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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四十六)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3-15 23:36:34      字数:11317

祁寒和林芜衡听阿絮说到阿越说出一句话来,令她吃了一惊,忙问道:“是什么话?”
阿絮道:“阿越对我道,韩滶不经意间还曾问她知不知道秋声刀放在哪里了。”祁寒道:“不经意间?我料他道别是假,一番苦等却只为了这一句话!”林芜衡道:“韩滶提起秋声刀,阿越没有起疑吗?”
阿絮道:“当时阿越自是看不出韩滶的意图,但她心中也微微楞了一下,便问韩滶为何要问秋声刀放在哪里?”祁寒道:“那韩滶是怎么说的?”阿絮道:“韩滶倒是没有任何掩饰,只直说他要把秋声刀拿到手。”祁寒道:“他倒爽快。可如此一来阿越岂不是更要怀疑他了?”
阿絮道:“韩滶既然能说出这话来,自然是早有应对之法了。他说他此一去,路上必然颇多风险,又有那么多江湖中人想杀他,若没有秋声刀在手中,他定不能找到一个可以平静度日的地方,更不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接阿越。所以他才想把秋声刀拿来,不过也是暂借一时,等他和阿越在一起后,便把秋声刀还给络藤山庄。”林芜衡道:“果然是好说辞。阿越可相信了这番话?”
阿絮叹道:“那番情景之下,阿絮如何能不信这话!她便将我们要把秋声刀沉入那水塘中的事告诉了韩滶——我听到这话后,情知不好,却又不能责怪阿越,又不能将立即便将此事点破,只得将又安慰了阿越几句,让她好生休息着。便匆匆赶了过去——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祁寒道:“韩滶必是半刻也没耽误,一知道秋声刀的下落,便立刻到水塘里寻去了。”阿絮道:“眼下秋声刀又落入韩滶手中,再想找到他将秋声刀追回却是万难。”林芜衡道:“那可如何是好?”
祁寒寻思片刻,道:“我明日就起身去杭州府,一来去看看柳聚君让武林群雄在杭州会集到底是为得什么。二来也顺便探访一下韩滶的下落。”阿絮道:“我与你一起去。”祁寒道:“可是你的伤……”林芜衡道:“阿絮的伤再将养两三天便可痊愈了。我看莫如这样,祁师兄便干脆等到三日后再动身,你们两人一起走,路上也好互相照应些。”祁寒略一思忖,便即答应下来。
阿絮道:“林姊姊你呢?”林芜衡道:“我离开家中这么多日子,多是你替我在娘面前尽孝。此刻她孑身一人,我自是应该留在此处好好照顾她。”阿絮道:“你说得是。”三人又计议了一番,商量已定,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祁寒便又在络藤山庄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里,阿絮好生将歇着,又有林芜衡开的药方调理,内伤都已好清了。许镜从林芜衡那里知道了阿絮的身世,对阿絮又是歉疚又是感激,便将阿絮和阿越都认做了女儿,有三个女儿在一边相伴,许镜的心情却也渐渐好些。祁寒看在眼中,心里自是欣喜。祁寒又教了吴儿小信小义基本的入门功夫,三个孩子平日里虽然打打闹闹,学武时倒认真,三日下来,便把入门的功夫学了个大概。
到第四日早上,祁寒和阿絮收拾好行装,许镜领着众人将他们送过了小桥。祁寒和阿絮与他们挥手做别,许镜心中不忍,只道:“你们路上小心些……”眼圈一红,便说不下去了。吴儿小信小义站在祁寒面前,一改往日里嬉笑顽皮的模样,一个个红着眼睛,只舍不得让他走。祁寒叮嘱他们好生练武,又嘱咐一旁的林狄照顾好他们。
林芜衡走上前来,递给祁寒和阿絮一人一张面具,道:“你们戴着这面具,路上也少些风险。”祁寒和阿絮依言戴上,转瞬之间,便面貌大变,又都长了十多岁,仿佛一对中年夫妇。林芜衡又递给阿絮一个小包袱,道:“这是我配制的一些丹药,治内外伤的都有,你们带着。”阿絮谢过林芜衡,接过来收好。
林狄将手中牵着的两匹马的缰绳交给祁寒和阿絮,两人翻身上马,对着众人道声:“珍重!”便向前驰去。
一路上,两人行得不甚快,只觉迎面清风送爽,沁润心脾,不多一会儿,胸中的惜别之情便都冲淡了些。祁寒向阿絮笑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上牵牛山前,我对你说过什么?”阿絮明知他指的是何话,却仍道:“你说了那么多,我怎么记得是哪一句。”
祁寒道:“我说,等给你医好了伤,我们便并辔齐驱,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你不记得了吗?”阿絮笑道:“谁要和你并辔齐驱!你若追得上我,我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呢!”说着双脚轻轻一磕马腹,那马便向前蹿去,顿时把祁寒落在后面。祁寒笑了一声,道:“待我追上了你,看你怎么说!”说着催动马匹,往前追去。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疾行,只些许工夫,便已来到了玉阶镇上。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景象。吴府那儿的废墟处,除了些孩子在上面嬉戏,已很少有人围观了。但路人走过时,还是朝废墟处指指戳戳,不知在说些什么。
祁寒和阿絮走过那片废墟时,都将马放慢下来,阿絮又向那废墟场上望了两眼,却又担心左近仍有断云岭的人,驻足久了,会让他们注意,也不敢久待了,便又向前驰去。待出了玉阶镇,又行两三里路去,祁寒怕方才见到的情景又引得阿絮伤感,便道:“你若喜欢原来的吴府,等这些事情了了。我们想法再依原样再盖一座就是。”
阿絮朝祁寒微微一笑道:“你不用宽解我。我没什么。只是看见那儿,不免又想起些往事罢了。”祁寒道:“上次回络藤山庄前,我也进你们的吴府去看过一次——只不知好好的一座宅院,怎么会有鬼宅这样的名字?”
阿絮道:“起先是我爹娘、兄长相继而亡,镇上的人不知就里,只道是宅中闹鬼所致,这才传出鬼宅的名号了。”祁寒道:“但镇中好象也有不信这事的,我听五味楼的掌柜说,曾有一个叫刘三的,非但不信鬼宅之名,而且还执意要住进去。”阿絮道:“那刘三并非不信鬼宅之名,而是另有企图了。”祁寒道:“哦?他有什么企图?”
阿絮道:“那刘三搬到我们吴府去,只是想看看府中还有没有什么没有剩下没拿走的财宝,或是秘藏的金银,好发一笔横财。他倒不是不怕鬼,但与利欲之心一比,这怕便也来得轻了。”祁寒道:“可你爹藏得那一大笔银子可不正在府中,若是给他发现,可不是坏事了吗!”
阿絮道:“正是。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有此担心。后来一想,既然我们吴府有鬼宅之名,我何不依着这现成的声势,将刘三吓出去。”祁寒笑道:“那你也是装鬼吓他了?”
阿絮道:“我倒是没装鬼——只是让他的一些东西平空里不翼而飞,好吓吓他。但他竟还不知害怕,为了找珍宝方便,竟一人住到后园前原本存放货物的小楼上去。”祁寒想起自己曾失足掉进去的那座小楼,便道:“我知道那座小楼。”
阿絮道:“我见他睡在那儿,便每晚伏在屋顶上,揭开瓦来,从空隙中以内力将他的名字送到他耳边去。那刘三本就有些胆寒,每晚都点着蜡烛才敢睡觉,我正好能看见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来,只等他一睁眼睛,我就不喊了。几天下来,他不仅筋疲力尽,而且胆魄俱失,再不敢住下去了。”
祁寒笑道:“原来如此,我在那小楼的地上还看见三个‘鬼’字,也是你吓他的?”阿絮道:“是他自己写的。那刘三硬撑了五天,到了第五天晚上,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他的家人闻声赶到楼上,待刘三见到他们时,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在地板上写了三个‘鬼’字。如此情形下,他们一家哪还再敢久待,连忙就搬出去了。”
祁寒道:“可刘三搬出去后,不过三天便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里暴毙身亡,却又是怎么回事?”阿絮道:“此事却不是我做得了。刘三搬出去后,我自也不会再去吓他。后来我听说了他暴毙身亡的事,便去问林姊姊,林姊姊说这多半是那刘三本就惊吓过度,自以为触犯了鬼类,又逢着雷电交加,以为是鬼来抓他,便惊悸而死了。我听了后,只觉刘三之死与我也有些干系,心里颇是歉疚,便暗中送了些银子给他的家人。”
祁寒道:“这也不能怪你,只怪那刘三自己贪财罢了。就算再如何受惊吓,若是他心中无愧,却也不会惊悸而死了。”说到此处,忽然又想起那日在吴府中看到的那个如鬼似魅的身影来,心中暗道:“既然那宅中本就无鬼,那身影分明就是人了。可当时阿絮正在络藤山庄,那身影又会是谁?”
如此一想,正要对阿絮说,就见前面路上有四五个百姓,抬着个担架正急匆匆地往这走。祁寒和阿絮忙勒住马来,让到一边。待那些百姓从他们身边走过时,祁寒听到他们似是在说“鲁先生”,心中不禁一动,便往那担架上看去,只见那担架是用两根粗树枝做成,上面躺着一人,身上多有血迹,紧闭双目,也不知是死是活。
祁寒下得马来,几步走到那几个百姓的面前,抱拳道:“这几位大哥请了。请问你们这是要到何处去?”那几个百姓停住脚步,其中一个樵夫模样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祁寒,道:“我们要将这人抬上牵牛山去,找鲁先生医治。”
祁寒心道:“当日我毒发昏倒,多半也是被这里乡民的如此送到山上去了。只是林师妹已不在牵牛山上,他们此去,自是找不到她。岂不是要耽误了担架上这人性命?可若告诉他们林师妹在络藤山庄,便会被断云岭的人知道风声,那林师妹她们便危险得紧了。”想到此处,便觉一阵踌躇。
此时阿絮也已走了过来,对那几个百姓道:“不知这人是受得是何伤何病?”那樵夫道:“这位大姐问这般仔细做什么!你们不要多说了,快闪开路去,我们好将这人送到鲁先生那里。”
阿絮道:“这位大哥有所不知,我们也是去牵牛山求医去的,方才到了山上才知鲁先生并不在家中,而是出外云游去了。”那樵夫听了惊道:“这可如何是好,可不要耽误了这人的性命了吗!”
祁寒道:“难道镇上只有鲁先生一位医生吗?”那樵夫道:“医生倒是还有几位,只是手段都没有鲁先生这样高超。这人的伤势这样重,若不是鲁先生,旁人多半也救不了他。”
阿絮道:“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你说给我听,我这还有些朋友送的灵丹妙药,说不定可以救得了他。”那樵夫叹了一声,对那几个同伴道:“鲁先生既是不在,我们赶过去也没有用,先把他放下来吧。”几人应声将那担架放下。
那樵夫又对阿絮道:“其实这人到底受了何伤,我们也不知道——今日一早我去山上打柴,走到山谷中时忽然看到树丛中躺着一人,身上满是血迹。我吓了一跳,又不知他死了没有,便将手探在他的鼻下,竟还微微有些气息。我这才跑回去喊了几个人来,将他抬了出来,要将他送到鲁先生那儿去医治。”
祁寒听了这番话,便走到那人的身边蹲下,伸手掀开他的衣服,只一见,便惊呼出声来,只见一道大血口子横贯他的整个腹部,伤口极深,皮肉都翻卷过来,那伤口也不知有多少是时日了,竟已微微有些发臭。祁寒一见那血口子,猛然想起什么来,心中不由一惊。
那樵夫见祁寒如此神情,忙问道:“怎么,这人救不得了吗?”祁寒稳了稳心神道:“救得——只是我忽然想起此人乃是我的一位故旧,这才如此惊讶。”那樵夫笑道:“原来是你们认识,这倒好极了。”阿絮走过来看了那伤势,对那樵夫道:“这位大哥,这左近可有河水,得把这人的伤口的清理好后,才能敷药。”
那樵夫一指路的左首道:“往这走不远,就有条河,我们领你们去。”说着,又和另几人抬起担架,往左边去了,祁寒和阿絮牵着马跟在后面。阿絮小声问祁寒道:“你真得认识那人?”
祁寒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人,可我认识他身上的伤痕。那伤痕与朱青和林师伯所受的伤痕相类。”阿絮道:“你是说——”祁寒点了点头道:“秋声刀!”
阿絮道:“难道是韩滶下的手?”祁寒道:“我也不知。可秋声刀在他手中,十有八九便是他做得了。只是受伤这人是什么来路呢?莫不是断云岭的人,要去夺秋声刀,反给韩滶伤了?”
二人正说话间,已来到了河边。祁寒和阿絮谢过那几个百姓,祁寒又掏出银子来,要酬谢他们,那几人推辞了半天,方才勉强收下了。那几个百姓家中都有事要忙,便告辞而去。祁寒走到那人身旁,只见阿絮撕下一段衣襟,在河中沾了清水来,正替那人洗拭伤口。待将伤口洗尽,阿絮取出林芜衡送的伤药,敷在那人的伤口上,又将伤口包好。
此一番忙下来,那人却仍昏迷未醒。祁寒把那人扶起,双手贴在他背心上,将内力输了进去。过了片刻,那人浑身一震,缓缓睁开眼来,目光却仍有些涣散。祁寒见他醒了过来,这才放下手。阿絮见他仍是没什么气力,象是饿了几天的模样,便从马上取了些干粮来递给他。
那人接过干粮来,却似乎连咀嚼的力气也没有,费了半天工夫,好容易才咬下一块来。如此吃了两口,又歇了半晌,眼中渐渐有了些光彩,便拿起干粮大嚼起来,不过片刻,便将那块干粮吃下肚去。那人又趴在河边猛喝了一通水,勉强翻过身来,一摸自己腹上的伤口处,却见已包裹好了,挺身便要站起,但究是腿上无力,竟站不起来,只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祁寒自小在北方长大,听惯了北音,只一听他说话声音,便觉熟悉,问道:“你是从北方来的?”那人道:“正是。在下周振武,是河间府百胜狮子柳傲柳老英雄的门下弟子。”祁寒在家中时,也曾听祁雁声说起过柳傲的名字,知道柳傲也是爹的知交好友,便道:“原来是周大哥,只不知你到南方来,所为何事?怎么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周振武叹声道:“在下从北方来,是为了来找北方武林盟主祁雁声祁大侠之子——祁寒。”听到此话,祁寒和阿絮都吃了一惊,祁寒连忙道:“你找祁寒做什么?”
周振武道:“我找祁寒是替他送个信,再带给他一样东西。只不料……”说着,又是一声长叹,祁寒道:“只不料什么?”周振武道:“只不料祁寒他,他竟……咳……不说也罢,虽然我落到如此境地,可也算不负祁大侠的嘱托!”
祁寒越听越糊涂,不知周振武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阿絮道:“不知周大哥要给祁寒带什么信,带给他的又是什么东西。”周振武略一迟疑,道:“二位既是周某的救命恩人,按理说周某应该知无不言。但周某既是受人之托,自应忠人之事,不便多向二位透露了。还望二位体谅。”
祁寒见他如此意决,只得道:“不瞒周大哥说,我便是你要找的祁寒了。”周振武听了惊道:“你!你怎么会是祁寒!”祁寒还道是自己面上戴了面具,令周振武认不出来,便伸手将面具取下,道:“我确是祁寒。”
周振武一脸愕然,道:“你……你是祁寒?可我……可我明明已经……”说着又仔细端详起祁寒的脸来,一边看,一边点头道:“象,真象祁大侠……你……你真是祁寒?”祁寒笑道:“祁寒又不是什么有名望的人物,我为何要去假冒了。”
周振武道:“那你可会‘疏雨刀法’和‘落霜指’?”祁寒站起身来,拾起一根树枝,以树枝做刀,使了两招出来,正是“疏雨刀法”中的“山雨欲来”和“宿雨初收”。两招使毕,将树枝往空中一抛,又运力于指尖,一指点去。还未触到,指风激荡而出,将那树枝从中断为两截。
周振武大声道:“果然是‘疏雨刀法’和‘落霜指’!你果然是祁寒祁少侠了!”祁寒微笑着走过去道:“周大哥,你终于相信了吗?”话刚出口,就见周振武眼中的热泪滚落下来,祁寒忙道:“周大哥,你怎么了?”
周振武泣道:“祁少侠,我对不住你。对不住祁大侠。我对不住祁大侠的临终嘱托啊!”祁寒猛一听此话,全身顿时便僵住了,只道:“你……你……你说什么……什么临终嘱托?”周振武道:“祁大侠他,已经故去了!”
此话乍落入耳中,祁寒口中一个“爹”字还未喊出口,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阿絮和周振武同时惊呼一声,阿絮疾步上前,将祁寒扶起,又在他身上点了数下,祁寒方醒转过来,楞了半晌,木然望着周振武道:“你告诉我,我爹,他是怎么故去的。”
周振武用袖子将面上的泪水抹了两抹,道:“上月二十四,鞑靼忽然派人传书过来,说是五天后要和我北方武林举行一次比武大会,以五阵定胜负,要我们是胜了,他们便保证三年之内,绝不再侵扰边境。而他们要是胜了,则既不要我们保证什么,也不要金银珠宝,却只要北方武林盟主祁大侠的项上人头!”
阿絮皱眉道:“哪有这样比武的,这分明是想杀害祁大侠了!”周振武道:“正是!当时祁大侠召集家师以及诸位武林前辈商议此事时,大家也都是这样认为的了。都说必是祁大侠领着大伙儿抗拒鞑靼,让鞑靼人屡次无功而返,声振塞外,为鞑靼所忌,他们这才想出比武的主意要加害祁大侠。慢说我们未必能赢得了鞑靼,便是能赢得了,他们也必不会信守诺言。况且北方武林都要仰仗祁大侠的统领,他如何能冒此奇险。这样的比武还是不答应也罢。”
阿絮道:“那祁大侠是怎么说的?”周振武道:“祁大侠却说,自鞑靼和我大明开战以来,我大明一方屯田废弃,盐法阻坏,边境左近百业凋零,百姓贫苦潦倒不说,还饱受战乱荼毒,死伤者不记其数。便是鞑靼的普通百姓也是缺衣少食、处境艰危。若是休战三年,彼此都可以修养生息,能为此全活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这与他一人的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因而只要有一线可能,他也要去试一试了。并且鞑靼人一向以为我大明虽有文治,却无武功,百姓都是孱弱不堪。借此机会,也正好向他们展示一下中原的博大武学,宣扬我大明的声威,让他们不敢轻易进犯我们了。”
阿絮道:“祁大侠此议极是!那你们便答应鞑靼比武了?”周振武点头道:“祁大侠说出这番话后,大家也都再无异议,便各自准备去了。二十九日那天,祁大侠领着北方武林的数十位高手来到贺兰山下我大明与鞑靼交界的一处草原上进行比武。比武之前,鞑靼人与我们约定:头两阵的比武方式由鞑靼人决定,我们定后两阵的比武方式,若前四阵打平,则第五阵比什么仍由鞑靼人提出。”
阿絮道:“这一来鞑靼人岂不是占了便宜。”周振武道:“他们是占些便宜,但大家预料以武学而论,前四阵他们必不能和我们打平手,第五阵多半也用不着比了,便答应了下来。商量已定,比武便正式开始。第一阵,鞑靼人要与我们比骑术。双方各出一人一骑,以一箭之地为限,先到者为胜。当时一同前去的高手中,有大同府的凌泉凌大侠,凌大侠世代习马,精于骑术,大家便推选凌大侠去比这第一阵。谁知这一阵说是比得骑术,其实比得是各自的马如何了。鞑靼素出良马,他们又有备而来,用来比武的更是万中选一的良驹。凌大侠骑术虽精,但马却稍逊了一筹,他拼尽全力,仍以极细微的差别落败下来。这第一阵,便算是我们输了。”
阿絮道:“那第二阵比得又是什么?”周振武道:“鞑靼人提出第二阵比骑射。”阿絮道:“骑射?这与马的脚力却没什么关系。”周振武道:“正是如此。当时大家又以为我们北方武林多有箭术名家,这一阵便可拿下了。大家略一商议,便推顺天府的杨远均杨大侠出战这一阵。杨大侠原本就是京师禁军的箭术教头,一手连珠箭法,天下无双。杨大侠骑着马出阵后,鞑靼那边也出来一人,我们一见之下,心中便都唤了声“不好”——却原来那人连人带马,都身披重甲,而杨大侠却连块护心镜也没有。当时杨大侠在场上却丝毫未惧,弯弓搭箭,一扬手便是三箭连珠而出,直奔那人而去。那人将马一拨,那三箭都射在他的盔甲上,却射不穿那盔甲去。杨大侠正要再射,那人忽得转过身来,发出一箭,那箭却不是奔杨大侠去了,而是直射杨大侠的坐骑。杨大侠促不及防,坐骑又不象那鞑靼人一般有铁甲相护,正被射了个正着,便倒了下去,杨大侠也摔下马来。这第二阵,却也算是我们输了。”
阿絮心道:“武林中人步战乃是所长,骑在马上躲闪腾挪多有不便。而鞑靼人则正好相反,他们以其所长攻我所短,自应获胜。看这情形,鞑靼人处处有备而来,这边连折了两阵,下面可难办得紧了。”
周振武道:“大伙见输了两阵,都有些心惊。只祁大侠容色不变,挺身出阵,说这第三场,由他与鞑靼人比刀法。话音刚落,鞑靼那边便跃出五个人来。大伙儿一见,便纷纷叫骂起来,却原来他们一下出了五个人不说,那五人也不是鞑靼人,而是北方武林的燕山五怪,都以刀法精奇著称,只不知什么时候已投靠了鞑靼人。”
阿絮暗道:“他们必是鞑靼人为对付祁大侠的疏雨刀法而特意招揽来的,他们人数虽多,但祁大侠已说出由他一人比试刀法,自是不能再更改了。”
周振武又道:“当时我们叫骂未已,那燕山五怪已挥刀结成刀阵,将祁大侠围在当中。祁大侠却不慌不忙,拔出长扬刀,以疏雨刀法和他们战在一处。那燕山五怪虽然人品卑下,但刀法却委实不弱。更厉害的是,他们每个人的刀法与另四人都有相辅相成之效,攻防进退之间,都绝无空当可寻。这要换了旁人,在五人的夹攻之下,早该落败了。但祁大侠以一敌五,依自与他们战了个平手。待打到五十多招时,祁大侠便已渐渐熟悉了他们的套路,忽然卖了个破绽,那五怪中有一人立功心切,忍不住挥刀便砍了过去。他这一动,却使得整个刀阵为之一乱,祁大侠看准空当,疾出五刀,燕山五怪应变不及,手中的刀或被磕飞、或被削断,都不能再战了,我们终于扳了一阵回来。”
阿絮道:“祁大侠以一敌五尚能取胜,鞑靼那边必要为之气夺了。”周振武道:“话是这样说,但鞑靼那边口上却兀自不松,只说祁大侠是凭借了手中宝刀方能取胜,他们输得不服。祁大侠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第四阵两边便都不用兵刃,只比拳脚上的工夫就是。当时我们见祁大侠已战了一阵,都想让他下来歇歇,再另派高手上去。哪知祁大侠刚说完这话,鞑靼那边便跃出一人,说要讨教祁大侠的拳脚功夫了。我们再看那人,却都认得,正是有鞑靼第一高手之称的塔尔巴。此人的烈焰掌已练至炉火纯青,中原武林中曾有不少高手丧身于他的掌下。祁大侠见塔尔巴出来挑战,便将长扬刀交回到我方阵中,又对塔尔巴说了声‘请’,二人便交起手来。”
说到此处,周振武又叹了一声,道:“这一战,委实是旷世难逢。祁大侠和那塔尔巴手中虽然都无兵刃,却比先前漫天刀光,又要激烈得多了。别说是我,便是我师父以及一干武林前辈也都看得怔住了,事后谈起,大家都说若不是事关重大,大家便是在那儿看个三天三夜,恐怕也仍觉不过瘾。”阿絮道:“那这一战结果如何?”
周振武道:“祁大侠和塔尔巴直打了数百招,招式上也没分出胜负。眼见天色渐晚,两边都已点起火把来,那塔尔巴武功虽好,内力与祁大侠相比,终是逊了一筹,被祁大侠以一式落霜指破了他的烈焰掌去。大家欢声雷动,这第四阵,也是我们赢了。”
阿絮道:“前四阵两边各赢两阵,便算是平手了。这第五阵却又是怎么比法?”周振武道:“那鞑靼头领见祁大侠连胜了两阵,面色极是难看。便道,既然祁大侠神勇过人,那第五阵最好也由祁大侠出阵,也好让他们输个心服口服。”阿絮道:“但祁大侠战了两阵,饶是功力再好,也已力竭,如何还能再战!”
周振武道:“可不正是如此!当时我们听了这话,也不肯答应。那鞑靼头领却道,既然祁大侠已经连战两场,只要祁大侠肯出场,这第五场比武,就不在拳脚兵刃或是骑马射箭上比试就是。祁大侠默然思忖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阿絮心道:“祁大侠必是担心鞑靼有马术之长,若是让他们另提比试之法,他们再凭借马力,自己这边定就无取胜之望了。这才应允下来。”只听周振武又道:“那鞑靼头领见祁大侠答应了,便哈哈大笑,说出要比什么来。只一说出,就又让我们大吃一惊了。”祁寒在旁木然听着,此刻才忽然道:“他们要比什么?”
周振武道:“他们要和祁大侠比喝酒。”祁寒面上一直无甚表情,听了这话,脸上也不禁掠过丝惊讶,道:“喝酒?”
周振武叹道:“正是喝酒了。武林中人都知祁大侠平日里从不饮酒,鞑靼人也必是打听到此事,这才先用言语将祁大侠扣住,再要和他比喝酒来。那鞑靼头领说话间,从他们阵中走出一个身材巨硕的壮汉来,那壮汉一手提着一个足能装有五十斤酒的酒坛子,往地上一放。那鞑靼头领道,祁大侠便和这壮汉比喝酒,谁能先将坛子里的酒喝光,又不喝醉,谁便胜了这一阵。我们看着那酒坛子,都倒吸了口凉气,别说祁大侠从不饮酒,就是会饮酒之人,喝下这坛酒去,也非得醉死不可,这哪里是比武,却是要拼命了。我们正要阻拦,就见祁大侠已走上前去,拿起一个酒坛来,拍开泥封,对那壮汉道:‘请!’那壮汉忙举起酒坛,对着坛口便猛灌起来。祁大侠运力一吸,坛中的酒便成了条水柱,如银龙般从坛口穿出,直往他口中奔去。如此只过了些许工夫,那壮汉还时不时要停下来喘气,祁大侠却毫不停歇,只是他的肚子却也渐渐拱起。初时我们还担心祁大侠不会饮酒,这时方才放下心,纷纷替祁大侠叫起好来。”
阿絮也曾听祁寒说过祁雁声为何不饮酒,心道:“祁大侠原本酒量颇宏,只是因为喝酒误事,曾立誓不再饮酒。此事只有林若谷等几人知道,旁人却都不知,只道祁大侠不会饮酒,却正好连鞑靼人也瞒过了。鞑靼人若知原委,多半便不会提出这样的比试之法了。”
周振武继续道:“直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祁大侠停住口来,将那酒坛往地上一扔,在地上撞得粉碎,众人都看得清楚,那坛酒给祁大侠喝得干干净净,委实连一滴也没有了。并且祁大侠神色自若,毫无醉意。而此时那壮汉还在抱着酒坛狂喝不止,脚下踉踉跄跄,已经立足不稳,他走了几步,终于绊在一块石上,摔到在地,酒坛也打破了,里面还剩着足有半坛酒,也都淌了出来。”
阿絮道:“这下胜负已明,鞑靼人自是没什么话说了。”周振武道:“祁大侠一连赢了三阵,便连鞑靼人也叫起好来。那鞑靼头领虽然面色愈发难看,却也没有话说,只得承认他们输了。祁大侠便请他们履行三年之内,不再侵扰边界之约。那鞑靼头领一挥手,让人拿过一张文书来,在上面画了个押,又道这张三年不侵扰边界之约,他已经准备好了,只需祁大侠在上面也画个押便可生效。祁大侠将那文书拿了过来,却只见上面写着得都是鞑靼文字。祁大侠与鞑靼人交战多年,对他们的文字也颇认得些,待细看下去,却哪里是什么不侵扰边界之约,却是鞑靼人要封祁大侠为什么南部可汗的官诰!”
阿絮道:“好毒的计!”周振武道:“若是祁大侠不认得那鞑靼字,在那上面画了个押,岂不就算是做投靠鞑靼人了!当时祁大侠强按下怒气,一句句将那官诰上的文字读了出来,又喝问那鞑靼头领该如何解释。那鞑靼头领强自笑了两声,又道,若祁大侠归顺了他们,便算是他们鞑靼人,大明对他来说就是敌国,自也就没有什么侵扰边境之说了。祁大侠听了此话,哪还能再忍得住,鼓足一口气,一张口,便将方才喝进肚中的酒都喷了出来,那鞑靼头领躲闪不及,正被喷了个满面,却立时脸色乌黑,七窍流血,倒撞下马来,便即丧命了。”
听到此处,祁寒的身子猛然一震,阿絮也惊道:“那酒中有毒!”周振武叹道:“那酒中确是有毒,我们再向那醉到在地上的壮汉看去,却见他也与那鞑靼头领一般模样,亦已气绝身亡——后来我们才得知,原来祁大侠自第一口起,便知那酒中有毒,但他知道若停下不喝,就算是认输了,便不动声色地喝了下去。好在祁大侠武功精湛,以内力将毒酒都逼住了,一时也不致有虞,这才赢了那第五阵。”阿絮道:“那后来呢?”
周振武道:“祁大侠一将酒喷出,便立刻纵身跃回到我们阵中,招呼我们快撤。与此同时,鞑靼人也挥动起大旗,远处左右的山头处伏兵突起,约有千骑之多,向我们追了过来。但我们事先也有防备,便也没有如何惊慌,数十骑便向飞速向回退去。我与其他一些武功较弱年轻弟子在前面,祁大侠与家师等高手断后。途中又经几番激战,我们这边虽然没有折损人手,但连家师在内,大多都受了伤。祁大侠倒未曾有损,他一见有人受困,便即相救,以长扬刀在鞑靼骑兵中杀进杀出,左冲右突,直若无人之境,救了不少弟兄的性命。鞑靼骑兵人数虽众,却摄于祁大侠的威势,也不敢迫得太紧了。如此行出数十里地去,我们终于退到了一个山谷处,祁大侠放起一个号炮,从那山谷两边涌出数百人来——那是我们预先埋伏在那里的北方武林的弟兄了。鞑靼骑兵见状大惊,也不敢再追,掉转马头便逃了回去,我们这才得救。”
阿絮道:“要这样说,你们都该无事了才是,为何会……难道是那酒……”周振武叹道:“就是祁大侠喝下去的那坛酒了。若在平日里,以那坛酒的毒性,却也害不着祁大侠。但祁大侠喝那酒之前激战了两场,内力已不若平时,他虽将毒酒逼住,后来又吐了出来,却还是中了毒。此时他若不妄动真气,而是赶紧以内力替自己疗伤,也还能将毒驱出去。但那时情形紧急,他为了让大家安全撤回,沿途又竭尽全力,与鞑靼骑兵激战数番。大家虽然都全身而退,祁大侠却中毒至深,再无可救了——待回到我大明境内,祁大侠抬腿刚要下马,却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滚落下来。大家连忙将各自的解毒药拿来相救,却哪还来得及。只过了两个时辰,祁大侠他……他……便故去了!”说到此处,又落下泪来。
这一番话听下来,祁寒再也忍不住,唤道:“爹!”便失声痛哭起来。阿絮心中也自是酸楚难当,在一旁低头垂泪不止。
过了许久,祁寒略止住悲声,抬起头问周振武道:“我爹临故去前,还说过什么没有?”周振武道:“祁大侠故去之时,曾咏了一首诗来。”祁寒道:“什么诗?”
周振武想了一想,吟道:“敕勒金帏壁,阴山无岁华。帐外风吹雪,营前月照沙。羌儿吹玉管,胡姬蹋锦花。却笑江南客,梅落不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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