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第三十五章

　　十年校友会只有半数同学参加，艾春阳、谷幽兰、金辉都没能到场。林婷婷也是在聚会当天早晨才赶到冰城的。林婷婷刚一走进会场，陆遥的眼前就是一亮。他一个箭步窜了过去，给林婷婷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似乎要把十年的相思通过这一抱做个了结。
　　陆遥变了，原来那付瘦骨嶙峋的身板，如今有了苍松般的伟岸，那张精致的小白脸，也被岁月的风尘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古铜色，更加具有了男人的味道。他手里拿着的模拟手机，不时发出滴滴的声音，不断向人们提示着他的繁忙程度。
　　相隔十年，原本的亲密无间，已经被时间拉成了记忆的片断，使气氛变得有点僵硬，有些人甚至摆出了炫富的姿态。
　　酒宴开始后，大家一改刚才的拘谨，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陆遥问班长：“诶，老班，你听没听说张颀的事？”
　　“没有啊？她怎么了？”
　　“死了！毕业没多久就死了。”
　　同桌的高原忙问：“是嘛！咋死的啊？”
　　“交通事故。”
　　“哎呀妈呀，你听谁说的？咋回事？”杨媚忙问。
　　“她们家的一个亲戚在我单位，搞销售的，有一回唠嗑提起来了，他告诉我的。”
　　张颀毕业后回了农场，在分场做基建会计，不久就跟农场俱乐部的放映员结了婚。放映员人长得很帅，却没什么办事能力，家里家外都由张颀一人操持。张颀不喜欢农场的生活，就在双方家庭的亲戚里挑来捡去找门路。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让她找到了一条线索。不久，张颀通过姑婆家姐夫的关系，以引进人才为由，调到了河北省冀原造纸厂，夫妻开始了两地生活。生了孩子后，造纸厂领导考虑到员工两地分居的痛苦，同意了张颀提出的将爱人调到厂里的请求。并开出了调令。接到通知时，张颀产后刚满月，她欢天喜地的出了门，骑上自行车到厂里去办调转手续，就在距离厂大门不足二百米的大桥头，被身后驶来的大货车碾在了车轮下。
　　“哎呀，那孩子呢？”林婷婷的脸色都变了，“嗖”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家伙有没有续弦啊？孩子不会受虐待吧？”
　　“坐下，坐下！看你这想象力这个丰富啊，多愁善感型的。那放映员压根没到河北去。孩子是个丫头，被爷爷、奶奶接回了东北，今年应该八岁了。”
　　“哎呀，吓死我了。”林婷婷拍着胸口。“诶，我有个建议，大伙听听能行不？我们成立个基金会，每人每年拿出几百元钱来，有多多拿，有少少拿，自愿。存到一起，作为那几个单亲家庭孩子的助学金。”
　　“行啊！刚才我一直在研究女同胞们的行头，有那么几个价格不菲的。一年拿出个三头二百，肯定没问题。”陆遥马上举手赞成。
　　“是啊，这两年幽兰和春阳带着个孩子过日子，真是不容易。如今又多了个张颀的女儿。我们同学里还有没有需要帮助的？虽然杯水车薪，终究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情义无价啊。”杨媚深有感触。
　　老班长说：“行，这件事还是由陆遥和刘恋负责吧，你们在冰城，消息灵便。开个存折，我们定期把钱存进来。”老班长说着掏出了五百元钱，放到了陆遥的面前。
　　“恋儿，你当出纳，我当会计。收钱。”陆遥勒着嗓子说。
　　“会计的对象是出纳。刘恋是你对象吗？”坐在另一桌上的李开先说话了。话音刚落，全屋爆发出哄堂大笑。
　　陆遥白了李开先一眼：“又把你那开先语录翻出来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忌妒还是羡慕？”
　　“不忌妒也不羡慕，眼红。”
　　“眼红也没用，交钱吧你。”
　　正说着，陆遥的手机又响了，他嘴上应承着：“哎，媳妇。”赶紧站起身来，向房门外走去。
　　李开先指着陆遥的背影说：“看着没有？指定不是好电话，要不怎么跑外边接去了。审他！”
　　接完电话的陆遥似乎感觉到了屋里的气氛有些朦胧，他笑嘻嘻地说：“媳妇查岗来了。”
　　林婷婷白了他一眼：“咋的？怕我把你摧残了？”
　　“欢迎摧残。”
　　李开先说：“得了吧，你一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会个同学，媳妇查你啥啊？”
　　陆遥挠挠头，笑了。
　　陆遥带着在西藏认识的旅店老板娘回到东北后，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一气之下，他没有回老家所在的农垦局报到，而是带着老板娘回到了冰城，在城乡结合部租了间平房安顿下来。陆遥靠着那只三寸不烂之舌，逐个企业游说，终于让肉联厂厂长动了心，将他纳入了自己的麾下。为了报答知遇之恩，陆遥卖力地工作，不管分内分外，需要人手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为此得到了领导和群众的一致好评。
　　陆遥始终没做财务工作，而是在办公室做文秘。不久就坐上了办公室副主任的宝座。陆遥长了一付书生相，平时又喜欢舞文弄墨，单位一有个什么活动，文字工作都由他来完成，很受一群文学小青年的爱戴。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陆遥少不了有飘飘然的感觉。
　　陆遥的媳妇姓徐，叫徐小贞，是锡伯族的后人。小贞仗着兜里有点儿积蓄，跟陆遥回到冰城不久，就做起了小商品批发生意，几年下来，有了不薄的收入，于是就在离陆遥单位不远处买了个独门独院的平房。
　　一天，徐小贞所在的市场提前贴出了下午停电的通知，商场决定两点关门。徐小贞一想，好久没包饺子了，趁着儿子还在幼儿园，割了块肉，又买了几样青菜，决定回家改善生活。没想到，她到了家，却被正在上演的A级大片惊呆了。原来陆大才子正用现身说法的教学模式跟一位女士切磋有关情爱的描述手法呢。
　　徐小贞不声不响，拉来一只板凳坐到了门口，两个沉浸在性爱交流中的文学男女过分投入，竟没有发现有第三者介入，甜言蜜语了半晌拥抱着就要进入梦乡。徐小贞一看，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清了清嗓子说：“我说两位艺术家，把你们的程序精减一下好吗？一会儿影响我包饺子了。”这不高不低的一句话，比炸弹爆炸还剧烈，当时就把床上的俩人吓得坐了起来，他俩急急忙忙地遍地找衣服，脸儿都白了。穿好衣服一看，房门被徐小贞堵上了，咋办啊？只好成双成对地跪在徐小贞的脚下。
　　徐小贞没哭也没闹，很平静地说：“都说婚姻有七年之痒，掐指一算可不真咋的，我和陆遥结婚刚好七年。这家伙，我算看透他了，除了有副好皮囊外没啥真本事，跟他跑到东北来我也挺后悔的。正好，你喜欢他，你就把他接管了吧。我成全了你们，你们也算成全我了，咱们两下拉齐了。”偷情的女士当时就哭了。
　　恢复冷静的陆遥又开始舞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徐小贞也不答话，就是笑吟吟地瞅着他，把他看得心里跟长草了似的发毛。最后，偷情男女每人写了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来往，徐小贞这才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把那串门的女士送出了家门。
　　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从此，陆遥就算败在了徐小贞的石榴裙下，规规矩矩地做起了居家好男人。
　　想到这儿，陆遥“嘿嘿”笑了，他冲着李开先顽皮地说：“有什么猫密我不告诉你，干气猴！”
　　“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我气啥呀。”
　　老班长指着李开先笑了：“你说你跟陆遥斗，你能整过他嘛，没两个回合就把自己变成猴子了。”
　　高原也笑了：“呵呵，开先明显没进化好。”
　　林婷婷端着酒杯走到李开先面前：“别上火，陆遥跟你一样一样的，他还不是猴奸猴奸的。来，喝酒。”
　　陆遥一看三剑客之一的林婷婷如今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妒火攻心：“咋的，你是慢捻的啊？上学的时候李开先可没少给你写情书啊，现在你才想起他的好来？”
　　“你比我记得清楚啊。忌妒还是羡慕？”
　　“眼红！”
　　“哈哈！”大伙都被陆遥逗乐了。
　　老班长站起身来说：“来，为咱们四年的同学情干一个。”
　　陆遥端起酒杯跟林婷婷碰了一下：“走！”带头把酒籀了。
　　老班长接着说：“财务工作是个神圣的职业，它不仅要求每位财务工作者要有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缜密细致的工作作风，还要时刻保持高度清醒的头脑。关键的一条，要遵守职业道德。前不久我市就发生了一起财务管理混乱，出纳员监守自盗的案件。”
　　李慕云和杨媚异口同声：“快给我们讲讲。”
　　“这个案件就发生在我市中药厂。六月份的时候，我市纪检委、财政局、审计局搞了一次联合大检查，通知和时间提前以文件的形式发了下去。结果还没等检查组到，中药厂的出纳员就毛了，卷了点赃款潜逃了。这下引起了市里的重视，马上派出工作组进驻中药厂，冻结银行账户，对大宗业务进行逐项核对。中药厂的财务管理十分混乱，一个小小的出纳员就能从银行提出几十万元钱去，而财务科长和主管会计连过问都没过问过。”
　　“妈呀，怎么可以这样呢？”李开先掐着嗓子说。
　　中药厂的出纳员叫高翔，是从一所中等职业学校毕业的。高翔长得白，在校时女同学私下里都管他叫“奶油小生”。
　　工作不久，高翔通过银行朋友的介绍，认识了后来的夫人王玉芳，二人很快坠入爱河。
　　王玉芳与高翔同岁并略长几天，在一家事业单位做出纳员。玉芳长了一双杏核眼，一只挺直的鼻子，和一张美中不足，稍微有点大的嘴，如桃花般白里透红的脸蛋给人一种吹弹可破的感觉，水灵得仿佛掐上一把就会淌下水来。
　　王家条件很好，王玉芳的父亲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母亲也是在大炼钢铁时参加工作的领导。玉芳身上有两个哥、一个姐，最小的她在家中一直倍受宠爱。
　　得知王家有这么好的家庭背景和经济条件，高翔死心踏地当起了护花使者，并且以闪电般的速度赢得了王玉芳的芳心，快步入了婚姻圣殿。
　　新婚蜜月刚过，王玉芳就有了身孕，这下子老姑娘的矫情全盘上市，弄得高翔六神无主的。没办法，他只好换掉一尘不染的装束，担起了家庭夫男的重任。为了满足夫人的特殊要求，高翔每天过着点头哈腰、磕头作揖的日子。
　　转年三月，王玉芳生了个儿子，高翔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看着襁褓里的儿子心说：“臭小子，你可把你老爸折腾稀了，以后千万别学你妈的矫情，要是那样，老子可真没活路了。”
　　王玉芳的儿子一下生，就成了王家二老的“眼珠子”，姥爷给外孙子起了个小名叫“高乐高”，如果有一天见不到他，七十多岁的老人就像丢了魂似的神不守舍。
　　王玉芳携儿子成了娘家的常驻成员，高翔着实高兴了一段时间。王母娘娘和小皇上不在家，他又恢复了自由之身。
　　高翔很会讨领导和同事的喜欢。加上财务部门本身就男生少，女生多的特殊工种，遇到上级有关部门来检查工作、参观学习，高翔当仁不让成了招待宴上的主陪人员。通过他的酒量以及不错的表现，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和重用，他也自然而然地成为全企业上下皆知的实权派人物。药厂的一群年轻人更是以他的马首是瞻，把他推为大哥大。吃饭、喝酒自不必说，请他去夜总会、歌舞厅消遣也是家常便饭。时间久了，高翔对金钱产生了欲望，变得大手大脚起来。
　　制药车间有位风骚的女子，整天描眉化眼的，人送外号“小凤仙”。小凤仙经常跟着高翔等人游走于各种娱乐场所，很快成了高翔的“码子”，她的殷勤、热情赢得了高翔的欢心，不久俩人一拍即合。
　　从小凤仙的身上，高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不知道她哪来的神通，竟然变戏法似的弄来了各种春药，什么“金枪不倒”，“闺中极品”、“催情咖啡”，都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小凤仙那旺盛的性欲和恰到好处的浪叫声，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高翔的感官，使他甘愿成为一只扑火的飞蛾，投入到了死亡的怀抱。
　　小小的剌激已经不能满足小凤仙的欲望了，她开始要求高翔为她大把地花钱。游山玩水，住高档酒店，吃山珍海味，穿名牌服装。所有这一切都没有引起单位领导的高度重视，高翔负责的银行账目更是两、三年没有在财务主管的监督下认真核对过。在全市开展审计检查的过程中，纪检委、检察院、财政局、审计局组成的联合检查小组即将驻进中药厂。心虚的高翔怎么看都觉得这一举措是冲他来的，慌乱中他带了挥霍后剩下来的几千元赃款，独自一人逃离了家乡，给单位留下了一百多万的资金漏洞，和一堆乱得一塌糊涂的银行账目，这时候单位领导才仿佛从梦中惊醒，受到了党纪应有的处分。妻子王玉芳得知这一消息后，承受不住打击得了精神分裂症。时年，高翔的儿子只有四岁。
　　“诶，财务人员的头顶上悬着一盏钟，务必保持警钟长鸣啊！”高原的一句话，让全体同学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