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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四十九)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3-24 09:48:06      字数:11049

第四十九章算古今、此恨似连环,何时绝

祁寒见张经说出让他们仔细斟酌一番,明日上午他再着人来问回信的话来,便道:“如此甚好。”
张经道:“说了这许多话,尚未请教二位姓名。”祁寒道:“在下姓祁名寒。”阿絮道:“我叫阿絮。”张经道:“我记下了——此外,我还有一事不明,今日在战场上忽然出现的那队人马也是二位招来的吗?”祁寒道:“我们哪有这样的本事招来这许多人马。”
张经道:“那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祁寒道:“他们是断云岭的人。”张经一皱眉头道:“断云岭……”祁寒道:“张大人听说过断云岭?”张经道:“我也微闻武林中有江南六寨之称,这断云岭是六寨之首了,至于其他我却是不知。想必他们也是为大义所激,这才出手相助的了。其实江南一带多有豪俊,只可惜不能为朝廷所用罢了。”
说到此处又微笑着对祁寒和阿絮道:“因而我只盼着二位早做决定,与我共担王事才好——时候已不早了,我不便再行打扰。军中事务繁忙,也不容我在此久留,这便别过了。”说着将那斗笠戴了起来,对祁寒和阿絮施了一礼,道声“请了”,便推门走了出去。祁寒和阿絮走到门外相送,见外面已是夜晚了。
待将张经他们送走,祁寒阿絮回到房中来,祁寒叹道:“想不到这位张经张大人非但不畏葸怯懦、胆小怕事,竟还是一位深谋远虑、见识过人的能臣,先前是我错怪他了——只是……阿絮,他让我们去军中任职,我们该不该答应?”
阿絮道:“你做何想法?”祁寒道:“能抗倭杀敌、保民卫境当然是我心中所想,但……”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下去。阿絮道:“但一旦为官,颇多束缚,便连一静一动,怕也不是我二人能左右的了。”
祁寒道:“这且不说,当今的嘉靖皇帝一心长生、荒怠朝政。又任用权臣严嵩,此人不仅窃权乱政、贪赃枉法、排斥异己、陷害忠良,还密布亲党,使得狡伪成风,官吏相沿,不以为非。在军中抗倭虽好,我却怕壮志难展,还要为严嵩之流所制,若如此,便还不如在乡野为民来得好了。”
阿絮道:“这话极是。况且若有抗倭之事,我二人绝不会坐视不理,这与在不在军中,却也没什么两样。”祁寒道:“只是张大人忠心耿耿,又颇怀诚意,要就这样就回绝了他,却也甚是不便。”
阿絮低头思忖了片刻,又抬起头一笑道:“我倒有个主意。我们既是不愿去军中任职,便在明日一早天色未亮之时走掉。那张大人派人来问话,却见不着我们,自然也就知道我们的意思了。”
祁寒道:“这法子倒不错——但尚未找到岳大哥,也不知柳聚君召集江南群雄来有何目的,我们又怎么能离开杭州?”阿絮道:“我只说是离开这个客栈,却不是要离开杭州了。”祁寒苦笑道:“可眼下杭州街上的人怕是没有人不认得我们,只离开这客栈又有何用!”
阿絮道:“但你忘了,他们认得的‘我们’却不是我们吗?”说着,便将面上的面具揭了下来,祁寒恍然道:“正是!我们不戴这面具,他们便认不得我们了。”
阿絮道:“明日一早我们离开了这客栈,就在这城中另找一家客栈住下。白日里便在客栈里歇息,晚上再出来寻岳英——这样碰见断云岭或是其他武林中人的机会也小些。若这几日都找不着岳英,到了柳聚君召集江南群雄之日,我们索性就赶过去看个究竟,你说可好?”祁寒颔首道:“就按这法子办就是。”
商议已定,阿絮回去歇息,祁寒自在房中运气调息。待到了天色将亮未亮之际,两人在房中丢下锭银子,出得院门,到后面马槽处将雪芭蕉和另一匹马悄悄牵了出来。酒楼中的人都未起身,并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两人牵了马来到街上,绕了大半个城区,又另找了家客栈住下。
祁寒和阿絮在客栈中又歇息了半日。这日下午,祁寒起身来正要去对面房中去寻阿絮,就听见有人敲门,祁寒还以为是阿絮来了,道声“请进”,进来的却是一个小厮,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对祁寒道:“客官,你要的酒食小的送过来了。”祁寒诧道:“可我并没有要什么酒食……”转念一想:“这必是阿絮担心我们出去吃饭露了行迹,这才让他们把酒食送到房里来了。”便又道:“那便多谢你了。”
那小厮将食盒放在桌上,便出得房去。祁寒走过去将那食盒打开,见里面放着四碟菜,俱做得十分精美,碟子中间还有一壶酒。便在这时,祁寒听见有脚步声,转过头去,见正是阿絮走进房来,便笑道:“你不知我不喝酒吗?为何却点了一壶酒来?”
阿絮却奇道:“酒?什么酒?”祁寒一指桌上食盒道:“这不是你要来的吗?”阿絮走过来一看,道:“这些酒菜不是我要的。”祁寒愕然道:“这倒奇怪了,既不是你要的,也不是我要的,为何却把这酒食送到我房中来。莫非……莫非竟是那张大人知道我们在此处了?”
说着祁寒便伸手去拿那酒壶,一提之下,却觉那壶甚轻,竟象是空的一般,祁寒心中不由一动,打开那壶盖往里看去,就见里面果然连一滴酒也没有,却有一张小纸条。祁寒将那小纸条展开看去,见上面潦潦数字,写的是:“今夜子时,西子湖畔。”下面写了一个“岳”字,祁寒不禁喜道:“是岳大哥!”
阿絮将那纸条接过来,看了一遍,道:“西子湖畔——那西湖甚是广博,不知他说的到底是哪一处?。”祁寒道:“我们只往西湖去,到了那边自应有分晓。”阿絮笑道:“这倒也好。白乐天有诗云‘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我也早已神往此湖久矣,今日便去看看。”
两人在房中用了饭菜,稍憩片刻,见天色已不早,便出了客栈来。寻人问明路途,直向西湖走去。此时两人都已除下面具来,路上百姓自是不认得他们。只是街上行人议论纷纷,所讲的仍是昨日与倭寇的一番战事。又说今日一早,昨日的那两位英雄在房间中忽然间便不见了踪迹,据此看来,他们多半是下凡的神仙,此刻已重归天庭。只将祁寒阿絮听得惟有哑然失笑而已。
不多时便已走到了西湖边。此刻日头还未西沉,一眼望去,见群山环抱中,水光潋滟,碧波万倾。周围群山逶迤,雾霭漫漫。湖山相互映衬,岚影波光,丰姿绰约,与鄱阳湖相比,畅阔处固是不及,但柔秀清绝之美却又过之了。
祁寒阿絮沿着湖边缓步而行,只觉目酣神醉,也不辨走到哪里。待抬起头来,却来到了一处庙前,仔细一看,只见门楼重檐,上悬着一块镂字竖额,写着“岳王庙”三字。祁寒不禁又惊又喜,道:“岳王庙!这便是岳武穆埋骨之所了。”阿絮道:“我只听说岳王庙就在西湖边,却不料就在这里。”
祁寒道:“既然已来到此处,岂可不进去拜祭!”说罢便和阿絮举步走进门内。两人在庙内的岳墓、正气轩、南枝巢、忠烈祠等处都瞻仰了一番,出得门来,祁寒便叹道:“岳武穆精忠报国,却为奸臣所害,当真是千载之下令人思来,仍是遗恨不休。”
阿絮道:“方才我在庙中读到一首《满江红》词,记不得是谁写的了,中间却有这么几句:‘岂不念中原蹙?岂不惜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古休夸南渡错,当初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祁寒道:“这说的是宋高宗怕岳武穆迎回徽钦二帝后,他自己做不成皇帝,这才一力阻扰岳武穆收复中原。若这样说来,害死岳武穆不是旁人,却是宋高宗本人,而宋高宗杀岳武穆也不是错杀,而是有意为之的了!”
阿絮颔首道:“这词中说的正是此意。不过我总觉得岳武穆是宋高宗所害不假,其中的原因却还不仅于此。”祁寒诧道:“还有何原因?”
阿絮道:“倘若岳武穆真得收复中原,迎回二帝了,此功劳之大,便是开天辟地以来也未有过的,而宋高宗却寸功也无,岂不要暗自心惊。他必要担心从此后中原百姓只知岳武穆,却不知他宋高宗了,那他这皇帝怎还能做得下去!”祁寒道:“你是说他担心岳武穆篡位,可岳武穆又怎会……”
阿絮道:“东晋时,刘裕曾率兵北伐,还未收复失地,不过是暂时占据了晋朝的故都,回来后,便篡了司马氏的位。东晋与南宋相似,也是偏安江南,那刘裕与岳武穆相同,也是北伐,宋高宗一思及此,哪能不担心!远的不说,便是他们赵家的天下,亦是黄袍加身,从人家手里夺过来的,做贼的难免心虚,总怕旁人也会照样做来,将他们也赶下皇帝宝座去。岳武穆精忠报国,自是不会做出此等事。但宋高宗既做了皇上,所想得只是保住他的皇位。哪怕没有可能,只要他一旦起了疑心,便势必要除了这疑心去,才能安安心心地做他的皇帝。至于什么收复中原、迎回二帝,都可以放到一边去了,杀害一个忠心耿耿的岳武穆自也是不在话下。”
祁寒听了这番话,默然了半晌,又道:“若如此说来,只为他做一个皇帝,却几乎抛却了天下事。而岳武穆非只担了‘莫须有’之罪,还担了‘莫须有’之疑,真可谓冤上加冤了!”如此嗟叹了一番,两人心中颇多抑郁,虽然周围景致绝佳,却也无心观赏。在湖边又走了一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举起头来,见明月当空,繁斗满天,已是晚上了。
阿絮指着湖中道:“你看,这西湖的夜景却似比日景还好些。”祁寒看去,见明月之下,湖碧天青,远山近树,朦胧静谧,远处高楼玉宇,若隐若现,果真又多了好些日间所没有的妙处了,便叹道:“似宋高宗这般昏君,哪能不令天下英雄的心灰意冷!但要为得这一片好河山,却让人觉得做什么也都值得。岳武穆所说的‘还我河山’四字,也正是此意了。”
二人望湖中看去,见湖中灯光点点,与天上繁星交相辉映。却是杭州人素有在西湖中放荷花灯的习俗,若逢中元节、元宵节或是中秋节,湖中满是荷花灯,也是一时盛景。此时中秋刚过不久,又是月夜,便也有人出来放灯。祁寒阿絮虽不知这习俗,但见到这天上一轮月,湖中万盏灯,波光弄婵娟,碧水映红灯之景,也自是欣喜。
祁寒阿絮在湖边伫足观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就见湖中间驶来一艘画舫。那画舫到了岸边,门帘一挑,从船舱里面走出一人来,祁寒刚要唤道:“岳大哥!”却见并不认得那人,那人走到船头,躬身施礼道:“可是祁少侠?”
祁寒道:“正是祁寒。”那人道:“请祁少侠上船来。”祁寒和阿絮轻轻一跃,到了那画舫上。那人对着船尾处一挥手,画舫便从岸边又驶了开去。祁寒对他道:“可是岳大哥唤你来的?”
那人还未答话,船舱里便有人道:“祁兄弟,你进来吧。”祁寒听出那正是岳英的声音,便掀开门帘,与阿絮走进船舱去。只一进去,见那竹榻上坐着一人,正是岳英了,只是他面色苍白,两颊深陷,似是有伤在身一般。祁寒心中一惊,忙走上前道:“岳大哥,你——你怎么了?”
岳英微笑道:“受了些内伤,这也没什么,只是暂时喝不得酒,倒真让人难熬。这两天我都在想着你,你从不饮酒,却也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了!”祁寒道:“可你怎会受伤?”岳英道:“等会儿我再告诉你——”说着,又望阿絮看去,道:“这位姑娘是?”
祁寒道:“她叫阿絮,当日在庐山武林大会上将我救出的就是她了。”岳英听了不禁惊道:“我还道救你的那人必是上些年岁的武林前辈,不成想却只有这般年纪!”又对阿絮道:“姑娘端得是好武功!”阿絮微微一笑道:“岳大哥过奖了,当日若无岳大哥暗中相助,我们也逃不出去。”
说话间,方才迎他们上船之人便送上茶来,待那人出去,阿絮拿出林芜蘅所赠的一瓶伤药,递给岳英道:“我这儿有一瓶伤药,岳大哥可以试试。”岳英接过那药,苦笑道:“若说伤药,这些天我吃的各式伤药也不少了,却还是这般模样。”
虽这样说,岳英却不忍拂阿絮的好意,便倒出两颗来吞了下去,正要再开口说话,忽觉腹中一暖,心知这伤药确是有效,忙盘膝坐好,闭目凝神,运气疗伤,过了一柱香的工夫,方睁开眼来,对阿絮道:“果然是好药。多谢姑娘了。”说罢又将那瓶伤药递给阿絮。
祁寒道:“我们这还有,这瓶便送给岳大哥就是。”岳英笑道:“我虽只服了两颗,但只这两颗已让我得益非浅了,剩下的伤还是要好生将养着才能复原,却与药力无关了。”祁寒道:“岳大哥,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英道:“那日我们在九江分手之后,我便一路赶到杭州来,想查出柳聚君到底有什么阴谋。但说来惭愧,我一连在杭州城里寻了数天,却一点眉目也没发现。三天前的夜里,我与杭州在城里的几个属下正在城里的分舵商议此事,忽听见有人敲了两下窗户,待追出门去,就看见前面屋脊上有一条身影,我们几人都纵身去追,但那人身形极快,不过些许工夫,我手下的那几个头领都落在了后面,只我一人还在紧追不舍。这一追又是十数里,便到了一座山上,那几个头领都不知落到哪儿去了。前面那人忽然转过身来,面上却用布蒙着。我喝问他是何人,他却也不答话,疾步上前,便与我交起手来。”
祁寒道:“那人使得是什么功夫?”岳英摇头道:“我没有见过那样的功夫,只是觉得他掌力浑厚,竟还胜我半筹。我与他一连交手百招,又对了八掌,终被他掌力震伤。幸好我手下那几个属下及时赶到,那人没机会下杀手便跑掉了,我这才留了条性命下来。”
阿絮道:“那人的掌力竟还胜你半筹,如此人物,武林中也屈指可数了。”岳英道:“姑娘说笑了,武林中能胜过我的人应当不再少数。不过那人虽蒙着面,我却还是能认出他的身形来。”祁寒道:“那人是谁?”
岳英道:“柳聚君!”祁寒道:“是他!”阿絮道:“除他之外,再找一人出来也当真难得——只是既然那人就是柳聚君,岳大哥你为何却认不出他的武功?”
岳英道:“柳聚君极少在众人面前出手,因而武林中人都只知他武功了得,至于他武功是如何了得,却无人能知道了。”祁寒道:“可柳聚君为何要暗地里伤你?难道他知道了你在杭州城中四处探察,怕终被你寻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这才前来下手?”岳英道:“我料他正是为得此故了。为了躲开他的耳目,我这才挪到这画舫上来。”祁寒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那客栈中?”
岳英道:“我虽在此处养伤,但我手下的大小头领还是暗中在城里搜寻,我怕你来了找不到我,便在城里的各个客栈里都安下眼线来,又将你的相貌告诉他们,因而你一来,我便知道了——可惜你们晚来了一日,你若早来一日,便可看到杭州城外明军与倭寇的一场激战,五百明军竟然杀得千余倭寇落荒而逃。那五百明军中还有两位武功高超的侠士,多亏他们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明军才能有此大胜。只可惜我受了伤,不能去助这两位侠士一臂之力,便连他们他们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真是可惜!”说着,便重重叹了一声。
祁寒和阿絮相视一笑,祁寒道:“岳大哥,那两人便是我和阿絮了。”岳英惊道:“你们!”又摇了摇头道:“可我手下的弟兄有见着那两个人的明明说那两人一男一女,却都已年届中年,怎么会是你们!”祁寒取出那张面具戴在脸上,笑道:“可是这般模样?”
岳英仔细一端详,便也笑道:“果然是你们了!你快与我说说,与倭寇那般大战是怎般情形。”祁寒便将那日的战况说了一遍,只将岳英听得不住击节赞道:“痛快!痛快!”又怅然道:“可惜此处无酒,否则便可为此番大胜痛饮一场!”
祁寒道:“还有一事要请教岳大哥。”便将那日断云岭杨建领着人马前来相助之事告诉了岳英,岳英听了也自疑惑,却亦是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将此事放到一边。祁寒又将那日和岳英别后所遇见的事大略一说,待听到林若谷是韩滶所杀时,岳英不禁惊怒交加,喝道:“天下竟有这般贼子!”念及与林若谷的交情,不免又叹息伤感了一番。
三人正说着话,方才那人走了进来,对岳英附耳说了些什么,岳英听了眉头便是一皱,吩咐了他几句,那人便又走出船舱去。岳英低头微一思忖,对祁寒和阿絮道:“离柳聚君定下的杭州之会的日期还有五天。而江南武林中人对祁兄弟误会未消,你们若留在客栈里,多有不便。我想了一想,这五天里,你们便住在这画舫上,船舱后面有数间客房,又一应用品俱全,大可住得。你们在客栈中的行李马匹,自有人照应。方才进来那人,是我惊鸟林的弟兄,他留在这船上,你们若有什么事,只管问他就是。”
祁寒道:“岳大哥,那你呢?”岳英道:“方才有信传来,说惊鸟林中出了些事,须得我赶回去不可。”祁寒道:“但是你得伤还未好清……”岳英道:“多亏了方才阿絮姑娘的伤药,虽未好清,也差不多了,不致碍事的——我那匹来去一阵风便在城外,以它的脚力,这五天里跑一个来回,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定能及时赶回来。”
说话间,那人又进来禀道船已靠岸了。祁寒和阿絮将岳英送到船头,岳英又对祁寒道:“祁兄弟,方才我听你说你学会了鄱阳王家的挥弦手,那挥弦手乃是武林一绝,这几日若闲来无事,你大可好好体悟一番。五日后要对付柳聚君自是用得着它。”祁寒道:“我记下了!”岳英点了点头,对祁寒和阿絮道声“珍重”,跃上了岸,大步流星便往前走去。
候岳英走远了,祁寒和阿絮方进得舱来。阿絮叹道:“江南六寨中,铁线帮黄柄之已死,而清泉与柳聚君沆瀣一气,那是不消得说了。剩下诸人,王谢四肢俱废,木野狐只图自保,朱虚侯武功稍逊,都指望不上。唯一可以与柳聚君一较高下的便是岳大哥,可他又有伤在身。而现在也还不知柳聚君有何阴谋,五日后的杭州之会,可真是难办得紧了。”
祁寒也叹道:“岳大哥让我这几天将挥弦手好好体悟一番,定也是为得此原由了。到时不论柳聚君有何阴谋,我总要尽力相阻就是。”阿絮知道祁寒这“尽力”二字虽是简单说来,其中却有以性命相搏之意,心中便是一阵黯然,又柔声道:“你要怎样,我都陪着你。”
祁寒握住阿絮的手,微微一笑道:“好在还有五天。”阿絮一声轻叹,道:“五天……”
两人携着手走到舱边,又推开窗子。祁寒笑道:“当日我们在江中乘船时,我还道若真得做船家,在烟波江上,随意行止,却也逍遥自在。今时能在这西湖中一连泛舟五天,也算是得偿所愿。”
阿絮道:“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说着,将头靠在祁寒的肩上,幽幽道:“就如这般,一生一世,便是我心中所愿了。”祁寒轻轻搂住阿絮,两人便站在窗前,都痴了似的。窗外,一片淡银色的湖水中,星光点点,船正缓缓而行,便如行在无穷无际的天穹中一般。
祁寒阿絮便在这画舫上住了五天。五天里,祁寒每日都要用上八、九个时辰,体悟那挥弦手。虽然事情急迫,杭州之会就近在眼前,但有阿絮在一边相伴,又置身于一片景色清绝的湖山中,祁寒心里便也并不烦躁。如此一来,倒正合体悟挥弦手之法,五日下来,委实大有进境。
这日下午,祁寒在船舱中习练挥弦手,阿絮站在一边观看。那船舱虽不大,但祁寒练起挥弦手来竟丝毫也不觉得局促,一招一式中,只觉大有余地,仿佛鱼游于碧海之中,鸟飞于青天之上似的。练到后来,祁寒自己也不辩那招式如何,只随心施展去,好似每一招都不是挥弦手,却又似每一招都蕴藏着挥弦手的所有精义。而体内的真气也是愈见充沛,又流转自如,真有永世不竭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祁寒一声清啸,停下手来。阿絮走上前道:“好一个挥弦手,我便只在一边看着,也觉得益不少。”祁寒道:“我每次练完,总觉已趋至境了。但下次再练,却还是能体悟出不少妙处来。”阿絮叹道:“可惜只有五天,若再多些时日,便可习练得再好些,对付柳聚君便也能多些胜算了。”
祁寒道:“话虽这样说,但如此便与柳聚君交手也未始没有胜算了,你放宽心就是。”说着,又往窗外一望,笑道:“这几日忙于练武,虽在湖中却不曾细看,倒辜负了这片风景,我们去船舷边坐坐。”便携了阿絮的手,出了船舱,走到船舷边坐下。此时日头渐西,但斜阳下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二人相互偎依着,不知不觉,都怡怡然醉入其中了。
祁寒阿絮便这般在船舷边坐着,眼见天色渐黑,月芽初挑,阿絮暗叹了一声,轻声唱道:“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这歌唱罢,余音尤自袅袅,二人一时无语,过了许久祁寒方道:“这首词写江南秋景,真如一幅绝妙山水行卷。只可惜词中之意太过萧条凄婉了些。”
阿絮道:“这首词是我师父喜欢唱的。今日也不知为何,我一张口便唱了出来。”祁寒道:“你师父?”阿絮道:“我十岁时便拜在师父门下。”祁寒道:“以前却未听你说过。”阿絮苦笑道:“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连我也不知她的姓名是什么。”祁寒诧道:“怎么会这样?”
阿絮道:“我师父只我一个弟子,除去我与她学武之外,她便独自一人隐居在深山密林处。她从没有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自我出师后,也不让我去拜见她。她教我武功时,闲来无事,便会低声唱这首词,我便也听得熟了。”
祁寒道:“这词得景象虽萧条凄婉,但相思之情充溢其中。你师父定是在思念着什么人了。”阿絮道:“我也这般想,只是不知师父思念的是何人。我时常想着,若知道那人是谁,便帮她将那人找回来,却也免得师父一人孤孤单单住着,好生可怜。”
祁寒见阿絮神情有些郁郁,便笑道:“幸好此刻我俩坐在此处,欣赏湖光山色,不用受那相思之苦。”阿絮道:“你说得是。我唱起这词,想到不论如何我都能与你在一处,方觉自己比师父幸运多了。”
说话间,湖上又飘来盏盏荷花灯,祁寒指着一盏对阿絮道:“你瞧那盏灯。其他的荷花灯都只是一朵,那盏却是两朵连在一处。”阿絮见果然如此,便道:“这灯象个并蒂莲。”祁寒笑道:“倒象是为我俩放的一般。”阿絮脸上一红,轻嗔道:“又疯言疯语的。”
正巧那灯从画舫边漂过,祁寒俯身将它从湖中拿起,笑道:“在这灯上写上我们的名字,可不就是为我俩放的了?”阿絮低头看了一眼那灯,道:“只是上面好象已有字了。”祁寒道:“是吗?”往那灯上仔细一看,不由惊道:“是他!”
阿絮听见这话,忙往接过那灯上看去,只见其中一朵的花瓣上写着“云天”,另一朵上写着“浣沅”。祁寒喜道:“是沈云天!到处都找不着他,原来却在此处!”阿絮指着右侧的岸堤道:“这灯是从那儿漂过来的,我们到那儿看看。”当下祁寒便起身去船尾,吩咐船工将画舫往右侧行去。
待离那岸堤稍近些,烟柳丛中,二人果然隐约看见有个人坐在岸边。眼见离那岸堤越来越近,祁寒忍不住身而起,直向那岸堤蹿去,口中唤道:“沈少镖头,是你么?”岸上那人“咦”一声站了起来,道:“是谁?”听声音却是个女子,此时祁寒已落足在岸上,那女子紧又喜道:“祁大哥!是你!”
祁寒这才看清岸上这人哪里是沈云天,竟是姜浣沅,便也喜道:“姜姑娘!我还以为是沈少镖头。你怎么会在这里?”姜浣沅道:“苏叔叔让苏姊姊替他来参加杭州的武林大会,我也想来找师兄,便跟着来了。”此时那画舫也已靠到岸边,阿絮走过来笑道:“原来是姜姑娘!”
姜浣沅道:“阿絮姊姊。”阿絮提起手中的荷花灯道:“可巧这灯给我们碰见了,不然又怎知你便在此处。”姜浣沅脸上绯红,道:“我在客栈中听说杭州这儿有在西湖中放荷花灯的习俗,若要找什么人,把他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写在灯上,再将灯放出去,就能找到了,我便想来试试。”
阿絮道:“既是如此,那还是该把这灯放出去。”便将灯递给姜浣沅,姜浣沅拿过灯来,走到湖边,将灯放在水中,又看着那灯随着水波,缓缓往远处漂去。便在这时,就听柳丛后面有人道:“浣沅妹妹,灯放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话声中,从柳丛后走出一人来,祁寒只一见之下便呆住了,只在心中道:“蕙儿!”
方才姜浣沅说到自己是和苏蕙一块儿来杭州的,祁寒心中便起伏不已,本想问苏蕙是否就在左近,话到口边,却又说不出来。此时见到苏蕙,心里更是乱成一团,只觉有无数的话要说,但这无数句话绞在一处,真不知说哪句才好了。
见到苏蕙过来,姜浣沅欢声道:“苏姊姊,你快过来,祁大哥和阿絮姊姊也在这儿!”说话间,苏蕙也见到祁寒和阿絮来,口中“咦”了一声,稍微一楞,面上神情却无甚变化,却走上前去,对祁寒淡淡道:“祁少侠。”祁寒听了这三个字,心中一酸,涩涩道:“苏姑娘……”苏蕙又转过身去对阿絮道:“阿絮姑娘。”阿絮微笑道:“苏姑娘。”
说罢这些话,几人俱都无语,过了半晌,反是姜浣沅强自笑道:“今日我们会于此处,也算是难得——祁大哥,你们怎么也会到这儿来的?”祁寒道:“我们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苏蕙淡淡一笑道:“那明日武林大会上,大家便又可见面了。浣沅妹妹,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客栈去吧。”姜浣沅略一迟疑,道:“苏姊姊,我还有些话要和祁大哥说,你先回去,一会儿我自己回客栈去。”苏蕙道:“那你路上小心些。”又对祁寒阿絮道:“祁少侠、阿絮姑娘,后会有期了。”说罢,转过身,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候苏蕙走远了,姜浣沅轻轻叹了一声,对祁寒道:“祁大哥,你可有我师兄的消息?”祁寒摇头道:“没有。前几日我在来杭州的路上曾遇见震源镖局的杨节海杨师兄,他也说打听不着,你们没遇见他吗?”
姜浣沅道:“遇见了,他说还没有打听到师兄的消息,又说已去过络藤山庄了,知道林大侠之死与祁大哥并无干系。只是没有提起曾在路上遇见祁大哥的事。”祁寒道:“想是他忘了——姜姑娘,沈少镖头的事,你不要太过担心了,我们总能知道他的下落的。”
姜浣沅道:“我知道——”又幽幽叹道:“柳伯伯、苏叔叔他们也这般宽慰我。但日里夜里,我总还是在念着他。往日里我与他在镖局时,他对我好,我都不曾觉得,只以为他既是我师兄,那无论如何关心我体谅我,都是应该的。如今那时的情形都一桩桩浮到眼前来,我才知道,并不只是为着他是我师兄,他才那般爱护我。他离去,固然是因为误会,却更是因为不能没有我。而我,也是不能没有他的。”
阿絮走到姜浣沅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姜姑娘,你既这般想,就必有和你师兄相见的一日。”姜浣沅朝阿絮微微一笑道:“多谢姊姊——所以我见着你和祁大哥在一起,也很是替你们高兴。”说到此处,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只是……祁大哥,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祁寒道:“你只管说,我不会怪你的。”
姜浣沅想了一想,方道:“正为得师兄的缘故,虽然在震源镖局里,大家都对我很好,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便是与大家说笑时,心中也是苦的。”祁寒道:“那日杨师兄也说你平日有些郁郁寡欢了。”
姜浣沅道:“平日里我确是如此。但我却知道有一人的心中比我还苦,虽然表面看也没什么,但要说起郁郁寡欢来,她却比我更甚得多了。”祁寒心中一震,道:“谁?”姜浣沅道:“苏姊姊。”祁寒颤声道:“她……她怎么了?”
听了姜浣沅的话,阿絮握在姜浣沅手上的手指便是一僵,又松开手道:“你们先在这说着话,我回船上去了。”说着便向那画舫走去,祁寒伸手拦住她道:“阿絮,凡是我能听的话,没什么你不能听——姜姑娘,苏……苏姑娘她怎么了?”
姜浣沅道:“苏姊姊与我一样,心中也有个人。我虽暂时寻不着他,却总有想见之期。但她……她却明知那人在何处,只是不能去找他。”祁寒涩声道:“她既已成婚,心中自是只能有她的夫君,还能有谁?”
姜浣沅道:“她是已成婚,她心中所念,便是她的夫君了。”祁寒听了这话心中酸痛难当,又颇是疑惑,便道:“难道……难道是她的夫君远游去了?”
姜浣沅却不答这话,只道:“这事我也是问过杨师兄他们,才知道的——他们震源镖局曾经历一场大风波,险些覆亡,危急关头,有一人挺身而出,终将这场风波化解了去,但那人自己却也身受重伤。”祁寒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便道:“此事是我做的了,但只是为义所驱,却也并无他意。”这番话虽是接姜浣沅的话头,却是望着阿絮说的。阿絮心中亦是乱得厉害,但面上淡然,只看着姜浣沅。
姜浣沅继续道:“那场风波过后,那人就留在震源镖局养伤。苏姊姊敬佩他的为人,便精心照顾他,时日一久,却都彼此钟情了。”听了此话,祁寒想起与苏蕙在震源镖局中花前月下的情景来,只觉恍然若隔世一般。”
姜浣沅叹道:“只可惜,那人所受的伤委实难治,眼看便要毒发身亡,他又知道了这事,为了不让苏姊姊太过伤心,竟舍下这段情,一个人悄然离去。”听到此处,祁寒重重叹了一声,又缓缓道:“那人走后,却又怎样?”
姜浣沅道:“苏姊姊以为那人必无生理,那人走后,她便成婚了。”祁寒颤声道:“和谁?”
姜浣沅道:“就是那个她明知必无生理,却又怎么也忘不了之人——祁大哥,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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