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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五十)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3-30 10:30:35      字数:10789

第五十章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

祁寒猛听到姜浣沅说出苏蕙竟是和自己成婚的话来,不禁大惊道:“我?这怎么可能?自离开震源镖局后,我便再没有回去过,这怎么可能!”
姜浣沅道:“当初柳伯伯、苏叔叔他们听到苏姊姊说出要嫁给你的话来,也是这般惊讶,都以为苏姊姊伤心之下,神智有些不清了。苏姊姊明却明白白道,你临走之际,话虽说的绝情,她却知道你是为了她好,是不想拖累她。但自她心中有你,便不知什么是拖累了。她只愿和祁大哥你在一起,哪怕你离开她了或是不在人世了,她心中的你是永远也不会离开的。旁人说她糊涂也好,说她痴情也罢,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她只知这是她应该去做的,更是她乐意去做的。”祁寒怔在当场,只喃喃道:“她这样想……她竟这样想……”
姜浣沅道:“柳伯伯、苏叔叔他们见苏姊姊说出这些话来,虽然心里颇多不愿,也只得随她,同意苏姊姊和你成婚——说是成婚,其实却只有苏姊姊一人。她和一个不知在何处的‘你’拜了堂,入了洞房,便成为你的妻子了。但祁大哥你……你却……”
祁寒心中伤痛已极,流泪道:“她为我做了这么些,我却……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姜浣沅道:“那次在九江附近见着你时,苏姊姊心中委实欢喜极了,正要上前与你相见,却在你身边看见了阿絮姊姊来。只望了一眼,也不用多问,苏姊姊便知道你和阿絮姊姊之间情深意切。苏姊姊晓得若将这些都说出来,势必要累得你和阿絮姊姊难过,她便什么也没说,就和我一同走了。”
祁寒听了这话,想起当日与苏蕙相见时,苏蕙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模样来,方恍然大悟,道:“我当她已经嫁人,谁知她——她怕我难过,但却不管她自己是否心伤么!”
姜浣沅道:“苏姊姊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对你说,见着你时,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她明明想与你在一处,但却不能去找你,只能暗自念着你。正为得此故,平日里她才郁郁寡欢了。苏叔叔他们见状,都想去寻你说个明白,却都被苏姊姊拦住了。便是杨师兄这次去络藤山庄前,苏姊姊也是千般叮嘱他,若是见着祁大哥你,万不可将此事告诉你。”
祁寒叹道:“怪不得那日杨师兄似是有话要与我说,还让我有空便到震源镖局去。”姜浣沅道:“我想杨师兄他没有向我们提起在路上遇见你们的事情,也是怕苏姊姊知道你在杭州,便不肯来了。”
祁寒颤声道:“难道她要避我一辈子吗?”姜浣沅道:“我也不知苏姊姊她心里是如何打算的,只是……只是……”又迟疑着道:“祁大哥、阿絮姊姊,我真不知此事该如何去做才好,只是不忍看着苏姊姊这般下去,才把这事说出来。”
阿絮一直垂首默然不语,此时方抬起头来,对姜浣沅轻轻一笑道:“姜姑娘,这些话你自是应当说出来。你把这些告诉我,我……我很感激你。”姜浣沅松了口气,道:“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我们住在城东的悦升客栈,你们若想去见苏姊姊,便来那儿找她。”说完这话,对着祁寒、阿絮微一颔首,转身便走了。
湖上微风依旧,拂上岸来,却将祁寒的身上吹得热一阵,冷一阵。祁寒一想到苏蕙对自己情深如斯,便恨不得立时便到那悦升客栈去,将离后别绪及种种情怀,向苏蕙说个明白。可又想到自己此一去,便是将阿絮抛下,苏蕙固是对自己情意深重,阿絮的一腔深情却又怎能辜负。一念急此,心中不由好生踌躇,在原地默立许久,仍无决断。
又过了半晌,阿絮轻声道:“你做何打算?”祁寒摇头长声叹道:“我不知道。我留在此处,便是对不起苏蕙。可我若是去见她了,便是对你不住。我不想这样,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阿絮听了此话,幽幽道:“你心中有我,能这样想,我便很高兴了。”祁寒道:“我……”
阿絮对祁寒微微一笑,道:“自那次在九江附近相见后,我便知道她在你心中的份量了。我本想就此不再见你,可……可我做不到——”说到此处,阿絮虽在笑着,眼中却有几滴清泪自面上滑落下来。
祁寒道:“阿絮!”阿絮抿了抿嘴唇,道:“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苏姑娘,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不去,对她是不公平的。”祁寒道:“可是你……”阿絮道:“你放心,我没什么。”又对着祁寒微笑道:“我也不会就此走掉的——我在船上等你。”
阿絮走到岸边移步上了那画舫。不一会儿,画舫便又向湖中荡开去。祁寒站在岸上,望着阿絮立在船头向他轻轻挥手,心里莫名一痛,忙转过身,匆匆便向前走去。
此时天色渐晚,近些时日城外不时有倭寇骚扰,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晚上都足不出户,早早便把门关上,因此路上甚是寂静,极少有人走动。祁寒一路往东去,穿过几条街巷,找不多时,便见到一处客栈前挑起的灯笼上写着“悦升”的字样,心道:“这便是了!”
祁寒走上前去,见那门也是关着的,便叩门唤道:“店家!”连唤了数下,里面方有人应声,门开处,一个伙计探出头道:“客官可是要住店?”祁寒道:“不是。我是来找人。”那伙计道:“不知你要找什么人?”祁寒道:“可有两位姑娘住在贵店中?”
那伙计刚睡下,就被祁寒喊起,又见他不是来住店的,心中便有些气。待听了此话,更有些怀疑祁寒来路不正,便冷笑道:“这样晚了,找什么人?若要访客,明日再来吧!”说罢,不由祁寒分辩,便将门“砰”得合上。祁寒一楞,待要再唤门,就听见身旁忽有声音响起,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人向这边走来。
那人走得东扭西歪、跌跌撞撞,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中还提着个酒壶,人还未到,浓重的酒气便已先散了过来。祁寒一皱眉,心道:“原来是个醉汉。”便回过头去,又叩起门来。那醉汉正走过祁寒身边,半睁开醉眼向祁寒侧脸看了一眼。只这一眼,那醉汉的酒意便醒了八成,口中喝道:“好小子,原来是你!”话刚出口,张手便将那酒壶朝祁寒掷去。
祁寒听见风声,便望旁边一闪,将那酒壶躲了过去。悦来客栈那伙计听见祁寒又在敲门,心中愈发不耐,正打开门来,想将祁寒骂走,刚巧被那酒壶打了个满面,一声没哼,载倒在地,便昏厥过去。祁寒心中一惊,忙扭头去看,就见那醉汉纵身上前,一拳便打了过来。祁寒与他打了个照面,这才认出那他来。这醉汉不是别人,却正是连角寨寨主朱虚侯手下的那位自称哮天犬的孙加威了。
那日在庐山金竹坪的武林大会上,孙加威被苦菜、白茶二人戏弄了一番,已是大失颜面。后来在比武时,他败在了清泉手下不说,气急败坏之下,还将清泉咬伤,自己也被清泉一掌击昏。武林中素来重的是赢得光彩、输得干脆,似孙加威这般,自是为人不齿,便是连角寨中的弟兄也都看不起他。
朱虚侯虽不以孙加威如此做法为意,但因孙加威败在清泉手中,折了连角寨的面子,令他做不得盟主,心中也颇是恼恨。回寨后,孙加威便远不似往日那般受宠了。往日里,在寨子中,别说一个“狗”字,便是铁钩,旁人也只念成“铁弯”,山沟一律读作“山渠”,简直比避皇帝的讳还仔细些。可自他失宠后,不论走到何处,耳中都听到一片“狗”声,甚至还有人当着他的面大嚼狗肉。他心中虽愤恨之极,却也知此一时非彼一时,又犯不起众怒,只得暗自忍耐下了。
这次到杭州,朱虚侯本不想带他来,他花了好些银子托人说情,这才得以跟来。可来是来了,地位却与寨中的普通人众无二,一路上还受够了旁人的嘲笑。到杭州后,孙加威气恼不过,便独自一人去酒店中喝酒,借以消遣心中郁闷。
这天孙加威一直喝到酒店打烊,才醉醺醺地出来,待走过祁寒身旁时,却正认出了祁寒。当日孙加威虽被清泉打昏,但抬下去后,自有连角寨中的人将他救醒。故而后来场中发生的事他都看在眼中。因祁寒和他在五味楼上打过一场,他对祁寒比旁人自是更熟悉些。
孙加威一认出祁寒来,不禁暗自狂喜,他虽喝多了些酒,心里却还清醒,忖道:“这小子是整个江南武林都在追杀之人,我若将他拿下,这是何等的面子!到时别说是朱寨主要对我刮目相看,便是柳聚君也要让我三分了。”
想到此处,孙加威一声喝出口,抬手就将酒壶掷了出去,身不停顿,紧步上前,一拳猛击向祁寒。祁寒身形往后一让,道:“怎么是你?”
孙加威嘿嘿笑道:“自然是我,别人怎会有机会捡下这等好处!”说话声中连发数拳,直向祁寒胸腹间的要害处打去。祁寒心中有事,不想与他纠缠,便道:“我不想伤你,你快让开去。”
孙加威闻声冷笑道:“有本事你便伤我好了!”祁寒又让开几招去,却见孙加威越逼越紧,直若当日在五味楼上和他以性命相搏似得,便急道:“我又不曾说出半个‘狗’字,你和我这样夹缠不清作什么!”
孙加威听到这话,这些日子所受的愤懑都一时间都从心底泛了出来,大声道:“杀了你,便没人敢这样叫我了!”话音乍落,拳脚更见凌厉,横冲猛打,浑然一副不要命的架势。祁寒见状,只得清喝一声:“那便得罪了。”趁孙加威一拳打过来之际,两臂一张,十指微曲,正将他这一拳之势完全笼在其中。
孙加威和祁寒交过手,自以为和祁寒的武功在伯仲间,若是全力以赴,他还略胜半筹。因而满打满算,觉得这件大功他是立定了。方才他连出数拳,祁寒只一味忍让,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百战百胜怒泉拳”快若闪电,逼得祁寒无暇还手,心中便更见得意,出拳也更狠了些。
孙加威正想着再过三招定可将祁寒拿下,就觉自己那拳的劲力仿佛被吸了过去,也不知落到了何处,拳端一空,好似三岁孩童施出的拳法,轻飘飘得全无力气。脚下倒甚是有劲,却收不住势头,直往祁寒栽去。孙加威心中骇然,嘴一张,还未喊出声来,祁寒双臂微环,伸手在他身上轻轻一拨,将他偌大一个身子拨得如陀螺般,在地上滴溜溜地转起来。
祁寒这一招正是这几日练习挥弦手时体悟出的。方才孙加威那一拳之势,都被祁寒引了过来,孙加威这才觉得忽然间劲力全无。而在孙加威身上这一拨,只不过是将那一拳的力气又尽数还了回去而已。也是孙加威这一拳太狠了些,若是少用些气力,也便可以少转些圈数了。
孙加威不明就里,又在转个不停,脑中晕晕然也无法多想,只道是祁寒施了什么妖法,张口便要开骂。祁寒怕他口不择言,伸手在他背上一托,孙加威身子旋着便往斜上方飞去。孙加威不由将眼一闭,再睁开眼来,才见自己转是不转了,却坐在街旁一处最高的屋脊上,竟不晓得是怎么上来的,只是单凭他自己的轻功,怕是一辈子也跃不到这等高度来。往下看去,祁寒背手站在街上,正朝他微笑。
孙加威心中大怒,待要破口大骂祁寒暗计取胜卑鄙无耻,一侧头就见街头有一队兵马挑着灯笼、打着火把向这边走了过来。自有倭寇以来,江南一带的大小城中防卫都增强了许多,每日夜晚街上都有官兵巡守。孙加威虽然蛮横,却也知道自己夜半时候在人房顶之上,行迹颇有些不正,若是被官兵当作倭寇便有些不妙了,便忙爬起身来躲到那屋脊后面。
祁寒在街上也听见了动静,一闪身到了那悦来客栈里,又回身轻轻将门阂上,试了试那伙计的鼻息,知道他只是一时昏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将他移到一边,靠在块石头上,这才直起身打量这客栈。
只见那客栈中间是块花圃,迎面及左右两厢都是客房,约有十数间,只是都黑着灯,也不知苏蕙和姜浣沅住在哪一间里。祁寒打量了片刻仍无头绪,便想要将那伙计唤醒问个明白,却又怕那伙计醒来之后不辨是非鼓噪起来,反倒惊动了客栈里的人。正犹豫间,就见左边厢房里忽然闪出条人影,直往后面掠去。祁寒见到那身影,心中只觉一动,忙纵身跟了上去。
孙加威伏在屋脊上居高临下正看得明白,他见祁寒进了街对面的客栈中,倒也不急,心道:“等这队官兵过去,我再下去捉那小子!”待见祁寒随着一人往客栈后面奔去,心中这才急燥起来,但那队官兵正从下面走过,他却也不敢弄出动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寒跟在前面那人之后,跃过几道围墙,穿过几个院子,眨眼间就在绵延的屋脊后不见了踪迹。
孙加威心中自是懊悔万分,暗道:“到手的功劳却又跑了!早知如此,便该喊出声来,让那些官兵把他捉去,也未必没有我的功劳。”刚念及此,一时情急,便从屋脊后站起身来,指着祁寒走的方向大声道:“他在那儿!”底下官兵见骤然间屋顶上站起一个人来,顿时一片大哗,哪理会他说什么,张弓搭箭,便往孙加威射去。
祁寒跟着那身影一路往前,不一会儿,就见周围的房屋渐少,地势也有些凹凸不平起来。又行出里许去,便来到了一座小山丘上,祁寒见前面那身影没有停顿之意,还要往前走,忍不住唤道:“蕙儿!”
前面那人的双肩猛得一颤,便停下脚步来,隔了片刻,方道:“你来做什么?”听声音正是苏蕙了。祁寒道:“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苏蕙并不回过身来,只道:“浣沅妹子不该多嘴的。”
祁寒道:“你应该把这些告诉我。”苏蕙轻叹了一声,道:“可就算告诉你了,又能如何?”祁寒急道:“我知道了,便可以来见你……”苏蕙道:“那你伤好之后,为何不来与我相见?”
祁寒道:“我去南京找过你,可你们已搬去江西了。我又碰见了范横,他说……他说你已经嫁人了,我……我以为是临走那些话伤你太深,你不想再见到我,心灰意冷之下,才没有去江西找你。”听了这话,苏蕙又默然片刻,方道:“事情的原委你都知道了,你的苦衷我也晓得了。现在你已来看过我,就请回吧。”
这些话淡淡说来,却仿佛一根根针般刺在祁寒心头,祁寒涩声道:“你……你可是怪我?”苏蕙摇了摇头,忽道:“那位阿絮姑娘呢?”祁寒道:“她还在西湖那儿。”苏蕙道:“你可能放得下她?”祁寒一时语塞,道:“我……”
苏蕙道:“你不用说了,我自也猜得到。”说着,终于转过身来,浅银色的清辉照拂下,面容一如语音那般平静,祁寒心中不由又是一痛,道:“是我对你不住。”
苏蕙道:“你不用这样自责,你没有对不住我,你待我很好,若没有你,我真不知自己会如何。只是——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莫让阿絮姑娘太过担心了。”说罢,便要从祁寒身边走过。
祁寒见她要走,急切之下一时顾不得其他,伸手便拉住了苏蕙的袖子,沉声道:“蕙儿,可我心中同样也放不下你。”苏蕙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祁寒又道:“你既已和我成婚,就已是我的妻子。”
苏蕙道:“你错了,我并没有和你成婚。和我成婚的,是我心中一个名叫祁寒的人,却不是你,祁少侠。”说着,将袖子从祁寒手中甩脱开去,也不回头,便往山下去了。
祁寒楞楞地站在山丘上,想着追上苏蕙,向她说个明白,可两只脚却似被那声“祁少侠”钉住了,再动不得分毫,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东边的天际已微微泛白,才长叹了一声,颓然走下山来。
这山丘恰好就在西湖旁,祁寒下山走不多远就到了西湖边,又寻到方才那堤岸处,便见到那艘画舫正泊在岸边。上了那画舫,走进舱里,却不见阿絮在里面,又前后找了一遍,才发现非但是阿絮,连在惊鸟林的那名弟兄以及画舫上的船工也都不见了踪迹。
祁寒心中不禁大急,暗道:“他们到哪里去了,莫非是被断云岭的人捉走了不成?”可再看船上的各种物事,却又摆放得与往日无异,并不似有过打斗的模样,又忖道:“以阿絮的武功智慧,当不至于这般容易便被人捉去,可他们到底去哪儿了?难道是提早起身去参加杭州之会了?”
正这时,祁寒扭头便见到旁边的一张茶几上似是压着一张纸条,忙走过去将那纸条拿起,只见那上面只写着一首词:“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字迹秀婉,正是阿絮所写了。祁寒猛然省道:“是了,定是阿絮见我许久不回,以为我终是选择了蕙儿,便离开了这条画舫回她师父那里去了。她又怕我从其他人那里知道她的行迹,便将这画舫上的人都一并遣散。”
想到此处,祁寒双腿劲力一松,便跌坐在身后的一张椅子上,心中茫然道:“蕙儿怪我放不下阿絮,阿絮却又以为我只是对蕙儿有情。我呢,可是我到底喜欢谁更多些?”如此一想,便觉久是天下所有的难事集在一处,却也没有难过于此的,非但她二人在他心中比不出个高下来,便是稍有将她们比试一下的念头,也觉是委屈了她们。
祁寒痴痴地想了许久,忽想起今日便是杭州之会的会期,便又叹道:“罢了!今日之会情势急迫,我本就打算竭尽全力也不能让柳聚君诡计得逞。既是蕙儿不肯原谅我,阿絮也怪我不能专一对她,我便拼了性命去阻柳聚君,却也省得大家为难了。”
祁寒打定主意,从椅上腾身站起,走到船舱口,又回过身来往舱中望了一眼,想起这几日与阿絮在船上言笑晏晏的情景来,心中便是一酸,忙不敢多想,将这念头压下了,走出舱去。
祁寒怕又如昨晚碰见孙加威似的,给江南武林中人看到自己的面目来,徒生事端,便将戴上那面具,又在舱里寻了个船家所用的斗笠戴好,这才走下船来。待到了街上,略一观察,便发现有不少人行色匆匆,径往南去。那些人虽然做普通人打扮,但一个个目光炯然,神情干练,显然都是身有武功之人了。祁寒知道他们都是来参加杭州之会的,便一路跟在他们后面,只看他们往何处去。
那些人行了十数里地,来到了一座满目葱茏的山下,却不上山,又沿着山脚往西去,走不多远,便见到一条石板路蜿蜒在深谷中,谷口处有数人在那儿守着。那些人走上前,通上名号,便可进去。祁寒稍一迟疑,也走上前去,随口捏了个名字,守在谷口的那些人也不详查,只点点头,就恭身请祁寒再往里走。
祁寒踏着石板路往里去,只见两旁修竹遮天蔽日,山径高下屈曲,延缘往前,渐入渐深。又行了数里,眼前豁然,却是路左边开阔处有一座偌大的宅院,那宅院的匾额上写着“云栖庄”三个字。
祁寒也曾微闻这云栖庄的来历。云栖庄的庄主名唤陈泰,武功虽不甚高明,但由于好结交朋友又仗义疏财,在江湖上颇有些人缘。云栖庄地势幽僻,武林中的朋友到了杭州地头若有急难,都愿到云栖庄中来稍避一时,一来二去,这云栖庄在武林中便有些名头了。
那庄前左右两边站这着两列庄丁,门前阶上站着一人正招呼来客的,便是陈泰了。那些武林中人到得近前,虽多有没有见过陈泰,却也听说过他的名头,便都抱拳唤一声“陈庄主”,那陈泰一律笑面相迎,吩咐庄丁把来客领进庄去。祁寒混在人群中,抱拳支吾了一句,也跟着进了庄里。
一路走去,只见这云栖庄的房屋都简洁得紧,并不如何闳肆华美。待到了大厅,只一进去,众人却都不由发出一声赞叹,却是那厅极是广大,便是数百号人之众却也待得下去,祁寒心中也暗道:“这云栖庄旁的倒也罢了,只这大厅倒足够敞阔。柳聚君将杭州之会安排在此处,也算是选着了地方。”
此时时候尚早,还没多少人来,偌大一个厅,便显得空荡荡的。那些武林中人,多有互相认识的,便三五成群在一起闲聊,所说的无非是些江湖上发生的事。祁寒不认识这些人,只站在一边,却也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常被他们提起,语气中或是怒骂,或是嘲讽,祁寒听入耳中也惟有暗自苦笑而已。
过不多时,江南群雄陆续到来,厅里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当日曾参加金竹坪武林大会的金华崔家的三少爷崔子鱼、长清帮的耿长兴、追风派的司马助以及天台派掌门陈抗等人也都在其中。每个人进来都免不了与熟识的人一阵寒暄,厅中一片嗡嗡然,也分不清彼此说得是什么。
祁寒怕给人认出来,便走到一个角落里,好在厅里的人甚多,也无人去注意他。正这时,祁寒忽见到从门外走进一行人来,心头便是一震,那行人中当先打头的正是苏蕙,姜浣沅在她身旁,后面跟着几个震源镖局中的人。祁寒一看到苏蕙,就想要上前与她相见,略一动脚,又忖道:“她不想见我,我何苦去烦她。”想到此处,暗叹了一声,便也不去招呼,只站在角落里看着。
震源镖局在武林中交际颇广,但苏蕙年纪既轻,在武林中也没什么名头,便没什么人认识她,如此以来倒也少了许多应酬之累。苏蕙和姜浣沅领着震源镖局的几个人径直走到大厅前端,便站在那儿静候会开。
祁寒虽没有上前与苏蕙相见,但自苏蕙进来后,他的一双眼睛便只看着她,再没有挪开过。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到有一个声音道:“诸位兄弟静一静!”将周围的嘈杂声都压了下去,祁寒这才一省,便望前面看去,只见面对武林群雄站着四个人,正是柳聚君、朱虚侯、木野狐和清泉。
祁寒心中暗道:“王谢前辈手足都不能动弹,自是来不了了。可岳大哥为何也没有来,他临走之际不是说一定要赶回来得吗?莫非……莫非惊鸟林中有了什么变故?”此念未已,就听柳聚君朗声道:“我们江南六寨只到了四家头领,王掌门和岳大当家的不知为了何故都还没有到。但既然说好今日午时开会,也就不再延迟了,我们边商议事情边候着他们就是。”这话说完,底下众人便道:“柳盟主说得是。”
柳聚君微微一笑,道:“这次召集大家在此开会的目的,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众人中便有人道:“大伙聚集在此,是为了商议对付倭寇大举进犯江南的图谋了。”听声音正是那年长德厚的宋物仪。
柳聚君道:“宋大侠说得不错,我召集大家来,为得正是此事——我听到消息,便在这几日,倭寇就有大举进犯之谋,而他们的首要目标,正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座杭州城!”此言一出,底下便是一阵惊叹声。柳聚君又道:“其实六日之前,在诸位兄弟还未到杭州之前,倭寇就已来攻过一次城了。”祁寒心道:“六日之前,这便是我和阿絮在城外联手对敌的那一次了。”
柳聚君继续说道:“那一次倭寇只是稍微试探一下而已,并非其精锐,但饶是如此,他们声势汹汹,也差点将杭州城攻下来,幸亏我早听到消息,派我断云岭浙东分堂的弟兄前来抵挡,才杀退了倭寇,保住了合城百姓的性命来。”
听到此处,底下便有人道:“这两日我们在城中也曾听说此事,只是不曾听得详切,柳盟主能不能仔细与我们说说?”
柳聚君道:“柳某正要将其中经过说与诸位兄弟听。”说罢便把当日的战况说了一遍,却不提官兵如何,更不提祁寒和阿絮之事,只将断云岭诸人如何奋勇、如何无畏,终以数百人之众杀得千余倭寇落荒而逃的情景好生渲染了一番。
祁寒自无与他争功之念,见他将柳聚君如此说来,却也暗自冷笑了两声,心道:“我道他为何会派人前去抵挡那些倭寇,原来却是要在此处表功。”转念又道:“但那日能将倭寇杀退,也确有他断云岭的功劳,他虽是为了揽功,这事却也做得不错。”
柳聚君说出这通话来,只让底下众人听得一个个啧啧称赞不止,更有许多人大声喝道:“真是些好汉子!为人自该如此!”那宋物仪却疑道:“柳盟主,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说。”
柳聚君道:“既是商议事情,宋大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宋物仪道:“在下住在一间客栈里,听那客栈的掌柜说,曾有一男一女两位英雄住在他们店中。那日就是多亏了那两位英雄奋不顾身、当先杀敌,才将倭寇击退,敢问柳盟主,不知此事可是谣传?”宋物仪说出此话,便有不少人附和道:“正是,我也听说过此事,还说那两人并非凡人,却有通天彻地之能呢!”
柳聚君听了此话,便微笑道:“我本不想说的,但既然诸位问起,我也只得说了。”顿了一顿又道:“当日我听到倭寇要进犯杭州城的消息后,虽分拨了些兄弟过来,却总还担心我断云岭浙东分堂人手有限,未必能应付得来,便邀了一位故交好友,隐去真面目,易容改扮,亲自来到杭州城助战。”
宋物仪听到此处,又惊又喜道:“那城中人所说的两位英雄,就是柳盟主和你的那位好友了!”柳聚君笑道:“什么英雄不英雄的,我们不过是略微尽了些绵薄之力,若以英雄相称,真是愧不敢当了。”底下众人中只祁寒心中明白,知道柳聚君是在冒功,而其余诸人多有在城中听说过此事的,却不知那两人是谁,听见柳聚君亲口承认是自己所做,对他不禁又平添了几分钦佩。
柳聚君又道:“此事虽是我和那位好友做的,但我以为那日断云岭诸兄弟舍生忘死、全力抗击倭寇,功劳远大于我们了,故而不想提及再提及此事。今日若非宋大侠问出来,我委实不愿说的。”
宋物仪赞道:“我听那位掌柜说,第二日那两位英雄便不见了踪迹,百姓们还道他们二人是返回天界去了。今日我才知道是柳盟主是为了深藏声名,不愿居功,这才有功成身退。有此襟怀,真是可佩。只是柳盟主,你那位朋友大家都景仰得紧,可否告诉大家是哪位高人,不然岂不是平白埋没了她的侠名!”祁寒心道:“那两人明明是我和阿絮,柳聚君既冒认做其中一人,另一人是谁却不好编,只看他如何说。”
柳聚君听了宋物仪那话,稍一楞,便道:“这却要请诸位兄弟恕罪,我那位朋友虽然武功甚高,却不喜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就是说出她的姓名来,大家也都不知。”又微叹道:“其实若说起深藏声名来,她才是当之无愧。”宋物仪道:“既是那位大侠脾性如此,我们就不便多问了。”
柳聚君又道:“其实个人声名与整个抗倭大局比起来,委实微不足道。我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想告诉大家,抗倭之举虽然艰险重重,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奋勇争先,那即使倭寇再多,却也不在话下了!”底下众人听了这话,便都轰然应道:“柳盟主说得是,要我们怎么做,柳盟主吩咐下来就是。”
柳聚君道:“诸位兄弟且不要着急,如何对付倭寇,柳某已有成竹在胸。只是说正事之前,还有些事情要告诉大家——两个月多月前,一伙倭寇进攻崇德,守城的官兵望风而逃,至使倭寇攻陷崇德,将城中百姓屠戮一空;四十多天前,有倭寇约几十号人,偷袭了双林镇,当时镇上恰有数百官兵,却稍做抵抗便自溃退,那双林中也陷落在敌手;上月月初,一小伙倭寇来到了这杭州城下,却将城中官兵吓得紧闭四门,不敢出战,只任由那些倭寇在城外肆虐……”
柳聚君一连不停,说了十数桩事来,只将底下众人听得义愤填膺,一个个捶胸顿足道:“若是官兵能抵些用,倭患也不至到此地步了!”“这些官兵贪生怕死,真是该杀!”“靠这些官兵能成得了什么事来,只有浪费银子罢了!”
木野狐在一旁冷笑了两声,对柳聚君道:“那些官军将无谋、兵无勇,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柳盟主说出这些事来可是有什么医治将庸兵怯之法么?”
柳聚君道:“官兵无能,由来已久,积弊之深,便是朝中显宦也无能为力,又何况柳某一介乡野草民了。”木野狐道:“那柳盟主说出这些话来又是何意?”柳聚君道:“木总舵听下去便知道了。”又转对众人道:“那些官兵怯懦不堪,若要靠他们抗倭,非坏事不可,大家说是与不是?”众人都道:“是!柳盟主说得不错。”
柳聚君道:“而今日与会的,都是江南的才俊。要说起临阵对敌来,都能以一当百,比之那些官兵,要强上千百倍了。”众人听了这话,都笑道:“这还用比吗!别说以一当百,就是以一当千、当万却也使得。”
柳聚君道:“诸位兄弟说得不错。大家看,仅凭我断云岭浙东分堂之力,便可把进犯杭州府的倭寇击退,若是今日的各位都联起手来,那扫平倭寇便是指日可待之事了。”这话说出,底下又是附和声一片。
朱虚侯道:“这些大家都省得,只是大家到底要怎么做,还要你说个明白。”宋物仪也道:“朱寨主说得是,大家既是聚集在此,便都是为抗击倭寇而来的,联手之事大家都无异议,至于要如何去做,还请柳盟主示下。”
柳聚君道:“官军虽然怯弱,但要说起欺压百姓来,却又一个个不甘人后了。而朝廷虽然对付倭寇没什么本事,可说起防范起乱党来,却甚是用心。我担心即使我们要帮官军杀倭寇,多半也难得他们得协助,反会被朝廷他们当作乱党诛杀。”宋物仪皱眉道:“柳寨主考虑得是,那可如何是好?”
柳聚君道:“柳某想了许久,我们若想抗倭,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做到。”宋物仪道:“不知是什么办法?”
柳聚君微微一笑道:“这办法说起来倒也简单,就只八个字:另起炉灶,改旗异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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