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0

　　酒泉城里的东关十字也叫吊桥十字，十字东北东南两角是仿古建筑。十字路向东正街上建筑全部仿古，酒泉人叫仿古一条街。十字路口向南近一里便是夜市，叫东关夜市。
　　车停在夜市门口外面，夜黑的看不清街上景致，路灯照的雨夜发黄。走进夜市的门是一座拱形桥廊，深而宽。大家下车走进夜市，狗来问李浮生：“为啥要钻到桥下面来吃？”
　　二牙说：“狗来真拿自己蒜苗当葱使，装文化人。”
　　“那是，不是还不能装了，装就装像。”狗来豪气十足说。
　　文生替李浮生回答说：“说你聪敏你就笨，到桥下面来躲雨。”
　　李浮生要羊骨头，老板说没有，有猪骨头。李浮生应许，让方翠姘和腊梅点菜。狗来不满意说：“李哥请我们喝酒就到这地方，还钻桥洞。我满腔热血的豪情，像被放进搅拌机里搅的支离破碎。失望，失望像北大河里的水，倒映着我满怀希望的心潮。”
　　“看不上喝出去，到北大河里喝去。”文生笑的如公鸡一般叫，发难狗来说：“北大河里都是洪水，照你的屁股都看不见个愣愣，还照你心。苍蝇都笑你，装文化人讲究。”
　　餐厅里一只苍蝇在空中飞动，落在狗来肩膀上，狗来撵了又飞来落在他头上。狗来挥手撵走说:“你哥叫文生，咋那么听话呢。我凭啥不喝，又不是你请我。吃驴肠子都不叫我……”
　　大家都笑，腊梅说：“还记着呢？文生把你人情欠深了。”
　　“当然记着，到明年都忘不掉。”狗来佯装生气，说玩便笑。
　　文生笑狗来说：“没见过狗来把什么记得那么清，一顿驴肚子把你惹到了。嫂子点盘羊肚子给狗来补偿补偿，我怕他有生之年忘不了，要不行我就写张欠条。等我养头驴长大宰了给你吃，行不狗来哥。”
　　狗来说：“行，现在就写。让你耍我，你们合伙欺负我。”
　　李浮生打开啤酒的时候，苍蝇又飞来落在狗来脸上。狗来撵走了又飞来，文生说我帮你，一个巴掌拍在狗来脸上打的啪一声。苍蝇飞起来回头看狗来，嗡嗡笑着飞走了。狗来拉着方翠姘胳膊，把自己受伤的脸靠上去说：“嫂子，文生欺负我，我很受伤，你要做主……”
　　文生笑狗来说：“我穿开裆裤裤的时候，就这么告状。”
　　狗来打开啤酒嫌杯子太小，老板换了大杯子来。狗来边倒酒边说：“文生又占我便宜，今天我亏吃大了，不服气。”
　　苍蝇又飞来落在狗来鼻子上，狗来吹不掉，用手一扇飞走了，手落苍蝇飞来。狗来跟苍蝇生气，喊老板让把苍蝇捉走。老板苦笑夸狗来幽默，狗来大声喊话说：“我就郁闷，乡里人进城从头不顺。二牙李浮生笑话我，文生挖苦我，苍蝇欺负我，两个嫂子幸灾乐祸。你们是同伙，每人罚一杯干一杯，总共只喝一杯。”
　　狗来先干为敬，喝了李浮生不承认，只说没见。狗来撒赖，方翠姘和他划拳，狗来高兴定一拳一酒。狗来连输三拳不再去划，找腊梅划也输三拳。输了酒不喝，只是让人笑料。方翠姘说喝了就叫妹来。狗来说叫来我再喝。方翠姘打电话叫来两妹，狗来如数的喝。和两妹划拳也输了，狗来喝着酒说：“漂亮嫂子的朋友都是美女。”
　　两妹谢谢狗来夸奖，再敬酒。狗来如数照喝，面不改色。酒壮怂人胆，醉酒要清白。狗来喝了酒撵着喊着要方翠姘介绍两位美女，并问其名。方翠姘只呼小名，狗来不依。用划拳来要名字，他输了喝酒，对方输了自报姓名。狗来先输喝了酒，两女孩输了依旧抱小名。狗来说：“老祖宗就是一句话，赖死购子木长眼。”
　　狗来洋相百出，惹的众人欢笑。酒场氛围格外愉悦。
　　酒精在狗来身上遇到抵抗，入侵不到。狗来喝酒爱喝水，酒水喝多了爱尿尿。只有他喝的最欢跑的最勤，散场之时最清醒。骚扰狗来的苍蝇最终被狗来凌空扶手抓住，用牙签挑着审训。狗来问了好多遍，苍蝇什么不说。狗来公开处决，撒上盐喂嘴里吃了，大家被恶心的反胃也便散场。只有狗来是自己秉直了身板走出去的。
　　李浮生不信问狗来咋不醉，狗来说明晚你再请我喝，我就告诉你。
　　李浮生说好，不信灌不醉你。
　　狗来得意洋洋说：“试试？我要能醉，就对不起喝下变成尿的汉武御。炼出来的人胆，喝出来的酒胆。你们都是见到美女心醉。”
　　文生说谁醉了。扶着路旁的树稀里哗啦吐，吐完才清醒。
　　文生是狗来背回去的，在狗来身上便熟睡。狗来是睡在腊梅租房客厅的沙发上，他回味方翠姘叫去的两美女，思来想去到天蹭亮才睡着。文生睡在霞芳的床上，醒来看见霞芳躺在身边，赶紧检查自己。怕自己干了人事，还不知道，找不到感觉，占便宜和吃亏一样。
　　文生喊狗来喊不醒，摇狗来不动，摸狗来冰凉，面色发青嘴唇发干。探鼻孔，有微弱呼吸。文生笑喊：“狗来，你别死。”
　　狗来还文生脸上一巴掌，怨言：“滚开，谁死了，别打扰我睡觉。”
　　文生说：“活着就好，狗来是人才，喝不醉记事还挺清，报复我。”
　　“那当然，明年都忘不了。”狗来说，伸懒腰熟睡去。
　　狗来醉了，是在睡梦中醉的，说胡话。文生听不清，认为狗来说外语。到狗来身边耍弄他，狗来转身往地上吐，吐在文生裤子和鞋上。文生冤屈懊恼拍打狗来，越打狗来吐的越多。说：“你报复我。”
　　狗来没有声息把头耷拉在沙发下，嘴里流酸水。文生看着狗来不置可否，就说：“狠人在这儿，梦里最清醒。”
　　天有放晴的兆头，云的颜色靓丽了许多，雨滴不在落下。中午时候，刮来的风不再那么凄凉。文生把吐满脏物的鞋袜扔了，到街上去买了新的，又到医院看木墩。木墩看着天花板发呆，文生进去木墩没惊喜，感慨的说文生来了，才来看我啊！
　　文生说：“咋，我来了你不高兴，感叹啥。再感叹我走了。”
　　“你不来我感叹，你来了我感叹，你走了我还感叹。我的感叹于你无关，与我无关，与谁有关我也不知道。”木墩发表自己的演说。
　　文生说：“装啥文雅，跟我一样出身是根葱，就别想办蒜苗。大白菜淹泡菜，没熟先老几巴柺牙。”
　　木墩说：“我跟你不一样，我这小葱要拌豆腐，你已经张苔了。”
　　“听不懂，脚筋动好了，你脑筋不对了。医院里住着发烧，几天变成文化人，顶多是个文化流氓。”文生说话，木墩眼睛还在天花板上，如同定住一般，很久不眨一下。
　　木墩说：“流氓也是社会主流，也有素养内涵。文化流氓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了，一般流氓不能比及。不能座，你必须的帮我一个忙。”
　　文生还没坐稳便又起来，问木墩：“多大个事，还不让我座。”
　　“事是不大，但影响我的未来，影响社会建设。”木墩说，眼睛依旧盯着天花板。文生也抬头去看，一片苍白不见景象。文生疑惑再去看木墩，木墩依旧目不转睛，看白色顶板栩栩如生。问文生：“你看见什么了，我知道你什么也看不见。你不会看见，我是用心在看。”
　　“我估计你脑子里现在全是葡萄糖，还学啥墨客骚人。”文生说：“需要我帮你干啥，当英雄好汉的事就算了。是葱别问出处。”
　　“英雄好汉你不配，出去帮我买支笔和笔记本。”木墩说，还在看。
　　文生理解不透问木墩：“咋，你还想文化人，卖文弄墨鼓弄风骚。”
　　“你不懂，不懂思想，不懂牛顿是怎么发现万有引力的，不懂贝多芬是怎么创造那么优美的音乐。那就是思想，凭空幻想。”木墩说。
　　文生说：“我还真不懂，你就想吧。好好研究你的思想，再让思想腐朽你，把你变成现代版的孔乙己。一直看着看天花板。”
　　“亵渎，亵渎。是纯粹的心灵亵渎，思想谋杀，淫贱文化。”木墩挥手说：“去吧，不要打扰我的思想，我要活跃我的大脑。”
　　文生往病房门外走，叹息木墩说：“我走了，又一个狗来出生……”
　　文生在医院正门外的书店买了两支笔和笔记本，回到医院住院楼门口，看见二牙和腊梅。腊梅手里提着给木墩买的午饭，文生喊二牙。二牙问买本子干啥，文生说你兄弟木墩要当牛顿，在天花板上发现了万有引力。腊梅说我也觉得这两天木墩不对劲，一直在看天花板，不知道能看出啥名堂。文生说木墩变了，他有思想,他的思想是活跃的，跟我们的不一样。”
　　二牙说：“委屈了二十几年，木墩能站直身子了。”
　　木墩不由自主眼睛盯向天花板，看的如醉出神。文生问木墩看啥，木墩说：“世间本无物，尤物生万物。万物本相吸，尤物物相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