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三十七章

　　身为公安干警的胡景川早就发现妮子不是他亲生的了。对于这个秘密他始终守口如瓶。他知道，一旦将秘密揭穿了，这个其乐融融的家庭马上就会土崩瓦解，那个人见人爱的小妮子也会淡出他的视线。
　　刚知道这个秘密时，胡景川很痛苦，甚至对林婷婷产生了怨恨，认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以工作为由，经常外出，用各种酒局来麻醉自己。
　　胡景川跟警花之间擦出火花来，是从那次缉毒开始的。接到省厅发来的捣毁贩毒团伙的紧急通知后，分局特意组织了一支小分队，胡景川和警花都在分队中。
　　据线人报告，贩毒集团把毒品加工厂建在了川西的大山深处，通往外界的路线十分隐蔽。
　　这个毒品加工厂坐落在一个四面环山、悬崖陡峭的山坳中，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可以进出。制造厂设在一个山洞里，山洞被茂密的灌木丛遮掩着，如果不是线人报告，没人能够注意到它的存在。
　　两名侦察员扮成赶山的父子在山涯上攀爬了两天，他们背着背篓一边采着药材，一边靠近洞穴，并从山涯上面巧妙地牵动藤条堵住了毒品集团设在半山腰上的瞭望孔，为大部队火速靠近山洞清除了障碍。胡景川带领突击队抓住制毒分子吃饭的空档，快速冲了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了这个危害一方的制毒、贩毒基地。
　　胡景川的勇猛善战博得了全体队员的一致称赞，警花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从生死线上走过来的战友，互相欣赏着，慢慢地走到了一起。
　　有了几次毫无准备的媾和后，胡景川渐渐对自己的生育能力产生了怀疑，他悄悄去医院做了个精子存活率检查，结果让自尊心遭到了绝对性的打击。作为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他的精子存活率几乎为零，完全丧失了生育能力。这是怎么造成的呢？
　　胡景川一个人跑到乐山大佛的脚下坐了一下午，看着波涛汹涌的岷江水，回忆起了当兵时的一次惊险遭遇。
　　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底，胡景川所在的部队搞了一次越野训练，负重急行军八十公里。行军路线里有一段需要穿越松花江冰面，到达江北松原高地。
　　早晨八点，部队准时出发了。胡景川全副武装走在队伍里。北进的过程很顺利，在高地上吃过午饭后，部队开始返回。新兵连有几位体力不佳的战士慢慢落在了队后，胡营长停下来鼓励他们并聊起家常，以掌握新兵的思想动态。当营长带领的后进分队走到松花江南岸边儿时，冰面忽然发生断裂，几个人纷纷掉进水中。胡营长吃惊不小，出发之前怎么没想到会遭遇这种突发事件呢？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把几个惊慌失措的小战士带到了岸上。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原来，那天正赶上上游不远处的发电厂向江中排放热水，使江边的冰层融化变薄，经过大部队的践踏后，冰面已经出现了断裂，后续战士踏上去后，冰面不负重载，陷落下去。
　　虽然有惊无险，可是几个人的棉鞋棉裤都湿透了，赶回军营，棉裤都冻成了大冰坨。胡营长腿和肚子被冰得疼了好多天，还发起了高烧，打了半个月吊瓶才恢复了正常。
　　想到这儿，胡影川忽然担心起那几个小战士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啊。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知道了自己的短处后，胡景川对林婷婷的怨恨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似乎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腰杆也失去了原有的硬度，一缕悲哀从心底缓缓升起。
　　胡景川到家时，已经是万家灯火，他悄悄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爸爸！”四岁的女儿像只刚会起飞的小燕子似的，张开双臂向他扑来。一股暖流顿时涌遍了胡景川的全身。
　　“哎！乖宝宝，想爸爸了吗？”胡景川抱起女儿在她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嗯，想爸爸了。爸爸，妮妮给你留了好吃的。”
　　“哦？什么好吃的？”
　　“奶奶捎来的大鹅蛋。嘿嘿！”
　　“礼拜天也不着家，孩子都找你一天了。”林婷婷走过来，从胡景川的怀里接过妮子放到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
　　“爸爸，来呀，到我房间来！”胡妮过来拉胡景川的手。
　　“好，去女儿的房间吃大鹅蛋。”
　　妮子是谁的骨血，胡景川早就调查个八九不离十了。作为一名军人出身的警察，他不会放过一点儿蛛丝马迹。他把那段时间林婷婷可能接触过的人员排查了一遍，最后锁定了刘鸿鹏。
　　去年的一件小事，让胡景川恨得咬牙切齿。
　　胡妮儿喜欢看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时间一到，她像能通过天相掌握时间似的，早早就在沙发上坐好了，等着看电视。有一天，电视上播报了人大会议选举产生的蓉城市政府新领导班子，当新当选为政府秘书长的刘鸿鹏照片一亮相，坐在沙发上看得认真的小妮子竟然“咯咯”笑了，她蹦跳着凑到电视前仔细端详起来，直到换了下一位的照片，才转身离开电视机。看到这一幕，胡景川的心里气愤极了。“林婷婷你也太不像话了！好家伙，你跟别人生个孩子，让我来帮你们养着，这不明摆着熊人嘛！是，你能挣钱，可我毕竟是户主吧。将来你们来个亲爹、亲妈、亲闺女，我算什么？欺人太甚！”
　　胡景川以为林婷婷带着胡妮儿见过刘鸿鹏的面了呢。可是第二天他再问胡妮：“妮子，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人是谁啊？”胡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认识他吗？”胡妮依然摇头。他们没见过面，可是小妮子确独独对他展开笑颜，这就是血浓与水的最好解释吧。
　　忘掉一个爱着的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林婷婷心里明白，她的“草庐”要是没有刘鸿鹏在背后支着，说出大天来也不会有这样的人气的。只几年的工夫，她的公司已经形成了连锁，附近几座中小城市都有了她的分店。每到一处建店，对林婷婷来说，都有水到渠成的感觉，她知道，那是刘鸿鹏在用人脉支撑着她的事业。
　　自从发生了张红事件后，林婷婷再没见过刘鸿鹏，也没接过他打来的电话。可是这些表面的决绝依然无法改变内心的情感，每当听到他的消息，或是在电视上看到他的身影，婷婷的心跳就会加速，眼中就会漾开一片氤氲。有一次，刘鸿鹏针对市民关心的危房改造项目做了一次电视讲话，林婷婷定定地看着电视画面，眼中流露出万般柔情，胡景川把茶杯盖弄掉地上，“咣啷”一声，才招回了她出壳的灵魂。
　　转眼间草庐总经理吴永强已经31岁了，前几天他跟林婷婷说，想要回到老家所在的县城去开一家装潢公司。林婷婷不愿意放他走，可是不放又有点不尽情理。于是，她特意在金合欢酒店设宴，为他们夫妻饯行，总部的管理人员全部参加了宴会。
　　吴永强真是百感交集。为了感谢林婷婷的知遇之恩，他连干了三杯泸洲老窖，并当大家的面，坦白了埋藏在心中的秘密：“婷婷姐是我树立在心头的神圣偶像。”吴永强的媳妇并没有因此吃醋，而是随着老公敬了林婷婷个满杯，允许这个偶像永远树立在他的心中。这顿饭一直从中午吃到了太阳偏西。把大伙都打发走后，林婷婷一个人挺着个晕乎乎的脑袋，顺着人民路向南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又下起了毛毛细雨，真像离人的眼泪，林婷婷的双眼不知不觉湿润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填满了她的心，让她有种想放声大哭的感觉。
　　沿着人民路向南走，就能走到建筑总公司的楼下。在林婷婷的心中，刘鸿鹏依旧在那里工作，每次路过那儿，她都能体会到心动的感觉，那里是她心灵的北斗啊！
　　这些年的拚搏，成就了事业，伤痛了心情，婷婷再次感到无助。
　　再强的女人也会流泪，此时的林婷婷就在小雨的陪伴下珊然落着泪。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这小雨一样，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感和感情归宿。
　　突然，婷婷包里的红色摩拖罗拉传呼机响起了提示音。她掏出传呼举到眼前仔细看着。“半百人生转瞬过，唯有亲情永留香。”林婷婷猛然想起，今天是刘鸿鹏四十八岁的生日啊，怎么都没想起来呢？她的眼泪喷涌而出。随手打出：“祝你生日快乐！”是啊，十年光阴在人生的长河里转瞬即逝，有多少该珍惜的过往只在一念之间变成了陌生。
　　林婷婷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抬手抹了把眼泪接起了电话：“喂！”鼻子被眼泪堵住了，有点塞塞的。
　　“你在哪里？”
　　林婷抽泣着，半晌才回答：“在路上。”
　　“在开车吗？”
　　“没，在步行。你有事吗？”
　　“我想见你，可以吗？”意气风发的刘鸿鹏在林婷婷的面前变得如此气短。
　　“来接我吧，人民南路。”
　　似乎有许多委屈就在这一刹那间发作了。林婷婷握着手机，蹲在细雨中嚎啕大哭，人前的风光一扫而光，这个集小女人的柔弱和大女人的强悍于一身的女子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当刘鸿鹏驾着桑塔纳轿车一路找来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迷失在丛林里的白雪公主。他赶紧把车停靠在路边，拿起副驾驶上的雨伞冲了下去。
　　雨伞下，刘鸿鹏把林婷婷拉起来紧紧地搂进怀中。
　　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婚外情，到底哪儿是终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