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快乐童年
作品名称:小家之女 作者:闲梦远 发布时间:2014-03-13 17:03:51 字数:6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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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玩,爱耍,是小孩子的天性。那个年代,乡间的生活是异常贫困的,更没有什么玩具,小女孩玩的最多的就是抓子,跳方格,跳绳,踢毽子。男孩玩的最多是打弹弓,还有“打蛮牛”,就是用木头镟成的一种玩具,用布条绑成的鞭子抽着在地上转。村里有一个叫拴子的男孩,不上学,整天玩弹弓,他从苏荣家门前过时,总是叫苏荣的哥哥:“苏征,走,上东岭,打喜虫!”“喜虫”就是麻雀。他们用弹弓打麻雀,然后用泥糊了,烧熟吃,这是男孩子常干的勾当。苏荣跟女伴们夏天玩抓子,冬天踢毽子。真快乐呀,她们上学玩,下学玩,大部分时间都在玩。在学校里上课期间,苏荣还萦记着刚才课间踢了几个毽,自己是几个,对方是多少,免得对方玩赖。下学后,除了拽草,主要就是玩。同令中有一个叫春秀的女孩,就是班里那个文体委员,很厉害,嫉妒心特强,很会拉把把,其他的女孩都有点怕她,都得巴结她,给她说好话,暗地里却叫她“抠巴子”。她就是女孩中间无形的头头,谁敢不听她的,她就孤立你,让所有的人都不和你玩。谁敢和你玩,她就能把谁骂死。苏荣才从城里搬来,还不知道春秀的厉害。加上她性情倔强,也不爱巴结春秀,这就使春秀和苏荣结下了孽。有一次,一群女孩都在麦场边的柿子树上玩,苏荣上到最高一枝,把住树枝摇晃。春秀说苏荣站在她头顶,给她“跷尿臊子”了,让苏荣下来。苏荣正玩的高兴,没有理春秀的茬。春秀火了,大骂苏荣。苏荣不知深浅,也对着骂。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春秀发动所有的女伴一起骂苏荣,其中有两个女孩是春秀姑家的,还有两个是她舅舅家的,还有她大伯家的。几张小嘴一起“咕嘟、咕嘟”骂“你妈、你妈”,骂得非常快,苏荣怎么也骂不过她们。苏荣后来才知道春秀为什么那么厉害,因为她知道自己势力大。村里两大姓,一是沈家,一是林家,其余的杂姓没几家。春秀的母亲姓沈,父亲姓林,她有四个舅舅,两个伯伯,一个姑姑。这几家的孩子加起来有20多个,都是春秀的表兄表姐堂兄堂妹。小孩子也知道人多势众。这一次春秀占了大便宜,还不解气,又警告淑红、冬霞、小女、玉秀、小聪等女伴,不让她们和苏荣玩。有很长时间,村里的女孩都不和苏荣说话了。这一招很厉害,苏荣没人玩,很无聊,很着急,母亲下地去了,苏荣只能和妹妹在家里玩,也不敢到村中去。一天趁春秀不在,苏荣问淑红,“咱俩又没有吵架,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淑红说,“我害怕春秀。”“你怕她干啥,她个抠巴子能把你吃了?”“我就是害怕。”说着赶紧跑开了。不料这话被春秀知道了,第二天一早,春秀带着一群女孩上门兴师问罪来了,她们在苏荣家对面不远的地方,对着苏荣家的门骂开了,她们不是直接骂,而是“指桑骂槐”,“敲告”苏荣,什么“外来户,蛮子腔,鬈鬈头发没人要”,一下子骂了一上午。苏荣的头发是自来卷,母亲在她的头顶扎了个“小抹角”,而四圆圈的头发都向外面翘,苏荣为此很烦恼。她们却还骂她,揭她的短。苏荣和妹妹不敢接腔,关住门在屋里直哭。母亲下工回来了,见苏荣在屋里哭,问她,才说出缘由。母亲说,“我给春秀妈说说,这女子欺降人欺降得太厉害了,让她妈管管。”后来春秀妈嚷春秀了几次,她才不敢恁放肆了。但从此苏荣就知道了春秀的厉害,再也不敢惹她了。春秀一直是班干部,但学习成绩不怎么样,苏荣虽然当不上班干部,但学习成绩却总在班里前几名。每次考试,总是语文90多分,数学100分。苏荣考试成绩好,也不敢表示出一点喜悦,就这春秀还骂她“烧才子”。苏荣做梦都怵她。这大概是苏荣童年最烦恼的事了吧。但小孩子,又是搁不得离不得,还免不了要在一起玩。吵架也是免不了,苏荣性格犟,不服输,每次吵架都顶住和人家骂到底,春秀在吵不过的时候,总是骂“你地主娃子还想咋?”这时苏荣就觉得理缺了,无言以对了。班里有哪个男生敢对苏荣表示一点喜爱之情,春秀就挤蛤蟆露眼睛,“咦——”、“啊——”、“呕——”,弄得苏荣和对方都抬不起头。而她自己,却偷着给男生写信,传纸条。总之,春秀就是苏荣的克星。一直到初中二年级,苏荣都是在春秀的阴影下过日子的。不要小看小孩子之间这种欺压,那也是很可怕的,足以窒息一个孩子的世界,和成人之间的不平等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春秀这点小烦恼外,乡间的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春天小草才露出个头,苏荣就和小伙伴们开始拽草了,她们提着篮子在麦田里拽面条菜,羊蹄甲,在山坡上剜白蒿,剜黄黄苗;夏天铁梨河是最好的去处,女伴在河边洗衣服,用火石砸子,掐花,逮“水丁丁”,或者潜入水里,挖槽子,一下挖到半人深,然后钻在里面洗澡;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田野上庄稼成熟了,山坡上的核桃、柿子都熟了,有吃的东西了,苏荣和小伙伴们上树摘核桃,用小刀剜核桃,把两只小手染得乌黑乌黑,她们还上树摘软柿子吃。苏荣胃口好,什么东西都能消化。冰凉的大牛心柿子,她一晚上能吃三个,没有一点不舒服。苏荣一家在生产队的窑洞住了一年后,又在村子最南头打了一孔窑,搬了过去。村里迷信的人说,这地方是个“煞头”,住人不好。但苏荣父亲不信这一套。他觉得这里避静,离村子中心远一点,可以避免很多是非。也省得小孩子和人家吵架淘神。这地方整个就是一个小山头,打窑工程量很大。苏木匠先是雇人凿了一个长长的马道,打了一眼大窑洞,随后又在两侧打了两眼小窑,一眼做厨房,一眼放些杂物。然后又是修厕所,盖猪圈,总算安顿下来。崖头一边有一颗柿子树,树下有一个小坡。据村子里说,这里以前是死娃子坡,村里谁家死了孩子,都撂在这儿。老人们说,以前生孩子很难成话。有许多家,一连生七、八个孩子,最后能留下一、二个都算不错。往往都是抽风一“七风娃子”,就是在七天头上死去的。苏荣听了很害怕,天一黑一个人不敢在家里。母亲说,怕什么,那都是早先的事儿。这会儿哪有死娃子?但苏荣就是害怕。
村南头小孩子少,和苏荣同令的女孩只有一个叫春红的。春红很笨,却非常娇气,她母亲太娇惯她,什么活都不让她干。苏荣想和她一起去拽草,她不是说天太热了,就是说太累;让她去拾柴禾,她也说干不了。和她一起玩,她这不会,那不行,没有一点趣味。还容易发火,一点不对,就鼻子一抽一抽呕一边了。但苏荣没有伴,什么事还得找她。秋天来了,崖背后有几棵柿子树,上面的柿子红了。苏荣叫上春红去崖背后摘软柿子吃。春红不会上树,苏荣就让她在树下接柿子。苏荣爬到高高的枝头,好不容易摘到一个软柿,红红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苏荣千叮咛万嘱咐,“可接准噢,摔烂了可惜了。”但春红乍着两只手,“唉,唉,唉”叫着,眼看着柿子滚下山崖。再扔一个,春红还是接不住。苏荣气得没办法。但两人合伙干点啥,你给她分少了,她还不愿意。
从三年级开始,寒暑假在家时,苏荣都跟上母亲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摘棉花,掰玉米,割麦子,什么都干。最初生产队给记三分,以后逐渐增至五分。摘棉花时。前怀围个大包袱,棉花往包袱里塞,塞满后,再掏到萝筐里。萝筐不叫“萝筐”,叫萝头。不论割草,收庄稼都离不了“萝头”。夏天收麦时,学生娃子跟上拾麦穗。第一遍拾的麦穗交给队里,论斤挣工分,第二遍拾的归自己。等到第一遍拾过后,开始抢拾的叫解放麦穗,人们排着队,只等着队长一声令下,然后争先恐后的抢拾起来,看谁的手快。
童年的记忆里,似乎除了玩耍还是玩耍。那时上学、读书、做作业都是搂草打免子--捎带,而大部分时间就是玩耍。学校不追究,大人更不督促,也没有家庭作业这一说。苏荣和小伙伴们一起村里村外、满山遍野到处疯玩。她们白天玩,晚上玩,下学玩,上学还玩。故乡的田野就是她们的乐园。在这里儿童的天性得到了充分的发展。那时每户农家都喂有几只兔子或一头猪,放学后苏荣她们提着篮子,三五成群地去割草。而割草的时间也不长,其间多是在玩。玩抓子、跳方格、踢踺子、跳绳,她们不知疲倦,乐此不疲。
夏夜光洁的麦场上,她们玩翻跟斗、打水磨轮子,玩各种各样的游戏。藏猫狐、老鹰抓小鸡、指星星月亮、丢手绢,还有过家家,怎么那么有意思!后来大队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排练样板戏和其它节目,宣传队经常组织到各村去,小孩子家更是喜欢模仿。夏夜里,几个大孩子领着一群小孩子,站在村头,用纸卷的喇叭筒,对着河对面的村放声高唱样板戏,那边听见了,也对着唱。两家互相对阵,唱了一段又一段,。女伴中淑玲的嗓子最好,又高又亮,她选唱了《红灯记》里李奶奶的一段,非常有名气,不论在哪个场合,只要有权威的孩子头说声“淑玲,唱一段。”淑玲就开始唱了:“闹工潮你亲爹娘惨死在魔掌,李玉和为革命东奔西忙,他誓死继先烈红灯再亮,擦干了血迹葬埋了尸体又上战场。到如今日寇来烧杀掠抢,亲眼见你爹爹被捕进牢房,记下了血和泪一本帐,你需要立雄心树大志,要和敌人算清帐,血债还要血来偿!”,最后几乎成了她的专利,每到一个场合,人们都要求淑玲唱。苏荣就很嫉妒,心里酸溜溜的。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有一副好嗓子,人们都爱听她唱。但她很少有机会唱,于是没有人的时候她就悄悄练,自己欣赏自己。她希望有机会能登台演唱,能超过淑玲。
那时大人忙,每家的孩子也多,作父母的顾不上管。母亲至多交待一句:“不要去崖边,小心掉下去。”不象现在的家长,这不敢做,那不敢去,把孩子控制的死死的。所以她们也就无所顾忌,整天在外面疯玩。长大以后的苏荣,看家乡的村庄很破败,田野很贫瘠,三道梁,四面坡,两条河水穿村而过,村前一园竹子,人们住的大多是窑洞,远处是光秃秃的山,实在谈不上什么好山好水。但那时却是她的乐园。她们整天在村子里、田野上跑来跑去,以至于现在,闭上眼睛,她还能说清村子里的人家,谁和谁挨着,上屋住谁,下屋住谁,谁家院子栽有什么花,长有什么树。她还能叫得出村里块块田地的名称,它们的方位、形状。什么十亩地、扣窝地、后村崖畔、硝土窑、苇园地、前河畔、土地庙、后堂庙、北坡跟子,还有六亩坑子、老坟边子、大河沟、小河沟、狼沟、咕咚壕,等等,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们爬坡沿崖,爬高上低,没有不敢去的地方。
童年的玩耍,一是和吃嘴分不开,二是和生产劳动紧密相连。小时候,怎么那么吃嘴呢?而处在饥馑年代,家里是没有什么可吃的,糁子饭、玉米面馍能吃饱就算很不错了,哪有什么零食?家里没有,就去野外寻觅。母亲常嚷闹苏荣,“太害糟人了,太害糟人了。”
春天里桃花刚落不久,苏荣和一群小孩子就开始剥吃小桃,那时桃核还是软的,她们就把桃核塞到耳朵眼里,说是“暖鸡娃”;四月里的青杏,酸得让人牙打颤,但她们照样上树偷摘,酸得呲牙咧嘴,也不肯罢休;到田野上割草时,吃芦芦葱、酸不溜、荠荠菜、叶叶菜,还有一种叫“鸡大腿”的植物根茎,吃得嘴巴乌绿乌绿的,在苏荣她们眼里,没有什么不能吃的。麦子快熟时,掐嫩麦穗回家烧烧吃;农历五月,到崖畔摘“破板”吃,红红的,象草莓一样的味,酸甜酸甜的;还有“疙门”,也是很好吃的。秋天自然是最丰盛的季节,玉米快熟了,到田里折“甜甜杆”啃,那是没有结玉米穗的光杆子,和甘蔗一样甜的,农历六月六刚过,就开始摘核桃吃,说是“六月六,灌香油”,也就是核桃刚灌浆,还是稀水汁子,就开始吃,一直吃到核桃仁饱满。整天用一把小刀子剜核桃吃,手被染得乌黑乌黑,见了人很不好意思,总想把两只手藏到身子背后,有时急的到河边找个涩巴石头去磨,想把手磨白,结果把手都磨烂了。秋天下霜后,柿子红了,苏荣就和小孩子一起上树摘软柿子吃。常常被涩得呲牙咧嘴,有时连嘴巴都张不开了。秋天里山坡上的野果子都开始熟了,酸枣,欧李子,木胡梨,野葡萄,什么都有。苏荣这时放学后,就带着妹妹,爬坡沿崖找野味。她们还到邻居家后院摘桑椹吃。冬天里,实在没有啥可吃了,就拿上镢头去刨菅草根吃,也甜津津的。
学校门前有一个大队林场,林场有许多梨树。春天里梨花雪白雪白的,非常好看。到了秋天,枝头挂满梨子,一天天长大了,很是诱人。从梨树下走过,馋得人口水长流。但看园子的人看得很严,根本没法到树跟前。有一次,苏荣和一群小孩商量好,绕到梨园背后,在距离庵子很远的地方,摘了一些梨。结果还是被看园老头发现了。老汉一边喊叫一边撵,一直撵了好远一段路。把苏荣她们撵得屁滚尿流,但小孩子家腿脚利索,一蹦子跑了老远,她们不敢往回家的方向跑,而是朝着相反方向跑,一直到天黑下来,才绕道回家。到家大气不敢吭一声,乖乖睡觉。第二天上学,还只怕看园老汉认出,忐忑了一阵子,见没有动静,心里才安生。
村里有个郭老汉,喜欢种果树,他的院子里栽有杏树、樱桃、梨树等。但郭老汉性格古板,不苟言笑,看得严,谁都害怕他。村里村外的果子不等熟,都被小孩子摘吃光了,但他家院子里的果子还完好无损地挂在枝头,伸过墙来招摇着诱惑人。每次路过,苏荣她们都馋得直流口水。大家就想,怎样才能吃上郭老汉的果子呢?有一次,苏荣瞅势郭老汉去挑水了,就和玉梅等几个人,攀着树枝上到郭老汉的墙头上摘他家的大梅杏,刚摘了没几个,郭老汉就回来了,他边走边喊:“这是谁家的娃子,这么害糟人?杏还没郭呢,就偷着摘吃?走,寻你家大人去!”苏荣吓坏了,双腿直哆嗦,溜下墙头低眉顺眼等着郭老汉训斥。谁知他走近了,却没有再说难听话,还把撒在地上的青杏拾起,塞给苏荣,说:“不是不让你们吃,而是得等熟了。”苏荣接过果子,撒开腿跑了,从此见了郭老汉都觉得不好意思,再也不去偷摘郭老汉的果子了。
崖畔上种了两亩西瓜,队长派村里最厉害的二杆子叔看瓜。二杆子高腔大嗓子,为人不讲情面,人们都怯他。一次晌午,苏荣和几个小女伴,商量好去偷瓜。她们在瓜庵子里和二杆子叔攀扯,派另外两个人在地头摘瓜,顺崖滚下去。等摘得差不多了,她们走出瓜棚。谁知她们摘得瓜都不熟,用拳头擂开,里面还是白色的。但也还是你一块我一块地啃起来。
整个童年苏荣就是在故乡的田野里、山坡上度过的,她和土地、山川、河流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以至于后来,参加工作后的苏荣,住在城里好长时间不习惯。过一段时间,好象得了什么病,头痛、胸闷,呼吸不畅,浑身乏力,说不出的难受。星期天回家转一圈,看看山,看看水,站在山野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大约在苏荣十二岁的时候,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件。那就是吊死鬼民钦的故事。
民钦是于老师的儿子,那年十七岁,正上初中二年级。民钦非常聪明,学习成绩很好。但父亲是个右派,全家从豫东搬到这里,本来外来户就受欺负,加上老于婆是个碎嘴子,爱嘟囊,在村里为人不好。于老师呢,脾气很暴躁,对孩子很严厉,非打即骂。民钦心思很重,因为父亲的右派关系,思想背上很沉重的包袱,他认为学习再好也没出路。加上父亲又是那个炮筒子脾气,母亲在村里为人不好,两口子整天吵架。
一天放学后,老于婆又向于老师告状了,说民钦不听话,回到家里不干活,不拾柴禾啦,不带妹妹啦等等。老于在家校里挨了批判,正一心躁气,于是不问青红皂白,掂个破柴绊子上去就打了一顿。民钦挨了打,一气跑了出去。他在要好的同学家里吃了一顿饭,他对同学说,活着真没意思,家里整天吵吵闹闹,自己上学再好将来也不让考大学,没意思,不如死了算了。同学劝他,可不要胡思乱想。最后他说他回家看看。同学也没在意,就让他走了。
老于婆等了一夜,不见儿子回来,心里着急了。让村里人四处帮忙找,第二天天灰蒙蒙时,在崖背后邻村的一棵柿子树上发现了民钦,他已经上吊死了。听人说,民钦脸乌青,舌头伸得老长,吓死人了。民钦死了,老于婆哭得死去活来,她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村里人掐住她的鼻根子,几次三番死过去又救活来。老于也悔青了肠子,一个劲打自己的脸。老余有三个女儿,就这一个儿子,一家人天塌了。
民钦死后,不能抬回家,村里人就把他抬到崖头上一个看瓜用的小窑。以后苏荣每次拽草路过这个小窑,头皮子都发麻。第三天埋到村子最高的柿子树行了。年轻人暴死,成了吊死鬼,是有很多忌讳的。必须埋远点,越远越好。就把他埋到最高的坡上了。
这一切都不要紧,可怕的是民钦死后,村子里闹起了鬼。有人夜里听见鬼叫,还有人在古咚壕看见了他,说他伸着长舌头,血淋糊拉的;对面的河西村也有人听见鬼叫,说是赵家坡、常家坡夜里都有鬼叫,这边叫那边应,吓死人了。于是天一黑村里人都关门闭户,有的男人不在家,就寻人做伴。你喊我,我喊你,惊恐极了。大概有一年的时间,才慢慢不要紧。
柿子树行是村人去茅草洼的必由之路,放牛放羊的人每天也要从这里路过。拾柴禾、打槐籽上坡都得从这儿走。每次从这里过,只要天稍黑一点,苏荣的头皮子都发麻。好象后面有脚步声跟着。更奇怪的是,埋民钦的埂沿上,一排种着七、八棵柿子树。以前每到秋天,柿子红了,小孩子都到这里吃柿子,或者上树玩耍。埋民钦以后,没有敢来了。柿子红了,落地了,也没人敢拾吃。
有一次,苏荣的哥哥苏征,拾柴禾回来,路过这里,实在渴了,就上树摘了一个红柿。谁知他吃下去不久,肚子就疼起来。疼得在地上打滚。人说是被民钦缠住了。苏荣妈吓坏了,叫神婆子来给念嘬了念嘬,又是立柱子,又是烧香,才不要紧。从此以后,更没有人再敢吃这里树上的杮子了。这件事在少年的苏荣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