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第九章

　　
　　高原的母亲怎么看杨媚都不如意，尤其是那长相。时下很多女孩子都借助手术刀实现丑小鸭变天鹅的梦想了，可她还坚守着那一付小眼睛、肿眼泡。家庭条件也不过关啊。
　　杨媚家住在祖国最东端的小镇上，父母都是农场职工。她家有姊妹三人，正好跟高原家相反，有两个女孩儿，一个男孩儿。
　　高杨两家联姻门不当户不对，无形中让高原妈产生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落在杨媚身上的目光，就有了西北风的硬度。
　　原来啊，高原妈是相中了自己学校去年分来的一位小老师了。那丫头虽然只是专科毕业，却能唱能跳，爱说爱笑，深得全校师生的喜欢。要不是考虑高原会留在省城工作，高原妈早就把人耗下了。没想到高原会带回个农家女来。要早知道这样，不如早点把那丫头耗下了。
　　高原妈单位的小老师叫程慧儿，二十二岁，刚从师范学校分来。慧儿长了一张天真无邪的娃娃脸，脸上最漂亮的部位就数那双大眼睛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包围着两泓清泉，大大的黑眼仁如夜明珠浸在水里，愈加增添了眼睛的魅力，现出一股子纯洁、伶俐来。细高挑的个子，走起路来如踩着青春舞步般艮气儿，看上一眼就赏心悦目。
　　程慧儿的家也在外地，她从来不提家里的情况，只说父母都是一般干部。
　　元旦头几天，高原妈邀请程慧儿来家里做客，早起她就一再叮嘱高原，一定要照顾好慧儿，因为她家不在本地，要让她感觉到家的温暖。
　　杨媚也来了，在程慧儿的衬托下，她更像一只丑小鸭，黯然失色地坐在沙发上。
　　程慧儿像只小蝴蝶，围着高妈妈飞来飞去，她俩一会儿聊学生，一会儿聊老师，说到高兴处还会开心地大笑，那银铃般的笑声都如同粘了蜂蜜一般，根本没有杨媚插话的地方。高原慢慢看出了妈妈的意图，他掏出了杨媚随身携带的财务管理书，将她推进了自己的卧室。
　　元旦前两天，杨媚和艾春阳坐晚车赶往鹤乡，去参加谷幽兰的婚礼。
　　谷幽兰的新房就在鹤乡亚麻厂职工住宅楼的六楼，两屋一厨的格局，面积大约七十平方米左右，家电设备一应俱全，基本达到了小康水平。
　　新房的南屋是卧室，窗帘是水粉色的，镂花丝绸的帘围用两条红色的绸带分别系了朵大花凌空悬挂着。左墙角处的电视柜上摆放着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彩电，上面贴着一个用红纸剪出的大囍字。右墙角摆放着一张婴儿床，床里的婴儿毯铺得规规矩矩的，外面苫了一块红色网纱。
　　看到这一情景，杨媚转头小声对身边的谷幽兰说：“你们的速度已经如此超前了？”
　　愣了一下神儿，谷幽兰明白了杨媚的意思。她的脸呼地红了，用拳头轻轻捣了大姐的胳膊一下，笑着说：“什么呀！那是刘强妈盼孙心切，非要提前把送孙子的礼物摆上。还说这样吉利，能够引来金童报喜。我有什么办法呀。”
　　正在四处顾盼的艾春阳笑了：“呵呵，那我们也只好提前祝你早生贵子了！”
　　杨媚也笑了：“现在的老人可真有创意啊，有意思！”
　　听了杨媚的话，艾春阳想起了被婆婆教训的情景，嘴角一咧，自嘲地笑了。
　　门口靠北墙的床上，摆设也十分耀眼。床罩、枕套也是水粉色的，上面嵌着同色系的花，一看就知道跟窗帘是一套下来的。两床缎子被折叠得棱角分明，依稀能猜出上面绣着的五彩图案，一床是鸳鸯戏水，一床是花好月圆。一红、一黄两条“拉舍尔”毛毯被一根红绸带组合到一起，折叠出一朵大花撮在两套被子的中间。
　　杨媚和艾春阳的脸上露出了惊喜和羡慕的神情。尘姑娘真的变成大天鹅了，希望她从此进入一个甜美的梦境。
　　即将成为准新娘的艾春阳，十分留意房间的摆设，她转身推开了北屋的房门。
　　一看便知北屋是书房。
　　西墙整面都是柜子。两边带门的是衣柜，中间镶着玻璃的是书柜，书柜下边还有对开的四扇小门可以放些零星的东西。东墙下摆放着一张写字台，上面有一只罩了红纱罩的台灯。
　　艾春阳又仔细参观了厨房的物件，液化气、电饭煲都是眼下最时兴的。杨媚站在一边有意无意地听着谷幽兰的经验介绍，心里想着自己和高原的未来，不觉又升起一丝惆怅来。
　　谷幽兰的夫婿刘强带着他的同学们来到了新房。
　　刘强跟谷幽兰在同一个单位工作，他毕业于鹤乡市金融专科学校，在厂财务科担任材料会计。
　　刘强身高一米七三左右，比较健壮的体型显得略微有点儿矮胖，一套高贵的蓝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点儿牵强。圆圆的脸上架着一付近视眼镜，黝黑的皮肤很细腻，似乎没有胡须破坏过它的构造。打量着刘强，杨媚在心里为他量身订做着最佳装饰，如果这会儿给他穿上一套品牌运动服吧，一定会比较适合他的外形，可是哪有结婚穿运动服的啊，不对他的身份啊。
　　看着杨媚略有所思的神情，谷幽兰会心地笑了。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把刘强搭在她肩膀的手甩下去，几步来到杨媚的身边：“对了，大姐，老蔫儿怀孕了！这下她得奉子结婚了。”
　　“是嘛，你听谁说的？”
　　“我前几天去冰城出差，见到她了。因为反应挺强，那小脸儿造得，焦黄。要不是有了身孕，说什么她也得来参加我的婚礼，不的，我能饶过她才怪呢。”
　　杨媚说：“陈金生一直住在她家，未婚先孕也不稀奇。”
　　艾春阳说：“你们说，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为什么不早点把婚事办了呢？”
　　谷幽兰说：“他们早就扯了结婚证了。只是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才没有急着举行仪式。”
　　“出了什么事了？”杨媚和艾春阳不约而同地问。
　　“哎呀，还不是那个大情圣惹的祸。”
　　艾春阳的眼睛瞪得老大：“大情圣不会是红杏出墙了吧？”
　　“然也。”
　　“你快说说，咋回事？”杨媚也着急地问。
　　“还能咋回事啊，他到单位不久，就被检验科的一个小女子看中了。陈金生长得确实漂亮，也难怪招蜂惹蝶。”
　　“后来呢？”杨媚和艾春杨一口同声地问。
　　“能怎么样啊，被老五发现了呗。”
　　“你当不了作家，整个就是刚开头就收尾，整得一点悬念都没有。”艾春阳使劲翻了谷幽兰一眼。
　　“谁说的，我这叫倒述。陈金生看到有美女对他投怀送抱很是受用。他也不表明自己的身份，给人来个来者不拒。那个小检验员，以为对方也看中她了呢，心里那个美啊。于是乎今天带盒三鲜馅饺子给他，明天又弄包云南香烟送他，结果他都欣然接受了。有一天周末，小女子不知道打哪儿掏登来两张电影票，一心想让陈金生陪她去看。可是，陈金生休息啊，上哪找他去啊？小女子也真有办法，竟把陈金生的地址给挖了出来，上门找他去了。结果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有意思。诶，你们说，找对象不能找太漂亮的吧，这安全系数也太低了。”艾春阳扮了个鬼脸。
　　杨媚打了艾春杨一巴掌：“你就不用费心了吧，在你心里，陶杰峰是最安全的。”
　　“那是。长得丑啊。”
　　“对了，还有一个爆炸新闻。你们听不？”
　　“当然听了，明天结婚的又不是我们，嘿嘿，只要你方便讲到半夜我都听。”艾春阳逗着谷幽兰。
　　杨媚说：“呵呵，等你忙完再讲吧。一会儿刘强该急了。”
　　“没事，走，咱们去书房说去。”
　　姐三个进了书房，把门关上。艾春阳急火火地问：“快说你的爆炸新闻，又是关于哪位‘才人’的？”
　　“你们绝对猜不着。”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艾春阳拉来两个塑料凳，一个推到杨媚跟前，另一个自己坐下。谷幽兰倚着写字台，面向杨媚和艾春阳，讲了起来。
　　林婷婷跟胡教官恋爱的消息被309寝室封锁得严严实实的，连改派书都交了上去了，班级里还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秘密。陆遥和高天一整天像跟屁虫似的守候着林婷婷，尤其是陆遥，一直以三剑客的身份沾沾自喜着。直到有一天，他以找林婷婷商量毕业去向为由，将她约到了离校园不远的冷饮厅后，才知道，林婷婷已经办好了去成都落户的手续。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命中率高达百分之一百二十。陆遥当时就懵了，太伤自尊了！他没有等到毕业典礼，背起行囊，一个人跑到西藏去聆听佛主教诲去了。
　　陆遥到达拉萨时，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高原上似乎离太阳又近了一步，只一天的工夫，就给他涂抹上一层健康色。加上高原反应，耳朵里像充了气一样，总是“嗡嗡”做响，搅得人头晕目眩。受到失恋和缺氧双重打击的陆遥，没两天就病倒了。
　　陆遥住的小旅店是个东北人开的，老板娘比他大三岁。看到远方来的老乡病倒了，她以主人、老乡、姐姐三重身份，给予了无微不至的照顾。陆遥一病就是十来天，老板娘也就端茶递水地伺候了十来天。等陆遥病好了，俩人之间的温度已经攀升到如胶似漆的高度了。
　　老板娘是个小寡妇，为人很大气。听说陆遥要去拜佛，干脆把生意一丢，房门一锁，给陆遥向导去了。
　　老板娘陪着陆遥走了很多有民族特色的地方，几乎把拉萨城内的庙宇都拜了个遍。
　　选了一个好天气，老板娘又陪陆遥去了一趟纳木错湖。
　　纳木错意为天湖，是西藏三大神湖之一，也是藏传佛教的著名圣地。
　　在当雄县下了车，陆遥和老板娘开始向纳根山口行进。随着海拔升高，冷风从远处吹来，气温变得十分清爽。偶尔遇到朝圣的僧人，拄着拐杖，背着行李，脚上的鞋已经破旧得失去了色彩。他们边走边诵经，虔诚地向佛主纳拜，让人见了就会心存敬意。走了两个多小时，陆遥他们才来到了纳木错湖边。远远望去，一座座玛尼堆上旗幡招展，竟让陆遥眼前一热，有种想哭的感觉。
　　陆遥带着老板娘回到东北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十月份，铁路两边的山峦早被金秋染成了五花山。陆遥父母看他带回了个“饱经风霜”的女人，很不高兴，他们以断绝父子关系相要挟，逼着陆遥跟老板娘分手。
　　一气之下，陆遥带着老板娘告别了家乡，从此踏上了自谋出路的道路。
　　“哎呀，陆遥还真是个多情的种子。看来西藏之行受益不小啊，希望他跟老板娘能够牵手走到人生尽头。”艾春阳感慨着。
　　杨媚来了个双手合十：“我们一起祝福他们吧。”
　　谷幽兰和刘强的婚礼办得很热闹。鹤城亚麻厂的职工食堂座无虚席。谷幽兰身穿红色缎子套装，手挽着身着黑西服、白衬衫的刘强，款款走到点礼台前，那小鸟依人般的娇羞，那含情默默的眼神，无处不放射着幸福的光芒。
　　杨媚一直在默默祈祷，就让这双牵在一起的手，永远牢牢地交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