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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五十四)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4-30 08:51:51      字数:10795

第五十四章谋穷计尽,泪鹤啼猿,闻处分外悲

那招“寥落天下秋”是柳聚君苦心创就,汇集了生平所学之大成,曾自诩为此招天下无敌。柳聚君一向韬光养晦,平日连自身的寻常武功也不轻易示人,更不要说这招“寥落天下秋”。今日本也不想轻易施展此招,但几十招下来却,虽然已逼得祁寒尽落下风,却依旧奈何他不得,柳聚君心中暗道:“照此下去,我便是能胜得了他,却也不能慑服群雄。众人必然要笑我既连一个后学晚辈都制服不了,又何必妄自生出什么问鼎天下之心了!”
想到此处,他一声大喝,这才使出“寥落天下秋”来。柳聚君的招式虽然简略,又看似清朗,却隐隐然有一股威慑天下的王霸之气,仿佛秋风虽淡、秋意虽疏,却以肃杀之威统摄世间万物一般。
阿絮见柳聚君施出“寥落天下秋”来,便纵身上前,清喝一声,手臂轻挥,正是那一式“清溪九曲,尽化一烟”。阿絮找式虽然繁复,但繁而不乱,复而不杂,更挟着一股清新之气,沁人心脾,好似肃秋中忽然吹进了一丝和风,周围群雄都觉一畅,胸中的憋闷之感大减。
柳聚君见自己这一招余威所及,众人经受不住,都纷纷退去,正暗自得意,忽见阿絮纵身过来,一招未竟,自己这招“寥落天下秋”的威力便已受拘,心中不禁微惊,两臂晃处,招式愈加缓重,而掌风却也更为凛冽起来。祁寒首当其冲,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住了,双掌也若被胶住似的,只停在原处,再动不得分毫。
此时阿絮已拦到祁寒身前,手臂蓦得一敛,那或曲或直,或急或缓,或喧或静的九式忽然只合做一掌,直拍向柳聚君的心口。这一掌迅疾灵动之极,柳聚君大惊之下,双掌往回一合,但待要堪堪碰上阿絮的手掌时,眼前一空,阿絮拍出的这一掌却不见了,竟是阿絮于骤然间又将手掌收了回去。
柳聚君正感诧异,就觉有无数道劲流,或明或暗、或微或巨,都向自己涌了过来。这些劲流忽得一起汇集到他身上,柳聚君忍不住狂呼了一声,平空跃起数丈,又从空中落下,“砰”得重重摔在地上,竟动也不动了。
群雄本以为柳聚君必胜无疑,却见他只这一瞬间便已倒下,不知出了何事,自是诧异不已,忙屏息向柳聚君看去。阿絮虽知这一招“清溪九曲,尽化一烟”异常精妙,可也未料到居然有如此威力,亦感愕然,便望向那女子。
柳聚君一摔下,那女子便紧步上得前来,急道:“师兄,你怎样了?”语声柔婉,满是关切之意,如此连问了数声,柳聚君只是伏在地上,便连动也不动,仿佛死去似的。过了半晌,他微微一动,那女子喜道:“你好些了吗?”
柳聚君以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身子却摇摇晃晃,脚下浮虚,好象全然不会武功。那女子上得前来,伸出手去,要搀扶柳聚君,柳聚君一把将她的手推开,盯在她面上看了许久,方冷笑道:“你创的好武功,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十五年了,你终是胜了我。”
那女子听了这话,竟流下泪来,泣道:“我没有胜你。你是败在你自己手中。”柳聚君冷冷哼了一声。
那女子道:“我知道你不信,可你确是被自己打败的。你说得不错,那招‘寥落天下秋’确实是天下无敌,我想了很久,也不知该如何破解它,一天,我万般无奈,便对自己苦笑道‘能破解这一招的,怕是只有这招自己了’,但就是这一句玩笑话,却让我有了主意——我费尽心力,才创出方才阿絮一出手时使出的九式来,以稍减你这招的威力。阿絮只一出手,你心中惊讶之下,必会以为我已找到了破解之法,待阿絮将九式化为一掌,拍向你的心口时,你就定然要回掌去救。但你只一回掌,你施出‘寥落天下秋’时弥漫在四空中的劲力便不得控制,刹那间就一起涌了回来——这招劲力之强,便是你自己也经受不住,所以,你是败在自己这一招下,我却不曾打败你。”
这一番话说出,柳聚君似呆了一般,默立片刻,又仰天长叹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那女子道:“师兄,你可知这一招叫什么名字吗?”柳聚君木然道:“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叫‘清溪九曲,尽化一烟’。这招使出时,虽然情状各具,眩人耳目,但到了最后,却总归虚无,便如你希望得到的那些权势富贵也莫不是如此,以师兄你的才性,为何却悟不出这个道理呢?”
柳聚君往群雄看去,见众人面上都颇怀敌意,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十数年,使尽手段、费劲心机,到头来却只落得这般田地,不禁万念俱灰,只黯然叹道:“‘清溪九曲,尽化一烟’――尽化一烟……”
那女子喜道:“师兄,你终于明白了吗?”又柔声道:“虽然此刻你的武功已废,但我们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地在一起……”众人听到此处,方知刚才涌回的劲力竟将柳聚君的功力废了,顿时便是一阵喧哗。朱虚侯越众而出,喝道:“柳聚君,你勾结倭寇,残害同道,还设下毒计来企图胁迫这里的诸位兄弟,此刻业已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说的?”
柳聚君冷冷道:“你若要问我的罪,便过来拿我就是。”朱虚侯心中尚有几分忌惮,听了这话微一楞,又道:“你方才不是说看谁能将你拿下吗?我倒想试试……”他还未说完,却又有十数人纵身了出来,其中便有那追风派的司马助在内。
司马助先前偷袭木野狐不成,此刻见柳聚君失势,知道木野狐素来睚眦必报,担心日后他会寻自己的麻烦,有心讨好木野狐,便指着柳聚君大声道:“柳聚君,你若有悔改之意,便向大家认个错,木总舵、朱寨主、岳大当家的他们一向慈悲为怀,定能赏你一个全尸,如若不然,哼哼,恐怕便要受那千刀万剐之苦了。”
柳聚君朝他瞟了一眼,不屑道:“要杀我,凭你也配?”司马助不由恼羞成怒,面上涨得通红,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们!”说罢,与一同纵身而出的那十数人举兵刃便向柳聚君冲去。
朱虚侯正想亲自将柳聚君擒下,好立下此等大功来,令大家推自己为盟主,见司马助他们冲了上去,本待阻拦,却又忖道:“那女子称柳聚君为师兄,想必与他交情不浅,她说柳聚君武功尽废的话倒也不能轻易信得。让司马助他们上前去试试也好。”
那女子见状,略一皱眉,道:“你们且听我一言……”但那司马助等人杀心正浓,如何肯理。那女子见他们已要冲到近前,身形一闪,便挡在他们面前,手掌一挥,若海波骤起,浪叠千层,将司马助等人都阻得一滞,只这一滞间,那女子掌法突变,手掌往前一划,方才所起的千叠海浪,都若凝在了一处,向前喷薄而出,司马助他们宛若被便风吹浪卷一般,纷纷跌了出去,又重重摔在地上,一时竟都难以爬起。
群雄未料这女子竟也有如此武功,皆是一惊,朱虚侯暗自庆幸道:“幸好方才不曾冒失,否则现在摔倒在地爬不起身的便是我了。”祁寒见了那女子的招式,却认出正是在庐山武林大会上阿絮救自己时,曾使出的那招“大海千波,远成一碧”,便向阿絮看去,二人相视一笑。苏蕙在一边在看眼中,虽已抱定成全他们二人的念头,心里却还是蓦得一酸。
岳英从众人中走出,对那女子一抱拳,那女子道:“素闻岳大当家的是个豪杰,今日也要如一般小人似的乘人之危吗?”
岳英道:“非是岳某乘人之危,而是柳聚君的所为牵扯甚多,在场诸位兄弟的安危也都要着落在柳聚君的身上,因而岳某虽明知不是姑娘的对手,却也要尽力阻挡,不能让柳聚君就此轻易离开了。”
那女子叹道:“师兄他确是做了不少错事,我也知诸位难以放过他——莫如这样,我有一桩秘密要告诉大家,便算做交换,求诸位让我们离去,如何?”岳英道:“这恐怕却不……”还未说完,朱虚侯却抢道:“什么秘密,你先说出来就是。”一边说,一边偷偷向岳英使了个眼色,似是在道:“虽不能放他们走,但听听那秘密却也无妨。”
那女子道:“这秘密便是关于七年前那纵横江湖的大盗‘花影动’了。”众人听了这话,又吃了一惊:七年前,江湖上曾出了一名大盗,轻功极佳,专偷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做了许多起案子后,便又悄然无声,这些年来再没露过声息。此事是武林中最大的一个悬案,此时又去之未远,在场诸人便不是亲身亲历,也曾听旁人讲过那花影动的轻功如何如何了得,行事如何如何诡秘,只觉这谜再是解不开的了。此刻这女子竟说知道花影动的秘密,群雄怎能不惊。
那女子继续道:“我知道各大门派被花影动偷走的武功秘籍都放在何处。”这话一说出,众人中便是一阵讶声,陈抗走上前道:“敝派的绝技‘天台十七式’的秘籍,便是被那花影动偷走的。家师为此一直愤愤不已,临逝之际,命我务必将秘籍找回来。前辈若知道便请告诉在下,敝派上下都会感恩不尽。”说罢,向那女子深施了一礼。他刚说完,便又有十数人走出,皆是各门各派的首领,所说之话,亦是大同小异。
朱虚侯虽不开口相求,但心中也是一般意思。他连角寨也有两本武功秘籍被盗,虽然怕失了颜面,一直没有声张,却也极想将之收回。便望着那女子,只盼她快些说出那些秘籍放在何处。
那女子道:“诸位放心,我自会将那些秘籍存放之所告诉大家,但大家也需先答应,不再与我师兄为难才行。”
众人听了却都安静下来,隔了片刻,陈抗道:“不收回那本‘天台十七式’,我天台派可谓有名无实了。只要能完成师父的嘱托,找回秘籍,便是牺牲了我的性命却也值得——前辈请说,我天台派答应不再与柳聚君为难就是。”听他说出这话来,其余首领也都连声附和。朱虚侯虽不说话,但也略一点头。
那女子道:“多谢诸位!”又向岳英道:“岳大当家一言九鼎,若是岳大当家也说出这话来,我便真得可以放心了。”岳英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只是岳某说出的话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
那女子道:“若是我所知不虚,你们惊鸟林亦有一本秘籍被那花影动盗走,岳大当家的就不想将它收回吗?”岳英道:“那本武功秘籍是我惊鸟林的镇山之宝,我如何不想把他拿回来,只是此事是我惊鸟林的私事,而柳聚君却关系到整个江南武林,我岂敢以一己之私废武林之公!”朱虚侯、陈抗等人听到这话来,面上都是一红。
那女子道:“岳大当家的言重了,我师兄他业已武功尽废,又如何能危害武林呢?”岳英道:“旁的不说,他是如何勾结倭寇的,又给倭寇许下了什么好处,都未曾说清;诸位兄弟也给他局促在此处,出去不得,并有被官兵诛灭之险;而这杭州城中更伏着他断云岭的千万人马,专等他的号令,便要举事。这些事都未曾解决,他如何能离开?”
那女子道:“原来是这几桩事,便是岳大当家的不说,我定会设法帮诸位解决的。”说罢,转过身去,对柳聚君道:“师兄,你便下令让伏在这城中的人都撤了吧。”
柳聚君摇头道:“我只让他们听到号令便起事,却不曾预先设定撤兵的号令。”却原来柳聚君以为自己的筹划定是万无一失的了,便不曾安排下退路来。但江南群雄听了此话,却只当他是在推脱,司马助刚勉强从地上爬起,恼羞之下更是鼓噪道:“这话便连三岁小孩也骗不倒,倒要让我们相信吗?”
柳聚君面色一变道:“柳某虽不是一言九鼎,也可不是信口胡言之人,话便是这样,信不信由你!”话音刚落,群雄中忽有人大声道:“火光!天边有火光!”
众人忙仰首望去,果然见到远处天边火光夹着浓烟,将半边天都映得红了,看方向却正是杭州城区那边。群雄尽都骇然,顿时便是一阵大乱,岳英向柳聚君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断云岭的伏兵发动了?”
柳聚君脸色苍白,喃喃道:“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我断云岭一向号令严明,我还没下令,他们怎么敢举事?”司马助在一旁骂道:“分明是你的诡计,还抵赖什么!”却惧于那女子的武功,不敢逼上前去了。一时间,群雄或是喝骂不止,或是暗在心中猜疑,或是按奈不住,便要往庄外冲去,都乱做一团。
便当这时,就听到有人放声大笑,在一片嘈杂声中甚是刺耳,众人纷纷愕然望去,就见那山口丰后倚坐在厅外廊下的柱上,正仰天狂笑不止,却是群雄涌出大厅后,无人注意到他,他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又爬到了厅门外,白茶见他笑得猖狂,便怒道:“你笑什么?”
山口丰后道:“我笑你们死到临头却尚不自知。”白茶道:“我是不知道我们该什么时候死,却知道你一定活不过今天!”说着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抬掌便向山口丰后头上劈去。
山口丰后面不改色,只道:“你若杀了我,你们却都活不成了。”苦菜听他话声有异,纵身上前,伸臂挡开白茶那掌,道:“且听他说个明白。”又对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山口丰后向柳聚君冷笑道:“你名义上虽和我老船主联盟,实际上却暗藏私心。这些日子来彭老生都无消息,必是因为什么事,被你暗中杀了,是不是?你还想占了这城,去称王称霸,又怕让我知道你的野心,便不让我参加这次的杭州之会,只寻个原由把我支开。可你的这一切图谋都瞒不过我,但我却不点破,因为你们自相残杀之时,却正是我们趁势而起之机。我早已通知了老船主,让他便在今日来攻打这杭州城。又着人伏在雷峰塔下,以举火烧塔为号,此刻火既已起,老船主领着兵马瞬息之间便要杀到城下了,哈哈……”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众人这才知道柳聚君勾结倭寇不假,但却没有拿下杭州城送给倭寇之谋,方才山口丰后那般说,不过是有意要挑得他们内乱而已。白茶又惊又怒,向山口丰后道:“好一个狗贼!”
山口丰后道:“你且慢骂我,因为你们若要活命,还得来求我。实不相瞒,我山口丰后也不是泛泛之辈,老船主座下有三大舵主——蓬莱、方丈、瀛洲,我便是那方丈分舵舵主。若是各位能与我一同从此处杀出,与老船主里应外合,合力拿下这杭州城,非但性命得保,更有无数荣华,无数富贵,可以享之不尽……”白茶听到此处,满腹怒气,哪还能再忍得住,双掌往山口丰后两边太阳穴只一拍,喝道:“到阴曹地府享你娘的荣华富贵去吧!”顿时便将山口丰后打得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白茶又回过头来向柳聚君喝道:“都是你做的好事!”柳聚君却似痴了一般,只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我本只是想利用倭寇,怎么会到头来却成了这般情形?”
那女子轻叹了一声,向岳英道:“岳大当家,眼下救杭州的百姓最是紧要,我们该如何去做,还请岳大当家号令。”岳英略一思忖,便道:“此刻大股官兵正在这谷外与我们对峙,他们既不能去参加守城,我们也不能去帮助城中百姓。若是他们情急之下要攻打进来,可就真得要两败俱伤,却让倭寇坐享其成了。要得想个什么办法,让这谷外的官兵撤去才好……”说着一面沉思,一面不住的摇头,只是拿不出一个主意来。朱虚侯大声道:“怎么办?难道大家真要坐在这儿等死吗?”
众人听了此话,也都是一阵黯然,阿絮却忽然道:“师父,我倒是有一个法子。”那女子知道阿絮素有智谋,便喜道:“你有什么主意?”
阿絮道:“六日前,我和祁寒曾在这城外助官兵杀退了前来进犯的倭寇,城中官兵多认得我们,便是那总督抗倭军务的张经张大人也曾与我们见过数面。我们这便去见他,请他将谷外的兵都撤去。”岳英道:“这倒是个主意,可就你们两个去,却太凶险了些。”
祁寒道:“此时情势已是万分紧急,还谈什么凶险不凶险。”那女子道:“好。我助你们前去。”说到此处,看了看柳聚君,又向岳英望去,岳英正色道:“姑娘放心,只要岳某一口气在,必会保得柳聚君无恙。”那女子点了点头道:“我信得过你。”
说罢,一手携着阿絮,一手携祁寒,也不见她如何举动,身子如朵轻云般便向庄外飘去。众人望去,只觉那轻云一闪而过,便不见了三人的踪迹,不由都暗自叹服。木野狐心中更道了声“惭愧”,忖道:“我只道我的轻功已是独步武林了,却不料今日屡遇敌手,那柳聚君和这女子的轻功都在我之上,看来武林中高我之人还不知有多少。”想到此处,心中逞强好胜之心便又淡了许多。
那女子携着祁寒阿絮,转瞬之间便已到了谷口。从树丛中往外望去,见那谷外十数丈的平地及山坡上尽是官兵,一个个张弓搭箭,只对着谷口。那女子低声道:“我先引开他们的注意,你们再出去。记得千万要小心些。”足尖一点,便上了身旁的一棵大树,又一纵,便已到了树顶。
祁寒从树下仰望去,只见那女子两袖飘飘,只单足立在树上,任凭风吹枝动,身子却不摆不晃,如长在树梢上一般。祁寒望了两眼,忽觉那女子的身形有些眼熟,象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便对阿絮道:“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师父。”刚说完这话,就听那女子一声清啸,自树顶往下急坠。
谷外的官兵都只盯着谷口的石板路,却未料到树上会忽然跃下人来,惊诧之下,忙掉转箭头,齐向那女子射去。那女子只往下一落,千万支羽箭便已迎了上来,正当此时,她忽然在旁边的树干上轻拍一掌,身形一拔,竟随着那些羽箭的来势一起往空中纵去,且更快更疾,那些羽箭仿佛不肯靠近她,只是跟在她的后面,虽近在咫尺,这咫尺之远却似天地之距一般,竟射不着她。那些官兵哪看过这般情景,一个个不禁看得呆住了。
阿絮见时机已到,一拉祁寒,道:“走!”两人从树丛中一跃而出,直向对面的官兵冲去。官兵中却也有人反应颇快,大喊道:“放箭!”便有百十支羽箭向祁寒阿絮二人疾射而至,只是数量较之方才却少得多了。
祁寒早将身上长袍脱下,见那些羽箭来了,身形略无停顿中,运内力舞动起那长袍,将阿絮和自己的周身上下都遮住。那长袍虽是布做的,却若铁制的铠甲一般,把羽箭都磕飞了出去。
此时射向那女子的羽箭去势已竭,纷纷下落,那女子又往上纵了数尺,身子一折,稳稳得站在左近的一棵树顶上,向祁寒和阿絮看去,只见祁寒一面将羽箭磕飞,一面大声唤道:“大家且慢动手,我们有急事要求见张经张大人!”
方才路上祁寒已趁空将那面具又戴了起来,官兵中多有当日随祁寒、阿絮一同出城迎战倭寇的,听了祁寒这话,又看到了二人的面容,都不禁吃了一惊,大声喊道:“不要放箭了!是那两位神仙大爷!”却原来那些官兵回城后,又将祁寒阿絮的所为大肆渲染了一番,军中上下便愈发以为两人不是凡人了,此时听到“神仙大爷”这四个字,知道指得是谁,虽不知他们为何忽然在此地出现,却都停下手来。
祁寒阿絮冲到近前,顾不上多说,只道:“张经张大人在哪里?”官兵中有人向后指道:“刚才有人来报,雷峰塔起火,张大人往那边去了。”祁寒道:“多谢!”携着阿絮,脚下不停,便往官兵所指的方向追去。那平地山坡上站着的尽是官兵,避让不得,祁寒阿絮只自他们的头上点过。那些官兵只觉头顶仿佛刮过了一阵风,再扭头看去,二人已去得远了,不由皆相对咋舌不已。
祁寒阿絮追出不远,果然见到前面有队官兵,当先一人乘在马上,正是张经了。二人足下运力,飞一般越过了那队官兵,喝道:“张大人慢走!”便落在张经的马前。
张经正策马疾行,促不及防间忽然看到马前自天而降,落下两个人来,不禁吓了一大跳,忙一勒马缰,那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险些没把张经掀了下去。祁寒一个箭步蹿上前,在那缰绳上一拉,那马的前蹄便落了下来,张经这才坐稳,还没看清来者是谁,便怒道:“什么人!”
祁寒放下缰绳来,与阿絮道:“张大人!”张经一凝眉,道:“二位大侠!原来是你们,那日一早我着人去客栈找二位,却没找到,二位到哪里去了?”祁寒道:“此事原委,日后得空再告诉张大人。此时更有一件紧要的事要与张大人说。”
张经道:“什么事?能否待会儿再说,那雷峰塔莫名起火,我正要去看个究竟。”祁寒道:“张大人不用去了。”张经诧道:“为何?”祁寒道:“有人在雷峰塔下纵火为号,倭寇见着火起,便要前来攻打杭州城。张大人需得想法守住城池要紧!”
张经惊道:“竟有此事!”便在这时,前面路上飞来一骑,到了近前,一名官兵从马上翻身跃下,单膝点地,向张经道:“启禀张大人:城外忽然涌来了无数倭寇,正在攻城,李天宠李大人已上城据守,命我请张大人前去布置守城事宜。”
张经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李大人,我立刻就来。”那官兵应了一声,飞一般又自原路去了。张经对祁寒、阿絮道:“眼下也来不及说许多了,二位大侠可否去助我一臂之力?”祁寒道:“我俩自是要去的。只是守城的官兵可还足够?”
张经恨声道:“本来是足够的,可惜云栖庄那儿有许多人聚在一处要对杭州城不利,牵扯了我许多兵力。现在倭寇又在攻城,可真是难办得紧了。”
祁寒道:“我们要与张大人说的正是此事——聚集在云栖庄的,都是江南武林的英雄,他们不是为了要对杭州城不利,而是要商议如何抗击倭寇。”张经听了一楞,将信将疑道:“此话当真?”
祁寒道:“当真。敌人之意,是要引得我们内讧,他们好坐收渔利。张大人若信得过我们,便请下令让庄外的官兵都撤了。如此一来,不仅庄外的官兵可以回去守城,便是云栖庄里的江南群雄也可同去抗倭。情势紧急,还望张大人早做定夺!”
张经稍一思忖,又将眼睛盯在祁寒、阿絮的面上看了片刻,方沉声道:“我信得过你们!”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唤过一个官兵来,将令牌交给他道:“传我之命,云栖庄外之军速速回去守城,不得有误!”
祁寒又对阿絮道:“我随张大人去城上,你跟着一块去传令。再进庄去告诉岳大哥,请他统领群雄,来帮助官兵守城。”阿絮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小心些。”祁寒道:“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此时事急,自是无暇多说,阿絮便与那官兵前去传令。张经命人拨出一匹马来与祁寒当坐骑,一行人直奔城墙处去。
离城不远便听到城上喊杀声震耳,祁寒心中急迫,道:“我先去看看。”一拍马鞍,纵身而起,攀着城墙,连跃了数下,便已到了城上。祁寒抬眼看去,不由暗自心惊,却是只一会间,已有数个倭寇攻上城来。城上的官兵一面竭力不让城下的倭寇再爬上城来,一面与城上的那几个倭寇拼死厮杀。
但先登的那几个倭寇都是倭寇中最为剽悍之人,武功也甚是了得,围在他们身周的官兵人数虽众,却也占不得偏宜,只转眼间,便被砍翻了数人。祁寒大喝一声,冲上前疾出两掌,将一倭寇打得吐血而亡。身子一转,恰与另一个倭寇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楞,却原来那倭寇正是先前劫杀射江镖局的汪五峰。
汪五峰一见祁寒便冷笑道:“又是你!”也不多话,将手中的两只护手钩左右一分,往祁寒的两肋挑去,祁寒向后略一闪身,挥袖去拂。但那护手钩甚是锋利,汪五峰回手一拉,只听“嗤拉”两声,便将两只袖子撕裂了开来。祁寒又退了半步,伸手在背上一摸,便触到一件硬邦邦的物事,却是那一直背在身上的姜大先生的铁烟斗。祁寒指上运力,将缚在布囊外的绳子震断,把那铁烟斗握在手中,反手一挥,正迎上汪五峰的双钩。
姜大先生的这根铁烟斗本就是精铁铸成,祁寒的内力又自不弱。只一碰上,汪五峰便觉手臂一颤,双钩也荡了开去。当日祁寒从他手中将金采权救出,汪五峰觉得大失了颜面,已是恨祁寒入骨,因而虽知祁寒的武功胜于他,却也只是微微一凛,剽勇斗狠之心便即大炽,喝道:“若不将你杀了,我也不用做那蓬莱分舵的舵主了!”喝声中,划出漫天钩影,便向祁寒袭去。
此时城上的官兵都已认出祁寒来,军心顿时一振。而几个倭寇中武功最高的汪五峰正与祁寒交手,与其余倭寇对敌的官兵便觉压力大减,一个个奋勇上前,将那几个倭寇围在当中,虽然不至立时便将他们拿下,当他们再想伤人或是就此冲出去,也殊为不易。
又过了不多时,张经便已领人上得城来,分派人手以灰瓶擂木火铳鸟枪等诸般守城器械打将下去,石木弹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底下的倭寇躲闪尚且不及,自是再无余力能攀上城来。
城上的另几个倭寇见身受重围,又无后援,饶是悍勇过人,心底也不免着慌,只汪五峰心无旁骛,一味向祁寒猛攻不止。那汪五峰的钩法有个名目,叫做“三千六百钩”。因其钩法繁复,共有一百招,每一招中又有九式,而每一式中又有四个变化,共有三千六百个变化,故有此名。汪五峰既是恨极祁寒,出手时便拼尽全力,使将起套钩法来,只想着在祁寒胸前钩出几个大窟窿来,又知祁寒的功夫了得,怕让祁寒占了上风,便唯恐不能穷尽钩法的妙处,哪还能顾及到其它!
祁寒见汪五峰虽然身形庞大,出手却奇快,钩法也颇精妙,便不敢大意了,只将手中的铁烟斗暂时做刀,以疏雨刀法与之对敌。这些日子来,祁寒为对付柳聚君,只专心研习挥弦手,不曾施展过疏雨刀法,但武功之道一通百通,祁寒对挥弦手体悟颇多之时,疏雨刀法也在不知不觉中有所精进。今日这般使出,较之往日竟是分外得心应手,觉得每招每式都是诸妙纷呈,心中不由又惊又喜。
转眼之间,二人便已交手了数十招,祁寒也渐渐摸出汪五峰钩法中的路数。汪五峰的钩法号称三千六百钩,虽然变化繁多,但细算起来,许多却是为了凑那三千六百之数,因而虚招便比实招要多得多了。一式的四个变化中,往往有三个变化是虚的,只一个变化实实在在有伤敌之用。
祁寒不晓得其中的详细原委,对汪五峰钩法中的弊处看得却准,方闪开他当胸袭来的一钩,见他双钩连环迭进,来势颇凶,料到那多半是虚招,忽又想到先前阿絮对付柳聚君时那招“清溪九曲,尽化一烟”的妙处,不禁灵机一动,便将手中的铁烟斗蓦地一敛。这一敛,用的却是疏雨刀法的收刀式“雨过天晴”。
汪五峰那招果是虚的,本是要诱得祁寒抵挡时再突然变幻,使出极厉害的后手。他心中正如此盘算,忽见祁寒不来抵挡,反收住了手,心中便是一乱。正犹豫是将这虚招做实还是紧将后手使出,就见祁寒正收势中,手腕忽然微旋,铁烟斗自肘间转出,正点在他右臂的曲池穴上。汪五峰只觉右手手臂一酸,手一扬,右手护手钩便飞了出去。
但那汪五峰也非泛泛之辈,虽失了一招,却也并不如何慌乱,忙连退几步,又舞起左手钩来,护住周身,再偷眼往旁边看去,不由大吃了一惊,却原来与他一同上城的几个倭寇虽然身手都不差,但到底是敌不过官兵人多,只这一会间,便多已被杀,只剩两人还在顽抗,也是岌岌可危了。
汪五峰失了一钩,又见此情景,不敢再行恋战,拼全力向祁寒猛划出数钩,抢到了城垛边,纵身便自上面跳了下去。祁寒见他要逃,心中暗道:“他是那老船主手下的三大舵主之一,若将他擒下,必对抗倭之事大有裨益!”这念头一闪而过,不及多想,追到城垛边,便也纵身跃下。
祁寒一跃下,身子便往下急坠,两耳边风声呼呼不绝,便连城上城下震耳的喊杀声却也听不到了。祁寒往下望去,见那汪五峰正在自己脚边,便伸出掌去抓他的衣领。汪五峰将护手钩向头上一挡,逼开祁寒这掌,又顺势把那护手钩在城上狠命一钩,钩尖便深深戳入了那城壁中去。
汪五峰身形庞大,轻功本非所长,自城上跃下也是迫不得已。但他一跃下时心里便计议已定,此时恰在半途钩住城壁,下落之势顿时便止住了。
祁寒一心要拿汪五峰,却未料到他使出此招来,见汪五峰身子忽然顿住,只稍一楞间,便已自他身边坠了下去。
好在祁寒反应也是极快,伸掌在城壁上连拍三掌,以减下坠之势,待拍到第四掌时,下坠之势已竭,身子便又弹起,伸手一抓,恰拉住了汪五峰垂下的衣襟。汪五峰怒道:“放手!”喊声未己,两人便同时往下摔去。却是汪五峰的护手钩钩刃本薄,能拉住汪五峰一人已是勉强,又加上祁寒,更是吃力不住,立时便折断了。
那汪五峰到了此刻,却将心一横,也不去管如何安然落地,还在下坠中,便拿着断钩,猛地向祁寒袭去。祁寒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另一手挥掌挡开他的招式。但祁寒只如此一运力相敌,方才提起的那口气便既转浊,再无余力去施展轻功,便与汪五峰一同往下急坠。
此时城上的官兵已将剩下的那两名倭寇杀了,都俯首往城下看,而城下的倭寇攻不上去,也都仰首上望,官兵怕损了祁寒,倭寇担心误伤汪五峰,都不敢发出箭矢暗器,见两人抓在一处往下落去,俱是一声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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