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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三十七)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2-28 10:34:42      字数:10972

第三十七章暮云过了,秋光老尽,故人千里

王谢听祁寒问出这句话来,便道:“武林中其他人不知此事倒也罢了,想不到连你也不知。想是如这般的事,祁大侠做了也不晓得有多少了,故而从不提起。这件事在祁大侠不过是件极普通的事,但对我们王家却是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二十多年前,武林中发生了十几起血案,杀伤的武林人士约有百数。而作案那人用来打伤这些人的,竟是我们鄱阳王家的武功。”祁寒道:“你们的武功——难道那人是你们王家的吗?”
王谢叹道:“要紧处就在这里了。旁人都不知作案的这人是谁,当时的掌门——也就是我父亲,心里却清楚,那人正是我们鄱阳王家的人,并且还是他的一个叔父——我该叫他叔祖了。那叔祖认为以辈分而论,我祖父的掌门之位应该传于他,不料我祖父却让我父亲做了掌门。他一怒之下,便离家而去,临走之际,还带走了王家的十数种武功的图谱,‘挥弦手’的图谱也在里面。他潜心修练了几年,便在江湖上到处作案,并且故意让人看出他用得是鄱阳王家的武功,好让人都到此处来寻仇。”
祁寒道:“既然你父亲知道此事,那就公布于众便是。”王谢道:“话是如此说。但我父亲一直对那叔祖心存歉疚,又以为那叔祖虽然已离家而去,但终究还是我们王家的人。既然他犯了案子,我们也理应承担。因此,他虽然知道那些受伤的武林中人的亲朋好友都约好了要同来寻仇,却并不想将此事说出去,只想着若他们来了,便拼着他一人,任由他们要打要杀就是。”
祁寒道:“即使如此,且不说那些人未必会善罢甘休,便是你那叔祖也不会就此停手,只会更加无所忌惮。”王谢道:“你说得何尝不是。当时我年纪虽轻,却也看出此层。怎奈我父亲执意如此,旁人都劝他不得。万般无奈,我们只好打定主意,到时便和我父亲站在一处,由那些人处置便了。眼看那些人约好寻仇的日子就要到了,我们王家已危在旦夕。这时却有一人凭借一己之力将此事化解——这人便是你父亲,祁大侠了。”祁寒听了便道:“我爹他是怎么做的?”
王谢道:“自武林中出了那么多血案后,祁大侠便一直暗中寻访,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又找到我那叔祖的隐身之所,劝他在众人面前将此事说个清楚,以免鄱阳王家就此毁于一旦。但那叔祖如何肯听,又仗着自己武功了得,便和祁大侠动起手来。两人武功不相上下,这一交手,便打了一天一夜,也没分出胜负。但到后来,究竟是祁大侠年轻体健些,渐渐占了上风,但就在他要取胜之时——”说到这儿,王谢问祁寒道:“你道怎样?”祁寒摇头道:“我不知。”
王谢道:“就在他要取胜之时,祁大侠却突然停下手来,说道他们二人都累了,不妨休息休息再打——祁大侠是不愿占这便宜,这点那叔祖也看出来了。但他心道,既然已打过一场,祁大侠的武功他已知晓,以他的经验,再打下去,必然是他的胜面大些,便只装做不知。二人又休息了半日,体力都恢复如初了,便接着再打,谁知仍是一日一夜不分胜负,到了那叔祖气力不济时,祁大侠又停下手来,提议大家休息过再打。如此这般,直打了七天七夜,那叔祖这才心服口服,不肯再打了。祁大侠又将是非利害细细说于他听,那叔祖终于幡然悔悟,愿意和祁大侠去众人面前说清此事——而此时那些来寻仇的人已经快到鄱阳湖了。”祁寒紧问道:“那可还来得及?”
王谢道:“那叔祖本想在众人前来寻仇,闹得不可开交时,他再出来凭武功将那些人赶走,并借此慑服王家的人,让他做掌门,便就隐身在这左近。因此祁大侠和那叔祖很快便赶到了。在众人面前,那叔祖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自己废去武功,终于将此事化解了去。众人散后,那叔祖自觉无颜再入王家,就写了封信,连带那些武功图谱,请祁大侠送到王家来。他便自己一人飘然而去了,从此不知所终。那时我们还在家中,坐待众人来寻仇。祁大侠送来信和武功图谱后,也不细说,便也告辞离去。我们看了那叔祖的信,才知道了这其中的曲折,待要向祁大侠言谢,他却早走得远了。这以后不久他便去北方了,非但从未到我们这儿来过,也再未回过江南。我父亲心感祁大侠之恩,又无从报答,这才定下了那条号令来。”
祁寒叹道:“想不到竟有这许多事情,若不是前辈告诉我,我当真一点也不知。”刚说到这儿,就听门外又有人道:“还不止这些事情呢,你想不想知道?”祁寒听那话声正是王昔所说,忙挺身站起。
只见门开处,王昔从外面踱了进来,指着祁寒道:“其中还有些事情,非但你不知——”又指着王谢道:“便是他也不知,却只有我知道。”王谢道:“喔?是什么事情?”
王昔道:“天下岂有这样的好人,放着武功图谱在手边却不看个仔细。我料那祁雁声必定先将那些武功图谱看了一遍,或是录了个副本,这才送到我们王家来。”祁寒听他竟如此说,不由怒道:“你胡说!”
王谢却神色不变,道:“你这话也曾对父亲说过。”王昔道:“我是对他说过。”又摸着脸颊恨恨道:“他却不肯相信,还打了我一记耳光,骂我‘混帐’——是我‘混帐’么?是你们不明事理!人心皆是如此,那祁雁声又怎能例外!”
王谢道:“什么人心皆是如此,只你的心是这样罢了!祁大侠若如你想得这般,却也不是祁大侠了!”王昔冷哼道:“嘴上说是与不是,却又有什么意思了。祁雁声若看过那些武功图谱。虽然不说这武功的来路,却绝没有不把这些武功传于他儿子的道理。我一试便知道了。只要他施出我们王家武功的一招半式,便无可抵赖了——”
说到这儿,王昔腿不抬,膝不动,忽然向前平挪了出去,仿佛在地上滑行一般。眨眼间,已到了祁寒的近前。双掌一错,就向祁寒胸前打去。祁寒见他施得果然不是“挥弦手”,而王谢也没有出言提醒,知道王谢所料不错,王昔果然用得是一门王谢没有练过的武功。正想以刚练的“挥弦手”迎上前去,猛想到王昔方才那句话来,暗道:“我若使出‘挥弦手’,岂不正是给他口实,说我爹曾看过那武功图谱吗?”
一怔之下,王昔的双掌已打到胸前,祁寒只得运“落霜指”向他两臂肘处一点,王昔回掌去接,甫一交手,祁寒便向后退了一步。王昔笑道:“这么差劲,定是你们祁家自己的武功无疑了!”祁寒被他一激,暗道:“总不成在我手上坠了我爹的声名!”心头火起,更不想用“挥弦手”,又上前一步,只以“落霜指”与王昔向敌。
正如王谢所料,王昔回去养伤时,静静一想,就知若不使“挥弦手”,而用不如“挥弦手”但王谢却没有习过的武功,王谢便在旁边指点不得了。正得意间,忽想到万一若王谢将“挥弦手”传给祁寒来对付他,便难办得紧了。直至他走到石屋门口还在为此事忧心,忽听得里面说的话,方计上心来。
他走到石屋中,借他们所说的话头,用言语先将祁寒挤兑住,让他即使会“挥弦手”也使不出来。此时见祁寒果然只以自己本来的武功抵挡,心知不论王谢教没教他,这层隐忧终是没有了,便长笑一声,使出一套“澄江掌”来,只往祁寒周身紧要处逼去。
“落霜指”本也是极厉害的武功,但祁寒的内力有限,自是不能将“落霜指”的威力发挥出来。而那“澄江掌”虽然平平无奇,但王昔的内力却比祁寒要多了二十多年的造诣,使将出来,也不靠招式精奇,只是单凭内力层层压去,便让祁寒觉得束手束脚,处处无从施展,倒显得“澄江掌”比“落霜指”要高明多了。
十几招一过,祁寒便颓势尽现。王昔手上加紧,嘴上也不歇,只道:“我还道祁家的武功有多好,却原来连我们最普通的功夫也不如。”祁寒与他过了这许多招,心中的火气反倒渐渐消了下去。听了这话知道他是要有意激怒自己,便也不动怒,只一招招挡去。
好在祁寒自出道以来,所遇见的敌手多比自己的武功要高,几次交手下来,别的倒也罢了,只这身处逆境却是常有的事,早习惯于在此境地下苦苦支撑了。因而虽早落在下风,也并不惊慌失措,眼看着就要落败下来,但又过了几十招,还是在这般勉强抵挡。
王昔虽然嘴上奚薄祁寒的武功,但也只是为得引祁寒心浮气燥,若要他并不擅长的“澄江掌”三招两式就将祁寒制住,却也并非易事。他本想忽然使出招“挥弦手”来,却又怕王谢在一边看出,又发声提醒,反让祁寒占了先机,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妄动。他又暗道,这石屋附近都是王家的人,祁寒他们自是无处可逃。而这石屋中除了手脚俱废的王谢,就只祁寒一人和他对敌,如此磨下去,时间是长些,可他们终究难逃一死。便也不着急,只想着将祁寒耗得气衰力竭了,将他折辱一番以后再取他性命,以报方才那一刀之仇。
王谢只盼王昔不奈久战而使出“挥弦手”来,好有机可乘。等了半晌,见王昔仍是不紧不慢,便猜着了他的心意。心知祁寒虽撑得一时,如此下去终是必败无疑。便纵声笑道:“可笑啊!可笑!”
祁寒全力对敌,无暇说话,王昔却闲暇得紧,见王谢笑得奇怪,忍不住便问道:“有什么可笑的?”王谢又大笑了两声,方道:“我笑祁雁声祁大侠一世英雄,生出的儿子却如此不肖!”
祁寒听了这话,不知王谢何意,又不能相问,心中便一楞。王昔却以为王谢或是死到临头,气极之下,便怒骂祁寒无能;或是看出祁寒要落败,因此先骂他一通,表明与他决绝,以讨好自己,好留得性命。便也笑道:“说得好!你再骂得几句,听得我痛快了。我便赏你不死,依旧将你关到里面去——他有何不肖,你接着说。”
王谢道:“想祁大侠是何等的气概,功成即退,深藏声名。但他的儿子却连‘声名’这两字都勘不破!祁大侠动静行止,皆出于侠义,义之所趋,便一往无前。而他的儿子却行辄怕狼,动辄怕虎,惟恐多走了一步去。祁大侠行事只求无愧于心,便有万夫齐指,也从不规避。他的儿子却只知顾及宵小之辈的琐屑之语。祁大侠勇略过人,当世无敌。他的儿子武功不如人倒也罢了,却还屡屡中人诡计而不自知——咳!祁大侠有子如此不肖之甚,当真令人可惜、可叹、可笑啊!”说罢,又是两声长笑。
祁寒听了王谢这话,骤然省道:“王前辈说得不错。我爹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自是行得正、立得直,又岂会在意旁人说什么。我本是要不坠了爹的声名,可如此下去,有胜无败不说,还要连累得王前辈丢了性命,真是愚笨之极了!”
王昔原本甚是得意,却越听王谢的话越觉不对。眼见祁寒象是在想着什么,手下稍有松懈,便将左掌平削,朝祁寒的颈上砍去,祁寒右手下意识得往上一点。王昔的右掌忽然从左臂的袍袖下探出,悄无声息中直奔祁寒的心口。使出的正是“澄江掌”中的绝招,名唤“澄江静如练”。
祁寒右手上点之时,心口处正露出空当,忽觉一股劲风当胸袭来,虽不曾看见王昔那掌,也情知不好。危急中祁寒却不慌张,左手自下而上挥出,五指或直或曲,姿态各异。王昔的手掌正要印在祁寒的心口上,便见祁寒面上不急不怒,不喜不乐,只一霎间便变得一片淡雅。这神情他练了几十年,最是熟悉不过,口一张,“挥弦手”三字还没说出,就觉一缕和风自下迎了上来,掌上或酸或疼,已接连中了五招。
王昔变招极快,一觉不对,便立刻飞身往后退去,也是他一双手坚硬无比,接连中了五招,却并未受伤。但心中的惊恐,却又比受伤更甚了。祁寒既已得手,更不停歇,上前两步,把王谢方才所授的“挥弦手”源源不断得使将了出来。
说也奇怪,此时王昔用得还是“澄江掌”,他的内功修为也仍比祁寒高超。但祁寒一使出“挥弦手”,方才的情势便立刻倒转了过来,王昔反招招受制,转瞬间便落在了下风。
王昔心中恼怒,本想再喝出祁寒使的是“挥弦手”,正说明祁雁声偷看了他们王家的武功图谱。但他手忙脚乱,竟分不出口来帮忙,不由暗悔方才自己占上风时说得太少,眼下这些话便和自己的“挥弦手”手一般,满在腹中,只是不得施展。
又过了十数招,祁寒一面出招,一面又挪身将他出去的路挡住。王昔见便是想脱身也脱身不得,渐渐焦躁起来,心道:“我自以为胜券在握,吩咐旁人不得进来,眼下自是不会有人进来助我。照此下去,我莫非竟要命丧于此不成!”如此一想,便将心一横,双手上扬,忽然变招,也要使出“挥弦手”来,但他的手只一动,王谢在一旁已喝了出来:“气海穴!”祁寒依言袭去,王昔只得将招式顿住,身往旁边闪去。好容易躲过这一招,正落在一具尸体旁。正这时,王昔忽觉脚旁那尸体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王昔心中大骇。他进来时早已注意过石屋里的情形,除了祁寒和王谢,地上还有五具尸首。其中四具是为他所杀的陈良等四人。还有一具是原本守在石屋中的人,想是被祁寒杀掉了。王昔暗道:“既然这五人都已死去,又怎么会有人在动!莫不是方才下手时,我没打准部位,陈良他们四人中还有一人活着不成。就只祁寒一人已是难对付,要是还有一人,即使受了重伤,无力起来帮忙,但只要在地上抱住我的双腿,便也糟糕了。”
此念一闪即过,祁寒又以逼上前来,王昔顾不上多想,也顾不上往下看一眼,脚尖在脚旁那人头上一点,便纵身而起。那人哀号一声,七窍流血,便即丧命。王昔听到那人的声音,这才辨出那人不是陈良他们中的一个,而是他分派来守卫在这石屋的人。
却原来祁寒不想伤人,进到这石屋时一指只将那人点翻,并未取他性命。过了这许多时辰,那人被封的穴道渐渐解了开来,便动弹了一下,也是他动得不是时候,竟被王昔不辨就里,一脚踩死了。
王昔心里不禁大悔:“早知如此,便不该如此卤莽。若留得那人性命,让他过去先将王谢杀了,这小子便万不是我的对手了。”正懊悔不已,他忽又想道:“我若纵身到王谢身边,虽无暇动手,但只要如方才这般动动脚尖,王谢动弹不得,也足可以将他制于死地了。”
想到此处,王昔也不用什么招式,只将浑厚内力运在臂上,猛向外推出两掌去,将祁寒稍稍阻住。于此同时,他身形一闪,就已到了王谢身旁,脚尖下顿,狠狠得向王谢的面上踹去。
祁寒稍被阻住,便即拔身跃到王昔身后。他见王昔已到了王谢旁边,也猜着他要做什么,心中大急,举掌便往王昔后心劈去。这一掌因为心中急迫,只想着救人,哪能再顾及其他。一急之下,“挥弦手”中的法度不由尽失,威力便也大减。王昔回手一格,就已挡住,脚尖下落之势不减,直往王谢头上去。祁寒再想去救已不及出招了,只能大声喊道:“王前辈!”
眼看着王昔的脚就要踩在王谢的头上,就见王谢将头一偏,恰躲了过去。王昔的脚收势不住,一脚顿在地上。王昔一脚踩空,待要再抬起脚来,王谢扭回头来,一口正咬在王昔脚后跟的“太溪穴”上。王谢虽然臂上腿上的筋被挑断,但一身内力还未失去,这一咬之下,王昔只觉从脚底到膝盖都是一麻,腿一曲,便单膝跪了下来。
王谢见王昔纵身过来,知他是何意,却也并不喝破,只等着王昔落下脚来。他这头一偏、口一咬,看似简单,其实凶险已极,若是他晚偏得半刻,不免被王昔踩死;若早得片刻,王昔的脚便可以收住势头,不再落下去,而那一口,自然也便咬他不着了。
此时王昔还未完全跪下,王谢又沉声道:“弦上黄莺语!”祁寒见王谢无事,心中大喜,双手飞扬出去,正是“挥弦手”中的一招“弦上黄莺语”,在王昔背上清捷之极得连点了数下,王昔全身一软,便倒了下去。
祁寒一纵到了王谢身旁,道:“王前辈,你没事么?”王谢叹道:“也亏他恨我之极,要一下便置我于死地。这才踩我的头,若他踩在我的心口上,我早已没命了。”王昔双目紧闭,只做没有听见这句话,暗中运劲,想凭内力将被祁寒制住的穴道冲开。
王谢又对祁寒道:“你运‘落霜指’力,再把他腿上的‘环跳’、‘风市’,臂上的‘天泉’、‘曲泽’,和身前的‘璇玑’、‘玉堂’、‘水分’这几处穴道封上。”祁寒运起“落霜指”,在王昔身上又点了几下,将这几处穴道一一封住。这几处穴道都是王家内功运气的关键,若被封住,便无论如何也冲不开穴道了。
王昔这才睁开眼,对王谢切齿道:“真是好手段!”王谢淡淡道:“这也是与你学的,那日你若不是点了我这几处穴道,即便我喝了你的毒酒,你也未必便能挑断我腿上臂上的筋。”
王昔听了这话便楞了一楞,过了片刻,脸上生出些悔意,道:“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王谢冷笑道:“迫不得已?又是谁迫你来着,是你自己罢了!”
王昔道:“可我们终究是兄弟……”王谢道:“兄弟?若不是你提起,我几乎都忘了我们还是兄弟。”说着向自己的腿上和臂上看去,又道:“当真只有兄弟才能下得了这样的手,旁人想做却也做不来呢!”
王昔垂首道:“我如此对你,心中也极是不安。你以为这些日子我过得好吗?你在这里面无忧无虑,我在外面却是费尽心神。现在想想,你待在里面未必不是享福,我在外面却直与受罪无异。”王谢道:“既然如此,我们换换位子如何?从今以后,你便在这里面享福,我来替你在外受罪。”
王昔听了这话,想到要如王谢般在里面关着,心里委实骇极,又不知王谢的话是真是假,连忙抬起头道:“我是说说而已,你不必当真!这点福气咱们兄弟俩都不去享就是。你若想替我分忧,我这就派人接你出去。咱们两兄弟还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鄱阳王氏,一家双杰’,依旧象以前一样共同执掌王家的事务——要不,我干脆把掌门之职给你,以后王家的事情都由你说了算。你若不相信我的话,我这就将白玉戒指给你,如何?”
王谢听着他的话,只是冷笑不已,并不答话。王昔又对祁寒道:“祁少侠,烦你将我手上的白玉戒指取下,戴到我兄弟的手上,从此后,他便是我鄱阳王家的掌门了!”祁寒反问道:“那你呢?”
王昔生怕把他关到里面去,忙道:“我自然是王谢掌门的旗下走卒,甘心听他差遣。”祁寒见王昔竟如此贪生怕死、怯懦不堪,心里甚是鄙夷,便也不去睬他,只向王谢道:“王前辈,下面我们该如何去做?”
王谢道:“你提着他,我们出去。”祁寒应了一声,正要去背王谢,王昔见软言软语说不动王谢,又自知此一出去,不仅阴谋败露,颜面也会尽失,定是再做不得掌门了。便骂道:“王谢,你自以为很了得吗?我实话与你说听,如今你手脚俱废,却是你自找的,需怨不得别人!你不是聪明过人吗?为何竟料不到你有这样的下场!”
王谢仍不动声色,只淡然道:“哦?我倒委实不知我这模样都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你不妨说个明白。”
王昔恨恨道:“自小所有人便都说你比我聪明,爹要考问我们诗书或是武功,总是你先回答出来,能得爹的欢心。可我却不明白,你哪里比我聪明。充其量不过是比我会装模作样罢了。我自是不服气,便加紧努力,日赶月赶,终于我们长大了,到了爹考问时,你在一旁沉默不语,我能抢着回答出来了,满心以为爹能夸我两句。却不料他居然摇着头说我锋芒太露,不知内敛,说我的涵养要比你差得远了——我这才知道,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做得怎样,在爹的心目中我都胜不过你!”
王谢摇头叹道:“其实在爹的心中,你我从来就是一样。只是你总存着要和我比的念头,又总是拿你不如我之处和我比,这才觉得胜不过我。”
王昔厉声道:“我是不如你!你功夫比我练得好,你的人缘比我好,你的举止风度比我好,你处处都比我好,我怎么和你比!要不是我年岁比你长,这掌门的位子也早就不是我的了。我有比你强的地方吗?有吗!”王谢道:“怎么没有?自小你的诗文便做得比我好。爹常说,我的诗文冲淡静泊有余,却风骨不足。你的诗文则清新、刚健,兼而有之,比我要胜得远了,你不记得了吗?只是这些长处,你都丢下了。却只想着和我比,只想着要把我比下去!”
王昔道:“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我知道我处处都比不过你,所以我便不和你比了。凡事我都不再关心,我只做爹的好儿子,做你的好兄长,做鄱阳王家的好掌门。我做得可真好!可是在我心中,却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将你除去。因为我知道,你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能成为我自己!”王谢道:“那现在呢,你将我的手脚都废去,关在这石屋中,你便成为你自己了?”
王昔道:“正是!”他虽不能抬起手来,但眼中光芒直向王谢射去,道:“至少我不必每做一件事时都想起你,不必想着你会如何去做这事,然后照着你做事的法子去行事——以免我做得不如你。现在我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再不用和你比了。我还和你比什么!我和你有什么好比的!你都是一个手脚俱废的人了,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做不到!无论做什么,我都比你强!”说到此处,王昔心中得意之极,纵声狂笑起来。王谢也不做声,只静静得看着他狂笑。
祁寒在一旁,见王昔笑得得意,忍不住便道:“即使王前辈手脚都不能动,你却仍为他所制。依我看,你还是胜不过他!”此言一出,王昔的笑声顿时便如被一刀斩断般,突然便止住了,嘴中只喃喃道:“他是废人……我胜不过他……他是废人……我胜不过他……”连说了数遍,忽喷出口鲜血来,头也垂了下去。
祁寒以为是自己一句话便说死了他,忙向王谢道:“前辈,王昔他……”王谢叹道:“他不过是一时急痛攻心,这才昏了过去。”又向祁寒道:“你再把他的昏睡穴点上,我们出去吧。”祁寒让王谢负在背上,又把王昔的昏睡穴封住,将他提了起来,推开石屋的门,迈步走了出去。
王昔进石屋时,便吩咐不得他的号令,外面的人不得胡乱放箭。这些人都站在离石屋有数十步远的地方,既不知里面景况如何,也听不见里面的说话声。忽然看见门开处,走出来的不是王昔,而是一个青年人,那青年人背上背着一人,手中提着一人,都不知是死是活。有眼快的已看出被提在手中的正是王昔,便喊道:“大老爷!大老爷被他打死了!”众人人顿时一阵哗然,中间有十数个性子急些的便并举刀枪,冲上前去。
便此时,王谢在祁寒的背上仰起面来,对众人道:“你们还认得我吗?”王昔将王谢关在石屋中之事,做得本就机密,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众人乍一见王谢的模样,无不吃了一惊,那冲上前的十数个人也停住脚步,俱都喊道:“二老爷!”
王谢道:“想不到你们还认我这个二老爷。”人群中有一人分众而出,对王谢施礼道:“外堂管事郑宽叩见二老爷。二老爷,你怎么……还有大老爷,他是怎么了?”王谢道:“郑宽,你什么时候升做外堂管事了?”
郑宽道:“是前几日大老爷刚升小的做外堂管事。”王谢道:“你既是管事,就应该把事情管起来——你先把兄弟们约束好了,没有我的号令,不得乱动。”郑宽下令让众人排站整齐,又回过头来向王谢请命。
王谢这才对众人道:“我们鄱阳王家遇到一场极大的变故,长兄和我都为此身受重伤,多亏这位祁少侠仗义相助,才将这场变故化解了去。”众人中却有跟着王昔去金竹坪,在武林大会上见过祁寒的,便喊道:“这姓祁的乃是柳盟主下令追杀之人,二老爷你不知道吗?”
王谢确不知此事,却又不想在此情形下另起波折,便道:“这其中自有一番隐情,非旁人所知,还需慢慢探察清楚才行。不管其他人如何说,我只相信祁少侠的人品。并且他是祁雁声祁大侠的儿子,先掌门的遗令,大家都不记得了吗?”那几人一听此话,方才无言。
王谢道:“眼下变故虽去,但余波未平,大家需要小心戒备了。”说罢,便分拨人手,令他们各司其职,不得妄动,虽是随口说来,却一丝不乱。众人大都领命去了。王谢又对剩下的郑宽等人道:“你们几个把我和大老爷送到正厅中。”那几人将王昔从祁寒手中接过来,又把王谢从祁寒背上扶下。郑宽便吩咐手下去寻软轿来。
这时忽从远处走来两个人,祁寒抬眼见前面一人正是韩滶,未想及其他,便唤道:“韩师弟!”韩滶听见唤声,一纵身便已约到近前,没待祁寒说话,便指着祁寒道:“我还道是哪个姓祁的少侠,原来是你这个贼子!”
祁寒道:“韩师弟,事情到底如何我已知道了,你容我细说!”韩滶斥道:“呸!谁有空听你说,纳命来吧!”说着,抽刀就要上前。
王谢站立不得,正斜靠着棵树坐着,见此情景,将眉头一皱,对韩滶喝道:“你是何人?”韩滶把刀一敛,向王谢看去,见王谢发须杂乱,身上污浊,也不认得他是谁,便也蹙眉道:“你是何人?”
郑宽在一边忙向韩滶道:“韩少侠,这便是我们鄱阳王家的二老爷。”韩滶一听此人竟就是王谢,不由也吃了一惊,忙向王谢恭身道:“晚辈韩滶不识前辈,冒犯之处,还请前辈恕罪。”
王谢道:“韩滶——你是祁大侠的弟子,还是林大侠的弟子?”韩滶道:“先师是林大侠。”王谢惊道:“先师?林大侠竟已故去了吗?”韩滶点了点头,又指着祁寒道:“便是这个恶贼下的毒手!”王谢道:“祁少侠?”
韩滶道:“正是。在武林大会上,当着江南武林群雄的面,这恶贼对所做一切供认不讳,又一时良心发现,便要引刀自尽。后来却被他的一个党羽救了。柳盟主为此特地下得令来,若有人见着他,便一刀将他杀了!”祁寒道:“韩师弟,事情并非如此。这其中有许多曲折,你且不急,我们找一处坐下,我细细说于你听。”
王谢心中略一思忖,也道:“韩少侠,我虽不知事情详情,但我却相信祁少侠绝不是杀害林大侠之人,你应该听听他的辩解,再做定夺——”正说到这,王谢忽然抬头朝一棵树后喝道:“什么人,出来!”只见那树后闪出一人来,走动时有些瘸,正是先前带着祁寒来到岛上,又用“天罗地网”将祁寒擒住的那王管家。
陈良不想多杀同门弟兄,便只将王管家封住穴道,放在网中。谁知陈良他们点穴不得法,这王管家武功又颇了得,竟将穴道冲了开去。那“天罗地网”本就是他自己的物事,他自是知道该如何从里面脱出困。只一出来,他便立刻着人去给王昔送信。
王昔在武林大会上并非不想争夺那盟主之位,但又自知若硬打硬撞,未必能讨得了好去。便索性做出超然的模样,任凭场上如何变幻,只是处之泰然,一言不发。他本以为自己如此模样,定让诸雄折服,便不用动手,也有人会推举他做盟主了,谁知直到大会散去,也并无一人提出这样的建议来。
他痛感德望不够,势力太浅,想乘此武林大会的机会结交些人,以成羽翼。正巧便看到韩滶在众人中因相识不多而落落寡合。他见姜大先生和岳英可以推举祁寒做盟主,心道祁寒、韩滶背景相似,若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也可推举韩滶做盟主了。若如此,即使我做不得盟主,但盟主乃是我推荐的,还不对我言听即从么,也直与我自己做盟主无异了。打定主意,他便曲意与韩滶结交,武林大会后,又约韩滶来鄱阳王家做客。
这日,王昔正请韩滶在枫柏岛上观湖饮酒,见有人传信过来,说有人要去救王谢,心里着实吃了一惊。但他又不能将王谢之事告诉韩滶,便假托忽有急务,和韩滶回到了摘星岛上。他着人照看好韩滶,又让王管家调动人手去石屋外守备,自己则匆匆忙忙地赶去了那石屋中。
方才王管家也在石屋外守备的人群中,一见祁寒背着王谢,提着王昔走了出来,情知不好。他本想就此逃走,却又想到若王谢重掌王家,他未必便能逃得出去。正焦急间,忽又想起韩滶来,心道既然韩滶既然与王昔交从甚密,不妨向他求救,说不定倒能救得王昔出来。打定主意,他乘众人目光都在祁寒身上时,悄悄溜走,又找到韩滶,只说王昔中人诡计,被擒住了,请韩滶相救,韩滶一力应允下来,便和他向这石屋走来。
谁知刚远远望见祁寒他们,王管家就听祁寒喊了一声“韩师弟”,以为韩滶与祁寒是一伙之人,也是为着救王谢来的,不由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便躲到一边的树丛中去了。待听他们说了两句,知道祁寒和韩滶非但不是一伙之人,相互间还有深仇,这才转又大喜。
他见王昔躺在一边的地上,不声不动,看出王昔多半是被点了穴道,便想趁着王谢他们几人说话,偷偷从树后掩过去,将王昔的穴道解开。岂知王谢虽然说着话,周围的动静却都瞒不过他,那王管家只略微一动,就被王谢发现了,便喝出声来。
王谢见树后闪出的是王管家,便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你!我还道你早就逃走了,想不到你还留在此处!”
王管家知道王谢手足都不能动,因而心中虽颇存畏惧,仍壮着胆气道:“小的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自是要留在此处,还能逃到哪里去!”
王谢道:“说得好,既然你是王家的人,就要听我的号令。我令你回到自己住处,闭门不出,你听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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