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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四十二)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3-08 14:32:07      字数:11451

第四十二章归去不堪春梦断,烟雨晓,乱山重

祁寒阿絮林芜衡听了小信这话都愕然道:“你们!”小信指着小义道:“是我和小义。”那小义虽然不说话,却也使劲点了点头。吴儿道:“你们——你们不是在说笑吧!”
祁寒一直紧盯在他们面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我想起你们来了!你们姓白,是不是?”小信奇道:“祁叔叔,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姓白的?”祁寒道:“我如何不知道!你们不认得我吗?”
却原来这小信和小义正是那青石寨的三寨主白浩冲的两个孩子。当日祁寒由北方而来,在去络藤山庄的途中,偶在一个小土地庙里面躲雨,碰见了那任渔寻白浩冲报青石寨覆亡之仇的事来。白氏夫妇死后,任渔还欲将这两个小孩一并杀了,却为祁寒所阻,又有柳聚君在旁边相劝。任渔便与这两个孩子定下十年报仇之期,这才放过他们二人。
祁寒此时方忆起这小信和小义便是白氏夫妇留下的那两个孩子。小信和小义却记不得祁寒了。只因当日祁寒挺身站出时,他们两个惊惧哀痛交集,正伏在爹娘身上大哭,哪有余暇去端详祁寒的相貌。
祁寒见他们脸上都有茫然之色,委实不认得自己,也猜到了这原因,便对他们道:“你们不认得我也没什么,总之我知道你们的事也就是了。不是有人送你们回家乡去吗?你们为何却在此处?”
小信道:“你怎么知道的——本来陈伯说好要带我们回家乡去的。但一日早上起来,我们却怎么也找不到陈伯了。”祁寒临离开那土地庙时,曾给白家的一个奴仆些银子,吩咐他们把两个孩子送到他们的家乡去。此时听小信这般说,知道那奴仆多半便是陈伯,而他忽然不见了踪迹,必定是卷了银子偷偷跑掉了。
祁寒心里暗叹了一声,道:“那你们呢?”小信道:“我们不知那家乡在何处,只好一路走过来。走得久了,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就从地上随便拾些东西吃,累了就歇歇。就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远,便到了这山下的镇子里,小义说他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就在镇子里待了下来。”
林芜衡道:“前日我从庐山那儿回来,经过玉阶镇时,见有个小孩正在五味楼下拣旁人吃剩的包子吃。我正要上前去与他说话,从旁边忽然窜来一条狼狗,也要来抢那地上的包子,那小孩不肯给它,便与那狼狗厮打了起来,但他如何是那狼狗的对手,转瞬间就被那狼狗抓咬了不少伤处,却还是紧握着包子不放。我连忙出手将那狼狗赶走,替他裹好伤处,便要带他去吃饭,他却不肯,我一问,才知他还有一个正生病的弟弟,他要将那包子带给他弟弟吃去。我便让他带我去寻他弟弟,待找着了,我带着两个孩子饱餐了一顿,又见他们流落至此,无依无靠,就让他们到牵牛山来与我们住在一处——那个大些的孩子,便是小信了,小义是他的弟弟。”
阿絮问小信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人是为你们而来?”小信道:“我认得其中的几个人,当日害死我们爹娘的那么多人中,便有他们在内!”小义也连连点头。
祁寒一听,悟道方才来的那些人中,就有当日跟随柳聚君到那小土地庙中去的,想是这两个孩子对那场变故印象尤为深刻,对当时逼死他们爹娘的人也都记得格外清楚些,便道:“难道他们是断云岭的人?”小信道:“就是这个什么断云岭了!那日他们正是这样说的!”
阿絮道:“断云岭?这倒极有可能。既然此事与柳聚君有关,他必不肯这样便善罢甘休了。我们还是躲避一下得好。”林芜衡道:“你是说,这儿我再也住不得了吗?”阿絮道:“现在是住不得了,等日后事情平息了,再回来就是。我们赶紧收拾一下,立刻动身。”
那小信忽然将胸一挺道:“不用了。那些人是为我们来的,我们走了,他们便不会再来这里。”说着一拉小义的衣摆,两人拜倒在地,对林芜衡道:“多谢鲁先生救我们。”又站起身来,转身便要离去。吴儿忙追上去道:“你们到哪里去?”
小信道:“去寻他们,他们杀了我们,便没事了。”祁寒他们三人见两个孩子话虽说得慷慨,但四只小腿在不住颤抖,显然心中不无惧意,眼里也是水汪汪的,仿佛只要再多说一句,便忍不住要落下泪来。三人心中不禁又是心酸,又是有些好笑。
祁寒走上前去,拦住他们道:“他们是不是为你们而来,倒也难说得很。就算是,你们走了,与我们却也没什么益处。”吴儿也道:“祁叔叔说得对,你们不要走。”说着也一挺胸道:“我们偏生就在一处,看他们怎么对付我们了!”阿絮道:“且不说这些话了,我们快离开此地。”
林芜衡本不想离开此处,却也知阿絮说得不错,又见除了自己和祁寒外,吴儿他们三个都是小孩子,阿絮有伤在身,不能动武。对手已知自己这边虚实,要是再有人来,便万难抵挡了。想到此处,林芜衡暗叹了一声,走到屋里,收拾了一个包袱,拿了些平日配制的丸药,又走出门来,望了这两间石屋一眼,方对祁寒他们道:“我们走吧。”
阿絮又道:“这里有没有其他可以下山的路?”林芜衡知道阿絮是担心那些人在路上伏击,便道:“除了你们上山来的那条路,还有一条小路。平日除了些本地的樵夫,极少有人知道,我们便从那儿下山去。”
当下林芜衡在前面领路,吴儿小信小义三个孩子走在中间,祁寒扶着阿絮走在后面,一行六人便往山下去。祁寒边走边往左右张望,看有没有人跟踪。林芜衡带他们走得那条路盘盘曲曲,幽静异常,果然不见有人走动。一路走去,祁寒都并未发现有何动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条下山之路比之祁寒阿絮上山来的那条路虽然隐秘,路程却也长得多了。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方下得山来。又走了里许,祁寒见吴儿他们三个孩子虽然不喊苦累,但脚下却已明显慢了下来,便对林芜衡道:“这附近可有什么地方可以歇歇脚?”
林芜衡稍一思忖,指着前面道:“往前走便有一个朱公祠,我们可以到那儿歇息。”说着便往前去。走不多远,便见路边得树丛中有一个小房子,到了近前,只见那房子极是破旧,但高悬着的匾仍在,上面的字也还清晰可辩,写得是“朱公祠”三个大字。
林芜衡领着众人走进祠内,见里面并不大,却空荡荡的,什么物事也没有。祁寒让阿絮坐下来休息休息,又抬眼看了看,见这里面灰尘密布,蛛网丛生,便道:“朱公祠,不知这位朱公指得是哪朝的哪一位先贤?”
林芜衡道:“这位朱公不是前朝的先贤,却就是本朝人了。他姓朱,单名一个纨字,曾在此地为官,做了不少好事,极有官声,他离任后,本地的百姓便替他盖了这座祠来。”
阿絮道:“朱纨,我却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其实要说起来,这位朱大人可算是抗倭的第一个名臣呢。”祁寒一听“抗倭”二字,大感兴趣,便道:“这话可怎么说?”
阿絮道:“七年以前,当今皇上眼见沿海倭患日益加剧,便委派这位朱大人为浙江巡抚,提督浙闽一带的海防军务。朱大人到任后,便整顿营伍、添设战船,加强海防,严防倭寇。”祁寒道:“要这样说,这位朱大人真是想有一番作为了。”
阿絮道:“正是。朱大人到任后的第二年,便举兵攻下了倭寇盘踞的双屿岛,活捉了倭寇的首领稽天、许栋等人,又以招安为诱,捕杀了勾结倭寇的海盗李光头等人。经朱大人此番整治,沿海一带的海防大为加强,那些剩余的倭寇也都胆寒,不敢再嚣张了。”
祁寒拍掌道:“做得好!”又奇道:“可是若照此做下去,沿海的倭患早该平息掉,怎会是今日这般情形呢?”
阿絮道:“若是朱大人一直在任上,自然那倭寇早已平定了。可谁也没想到,朱大人捕斩李光头等人,却为自己带来了杀生之祸。”祁寒惊道:“难道是那李光头死后,余党尚存,为替李光头报仇,将朱大人刺死了吗?”
阿絮道:“若是这样,倒也罢了。总算这位朱大人是死在外敌手上,也不会让人至今想起仍扼腕叹息了——朱大人捕杀李光头等人后,朝中竟有御史弹劾其未经诏令,擅自杀人,当今的这位嘉靖皇帝不辨是非,听信了谗言,竟下旨罢免了朱大人的官职,还要将他逮捕入京讯问。朱大人愤恨交加,便服药自尽了。”
祁寒不禁长叹道:“总道赵国诛李牧、汉武罪李广、高宗杀岳武穆都是自坏长城之举,后代君王以史为鉴,必不肯这样做得了。想不到如此事情竟还是层出不穷。若朱大人不死,今日之倭患又怎会愈演愈烈,只不知当今皇帝想到此层,悔是不悔!”
林芜衡道:“记得我爹当初也曾为此事很是叹息了一番,他说之所以会有御史弹劾朱大人,是因为沿海的富商大贾多与倭寇勾结,进行走私贸易,获利甚丰。而朱大人为除倭寇,加强海防、严守海禁,使得闽浙一带豪绅贵族利益大减,他们便和朝中闽浙籍的官员串通一气,反对朱大人,这才逼得朱大人自尽。”
祁寒听了此话怒道:“倭寇杀人见血,其恶自是曝在众人面前。这些人自命衣冠,所行之事却如此龌鹾阴险不堪,倭寇固是该杀,这些人却更该杀!”
三人谈说之间,又都叹息了一番。吴儿见他们所说之事自己都听不懂,又长吁短叹,好生气闷,便拉着小信小义出去玩。林芜衡怕断云岭的人又出现在这左近,便叮嘱道:“可不要跑远了。”吴儿一面答应着,一面拉着小信小义跑了出去。
阿絮这才问祁寒道:“你怎么知道小信和小义他们姓白?”祁寒道:“是这么回事。”便将那日在小土地庙中见到的事说给她们听。说完又叹道:“白浩冲自己背信弃义,却给自己的两个孩子取名‘信’、‘义’,多半也是对于当年之事不无悔意了。但愿这两个孩子真如他们父亲所想一般,凡事以信义为先,不要再走白浩冲的旧路才好。”
祁寒说话中,阿絮和林芜衡自听到青石寨的字号,心中便都是一惊,候祁寒说完了,阿絮望着祠外,方道:“想不到竟有这样巧的事。”祁寒却不知她所指何意,便道:“巧?是说我碰巧遇上这件事吗?”
阿絮摇头道:“你知不知道吴儿姓什么?”祁寒诧道:“吴儿?他自是姓吴,他不是吴公子的幼弟么,也就是你的幼弟了,还能姓什么?”
林芜衡道:“吴儿是姓吴,但上次见你时,我以为你对青石寨的事一无所知,为免费口舌,便只说他是语化的幼弟。其实他虽姓吴,却与语化和阿絮没什么关系。”祁寒愕然道:“那吴儿是……”
阿絮道:“他的父亲,便是青石寨的大寨主吴弘先,也就是那白浩冲和任渔口中的吴大哥了。”祁寒听了不禁诧道:“可青石寨覆亡,那吴弘先身死是十年前的事情,而吴儿他才……”
阿絮道:“吴儿今年十岁不到,青石寨覆亡之时,他还未出生。”祁寒道:“那他是吴弘先的遗腹子了?”阿絮点头道:“是。”祁寒道:“可他怎么又会和你们在一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絮道:“要说起来,这话便长了。当年青石寨盛极一时,但树大招风,确如那白浩冲所说,引来了不少暗中敌视的仇家。有一个仇家便派了两个手下来,潜入青石寨中,几年下来,深得那吴弘先的信任,竟成了他的得力助手。青石寨中有什么动静都由这两人报告给那仇家。白浩冲与吴弘先心存芥蒂之事自然也瞒不过那人。那仇家觉得这是摧毁青石寨好时机。便传下令来,命那两个手下趁吴弘先闭关之时将他杀死,再伪做成是白浩冲做的,以挑起青石寨的内乱。”祁寒道:“那两个手下可动手了吗?”
阿絮道:“殊不知这几年中,这两个手下中的其中一个与吴弘先在一处待了这么久,早为他的气概风度所折服,又与他情若兄弟,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手来。便想说服另一个人就此放手,远去他处。但另一个人却贪图那仇家许诺的厚利,表面上答应下来,暗地里却偷偷赶过去,在吴弘先闭关练武的密室中,用匕首把吴弘先刺死了。”
祁寒道:“若这样说起来,白浩冲倒没有说谎,那吴大哥委实不是他杀得了——那后来呢?”
阿絮道:“待那人明白过来,赶到密室中时,却已晚了,他只能将另一人杀了,算是替那吴大哥报了仇。而那时吴弘先还没有断气,他似乎也预料到青石寨中要有大事发生,便将自己的武功秘籍和山寨中的银票交给那人,并让他立即下山去,见机行事,以图东山再起。说完这些,吴弘先便气绝身亡。那人在吴弘先身边痛哭了一回,就听到有人向密室这边过来——据你方才所说,那多半便是白浩冲领着人过来了。那人不敢久待,便离开了密室。临下山前,他忽然想起那吴大哥新娶的妻子已有孕在身,便找到那吴大哥的妻子,和她说明了一切,让她跟着他下山去,好为吴大哥留一点骨血报仇。那吴大哥的妻子悲痛之下,倒也冷静,便跟着他去了。”
祁寒道:“那白浩冲呢,便没有派人去追杀吗?”阿絮道:“当晚青石寨上一片混乱,或死或失踪的人不知有多少。白浩冲应付寨中的诸多人众已感吃力,又怎会去在意少了这一人两个人。待他想起来,那人和吴大哥的妻子早走得远了。下山之后,那人找了个偏僻的所在,照顾了那吴夫人大半年,候着她将孩子生了下来,那孩子就是吴儿了。”祁寒听了恍然叹道:“原来如此!”
阿絮道:“吴儿一生下来,那吴夫人便将他托付给那人,自己却趁那人一个不注意,竟自杀了。”祁寒道:“必是这吴夫人知道白浩冲等人只有通过她才能找到吴儿,这才自杀。她虽死了,吴儿却安全得多了。”
阿絮道:“我料她多半也是这个意思——此时那青石寨早已烟消云灭,白浩冲也投靠朝廷做了官,并暗中派人到处寻访吴夫人的下落。那人抱着吴儿觉得无处可去,正彷徨时,忽然间便想到了个办法来。”祁寒道:“什么办法?找一个幽静山野,归隐下来吗?”
阿絮道:“归隐是归隐,却不是在山野里了。那人想到‘大隐隐于市’这句话,便回到家乡,把自己的家眷接了来,又扮做一个富商,在玉阶镇上盖了一座宅院,就此住了下来。”祁寒道:“玉阶镇,难道就是你们吴家?”
阿絮道:“就是我们家了。那人便是我的父亲。他本也不姓吴,却为了有意迷惑敌手,也是纪念那吴大哥之意,便改姓做吴了。我爹精于经济之道,便利用吴大哥给他的银票做起生意来,不下几年,竟将那笔银子翻了十数倍,成了这里首屈一指的巨富。但饶是如此,平日里,他却不准我们私自动用家中的银钱,起先我们也都不解,这原由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只说连他挣的银子在内,连本带利都是那吴大哥的,他只不过是替他保管而已。将来等吴儿大了,便要还给他。”
祁寒叹道:“你爹如此遵信守义,当真令人钦佩。”阿絮道:“虽然百般设防,我爹却又担心旁人终会从他那儿知道吴儿的身份,又怕吴儿自小在富贵中长大,习于安逸,平白得消磨了志气。便暗地里将吴儿送到数百里之外的乡下去,放在普通的村民家中抚养。准备等他稍长大些,再将他接回来,并把那吴大哥的武功秘籍交给他,让他习武后替父报仇。”
听到此处,林芜衡眼中稍稍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祁寒道:“怪不得我只听说那吴府有一位少爷和一位小姐,那次听林师妹说吴儿是吴公子的幼弟,我还道传言有误,却原来有这些缘故在里面。”
林芜衡道:“语化留下那封信,让我照顾好吴儿。阿絮又将吴儿的来历告诉了我,我们这才到那乡下去,将吴儿接了回来,又与他扮成父子,一起住在牵牛山上。”祁寒道:“初时我见你们面目相似,还道你们真是父子。”林芜蘅道:“这面具是我制的,要扮做父子,面目自然要象些。”
祁寒道:“那阿絮带到庐山去的面具也是你制的?”林芜蘅点了点头,祁寒道:“我早该从那面具上想到你们必有些关联的才是。”
祁寒听了这番曲折,心中嗟叹良久,又向阿絮问道:“只是说来说去,还不知派你爹到青石寨中去的那个仇家的姓名,那人究竟是谁?”
阿絮摇头道:“这人是谁,我爹始终没有告诉我们。他说那仇家虽然下令杀了吴大哥,但于他终究也曾有些恩德,况且他答应那人的事却没有去做,心中已然是有愧,如何还能将那人的姓名随便说出。那仇家因吴弘先已死,以为我爹和另一人杀了吴弘先后,都已死在青石寨之乱中,便也没有追查我爹的下落,他这才能在玉阶镇上安下身来。”
祁寒道:“可不知这人的姓名,又让吴儿找谁报仇去?”阿絮道:“我爹说,吴儿长大后,要去寻两个人为他父亲报仇。一个便是那白浩冲,他虽然没有杀吴大哥,但却灭了青石寨,令吴大哥平生心血毁于一旦,这仇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报;另一个便是我爹始终不肯说出姓名的那个仇家。那人对我爹有恩,但与吴儿则有杀父之仇,大丈夫恩怨分明,我爹虽不能找他,吴儿却一定要寻他报仇。为此,我爹特意留下了一个锦囊来,那仇家的姓名便放在锦囊内。还留下话来,要等吴儿十八岁时,方能由他自己打开那锦囊,再去寻那仇家报仇。”
阿絮说话间,林芜衡便从走时带出的那个包袱中,拿出了个锦囊来,道:“便是这个锦囊了。可是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这锦囊给吴儿看。他只是一个孩子,又怎么能担得下这么多仇恨来!”
祁寒往外面望去,见吴儿和小信小义在树丛间往来追逐,玩得正欢,便也叹道:“那白浩冲已死,但常言道‘父仇子报’。若说报仇,吴儿便该和小信、小义拼个你死我活才是。但我们又怎能看着他们三个人相残。依我看来,倒是不让他们知道这段恩怨来得好些。”阿絮道:“方才我说有这样的巧事,指得也就是此了。想不到他们三个孩子,恰能碰在一处,却又是有莫大仇恨的仇家,这可不是巧事么?”
祁寒道:“仇却不一定是要靠血来偿才能了结的了。我看那任渔虽将白浩冲杀了,心中却未必快乐,上一辈的事情已然如此,何苦又让他们三个孩子也在仇恨中纠缠不休呢!”
阿絮道:“我也正是此意。这三个孩子在一块儿,相互友爱,自然而然便已化解了这番仇恨。可不比你杀我,我杀你要好得多了!”
林芜衡道:“要这样说来,这锦囊也不必给吴儿看了。省得他看了后要问个明白,将那些往事都一起牵扯出来。”阿絮颔首道:“这样也好。”林芜衡道:“那我现在便将这锦囊毁去,免得以后再生事端。”说罢双手运力,便要将那锦囊扯坏。
阿絮却道:“不忙!你将这锦囊给我。”林芜衡一楞道:“为何?”阿絮一笑道:“虽然这锦囊不用给吴儿看,却未始没有旁的用途了。”说着便从林芜衡手中将那锦囊接了过来,在怀中放好。
祁寒又道:“眼下自是不能回牵牛山,可我们六人一时半会间又能到何处去!”阿絮道:“这也先要将那些人的目的摸清楚了,我们才能确定到何处去。”
祁寒道:“断云岭这些人不是为小信和小义而来得吗?必是那任渔明着定下十年之期,暗地里不守信用,竟派人来追杀这两个孩子。或是柳聚君不肯让旁人知道他从白浩冲手中得了青石寨的那些钱财,便要将这两个孩子除去。”
阿絮道:“可若断云岭的人要得是杀小信和小义,在他们无依无靠、四处流浪时,哪一日不可动手,为何非要等到今日方才动手?”林芜衡道:“而且他们一上来也不说话便动起手来,也不象是只为小信、小义而来,真象是要将我们一起杀掉一般。”
祁寒道:“可若他们既不会是为林师妹和吴儿来,不会是为阿絮来,也不是单为了我或是小信、小义来,那到牵牛山上要杀我们又是为得何事呢?”阿絮道:“方才下山时,我一路走来,所想得都是此事,想了这半晌,终于却有些眉目了。”祁寒道:“什么眉目?”
阿絮道:“我觉得他们此来,为得还是那张藏宝图。”祁寒道:“藏宝图!”说着便往背上布囊中的铁烟斗摸去,又道:“可他们怎么知道那地图在我这儿?”
阿絮道:“我说的藏宝图也不是姜大先生交给你的这张,而是木野狐曾说起过的那张,也就是柳聚君在庐山拿到的那张藏宝图了。”祁寒道:“那张藏宝图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连见也没有见过。”
林芜衡在一边叹道:“你虽没有见过,但这藏宝图却与我们有极大的关系。因为那张藏宝图便是我送到庐山去的。”祁寒大惊道:“你!”林芜衡道:“不错,就是我。你不是曾问我去庐山做什么吗?”祁寒道:“是啊,我是问过,你只说你要去庐山采药。”
林芜衡道:“我那时是这样说,但我去庐山可不是为了采什么药。而是就只为了送那张藏宝图。”祁寒道:“可是你又怎会有一张藏宝图的?”
阿絮道:“我方才说过,那吴弘先曾把青石寨的银票交给我爹,你还记不记得?”祁寒道:“我自是记得。”阿絮道:“我爹苦心经营,将那些银子翻了十数倍,这些银子,不要说建一个青石寨,便是重建十个青石寨却也够了。”祁寒道:“那这笔银子,你们真打算等吴儿张大后交给他,让他去重建青石寨吗?”
林芜衡道:“这也就是我们想了许久的问题了。”阿絮道:“若按我爹的想法,这银子自是应该给吴儿,让他去重建青石寨好去寻那仇家报仇。”林芜衡道:“可若是如此,这江湖便又要掀起一场大风波,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为此丧命。就是吴儿自己,怕也是难逃劫数。”
阿絮道:“并且我们虽然少知国事,却也知道眼下我大明的情形正危急,北鞑南倭,都在虎视眈眈。我们对付外敌尚且不及,又怎能自己挑起事端,再自相残杀一番!”
祁寒道:“你们说得是!当今武林分崩离析,各自为战,就如盘散沙一般。若是再为什么事相互仇杀,便真得无力抵挡,只能坐视外敌入侵了。吴儿家仇虽切,却也比不上国事之迫——那这笔银子你们却要怎么办?”
林芜衡道:“那日阿絮来向我来辞行,说是要去庐山参加什么武林大会,我问他何事,她却不肯说。”说着便看了阿絮一眼,阿絮面上禁不住便是一红。祁寒知道阿絮去武林大会是为了自己,又想起武林大会上阿絮甘冒奇险,在江南群雄面前将自己救出的情景,心中忍不住便一热。
林芜衡又道:“说话间,阿絮又说起那武林大会是为抗倭而开。我道既是他们在商议抗倭大计,何不就把这笔银子给他们送去,让这笔银子用得其所,可不比用做什么江湖仇杀强得多吗?”
听到此处,祁寒击节赞道:“好主意!”说罢又叹道:“可惜那柳聚君召开那武林大会,明是为商议抗倭大计,暗地里却只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若他真心抗倭,又得此巨资,岂不是如虎添翼么!”
阿絮道:“当时我却不知柳聚君是这许人,听到林姊姊的建议,便也称好。当下我便将那藏银子的所在绘成了一张地图。可……”说到这儿,面上又是一红。林芜衡微微笑道:“可阿絮担心她到了庐山会上忙于他事,未必能分出身来送这张地图,就只得让我走这一遭了。”
祁寒道:“可据木野狐说,送那藏宝图的明明是一个商贾模样的人……”林芜衡道:“我既能扮做鲁先生,自然也能扮做一个商贾了。我带着那藏宝图到了庐山上,见到些不同装束的武林中人守在山口处,料他们必就是来开武林大会的江南武林的人,又见上去不得,便将那藏宝图放在匣中交给他们,让他们转交给他们的领头之人,即离开庐山了。”
祁寒对阿絮道:“怪不得我说要在庐山上寻鲁先生,你却说他已回去了,原来为得是这个缘故。”阿絮笑道:“我又不能说我知道鲁先生的来意,就只能说亲眼见着他回去了。”
祁寒稍一思忖,又道:“那一晚,在九江城外的曾家祠堂,山口丰后领着几个人过来寻林师妹的麻烦,为得也是那藏宝图吗?”
此事阿絮也曾听祁寒说过,便道:“那倒未必是了。那张藏宝图的事只有我和林姊姊知道,其他人却又如何得知了!我看山口丰后他们是去探看林姊姊的来路的。铁线帮在码头上发请柬,也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速之客来。待见到林姊姊不说是来参加大会,却只说去山上采药的,心中定然要起疑。那装做紫兰花的山口丰后领人去曾家祠堂那儿探看,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林芜衡对祁寒道:“好在与你别后,我便和吴儿又改扮了一下,他们就是再想寻我却也寻不到了。”
祁寒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幸好你去时,许多江南武林中的人在一处,你那藏宝图正交在他们手上,众目睽睽之下,柳聚君便是想将那银子据为己有,却也不能。只得召集江南六寨的人商议此事,再一并去将银子取出来了。”听了此话,阿絮却叹道:“可你庆幸的恰恰就是所担心的。”祁寒一怔,道:“你是说——”
阿絮道:“我担心这笔银子已经落到了柳聚君手中了。”祁寒道:“可我们来时,曾路过那春秋山,不是有江南六寨的人在那儿寻宝吗?怎么会竟已落在了柳聚君手中!”
阿絮道:“江南六寨的人在春秋山寻宝是不错。但你可知道,那笔银子却根本就不在春秋山!”祁寒道:“那在何处?”
阿絮道:“那笔银子不在旁处,正就在玉阶镇的吴府了。”祁寒愕然道:“就在吴府!”转念又道:“是了!其实那银子放在吴府里才是应有之意,只不过一时间难以想到罢了。”
阿絮道:“那笔银子数量巨大,若藏在旁处,不免动静太大,会引人耳目。我爹这才将巧立机关,将那些银子都藏在了我们家中的地底下,为着将来取用时,也方便些。”
祁寒道:“既然银子在吴府,那江南六寨的人为何会去春秋山,而那吴府又怎么会被人烧成了废墟,这一切,又都如何解释?”阿絮道:“我也是思来想去,方才想出其中的原由来。那柳聚君果然是好谋略,只可惜都用得偏了。”祁寒道:“难道这些事都是柳聚君弄出来得吗?”
阿絮道:“如何不是!若我料得不错,柳聚君拿到那张藏宝图后,虽然不辨有无,却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便在召集江南六寨的首领开会的这段时间里,将真的藏宝图换了下来,再换上了一张假的地图。那张假地图所指示的藏宝之地,就是在春秋山上。”
祁寒道:“可他换上的那张地图既是假的,旁人不会发现吗?”阿絮道:“那张地图是真是假,除了我和林姊姊,这世上也无人知道。而朱虚侯等人本就对那藏宝图之事将信将疑,就算按图找不到宝物,也正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只当是送图之人开了个玩笑,万不会想到竟是柳聚君在其中做了手脚!”
祁寒道:“要这样说,那江南六寨的人在春秋山那儿那般大做举动,却不是告诉旁人他们在寻宝,倒象告诉旁人他们没有寻着宝了。”阿絮道:“正是此意。这其中也必是断云岭的人在一力主使。除此之外,还有一层含义,那便是借春秋山的举动引开众人的注意,他们好到偷偷到玉阶镇的吴府来取银子。”
祁寒道:“可既然有那许多银子,想偷偷地一起取出来,再不露风声地运出去,却也不是件易事了。”
阿絮道:“确不是件易事,但他们做的却委实巧妙。你还记得那掌柜模样的人对你说过的话吗?”祁寒道:“那人是那五味楼的掌柜。他说是一个富商要住进吴府,但那吴府里闹鬼,只两日他们就一连死了七八个人,那富商一怒之下,便又搬了出来,又一把火,将吴府烧掉了——莫非那富商就是……”
阿絮道:“那富商极有可能就是柳聚君本人了。他扮做富商,假做不听劝阻,执意要搬进吴府去,所为的就是那笔银子。”祁寒道:“可他又是怎么将那些银子运出来得呢?”
阿絮道:“据那掌柜的说,那富商搬进去时,足有十几二十辆大车,满满得放着的都是箱柜,也不知里面放着多少金银宝物来!其实那些箱柜里哪有什么金银宝物,必定装得都是些石块,这才显得车轮印极深。待到了府里面,他们便用了两天时间,将银子起出,放在这些箱柜里,箱柜里的石头自然也就埋在原本放银子的地方,待出来时,又是箱柜满车,与进去时无异,真是些许也露不出破绽来。”
祁寒道:“可他们怎么会死了七八个人,难道是藏银子的地方有什么厉害的机关?”
阿絮道:“哪有什么厉害的机关,这也是柳聚君的诡计了。一来必是银子太多,他带来的箱柜不够,若另调箱柜来,旁人又要起疑。便假做死了七八个人,好明正言顺地运七八口棺材进来,用来装银子。二来吴府本就有鬼宅之名,他推说宅子里面闹鬼害死了人,再愤而搬出去,借此脱身,镇上的人也就不会生出疑心了。”
祁寒这才恍然悟道:“果是如此!怪不得他们要将五味楼的楼上包下来,说是要给他们家的仆役吃饭用。其实是因为五味楼是玉阶镇的第一高楼,从楼上看去,镇上的景象都尽收眼底,吴府里的情形自然也能看得清楚。他们将楼上包下来,就是为了不让旁人看到他们在吴府里所做的事——但他们为何要将吴府烧掉,若只静悄悄地走了,岂不是更不会被人觉察到吗?”
阿絮道:“若只这样就走了,却也不是柳聚君了。他知道自己这般拿到银子,尽可以瞒过所有人,却单单瞒不过那送藏宝图之人。他若想将这笔银子人鬼不知地据为己有,便要将送藏宝图之人除去。柳聚君也知那银子既然是在那宅院里,送藏宝图之人必就和吴府有极深地关联。他将吴府烧掉,就是要将那送藏宝图的人逼出来。”
祁寒道:“可林师妹并没有去啊。”林芜衡道:“我也不晓得你们说的柳聚君是什么人,我只知我将那藏宝图送过去,这件事便也了了。前日我便听说有富户搬了进去,昨晚在山上时,又看到吴府那儿火光冲天,虽知和那藏宝图有些关系,却没去看。吴儿想去看热闹,我也没让他去——那宅子是语化住过的,我怕我看了会伤心……”
阿絮默然片刻,又苦笑道:“林姊姊虽没有去,却让我们赶上了。旁边围观的百姓都是兴高采烈,如过节一般。只我一人,在那里伤心不已又潸然泪下,必是从这里露出痕迹来了。那些断云岭的人化装做普通百姓,混在人群中,见此情景,知道那藏宝图十有八九与我们有关,这才一路跟踪我们到了山上,又问也不问,便要将我们全都杀死。”
祁寒叹道:“柳聚君这番布置,真是周密之致。他本就居心叵测,又有了这一大笔银子,岂不更是糟糕了吗?”阿絮道:“我也为此事忧虑,本指望这笔银子能对抗倭大计有所帮助,但……咳,也只能看以后的情形再说了。”林芜衡叹道:“我们现在虽知道根由,但已被他们逼了出来,受伤的受伤,年幼的年幼,还要防着他们追杀,又能到哪里去。”
阿絮沉思片刻,忽然道:“我倒有个去处,只不知你们肯不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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