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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五十三)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4-13 18:11:26      字数:10930

第五十三章寥落年华将尽。误玉人、高楼凝恨

柳聚君见众口一词,都是要让山口丰后将话说出来,略一思忖,道:“既是如此,那便让他在此处把话说出来就是。但是,只有一样……”话音未落,也不见他腿脚如何动弹,身子忽然便往苦菜白茶处疾射而去。
这一下突兀之极,旁人多连惊讶也未来得及,阿絮和祁寒早有防备,脚下一点,便双双拦了上去,只是祁寒的轻功究是逊了一筹,反是阿絮抢到了前面。但饶是如此,阿絮却还是慢了柳聚君一步,落在他身后有半臂之遥。
便在这瞬间,柳聚君已迫到了苦菜白茶的身前。苦菜白茶心中虽惊讶,却也并不如何慌张,二人心意相通,喝道:“你要做什么!”抬手便是双飞翼掌法向柳聚君打去。柳聚君双掌各向两边一分,竟将苦菜白茶的手臂荡开。
苦菜白茶二人联手,这双飞翼掌法的威力本来能增长一倍,但他们每人都用一手抓着山口丰后,只能用一手迎敌,威力便又消减了一半。而柳聚君只一忖间,盘算已定,出掌时用足了功力,这才只用了一招便将二人的手臂荡开。
与此同时,柳聚君身不停歇中,已跃到了山口丰后的头顶上,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只一提,便将他从苦菜白茶的手中提了出去,又在空中滑行了数尺,方落在地上。而此时阿絮方赶到白茶和苦菜处,众人也才发出一片惊声。
苦菜白茶只觉手中一空,知道山口丰后已给柳聚君抢了去,转身便要去追,阿絮却伸臂拦住他们和祁寒,摇头低声道:“是我低估了他的轻功。莫要追了。”苦菜一扬眉,向柳聚君道:“柳盟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聚君微笑道:“我也想让山口丰后把话说出来。只是上次在庐山时既是我问他话的,这次也该由我当众审问他才是。”又向山口丰后道:“你虽是倭寇,但只要能一心向善,改邪归正,我们倒也可给你一条生路。”面色一厉,又转声道:“可若你一味执迷不悟、胡言乱语,我江南武林可就容你不得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祁寒阿絮他们如何不知柳聚君此话是威胁山口丰后之意,并听出柳聚君许诺只要山口丰后不说出他与倭寇勾结之事,便可放他一条生路,心中便都是一沉,心道:“山口丰后本就与他串通一气,如此一来,更不知要说出什么话。若是反指认我们勾结倭寇,那便真是难办得紧了。”
山口丰后听了柳聚君的话,笑道:“多谢柳盟主。我只是想提醒柳盟主,你答应过的事,可莫要反悔。”柳聚君道:“只要你弃恶从善,照实说来,若能对我们抗倭之举有莫大的益处,我便饶你一命。此话字字落如入这厅中众人之耳,自是反悔不得。”
山口丰后道:“好!久闻柳盟主是言出必行之人。那柳盟主说过的,拿下杭州后,便将杭州城献给老船主的话,也不会反悔了?”
山口丰后这话一说出,连着祁寒阿絮苦菜白茶在内,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柳聚君更是一怔,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道:“你说什么!”山口丰后道:“拿下杭州城献给老船主,这样的功劳我们想也不敢想,却当真只有柳盟主这样盖世的豪杰才能做得。”
柳聚君双眉一立,眼中杀气顿起,对山口丰后厉声道:“你竟敢这般乱说!我杀了你!”苦菜白茶虽还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山口丰后为何要说出那话,见柳聚君要下杀手,便在场下纵声道:“柳盟主要杀人灭口不成!”
柳聚君听了心中一省道:“此刻事情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杀了他,倒真是辩解不得了。山口丰后这般说必有原由——是了,这必是苦菜白茶他们给山口丰后吃下了毒药,又怕落下胁迫之疑,便有意让我将他抢过来,却是为了要他在我手中说出这些话来,让这话愈发作实了。”
想到此处,柳聚君一面只装做低头沉思,一面却以极低的声音对山口丰后道:“我有灵药能解百毒,你大可放心。”山口丰后却大声道:“什么你有灵药可解百毒,我大可放心?柳盟主你说话能不能大声些,我听不太清!”
柳聚君又惊又怒道:“你疯了不成!”山口丰后道:“我明白得很,便连在庐山上柳盟主让我扮做紫兰花,瞒过众人耳目的事情也都记得清楚,如何是疯了!”底下众人听了这话,顿时便是一阵大噪,苦菜白茶便跟着冷笑道:“我还道这事情是清泉做的,原来却是柳盟主你的所为。怪不得刚才要急着对清泉下手,原来是怕露出这事情来!”
柳聚君见众人皆面有疑色,再顾不得其他,指下用劲,将山口丰后的肩上锁骨捏断得咯吱直响,大声道:“你受了什么人的胁迫,要这般诬陷我?”
山口丰后虽痛得额上冷汗直下,却还是强自笑道:“我正在柳盟主的手中,除了柳盟主,又有什么人能胁迫我!”此时厅中群雄议论纷纷,陈抗在其中大声道:“柳盟主,此事究竟该如何解释!”
柳聚君望着厅中乱哄哄的模样,心中也乱做一团,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手中抓着山口丰后,也不知是该继续抓着他,还是该放了他,愣了半晌,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将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又只听“咯嚓”一声,竟是柳聚君怒吼之下,将山口丰后的锁骨生生捏断,山口丰后一声未吭,便疼昏了过去。
柳聚君抬手将山口丰后扔到一旁,盯在阿絮祁寒苦菜白茶面上一一看去,嘶声道:“是你们!我十数年的苦心筹划,就是被你们毁了的!”祁寒往前走上一步,朗声道:“若不是如此,怕是你的这番筹划便要毁了大家!”
便在这时,就见孙加威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指着祁寒大声喊道:“祁寒!他就是祁寒!”
孙加威被苦菜白茶一掌震倒之后,知道自己不是苦菜白茶二人之敌,趁着他们与清泉交手的工夫,便灰溜溜得从地上爬起,钻到了人群中。好在众人皆在凝视清泉与苦菜白茶交手之状,却也无人注意到他。孙加威躲回到连角寨众人之后,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便想着要寻个什么法子挽回在众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失去的面子才好。他一心在此,方才发生的许多事情便都没有在意,直到祁寒从人群中跃出和柳聚君交手,他心头才猛得一震,暗道:“这人的身形好生熟悉,他是谁?”
孙加威正冥思苦想,忽听见祁寒说得那句话来,他昨晚刚和祁寒说过话,印象正深,猛然想到那人便是祁寒,不由又惊又喜,情急之下就大声喊了出来。
柳聚君听见孙加威的喊声只微微一怔,方才有些失控的神情于这瞬息之间便即恢复了常态,对祁寒冷冷道:“我还道是什么人要设下这等毒计来诬陷我,原来是你!”祁寒将面具拿下,道:“不错,我便是祁寒。但我并没有诬陷你,你勾结倭寇之事,迟早都要被大家知道。”
祁寒摘下面具,众人见果然便是祁寒,心中多是一愣,道:“怎么是他!他怎么敢到此处来!”木野狐野这时才听出方才追风派的司马助偷袭时,发声提醒的正是祁寒了,心中自是感激,又暗道:“当日在长江上我与他交手,他的武功还远不是我的敌手。怎么这些日子来,武功竟如此进境!”
姜浣沅见到祁寒,不由喜道:“是祁大哥!”苏蕙早知那人便是祁寒,但见他摘下面具来,心头还是一抖,虽知此刻正在紧要关头,祁寒无暇向这边看过来,却还是将头微微别到一边。
孙加威见自己料得不错,心道旁人都不知这人便是祁寒,自己独能喝破祁寒的面目,当是大功一件,自此以后众人就都要对他另眼相看了,得意之下,便大声道:“此人是武林公敌,切不可让他逃了——”又想到方才祁寒与柳聚君交手之景,知道凭自己之力绝拦不住他,便又加了一句:“大家并力上啊!”
孙加威连喊几声,却没有人响应。却是自柳聚君抢过山口丰后起,俱是事起突然,又一桩紧接着一桩,群雄多未回过味来。众人心中既疑心柳聚君确有勾结倭寇之事,又有些怀疑这些都出自祁寒的陷害,一时间难以决断,竟都不知该如何去做。
柳聚君如何不知众人之疑,心道机会难得,若要将情势扳回,就在此一举,便纵声道:“祁寒!若是旁人说我勾结倭寇倒也罢了。但你曾弑害自己的师伯,可谓无情无义,不孝不信。你说的话又怎会是真的!你害死自己的师伯尚且不够,还要来陷害我吗?”
此话正说到众人心中,他们多暗道:“不错,柳聚君勾结倭寇之事尚未确证,祁寒弑害师伯之事却已然坐实。究是柳聚君的话要可信些。”便有人道:“柳盟主说得不错!”“祁寒弑害自己的师伯,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了!”“此人用心歹毒,大家切不可被他骗了!”说话声中,人影闪动,便有数十人要向祁寒逼去。
苦菜白茶急道:“柳聚君确有勾结倭寇之事,大家该相信我们才是!”柳聚君冷哼道:“黄帮主之死,你们还脱不开嫌疑,正和祁寒弑害师伯一般居心险恶,凭什么又让大家相信你们的话了!今日大家亲眼所见,你们串通在一处,想阻挠我抗倭大局,还想狡辩吗!”说罢不待苦菜白茶他们开口,又对众人道:“眼下之计,大家便该齐力将他们擒下,免得他们又生出什么毒计来。待他们就擒后,柳某愿和他们对证,到那时谁曲谁直,谁是谁非,也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朱虚侯道:“柳盟主说得是,大家先把他们拿下,再做计较。”一边说,一边指挥众人将祁寒阿絮苦菜白茶以及铁线帮的十数人都围在当中。
阿絮对祁寒轻声道:“若是现在能有人证明你不曾杀害林大侠便好了。”祁寒道:“此刻又有谁能证明。只怪我太孟浪了些,方才不该说话。”阿絮稍一顿,又幽幽道:“这也怪不着你。”祁寒听这话似有他意,心有所感,便轻声道:“阿絮,你不怪我了吗?”阿絮道:“我什么时候怪过你。”
此时众人已是越逼越紧,苦菜白茶一声令下,铁线帮诸人也都擎出兵刃来。祁寒便对阿絮道:“他们要的只是我,我便站出去就是。”阿絮苦笑道:“你以为到了此刻柳聚君还会放过我们吗?”
眼见厅中江南群雄便要有一番血战,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脆生生道:“大家听我一言!”众人扭头望去,便见苏蕙走了出来,对众人道:“据我所知,林若谷林大侠并非祁寒所杀!”众人闻言都是一愣,祁寒见竟是苏蕙在众人前替他分辨,心头既喜且酸,喃喃道:“蕙儿……”
柳聚君道:“原来是苏大小姐——你和祁寒什么关系?他有没有杀林大侠你又凭什么知道!”苏蕙坦然道:“鄙镖局的柳总镖头与林大侠是好友,过从甚密,林大侠去世后,柳总镖头曾派人前去拜祭,从林大侠的夫人那儿得知,杀林大侠之人不是祁寒,而是林大侠的弟子——韩滶!”
当日在庐山金竹坪上,韩滶提着秋声刀怒气勃发,要为林若谷报仇之事都为群雄亲眼所见,如今骤然听苏蕙说出杀害林若谷的不是祁寒而是韩滶,如何肯信。柳聚君看出众人的心思,便道:“这话愈发让人难以相信了,就我所知,那韩滶乃是林大侠的唯一弟子,怎么可能是他杀的!”
苏蕙道:“个中详情我也不知,但林大侠之死确与祁寒无关。大家若要知道得更仔细些,只管去络藤山庄寻林夫人问个明白。”此时姜浣沅也从人群中走出,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羞涩,却还是道:“苏姊姊说得不错,那事情确实不是祁大哥做的。”
柳聚君冷笑道:“好一声‘祁大哥’!近闻江湖上有些浮浪子弟,专好花言巧语骗取些无知少女的信任。今日看来,这话委实不虚了。”这话一说出,众人会意之下,便是一阵轰笑,只向苏蕙和姜浣沅面上看去,心中都道:“可惜这两位姑娘貌美如花,又都是名家之后,竟也会受人蒙骗。”其中一些轻薄的,更不知转过了多少龌龊心思。
祁寒怒道:“柳聚君,枉你还是武林前辈,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柳聚君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自己做过的事,却怕人说吗?”
姜浣沅见众人的目光都射将过来,只羞得面上通红,低下头去,再不敢抬起来。苏蕙脸色苍白,却站着岿然不动,沉声道:“我说这话只为武林道义,却与私情无干。心地纯正之人,自然不会想到他处去。”众人听了此话,心中俱是一凛,都止住笑声。
柳聚君道:“即使没有私情,说得却也不是实情。你们年幼识浅,此事复杂,断非尔等所知,你们还是退下去吧。”苏蕙道:“我们虽然见识浅薄,但对于是非之理,却还知道得清楚。柳盟主大可派人去络藤山庄将实情弄个明白,若就此便贸然动手、自相残杀一番,又对事情有什么益处了!”
柳聚君见苏蕙说出这话来,群雄中不少人都微微颔首,似是赞同,便暗道:“不管是不是祁寒杀的,若再让她说下去,怕是今日便不能将祁寒他们除去了。”想到此处,便将心一横,道:“多说无益,你现在退下去还来得及。”
苏蕙道:“柳盟主不愿将此事察清,我也无法——但事关武林道义,恕苏蕙不能听从盟主之命。柳盟主若要对付他们,便连我一正拿下就是!”柳聚君森然道:“既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了!”祁寒见柳聚君语音不善,怕他突然发难,大声道:“柳聚君,你若要将我擒下,便上来与我交手就是,何苦与旁人为难。”说罢,脚下微动便要纵身而起。苏蕙听到“旁人”二字,虽知祁寒是为她免受牵连才如此说的,心中却忍不住一酸。
正当此时,忽有一人从厅外径直闯了进来,大声道:“且慢!”祁寒转首一见,不由大喜,心中喊道:“岳大哥!”却原来进来那人正是岳英。柳聚君见了岳英,心中不禁一沉,面上却堆笑道:“岳大当家的,你来的正好。林若谷林大侠也是你的好友,此刻杀害他的凶手祁寒正在此处,你可以为林大侠报仇了。”
岳英道:“大家误会了,林大哥并非祁寒所杀。”柳聚君道:“此话一些江湖晚辈随便说说倒也罢了,但岳大当家的乃是林大侠的知交,在武林中又是极有身份之人,怎么能说出这等话来!”
岳英一笑道:“这话却不是岳某随意说的。”说罢对着门外道:“你们进来吧。”便从厅外又走进两个女子来,一个年纪尚轻,穿着一袭白衣,美则美矣,面上却冷若秋霜,令人不敢逼视。她扶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眉宇之间颇有飒爽英气。众人中有上些年纪,久在江湖上打拼的,见了那中年妇人,便失声道:“许镜许女侠——她便是林若谷的夫人啊!”
岳英道:“诸位说得不错,这位便是林大侠的夫人许镜许女侠。她身边的林芜蘅林姑娘则是林大侠的独生女儿。”许镜对着众人施了一礼,道:“诸位英雄念念不忘为先夫报仇,先夫泉下有知,也该欣喜。许镜替他谢过大家了。”群雄纷纷道:“此事我等义不容辞,许女侠何用多礼!”
柳聚君走上前来道:“许女侠,那弑害林大侠的贼子祁寒便在此处,请许女侠发落。”许镜道:“这位想必就是柳盟主了。”柳聚君道:“不敢,在下正是柳聚君。”
许镜道:“多谢柳盟主主持正义,但柳盟主委实是误会了,那杀害先夫之人并非祁寒,而是先夫的弟子韩滶。”众人听了此话尽都愕然,柳聚君急道:“可当日在庐山上……”
许镜道:“韩滶杀害先夫之后,要嫁祸给祁寒,便在庐山金竹坪大会上当众指认是祁寒杀害了先夫,这一切都是韩滶在其中作祟。祁寒并非凶手,大家都错怪他了。”
围在祁寒等人周围的众人虽未明究竟,但见许镜说出这话来,情知不是虚言,便都让了开去。孙加威虽然心有不甘,但吆喝了两声,见无人响应,亦是无可奈何,只能偷偷又转到众人中去。
祁寒和阿絮他们走上前来,祁寒向许镜道:“林师母!”许镜道:“好孩子,可委屈你了。”祁寒道:“师母放心,祁寒没受什么委屈。”转身对柳聚君道:“此刻我身上的罪名既已洗清,你勾结倭寇之事便愈发可以做实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柳聚君却如未曾听到似的,只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明明祁寒便是凶手,怎么又不是了……”连说了数句,忽然抬起头来,指着祁寒、岳英他们道:“你们串通好了,你们都要陷害我,你们都要陷害我!”
此时祁寒已经将柳聚君方才的图谋说给岳英听,岳英一皱眉,上前对柳聚君道:“你怕我会看穿你的阴谋,不敢让来参加此次大会,便在暗地里将我打伤,又指使安插的内应在惊鸟林生事,这些是我平空造出陷害你的吗?”柳聚君道:“此刻你们众口铄金,还不要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岳英抱拳对众人道:“诸位,柳聚君要大家随他举事,并非为了抗倭,而是为了一己之私利。倘若一味盲从,不仅会害了大家了性命,对抗倭之事、百姓安危、国家运命也都有百害而无一利。何去何从,还望诸位三思啊。”
那些走到左首边欲跟从柳聚君之人多是为利欲所蔽,见岳英说出这些话来,俱是一省,便有人道:“岳大当家说得不错,我等原是为抗倭而来,何苦要为他人的私利卖命!”便有许多人走到一边去。
朱虚侯道:“那如此说来,大家齐聚此地开会商议抗倭之事,岂不是白来了吗?”岳英道:“既然大家都在,只要不是另有他图,自能商议出一个好办法来。”说话间,左首又有数十人向一边走去,朱虚侯默然片刻,也领着连角寨诸人走开。不多时,左首便只剩下崔子鱼、耿长兴等寥寥数人。
岳英道:“崔三侠、耿帮主,难道你们竟甘心替柳聚君卖命么”耿长兴惨然一笑道:“我等也知岳大当家说得不错,但我们长清帮和金华崔家都曾蒙受柳盟主的厚恩。知恩便该图报,即使柳盟主有何不是之处,我等也不能轻易背离他了。”
岳英道:“二位为何如此糊涂!柳聚君既与倭寇勾结,那倭寇挑拨你们两家不和之事,他必然预先知道,或是他主谋的也未可知。等你们两家打得不可开交了,他再出来调解,好卖你们一个人情,二位连这一点也看不出吗?”
崔子鱼和耿长兴闻言都是一愣,崔子鱼道:“这点我等却未想到,那这样说来,柳盟……柳聚君他非但对我们无恩,反倒与我们有仇了?”
岳英还未答这话,柳聚君在一边冷笑道:“你们才明白吗?只是现在明白却晚了些。”说罢,猛一抬手,众人只听轰得一声响,愕然看去,却是那陈泰不知何时已从到了院中,又放起了一个号炮来,只见一道红烟直窜上天空,久久不息。
祁寒心中猛道:“不好!柳聚君方才说在城里埋伏下了许多人,专等号令一发,便要拿下这杭州城,难道这便是号令吗?”岳英向柳聚君喝道:“你要做什么!”
柳聚君道:“你们放心,这声号令却不是要我断云岭的弟兄拿下杭州城,只不过是令诸位都不能轻易离开这云栖庄而已。”众人都以为柳聚君在庄子周围设伏,要对他们不利,顿时便是一阵大哗。
岳英纵声道:“大家莫慌!”又对柳聚君道:“之前我便已命惊鸟林的弟兄在此地打探清楚,左右并无可疑人等埋伏。我又着人在附近守卫,一有动静便发响箭为号,此刻响箭未起,可见并无异常,你又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柳聚君冷笑道:“你惊鸟林人数再多,能多得过这城中的官兵么?”岳英道:“你说什么?”
柳聚君道:“为怕诸位不肯随我举事,我早已派人去向官府告密,只道有千百号人聚集一处要对杭州城不利。只等我那声号炮,他便会领着官兵过来,此刻,那些官兵多半已快到庄外了!”话音未落,就听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声,众人寻声望去,见远处有支羽箭冲天而起。
岳英向柳聚君斥道:“卑鄙!”柳聚君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若是诸位都答应随我举事,我便也不用施此下策了——此处出去只有一条道路,那些官兵也不用攻进来,只需派千余强弓硬弩扼守住我们进来的谷口,那即使诸位武功再高些,也是冲不出去的。当日我派陈泰来这里创建云栖庄,便是看中了这点,想不到今日还真得就用上了。”说到此处,心中得意,不禁仰天大笑起来。
正此时,便从外面冲进几个人来,向岳英道:“启禀大当家的,不知从何处涌来了许多官兵,堵在谷口,将出路封住了!”群雄听了此话,哪还能忍得住,纷纷向柳聚君大声喝骂起来,柳聚君容色不变,缓缓道:“大家且慢骂我,虽然大股官兵便在这庄外,但我自有办法让大家活命。”朱虚侯也跟着骂了两句,听了这话,便止住骂声,略怔了一怔,还是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柳聚君道:“大家莫要忘了我断云岭的弟兄都伏在这杭州城中,只要我再放出一声号炮来,他们便从城中各处杀出,与我们里应外合,冲将出去。到那时连杭州城都是我们的了,区区伏在庄外的那些官兵自是不在话下。”
岳英冷声道:“可如此一来,我们便非得与官军为敌不可,就是不想跟着你造反也不成了!”柳聚君道:“岳大当家的倒是不肯谋反,可此刻在那些官兵眼中,诸位都已是逆反之人。你们便是不想杀官兵,他们也要杀你。既如此,还不如与我一同杀出去,去闯条活路来!”
众人虽然恼恨柳聚君手段卑鄙,但也知柳聚君说得不错,喝骂声便渐渐小了下去。柳聚君道:“时间紧迫,大家可要早做决定才是!”阿絮一直沉思不语,忽然低声对祁寒道:“我有办法让大家平平安安离开这云栖庄。”祁寒喜道:“什么办法?”
阿絮低声道:“等会儿再细说。但眼下之计,不能让他们将号炮放出来最为紧要。你绊住柳聚君,我去将那陈泰制住。”祁寒微一点头,阿絮轻声喝道:“走!”话声中,祁寒便直向柳聚君冲去,而阿絮则疾射向厅外的陈泰。
岂料二人只这一动,柳聚君想也未想,便沉声道:“放炮!”那陈泰在院中手持火折,将号炮的引线点燃。阿絮刚掠出厅门,就见“轰”的一声,一道绿烟便直向空中蹿去。群雄知只这号炮一放出,便不反也得反了,不知又要平添了多少白骨,有多少人要为此人头落地,面上尽都变色。
正此时,就见空中忽然飘下一件淡蓝色的斗篷来,正覆在那刚离地数尺的绿烟上,竟与那绿烟一同又落回了地上。陈泰仰首向那厅上的屋顶唤道:“什么人?”只问了这三个字,便仿佛僵了似的,立在原地动也动不得。大家都知他必是被什么物事打中了穴道,正想一拥而出去看个仔细,就见一人飘飘然落在地上,细看去,只见那人竟是个女子,约有三四十岁年纪,容貌甚美,但饶是群雄中不乏有见多识广之人,却也不知这女子是谁。
只阿絮刚掠出厅门,迎面正碰上那女子,便喜道:“师父!”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阿絮,这些日子你可好?”柳聚君正在厅中和祁寒交手,待听了那女子说话声,浑身便是一颤,紧出两招将祁寒逼退,身子一纵便到了厅外,一望那女子,竟然就呆住了,只喃喃道:“雨眠,是你!”
那女子道:“师兄,十五年未见了,你还好吗?”群雄从未听说柳聚君还有一个同门师妹,听见这话都感惊讶,阿絮心中也诧道:“师兄?难道柳聚君竟是我的师伯吗!只是为何平日从未听师父提过。”
柳聚君听了那一声“师兄”,望着那女子的面容,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柔声道:“我好吗?我——我很好,你呢?”那女子微笑道:“我也很好。”柳聚君缓缓道:“十五年了,十五年来,我都在想着你,你为何都躲着不来见我?”说话间,眼光忽然一瞥,看见了落回到地上的号炮和那淡蓝色的斗篷来,面色便是一变,喝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那女子轻轻一叹,道:“十五年,都十五年了,你却还没有变。”柳聚君道:“我为何要变!”说着便要向那号炮走去。那女子伸手拦住他道:“师兄,你就听我一言吧。人世间的权势富贵都如烟云般,过眼即散,你为何却总是看不透呢!”
柳聚君面无表情,冷冷道:“你不会明白的。你让开。”那女子道:“师兄,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只要这号炮一起,这天下便又要添了无数杀戮,只为你一人的私欲,便要有那么多人为你丧命,你与心何忍!”
柳聚君仍是不动声色,大声喝道:“你让开!”那女子却柔声道:“师兄,你不是总怪我不肯与你在一起吗?只要你肯放下这一切,自今日起,我便随你去,任是天涯海角,我都与你在一处,再不分离,你说可好?”听了此话,柳聚君面上神情一软,但只一瞬间,便又生硬如铁,厉声道:“让开!”
那女子轻叹了一声,幽幽道:“我不会让开的,也必定会竟全力阻止你。你若真以为那些权势富贵比我要重要得多,你便杀了我。”柳聚君喝道:“你以为我不忍吗?”翻手一掌便向那女子面上拍去,待到了还有寸许处,却硬生生便停住了。
阿絮喊道:“师父……”那女子道:“阿絮,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杀我的。在这世上,他是我最爱之人,我同样也是他最爱之人,我若死了,他也是活不下去的,他如何会忍心杀……”话未说话,柳聚君闷哼一声,手掌一沉,正击在那女子的肩头,那女子向后便摔了出去,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来。
阿絮道:“师父!”扑倒在那女子的身上。柳聚君也不朝那女子望上一眼,举步便向前走去。祁寒身形一晃,拦在他身前,大声道:“柳聚君,这位前辈费尽苦心如此劝你,又甘心受你一掌,是为千万无辜性命,更是为得你不要愈陷愈深,以至不能自拔,你还不醒悟吗!”
柳聚君冷声道:“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此时厅中群雄多已出到院中来,将柳聚君团团围住。柳聚君朝众人扫视了一圈,冷笑道:“我要你们举事,是为得你们好,你们却都反对我!让我醒悟?我有什么可醒悟的,该醒悟的是你们!什么抗倭,什么百姓、什么行侠、什么仗义,都是假的!惟有权势才最是真实不过,只有权势,才能让你们要什么便有什么,想怎样便怎样。这个道理我懂,你们却不懂。你们竟还要我醒悟吗!”
说到此处,柳聚君忽然凌空纵起,周围群雄以为他要逃,一声齐喊,都迫上前去。柳聚君在空中一声长啸,向下猛推出数掌,底下众人顿觉劲风突起,身形俱是一滞,前面几个功力稍弱的,竟栽倒在地。柳聚君又大喝一声,落足在地上,挥臂只一舞,掌风到处,便如刀割斧削一般,又伤了数人,周围群雄都不自觉往后退去。
柳聚君收住手来,仰面狂笑数声,傲然道:“就凭我柳聚君,什么事做不得!要你们随我举事,原不过是想抬举你们。你们却不识好歹,竟要与我作对!今日我便站在此处,看有谁能上来将我拿下了!”
群雄为他气势所逼,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木野狐有伤在身、岳英伤势未愈,都不便出手。苦菜白茶方才只一招间,就让柳聚君把山口丰后夺去,也自有些忌惮。而朱虚侯不知是该帮柳聚君还是要和他为敌,兀自在犹豫不定。江南群雄中,以这几人武功最高,他们都不出手,旁人自也不敢冒险。只祁寒大喝一声道:“我来会你!”纵身上前,施起挥弦手便向柳聚君劈面打去,柳聚君冷笑两声,挥掌与祁寒战在一处。
此番交手,却又与方才不同。柳聚君一上来便倾尽全力,而祁寒的挥弦手还未施展开,只不过数招,柳聚君便已将令祁寒穷于左挡右支,好在挥弦手招式精妙,祁寒虽不能进招,却还能自保,一时也不至落败。但饶是如此,也是险象环生,令旁观群雄心惊不已。
此时林芜蘅已走到阿絮和那女子的身旁,替那女子略一号脉,又拿出一粒丹药来给那女子服下,对阿絮道:“令师只是受了些内伤,性命不致有碍的。”那女子睁开眼来,向阿絮道:“多谢姑娘。”便凝目看场中战况。
阿絮见师父无事,也向场中看去,见祁寒迭遇险招,自是牵挂,有心去助祁寒,却又担心师父尚念同门之情,不许她与柳聚君为敌,心中更是焦急。那女子虽然眼望着场中,却似看出了阿絮的心事,头也不转,只道:“你很担心那年轻人?”
阿絮面上一红,轻轻点了点头。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他很好。”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现在却不能去助他。”阿絮急道:“为何?”
女子道:“此刻你便是上去和那年轻人联手,怕也不是师兄的对手。我看照此下去,那年轻人至少还能支撑三十招。师兄在众人之前,费了这么招还不能取胜,必不会心甘,三十招不到,便定会使出那招‘寥落天下秋’来。你仔细在旁边看着,待他施出这招时,你就以‘清溪九曲,尽化一烟’对付他。”
阿絮道:“可我不曾见过那招‘寥落天下秋’,又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
那女子怅然一叹道:“你虽不曾见过,但等他使出这招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阿絮站起身走到近前,看着祁寒与柳聚君交手。又不过十数招,只听得柳聚君蓦得一声大喝,双臂一张,原本疾若骤风暴雨的掌势忽然间便慢了下来,而祁寒的掌法却加快了许多,额上也渗出汗珠来,竟是应付起来要比方才还要吃力得多。
柳聚君两臂微摆,看似不甚用力,招式轻疏,仿佛秋天已至,树叶飘零,只余几根枯干老枝在清风中摇曳一般。只此寥寥数招,祁寒的神情却越发凝重起来,身子不住颤抖,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周围众人也都觉迎面一股气浪排山倒海般涌来,顿觉胸中郁闷,宛若秋实累累,坠在心头,不禁都往后连步退去。
阿絮心中一惊,暗道:“寥落天下秋!”也不待多想,纵身上前,清喝一声,手臂轻处,或曲或直,或急或缓,或喧或静,从九个不同的方位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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