故事，你的委屈，你的痛苦，是什么原因让你宁愿漂泊在外也不愿意回家的？”
　　“我，我******”静诗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春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培根说过，把你的痛苦告诉我，你的痛苦就会减掉一半。”春义鼓励。
　　“我只记得培根说过，把快乐与你的朋友分享，快乐就会一分为二，来，我给你读首诗吧，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静诗拿起舒婷的《致橡树》优美深沉的朗诵起来，一是为了含蓄地表达自己的爱意，而是为了给春义带来一份好的心情。
　　没想到春义会打断了她，“没有爱的家，是令人窒息的，在时间的枷锁里，沉重地喘息、忍着痛苦的活着，就跟死了一样……”静诗的心意他懂，他不是不爱，是因为自己有病，因为自己太爱了，只能把她当妹妹来呵护，见静诗不肯说出来，只好默默背起了她的诗歌《痛苦的人》来，诗歌是诗人心里流淌的声音，谁能相信，如此忧伤地它会出于漂亮文静的静诗，这一直是春义不解的，也一直是他想知道的。
　　“别念了，求求你了。”静诗抬起头来，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到手中的书本上，顿时，崭新的书本上涂抹了一副淡墨山水画。
　　“好我不念了，那你也别哭了好不好？”看到静诗流泪了，春义感到一阵恐慌，只好停了下来哀求。
　　“我的身世很悲惨，你现在刚做了手术，不适合听，等你好了，我会慢慢告诉你。”静诗擦了擦眼泪，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她的身世，从没有对别人提过，包括宿舍里最好的姐妹，它是隐藏在自己心里的一个痛，也是一个秘密。
　　春义正要说话，墙上的呼叫器响了，“2号床您好，麻烦请过来取药。”
　　“我帮你。”静诗对着春义嫣然一笑，转身而去。
　　药房里，春义的主治医生微笑着对着静诗说：“我姓陈，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及时和我说。”
　　“哦，好。”女人的直觉告诉静诗她是个好医生，因为不放心春义的病情，于是聪明的她从主治医生那里知道了一切，“先天性生殖畸形儿”，如一颗炸弹响在静诗耳边，让她如同木偶般呆在了那里。
　　真没想到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他会和自己一样，从小就承受着生命如此之重。与他不同的是，健康的自己没有一个健康的家，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冷漠、压抑的环境里，一直渴望着温暖、真情，渴望爱，然而这种温馨只会出现在梦中。相貌出众的她从初中时期就不乏有很多追求者，都被她冷酷的拒绝，因为聪明地她知道，只有考上大学才能远离那个让她深恶痛疾的家。直到在美丽的校园里遇见出类拔萃的春义，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是必然的。
　　以前听人说过只要先天性的病治好的希望都不大，但静诗没有因此看不起他，却想起了自己的诗《痛苦的人》，我们都是世上最痛苦的人，只是与他比起来，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想起了舒婷的《致橡树》我如果爱你——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的红硕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想到这里，静诗的脸上竟有了一丝执着的微笑。起身答谢了陈医生，然后拿上药匆匆奔向病房。
　　此时，大山跟杏儿也赶来了，因不知道在哪个病房，他们着急地在走廊里转悠，这时，从旁边的处置室里走出来一个推医务车的护士，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杏眼。
　　看见向病房里探头探脑地他们，皱了皱眉说：“你们找谁。”
　　“王春义，刚做了手术的，妹子，您能帮我打听一下他在哪个病房里吗？”杏儿笑着望着她呆在那里，感觉此人好面熟。
　　“王春义，您是？对了，呵呵！您是杏儿姐。”护士显然是因为认出她来而兴奋。
　　“我是杏儿，您是？”杏儿满脸狐疑地望着她，护士见杏儿还没认出她来，连忙摘下口罩来。“您是刘医生，看着面熟，这么多年了，您一点都没变老，刚才带着口罩真没认出来。”杏儿说着看了大山一眼，见大山愣在那里，“你不认得了吗？刘医生可是我们的恩人呢！”
　　“是，是，我怎能忘记呢？刘医生您好，那一年多亏了您。”大山感激地跟刘医生握了握手。
　　“不用客气，我是应该的，春义又住院了？这几天我在这里值班怎么没发现？”刘医生问了又觉得好笑，心想，整整十年了，就是见了也认不出来。
　　“嗯，我们也是才知道，这不刚赶过来，他们都成大学生了，也难怪你认不出来。”大山接上话解释。
　　“唉！是啊，人真是不经混！我现在不在那个科了，所以不了解，病房那么多，不好找，你们别着急，先在这里等着，我把车子送下，就到登记处给你们查查。”刘医生指着走廊里的排椅，让他们坐下，然后才戴上口罩，推着医务车匆匆走了。
　　静诗看到尿袋里的尿液满了，不顾春义的阻拦帮他换了一次性尿袋，正当他们兴奋地谈论着诗歌的时候，杏儿他们在刘医生的帮助下找来了，在门外听到了春义灿烂的笑声很为惊讶。
　　“春义，春义！”杏儿吆喝着进来。
　　“哎呀！娘，您怎么来了？”春义，心想今天是怎么了，总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你这孩子，来医院也不跟娘说一声，疼吗？”杏儿坐到春义身边端详着他的脸，眼泪快要流出来。
　　“娘，我先给你介绍一下，爹，娘，这是李静诗。”春义指着静诗说。
　　“大爷大娘好！”李静诗礼貌的上前打招呼。
　　“哎呀，静诗长的真漂亮，快坐下！”杏儿端详了一眼静诗赞道。
　　“春义，你看看这个是谁?你能认出来吗？”大山指着刘医生说。
　　“你，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莫非您就是刘阿姨。”春义终于想起来了。
　　“天呢？春义这孩子就是聪明，既然还记得我，我可认不出你来了，那时候你才这么高，没想到会长成这么帅气的小伙子。”刘医生微笑着赞叹着，眼睛却在打量着静诗，静诗冲她笑了笑礼貌的说：“刘阿姨好！”。
　　“呵呵！你长的真漂亮。”刘阿姨笑了笑对着春义说，“我说春义啊，才几年没见，都有女朋友了。”
　　“不是女朋友，我们是，是同学。”春义支支吾吾地解释着，不由得看了静诗一眼，静诗捂着脸偷笑，春义的脸瞬间红了。
　　“呵呵！”寒冷的病房里顿时荡漾起一片温暖的笑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