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第十五章

　　一九八九年四月三十日，林婷婷结婚了。因为离家远，只有单位的几个同事以娘家人的身份把她送到了婆家。胡景川只在绵阳老家住了十天，就带着婷婷回了镜湖，匆忙中没有打扰任何人。
　　八一建军节前夕，建筑公司从拥军的角度出发，给各分公司的军属每人分配了一套住房，婷婷分到一套位于职工家属区九号楼六楼的房间，建筑面积56平方米。
　　拿到房门钥匙后，林婷婷感觉无从下手，她无可奈何地站在后勤办的门口看着手里的钥匙发呆。常务副经理刘鸿鹏远远看着她，不禁感到好奇，因为人是刘经理接到分公司来的，林婷婷对他自然多了几分好感。
　　“诶，小林。别人分到房子都欢天喜地的，你怎么还郁闷了？”
　　“哎哟！刘经理啊。不是房子的事。”
　　“那怎么了？缺钱？”
　　林婷婷伸出了一个手指头在面前晃了几下很认真地说：“缺人！”
　　“缺人？”
　　“诶，领导！你可不能误会呀，我是说缺少干活的人！”
　　刘经理看着林婷婷的表情，咧嘴笑了：“我有什么好误会的，是你想多了！”
　　“我爱人在部队，两年之内没有探亲假。我娘家又在东北，没人能帮上我。让我收拾这房子，我感觉无从下手。哎，对了，经理，能不能我出钱，让公司的工程队帮我收拾一下房子呀？”
　　刘鸿鹏也是军人出身，当年他在部队时，媳妇一个人在家，又带孩子又要照顾老人，探亲时没少跟他哭鼻子、诉委屈。刘鸿鹏曾经是空军飞行员，一米八零的大个儿，长得很帅。平时说话总是和颜悦色的，深得公司员工们的喜欢。
　　“这个，我帮你想想办法吧。你别太着急，反正职工宿舍也不会往外赶你，慢慢收拾呗。”
　　“谢谢刘经理！这回我就指上你了，你可得给我当事儿办啊。”
　　“指上我了？那我可得尽力。”
　　自从答应了林婷婷的求助，刘经理一直在用心帮助她处理房子的系列事务。哪里该打壁柜，哪里要埋管道、下电线，他都考虑得很细致。并从下属工地上请了两位师傅，利用业余时间，开始为林婷婷家施工。
　　周末，刘经理带人帮着林婷婷把选好的两张双人床拉回了新房。
　　放下手里拿着的零七八碎的东西，林婷婷急忙给刘经理等人倒来了茶水,“哎呀！让经理大人受累了。快来，喝杯水吧！”
　　师傅们安着床，刘经理不解地问林婷婷：“哎！小林，你为什么不把书房和卧室分开呢？你家人又不多，干嘛要放两张双人床啊？”
　　“一张我住，一张留给公公、婆婆住。”
　　“他们家不是在绵阳嘛，能来住吗？”
　　“过去周末都是我回去，现在我有房子了，我想让他们来这里过周末，或者长住一段时间。每次我回婆婆家，两个嫂子总是监视我，象防贼似的，感觉特不舒服！我想让公、婆有机会出来散散心。”
　　“好！哎，小林，你上大学学的就是财务专业吗？”
　　“是的，我是冰城财经学院财务管理系毕业的。”
　　“啊，那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啊？”
　　“以后？以后是未知数呀，眼下我只能是干好本职工作吧。”
　　“你想过要当会计吗？”刘经理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
　　“过去想,现在不想了。干什么都一样。”
　　“诶，我看大家都很相信你的能力。”
　　“谢谢刘经理。”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刘鸿鹏发现婷婷不只有一付可爱的外表，还有一颗善良的心灵和一个贮藏着丰富知识的头脑，如果把她这块好钢用到了刀刃上，一定会锐不可挡。
　　不久，安装公司财务科进行了人员调动，林婷婷上任为处理日常业务的报销会计。东北人的坦诚日渐被朋友们理解和接受，婷婷这个外来人慢慢地跟大家融为了一体了。
　　一九九O年五四青年节，总公司团委搞了台生动活泼的文艺汇演，林婷婷凭着独舞《月光下的凤尾竹》迎得了满堂彩。之后，她又在集体舞《青春迪斯科》上再度亮相，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青春迪斯科》以欢快、优美的乐曲，将一群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展现在舞台上。这群舞者穿着迷彩式建筑工人的服装，清新而矫健。八男八女配合默契，跳出了新时代的节奏。舞蹈高潮时，林婷婷穿着上红下黑闪闪发光的紧身衣裤霹雳亮相，那柔软的身体、滑动的舞步，狂野的蹦跳使全场顿时一片轰动。整台演出在呐喊声和叫好声中拉上了帷幕。
　　安装公司的两个节目都获得了一等奖，公司领导十分满意，给参加演出的成员们每人发了一百元钱的奖金，还特意为他们办了个庆功宴会。
　　团支部书记在宴会上说：“在这次五四青年节的活动中，我们公司取得了两个一等奖的好成绩。这个成绩的取得跟大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功劳最大的要数林婷婷，我们大家敬她一杯怎么样？”
　　“好！”
　　“同意！”
　　人们纷纷向林婷婷敬起酒来，实在躲不过，林婷婷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只一会儿的功夫，婷婷的脸就像被红布染了一般，变成了关公。
　　“我说同志们，我可以给舞蹈家求个情吗？别让她再喝了，她爱人在部队，喝多了晚上没人照顾她。我也是当兵的出身，如果偏要喝的话，她的酒我替她喝了，就当我在帮助我的战友吧！”
　　常务经理刘鸿鹏站出来替林婷婷求情了。这下到好，刘经理转眼间变成了“众矢之的”。一帮年轻人笑着闹着把经理大人喝了个七荤八素。
　　经过文艺汇演的展示，林婷婷又一次打通了“名人”之路，一时间她变成了全公司小有名气的人物。每当有客户、上级部门来公司恰谈业务或检查工作，接待工作责无旁贷落到了林婷婷的身上，她的气质、谈吐也深得领导们的欣赏。
　　一九九零年夏天，婷婷去部队小住了十几天。可是她一直没有怀孕，婆家人、娘家人都很着急，去医院检查了一圈，一切正常，只能把希望交给时间老人来安排了。
　　胡景川已经荣升为团职干部，在部队干得如鱼得水，一两年内没有转业的迹象。朋友们觉得林婷婷一个人生活太寂寞，每到节假日总是想方设法安排一些业余活动来丰富她的生活。
　　九月份，安装公司搞了一次旅游活动，全体机关人员参加。大家提议去一趟九寨沟，理由是，如果不把本省的旅游景点游览全了，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家乡。
　　一辆越野车和一辆大巴车一前一后向阿坝地区驶去。
　　走了一段路程，林婷婷由开始的欢呼笑闹渐渐没了动静，大家以为她在闭目养神呢，几个嘴贫的小轻年就跟她开起了玩笑：“哎！我说黛玉她家那丫头，昨晚你干什么去了？要是别人来车上补觉还有理由，你说你困成这样怎么解释啊？”
　　“是呀，这事儿可严重了，林婷婷一定是有情况了，那可是军婚啊！是谁色胆包天了？”
　　不怕事儿大的人，遇到事就像那些贪嘴的狗看到了肉骨头一样有兴趣，只要有谁挑起了话题，不管前方有什么情况，都会有人乐此不疲地参与进去。这不，有人拿话开了个头，马上就有人跟了上来，全车人都在等着林婷婷的下话。
　　林婷婷举起手指在头顶上晃了晃，无力地闭上眼睛缩在椅子里，她脸色煞白，手里还拎着一只准备应急用的塑料袋，大伙这才发现，婷婷晕车了。
　　不时有同事过来问候她，有送水果的、有拿食品和水的，婷婷都打着手势一一谢绝了。一劲儿的反胃，让她说不出话来。
　　和大家同车的刘经理看到林婷婷晕车很是着急。汽车开到黄龙风景区要七、八个小时，这样下去恐怕很难坚持。黄龙地区的海拔落差很大，从一千米一直上升至五千米左右，压强大，正常呼吸有困难，经常发生游客中途窒息的事件。如果林婷婷一直呕吐，恐怕就没有体力爬上山顶了。
　　刘经理跟驾驶员商量了一下，决定将车驶入汶川境内，找家药店买瓶管晕车的药给林婷婷服上。
　　看到走下车来的林婷婷有气无力的样子，还真与林黛玉有异曲同工之美。刘鸿鹏忍不住笑了：“呵呵！‘霹雳女侠’再给大家跳一段吧！”
　　“饶了我吧！你这个时候拿我开玩笑，是不是残忍了点儿？！”
　　“哈哈！真没想到你还有没被大家见识过的另一面呢！”
　　“笑话我噢，等回到公司我看我怎么报复你！”
　　“真的？那我可是受宠若惊了！”刘鸿鹏看了林婷婷一眼，递上了水和刚买来的药。
　　上了车后，林婷婷在药力的作用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滴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刘鸿鹏回头看到她的娇憨相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
　　车到黄龙，天上飘起了小雨，给登山的人带来了异样的心境。黄龙仙境在蒙蒙细雨的萦绕下，如瑶池里的仙山，飘渺在龙腾雾绕的岷山头。
　　登山的人们纷纷打起了雨伞，没带雨伞的就在山角下买了件塑料雨衣穿在身上。
　　刘鸿鹏手里拿着一瓶旅游区专用的小氧气瓶来到了林婷婷的身边：“拿着！越向上走海拔越高，呼吸会越来越困难，不舒服的时候就吸点氧。”
　　“谢谢刘经理！这是氧气噢，感觉怎么有点象杀虫剂呀！”
　　“呵呵！你的想象力就是丰富。怎么，怕我对你下毒手？”
　　“不是。就凭我这体格，除非这筒里装的是氰化钾，否则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顶多是把我肚子里的蛔虫打掉。”
　　“哈哈！”刘经理开心地笑了，他象对待小妹妹似的把手放在林婷婷的头上轻轻揉搓了几下。
　　大家顶着小雨向山上爬去。据导游介绍，沿途的景区多分布在上山的左手方向上，所以大伙决定趁着天色还早，一边儿走一边儿游玩，下山的时候再走右边那条僻静的栈道。
　　没走多远，呼吸困难的感觉便向林婷婷袭了过来，太阳穴一蹦一蹦地疼。林婷婷想起了在电视里看到的昆仑山冰大坂的驻军，他们的经历一定比这还要痛苦百倍吧，当兵的人啊，时刻都在揪着她的心。
　　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住，林婷婷在心里默默背诵起了毛泽东的诗词。“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高山缺氧竟是如此折磨人，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噢……太漂亮了！”
　　不远处传来了一片惊叹声，不由得让婷婷加快了脚步。前方出现了上山以来的第一个钙化池群落——洗花池群。婷婷简直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她睁大眼睛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只见那淡黄的池壁晶莹剔透，清澈的池水波光粼粼，水底不同颜色的光不知道来自何方，蓝得透亮、红得妖艳、绿得诱人。“好一片人间仙境啊！”林婷婷大喊一声向池边奔去。
　　“快拦着，婷婷要跳水！”调皮的男生在一旁喊到。
　　林婷婷伸展双臂在池边来了一串芭蕾舞中小天鹅的动作，然后用手拍着前胸痛苦地呻吟：“哎呀，我的心呀！”蹲在地上吸起了氧气。
　　“你呀，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在这种地方能做剧烈运动嘛！”刘鸿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林婷婷的身边，他像教导一个无知的孩子似的，上前拉起了婷婷。
　　游山玩水是幸福的，同时也是痛苦的。高山缺氧、天阴雨湿都为行程增添了意想不到的困难。一群人一起游玩又有很多乐趣，尤其是年轻人凑到一起说说笑笑，晕车、缺氧的痛苦也就不在话下了。况且有了刘鸿鹏的不时关照，林婷婷的心情愉悦了很多，旅程也就变得更有意义了。
　　不须说，林婷婷和刘经理之间的熟悉程度又向前进了一步，私下里放弃了上下级关系改为称兄道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