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1

　　木墩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天花板，二牙进去时护士也进去要给木墩量体温。护士在木墩眼前招手，喊木墩说：“再看，明天把天花板拆了你看啥去，快变成呆子了。”
　　木墩慢慢悠悠说：“那我就看你，不信你有天花板耐看。”
　　“我这么美舍得让你看，美得你眼睛里掉出来个星星砸到。”护士好不美哉，煽情的拿出一个体温计说：“给夹上。”
　　木墩慢慢伸手接过，取回放在上嘴唇与鼻子之间，用嘴唇夹着，眼神目若鸡呆。护士说：“本来就是猪，还装猪样。”
　　木墩回复说：“肯定没你像，脸蛋圆圆肉嘟嘟的。”
　　护士开门往外走，另一个护士拿着药瓶来给木墩打吊瓶。文生把买来的本子给木墩，木墩问文生多钱，文生说两百。木墩打开本子在后页撕下一张纸写下一串字给文生说：“给欠条，今年包谷卖了给你。”
　　文生接过欠条，认真仔细看了又看，潸然笑说：“不知道木墩字还写的挺好，就看这两字写得好我收了，活把人才浪费了。”
　　二牙从文生手里拿过去看，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字写的这么好，偷着练的。我咋没看见你在家写，和字帖上的一样。”
　　木墩回归了正常，护士给他扎好吊瓶，他又夹好体温计本子放腿上，在扉页写下三个方正大字：尤物生。说：“我写字谁都看不到，晚上在床单上划，白天拿凉水在地上写。模仿爸留下爷爷账本上的毛笔字，多得是繁体字，我练好了才纠正的。”
　　文生说：“你太有才了，再写张一百的欠条，我给你买支书法笔。”
　　木墩把本子放到一边，躺在床上说：“不了，你送我。我的字值钱，不能随便送人。看，我哥嫂子我都没送，白送你一张欠条，让你沾光。你再给我买支毛笔，以后你家过年对子我白送。”
　　“木墩是人才，聪明的跟阿凡提的坐骑似的，抬头就笑。”文生说。
　　文生爸打来电话，文生接起来说话的是马早花。问文生在哪，文生说在够来家。马早花说骗子，不想见我就骗我，我就在狗来家。电话里面听见两个女人在笑，狗来妈呲哑的声音清晰可辨。文生说没发现你这么聪敏，会考验人。马早花说你也为像你零点八的脑子。文生听着电话苦笑，更没想到马早花有那么多词汇能说。
　　木墩问文生笑啥，文生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和你一样有才。”
　　“不用，你的好意我领了，马苕子还是给你留着。”木墩说：“别看人苕，其实人比你精，我比不过。苕子是人精。”
　　文生问：“你一天不出门，咋啥都知道，比狗来还神。”
　　“我和狗来不一样。”木墩说：“喇叭是铜锅是铁，各是各的货，各有各的色。万物造人，唯物弄人。”
　　腊梅问二牙木墩这么能说你听过没有，二牙说没有，他不让人发现。
　　木墩说：“我被脚绊住的心，终于得到释放。我要飞起来。”
　　霞芳给腊梅打电话问沙发上睡的谁，带抱怨，腊梅问咋啦。霞芳说恶心，脏的全吐我鞋里。腊梅想到狗来一定是醒了，可能醉了。
　　狗来醉了，他是在梦里醉的。酒在胃里发酵的慢，他浑然不知。恶心的想吐，眼睛没睁开就起来跑。把霞芳睡房当洗手间，拿霞芳的鞋当马桶，把胃里反出来的脏物全吐进去。霞芳听见呜哩哇啦的叫声，揉着惺忪的眼睛去看，吓得她没敢吭声。眼看自己的新鞋被当了马桶，要拿脚去踹。狗来吐完起身闭着眼睛，潜意识回到沙发上去睡觉，滑到地下再没起。霞芳看到狗来，发疯的给腊梅打电话。
　　二牙问腊梅咋了。腊梅说狗来醉了，吐了霞芳一鞋。
　　文生幸灾乐祸的嘲笑说：“狗娃子厉害，酒都变成尿了才醉。”
　　主治医生进来为木墩检查，问木墩疼不疼，木墩说不疼，没感觉到。医生说你挺起奇怪，别人动完手术刀口都疼得咬牙切齿，你不疼也不叫。木墩说疼是疼，我看着天花板思想就感觉不到了。医生抬头看天花板说你是怪人，天花板上有啥好看的，能比麻药强止住你的疼。木墩说看病是你们的专长，看天花板是我的兴趣，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白即是空，什么也没有，但可以创造所有。你们不懂。
　　医生笑说：“很有哲理，世间本无物，物有万象生。你很智慧。”
　　“谢谢医生，你不但能帮我治病，也让我很受启发。”木墩说。
　　医生离开病房笑着说：“别谢我，看天花板能止疼，你确实不一般。”
　　医生走后木墩重复说了两遍，脸上表情十分享受。文生说木墩你回味呢。木墩说嗯回味，回味就是很好的享受，受益匪浅。文生笑木墩说，没想到木墩还会说成语，二牙你家藏着文化人呢。二牙说是不是没想到。文生说不仅没想到，根本没想通，我嫉妒不行吗。木墩说你嫉妒我，我都嫉妒你二十年了，长腿的嫉妒少脚的，人咋不知足啊。
　　文生说：“用错词了，不是嫉妒是羡慕，羡慕你写的好字，咋看都像是人写的，我上学都当饭吃了，一个响屁啥没有。”
　　病房里笑声一片，窗外天空渐白渐亮逐开放晴。天空放开，人眼望去豁然开朗，心情也便愉悦起来。北方太阳晒焦的土地不喜欢雨水浸泡，这里成长的人们也一样，晒太阳比吃鸡蛋更营养。
　　狗来在地上熟的呼噜声彼此起伏，二牙腊梅和文生回到房子，文生用脚轻轻踢，狗来熟睡中说胡话骂文生。文生听到笑说：“狗来这王八蛋原来还怀恨我，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睡觉都骂我，够费脑筋的。”
　　二牙和文生把狗来抬到沙发上，狗来依旧口中不饶人说：“谁让你管，少在我面前装好人，我不吃你这一套。”
　　二牙跟狗来说：“他和你有啥仇恨，做梦都和你掐架。”
　　文生说：“我也就想我和他有啥深仇大恨，至于骂我到梦里都不放过。不过连恨都没有，说明我们关系一般。骂我是我们情深。”
　　霞芳说：“听过宽宏大量四个字，少见你这么安慰自己的。”
　　文生眉头舒展逐开颜笑：“不然还能咋的，让我趁他睡着揍他。狗来啥时候都有口无心，没那么多坏心眼。比起二牙哥差多了。”
　　二牙不解问：“我咋啦，咋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你是老好人大好人，谁说你坏话，人人都夸你。”文生说。
　　二牙说：“不敢，我就说我没有得罪谁，我对谁都当自己亲人一样。”
　　狗来醒了，身体挺直了坐在沙发上，猛然睁开眼睛目无目标空洞直视前方。文生用手在狗来眼前晃动，问狗来你咋啦，中邪了吗。
　　狗来故作伤心的说：“梦见我有媳妇了，却跟文生走了。文生你不是人啊！我们从小长大如亲兄弟般，咋跟我抢媳妇呢。”
　　文生哈哈大笑说：“怪不得睡觉都骂我，媳妇被我抢了，给你还。还说我两关系好感情深，都是鸟儿蛋。你心里不想咋把我拽到梦里成那样了，我横刀躲你爱。我倒是想，可惜你有么。”
　　狗来开脱说：“我没把你想成那样，梦都是反的。可能你是给我送媳妇的，许文生是谁，狗来穿开裆裤的兄弟哪！”
　　霞芳和狗来没好话说：“刚醒来神经就不对了，满嘴胡话。”
　　狗来看霞芳问文生：“她是谁，第一句话就损我，太没感情了。”
　　霞芳指着自己的鞋让狗来看，怒气冲冲说：“看你干的好事，我不但对你有感情应该谢谢你，你是我神仙哥，你真能行。”
　　狗来依旧坐在沙发上，不明就里看向腊梅问：“嫂子，咋啦？”
　　腊梅说：“自己看去。”
　　狗来到霞芳房间里去看，看了就笑说：“是我干的，我咋不知道。”
　　文生说：“你要知道你就不叫狗来了，不服你不行，酒后一天醉。”
　　霞芳很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狗来，疼惜他只穿了一次的新鞋。狗来说：“不就一双鞋，我陪给你，能值多钱，多大个事。”
　　“肯定你得赔。”霞芳说。从床下取出鞋盒拿出发票给狗来，狗来看了一眼，深吐一口气看着霞芳不语。文生从狗来手里拿过发票去看，也直了眼睛说：“狗来卖了都不值一双鞋。”
　　狗来对霞芳说：“你啥脚，穿个鞋都两千多，摆明了坑人。”
　　霞芳追问：“我爱，咋办？”
　　狗来说：“好办，我嫁给你，不要彩礼，终生赔偿维护三包服务。”
　　霞芳嗤之以鼻说：“就你，两千块钱就吓趴下了，真没出息。”
　　“明明是三千。”狗来说：“我生来就出气，出息还没长好。”
　　文生没想到狗来油嘴滑舌巧言吝啬到自己找出这样的理由，忍不住去笑说：“狗来学会狡猾了，真会占便宜”。
　　狗来再说：“文生和我一样，差不了多少。”
　　文生踢狗来，狗来躲过，文生脚踢在墙上，痛伤自己。文生骂狗来：“你真不是条好狗，好事不记我，赖事总垫我。”
　　“我咋不记你，吃驴肉我咋没叫别人只叫你，健忘症。”狗来反驳。
　　文生心里大喊哎吆说：“真是说着不能来事，你到明年再说弃。”
　　狗来脸色难看捂着肚子往厕所跑，刚进厕所门就听见呜哩哇啦吐泻声。文生就说：“再不能给你酒喝，一顿酒醉一天，好吃的全浪费了，还把房子弄得狼狈不堪。”
　　狗来没关厕所门，客厅里听到放屁声。二牙问：“你嘴里啥怪声音。”
　　“我放了个屁。”狗来有气无力的说：“肚子胀的，粑出来全是空响屁，沟门子都给人放疼了。把人丢了，还让文生笑话。”
　　“我回去了给你宣传，你人才。”文生说话，狗来扯了一个火车屁，在厕所里难畅的喘气说没听见。文生气的骂：“人刚说话，你就放屁。”
　　狗来电话响了是文生帮接的，狗来爸要狗来回去。说文生介绍的景家姑娘明天到家里去，文生替狗来答应。答应了就笑着说我走狗屎运了，同一个人要到我家去两次，是相见恨晚还是回心转意。狗来爸在电话里听见，就骂文生你个哈怂狗来呢，把电话给狗来。文生笑说狗来他不想见，让我去见。狗来爸说让狗来回电话给我。文生继续笑。
　　狗来在厕所里听见文生笑，并不知道文生笑什么，顾自以为是笑他。顶着难受隔墙喊话说：“你笑个屁，少得意。”
　　文生说：“我不笑屁，把你当屁笑。”
　　狗来说你占便宜了，文生嗯占你便宜了。霞芳说两个神经病。文生说就是，看着霞芳想几天之前，无终有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