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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三十六)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2-26 21:30:22      字数:11262

第三十六章苦心未免皆如此,只合挥弦目送鸿

祁寒走进石门,冲鼻便闻见一股腐臭之气,再定睛一看,竟惊呼出声。却原来那里面暗不见天日,只从高高的屋顶上开了一个极小的天窗。几步外有一个方池,池中并无它物,只一个人趴在里面,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祁寒为防有诈,也不敢离得太近了,只缓步走到那人三五步外处,便停下脚步,朝那人唤道:“喂……你是谁……”那人却仍是动也不动。祁寒见那人身上满是污秽,臭不可闻,一头蓬草似的乱发,将脸遮了个严实,看背影也分辨不出是谁来,心中不由好奇心大起,便走到那人身边蹲下,伸出手去,将那人面上的头发拨了开来。
这一将那人的头发拨开,祁寒不禁吓了一跳,却是那人也正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祁寒手一抖,忙又稳住心神,朝他面上看去,只见他面上虽然也是污龊不堪,但那面目还依稀可辩,赫然便是当日在江上谈笑间却走木野狐的王谢!
祁寒怎么也未曾想到这个若放在街上,路人都会惟恐避之不及之人,竟就是那头戴纱帽,一袭长衫,衣着虽不华贵,举止却甚是雍容的王谢,心中如何能不惊,便唤道:“王前辈!”王谢亦认出祁寒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寻又暗淡下来,也不翻身坐起,只道:“祁少侠,怎么是你?你怎么也到了此地?”
祁寒道:“我……”想到自己原本也不晓得到这是为何,一时也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便又道:“你……你这是怎么了?”王谢惨然一笑道:“我现在已是废人一个,再动弹不得了。”经他一说,祁寒方才看出,他的双腿和双臂都软绵绵得拖在地上,忙道:“王前辈,你的腿和臂膀……”王谢道:“我腿上和臂上的筋都已被挑断,如今便是翻个身也是极难,也只能如此失礼,趴着和你说话了。”
祁寒惊道:“这是谁做的,怎么忍心下这等毒手!”王谢哑声道:“他没杀我,却已是天大的人情了。”说着又仰首看着那顶上的天窗,道:“总算我还不曾死。每日都会从那上面扔下个馒头来,若仍得巧,恰在我嘴边,那就是我一天中最值得高兴的事;若扔得不巧,落在稍远的地方,我便要慢慢挪过去才能吃到,但这还不是最糟的;若是那馒头扔到池子上面,我便只能挨一天饿了。所幸这种情形自我关进来,只发生过五次而已,所以我还能活到现在,总算我还活着……”
祁寒听了,心中恻然,道:“王前辈……”猛然间他明白了陈良他们的意思,知道他们此来,多半便是为了来救王谢,忙道:“王前辈,我来救你出去!”说罢,也不待王谢多说,将他负在背上,疾步便走出了那石门。
刚出了那石门,就见陈良提着鱼叉和另两个人从石屋外冲了进来,身上和那鱼叉上都满是血迹。见祁寒背着王谢出来,便都喜道:“得手了吗?”又走过去,只一见王谢,便都跪下泣道:“二老爷,我们相救得晚了,却让你在里面受了这么多苦。”
王谢喜道:“原来是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被关在此处?”陈良道:“此事一时难以说清。且将你救出去,我们再一一禀来。”又站起身来对祁寒道:“相烦祁少侠背着我家老爷,我们三人在前面开路。”
祁寒道:“你们还有一人呢?”陈良和两人都是一阵黯然,陈良道:“我们将那几人杀了,却也折损了一个弟兄。”王谢叹道:“这都是为了我的缘故——你们还是自己走吧,带着我,大家却都走不出去。”陈良急道:“二老爷你这是什么话来,若是现在我们扔下你就走了,那名兄弟岂不白死了吗!要走我们便一起走。”另两人也道:“正是!要走便一起走,要不走,大家便一阵死在此处。”
便在此时,就听到屋外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你们现在就是想走也晚了,便都死在此处吧!”这话钻入耳中,陈良他们三人不禁都面色大变,相顾失色道:“是大老爷回来了!”
话声未落,那石屋的门“砰”得一声,似是被风吹开来一般,接着便自外面吹进一股清风,清风息处,屋中已站了一人,头戴玉冠,身着锦袍,正是王昔。陈良他们三人虽不下跪行礼,却都道:“大老爷!”
王昔看也不看他们,只在祁寒面上扫了一眼,口中“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我道他们几个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在背后做鬼!”祁寒虽不知事情原由如何,心中倒也猜了个大概,见王昔认出他来,便抱拳道:“王前辈!”
王昔冷笑道:“江湖上的人遍寻不着你的踪迹,却是躲到我这儿来了。你只道江湖上的人都杀得你,我杀不得你吗?”祁寒还没答话,王谢在他背后冷声道:“你自是不敢杀他。你不记得爹的遗令了么:‘鄱阳王氏门下,有胆敢加一指于祁氏子孙者,死无葬身之地!’”
祁寒从不知有这样的话,乍听了此语,心中自是诧异,却见王昔面上眉头一挑,寻即又笑道:“我险些都忘了这话,你倒记得清楚。但此人是江湖公敌,人人皆曰可杀。爹下令为得是私恩,我要杀此人为得却是公义,为公义而废私恩,便是真得死无葬身之地,却也无所惜了!”
王谢冷笑道:“好一个公义!只不知你将我腿上臂上的筋挑断,又囚禁在这石屋中,为得又是哪般公义!”
祁寒虽然料到此事是王昔所为,听到这话还是不免吃了一惊,就见王昔抬起手来,一边抚摩着指上的白玉戒指,一边微笑道:“我让你在此安逸度日,免受日常奔走之累、江湖风波之险,自是出于私恩,而与公义无关。你若能体谅我这般苦心,便该回到里面去,安安心心得住在那儿。但你若以为我是在害你,那也只能由你……”说着又叹道:“我只求问心无愧,又岂能太在乎旁人的猜忌了。”
祁寒听他将这桩极狠毒之事,淡淡说来,仿佛到成了天下最令人期盼的盛情一般,心中不由怒起,便喝道:“天下怎会有你这等没有心肠的人!”
王昔听了却也不着恼,只道:“是吗?我只道自己还未曾到此境界,经你提醒,倒让我恍然自悟了。”说罢,脚下便微微一动。王谢忽然喝道:“你既要我回去,我便回到那里面就是。他们几人与此事无关,你放他们走。”
王昔冷笑道:“早知如今,方才你为何要出来!现在你肯进去却也晚了!”陈良在一边已看出话头不对,喊道:“布阵!”和另两人舞鱼叉便向王昔冲去,一面道:“祁少侠,你背着二老爷先走!”
王昔道:“走?还能走到那里去!”身子晃处,两手斜摆,意态闲雅,宛若手挥五弦,目送归鸿之致。那陈良虽喊着布阵,但究竟是在屋中,施展不便,另两人鱼叉未到,他一人的鱼叉先到了。王昔出掌的意态虽消闲,但手掌到处,却远不似看上去这般,一掌切在陈良那鱼叉上,竟把那鱼叉自中间打弯了去。陈良错愕未已,王昔身子一转已到了他面前,抬手在他面上轻挥了一下。陈良面上顿时血肉模糊,大叫一声,摔到在地,眼见活不得了。
王昔接又跃起,另两人还未反应过来,王昔已挥出两掌,正击在他们的颈间,看似不甚用力,但那两人立时颈骨折断,也自气绝。王昔身形微晃,又退回原处,掸了掸袖子。王谢看着陈良他们三人惨死,不禁一声长叹。
王昔看了看地上的三具尸首,又看着王谢也叹道:“他们都是我鄱阳王家的好兄弟,却被你连累得丢了性命,你可知道悔恨了吗?”
自陈良扑向前去,到他们三人倒地身亡,不过只是瞬间的事,祁寒想要上前相助,却哪还来得及。祁寒一见王昔出手,就知道自己万不是他的对手。似这般将王谢负在背上,更是绝无胜算,只能先将王谢放下。又见先前在屋中偷袭自己那人的单刀正在自己脚旁,便将那刀拾起。
王昔看着祁寒拾起那刀,并不上前阻拦,只道:“鄱阳王家的‘挥弦手’对江南玉麒麟的‘疏雨刀法’,这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盛事了。只是无人能看到我以‘挥弦手’破解‘疏雨刀法’,真是可惜!”
祁寒听他如此说来,竟已不把自己和王谢当成活人,心中更是怒甚,立刀在胸前,正是疏雨刀法中的起手式“山雨欲来”。祁寒面上本来满是怒意,只一施出此招,面上便既平和下来,衣裳如充气般微微鼓起,全身凝若山岳,岿然不动。王昔见此情形,心中也不禁一凛,脚下轻挪,双膝微曲,两手平端,恰如抚琴一般。
祁寒这招“山雨欲来”虽然只是起手式,并不具攻击之用,但却可以宁心静气,调整内息。祁寒心中躁意大减,又觉丹田中的内力源源不断,涌向四肢,便即清喝一声,一招“风急雨骤”便向王昔腰间斜斜砍去。
王昔见这招来了,在原地滴溜溜一转,那刀便贴着他的腰间擦了过去。祁寒也不回刀,顺势一招“宿雨初收”,反手向上撩。王昔身子往边上一让,又将这招躲了开去。祁寒的刀原本已递出,蓦得又一收,手臂晃处,将那刀舞做一道光环,直朝王昔身前去,正是“疏雨刀法”中的“苦雨思日”。王昔已退到屋角处,再无可让,忽然挥起手来,在那光环中一拨,祁寒手臂一震,刀也险些飞将出去,又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稳住。
祁寒虽退了两步,却一咬牙,又是一招“巴山夜雨”,逼了上去。王昔又一转身便闪了开去。如此过了十数招,却都是祁寒在招招紧逼,王昔只一味避让,到避无可避时,方才使出一招来,将祁寒稍稍击退。
又过了十数招,王昔冷哼一声,道:“‘疏雨刀法’,就只这些,再无新鲜的?哼!言过其实,真让人失望得紧。”祁寒知道他如此避让,却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想将自己的刀法看个周全,便也不答话,乘他说话之际,忽然将刀一敛,接又猛向外挥去,正是那招七虚一实的“烟迷雨色”。
王昔只见骤然间刀光到处,便如雾锁楼台、烟迷津渡似得,连对面祁寒的身影也看不清了。正犹豫是该向旁边避去,还是出招将他击退,就见一片光影朦胧中,忽有一道寒光破空而至,刹那间便已到了眼前。王昔心中大惊,抬手挥去,正迎在祁寒那刀刃上。只听一声脆响,祁寒的刀虽未脱手,却向上高高荡去。祁寒往后一跃,往手中的刀看去,刀刃处竟豁了一个口子来。再看王昔的手,竟连一滴血也没流出。
王昔傲然道:“这便是‘疏雨刀法’刀法中的精粹吗?我看也不过如此!你技止于此,也无须再看了。我便来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王家的‘挥弦手’!”说罢,王昔两手的袍袖突然无风自起,祁寒只觉眼一花,他已来到面前,手掌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祁寒的面上拍去。这一下来得太快,祁寒根本无暇去躲,心中暗喊一声“休矣!”
便在这时,就听到一个声音道:“打他‘巨阙穴’!”祁寒想也未想,扬手便是一招“苦雨思日”,直击向王昔胸腹间的“巨阙穴”。王昔身子不由往后一纵,拍向祁寒的那一掌自然就解了。与此同时,那声音又道:“打他‘章门穴’!”“章门穴”在人的腰间,祁寒顺势又是一招“风急雨骤”便朝王昔的“章门穴”削去。
王昔一退之下,立足未稳,腰间空当大露,正是一个破绽。他也听着了那话,刚想去避,但祁寒的刀须臾就到了腰间,刀锋已刺入肌肤。王昔心中大惊,也顾不上体面,顺着刀势,往后一摔,就地一滚,滚到屋角间,再纵身站起,却是冠斜衣破,气喘吁吁,风度尽失。腰间虽受伤未重,却也流血不止。
王昔一滚之下,那声音没有再发出来,祁寒便也止住刀。王昔惊魂未定,便指着王谢骂道:“好!好!你竟帮着外人来对付我!”
王昔本以为凭自己的武功要胜祁寒自是绰绰有余,便也不急着杀他,只想看看那闻名已久的“疏雨刀法”到底如何。却不料他固然是将祁寒施出的刀法看了一遍,王谢在一边旁观却看得更清楚些。王谢又熟知“挥弦手”的武功路数,见祁寒不敌,即出言提醒。
王昔拍向祁寒的那一掌,全身上下只有胸腹间的“巨阙穴”最是薄弱,但日常交手时对方躲避这掌尚且不及,哪还能看出这破绽来,故而也从不去防范。王谢深知这点,又见过祁寒使出过“烟迷雨色”,料凭这招正好就手可以击向王昔的“巨阙穴”,便喊了出来。接下去让祁寒打王昔的“章门穴”也是这般道理了。
祁寒两招便将王昔杀退,不禁又惊又喜,听了王昔的话,也这才醒悟到那说话之人正是王谢,便向王谢道:“多谢前辈!”王谢躺在地上,朝他微微一笑,道:“你的‘疏雨刀法’使得很好。”
王昔哼道:“倘若王家的‘挥弦手’输给了‘疏雨刀法’,你觉得很光彩吗?”王谢道:“‘挥弦手’由你使出来,不用比就已经输了。这两种武功到底谁优谁劣,对我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有因我们鄱阳王家有你这样的人,我才会觉得脸上无光。”王昔听了这话冷笑了两声。
王谢又道:“方才我明明还可以让祁少侠出招杀你,却没有这样做,不过还是想让你悔过而已。你现在迷途知返,倒还不晚。”
王昔道:“说得好!但你在旁边看好了!就算有你这个残废帮忙,我也能将这小子毙于掌下!”说罢,纵身挥掌就向祁寒劈去。
祁寒见他挥掌过来,下意识便要迎刀去接,却听王谢在一边沉声道:“天鼎穴!”祁寒方省道:“王昔的手掌似是比我手中这把单刀还坚硬些,自是不能和他硬撞。”手中刀锋一转,便是招“巴山夜雨”向王昔的“天鼎穴”袭去。王昔那掌刚出得一半,便被祁寒这招又逼了回去,只得回招自保。但变招未已,王谢又在一边喝出一个穴道来,祁寒再依言出招,王昔只能跟着猝然变招。
任凭再好的武功,也绝不会没有破绽可寻,只是武林中的高手都将招式中的破绽藏起,不让人轻易觉察出,因而显得全无破绽罢了。王谢也在“挥弦手”上用了几十年的工夫,对每一招的长处短处,都了然于胸。他在边上凝神静视,于王昔的每一个微小的眼神都看得明白。故而往往是王昔只微微一动,王谢就知道他要使什么招,便将此招的破绽处喝了出来。如此打法,虽然王谢并不曾动手,直若他和祁寒两个人对敌王昔一人,不消十几招,王昔便又退到那屋角处,只能穷于自保了。
祁寒得王谢指点,见招式还是他原本的招式,但每一招出去都是攻敌所必救,威力不啻增了一倍,心中惊喜之余,一边出招,一边细心体悟,于“疏雨刀法”中的变化运用之道,便领会了不少。
王昔又喝了几个穴道,祁寒随之几招,王昔已是岌岌可危。便此时,祁寒便觉王谢忽然犹豫了一下,接又喊道:“阳纲穴!”祁寒听了心中不由微怔,暗道:“这阳纲穴乃是在人的后背上,我与王昔对面而立,他又在屋角中,我如何才能够着他的阳纲穴!莫非王家的‘挥弦手’中竟有背身对敌的招式吗?”
此念一闪而过,就见王昔忽然双臂连着袍袖一阵漫舞,如乱拨琴弦一般,面前便觉一滞,又听他一声大喝,跃在空中,身子忽得一折,再往下猛落,竟不是朝着祁寒,而是向地上躺着的王谢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过去。
王昔见王谢句句喝出,自己招招受制,心中恼恨异常。心知今日若不先把王谢除去,再过数招,就真要败在了祁寒手里了。便将心一横,以声东击西之策,使出了这招“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来。
王谢见王昔眼睛一转,就知他的心意。又料知王昔若要杀自己,唯有使出那招“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此招虽在后背的“阳纲穴”上有一个破绽,但一发之际,疾若飞箭,王谢想不出方才祁寒使的“疏雨刀法”中有如此之快的招式,能及得上此招,因此便犹豫了一下,才将“阳纲穴”的名字喊出。
祁寒见王昔向王谢疾射过去,背上“阳纲穴”果然大空,便一刀“风雨争飞”向王昔背上劈去。这“风雨争飞”本就是“疏雨刀法”中的第一快招,祁寒又最有心得,使将出来更是迅疾无比。王昔的手掌还未触到王谢,祁寒的刀便已到了,正刺在王昔的“阳纲穴”上。
王昔未料祁寒还有此招,突觉背上巨痛,掌上便也一软。王谢也不知祁寒还有此招,却在后面看得明白,便大喊道:“手下留情!”祁寒闻声,手上运力,硬生生将那刀顿住。王昔乘此空歇,往地上一跌,脱开了那刀去。王谢又急喊道:“快制住他!”
祁寒上前一步,因王谢让他手下留情,便也不用刀,左手运起“落霜指”向王昔点去。王昔落在地上也不动弹,眼见祁寒手指已快点到身上,忽然抬起手掌来。王谢在一边喊道:“曲池穴!”但祁寒指已落下,待要变招却已晚了,只觉一股大力从指上涌来,闷哼一声,便坐倒在地。
王昔一招得手,却也不敢再往前逼,身子一翻,就已到了石屋门口,推门便纵身出去了。只地上留下了一条血迹来,显是祁寒那一刀令他受伤不轻。
王谢见祁寒坐倒,急道:“祁少侠,你可受伤了吗?”祁寒左臂酸痛,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勉强将这阵气血压了下去,又运了口气,觉得内腑间并未受伤,便道:“我没事。只是他手上的劲力好生霸道。”王谢叹道:“所幸方才他受伤在先,不然你势必要受内伤——我们王家的‘挥弦手’向不以力道见长,他却不仅将一双手练得刀枪不入,坚如钢铁,还习出这样蛮横的力道来,虽然声势可观,却绝非正道。”
祁寒站起身来,对王谢道:“趁他刚逃走,我们这便离开此地。”王谢摇头道:“现在要走却是走不掉的。”祁寒奇道:“这时为何?”王谢道:“他虽一时逃走。却必定在门外布下了许多弓箭手,我们只要一出去,便要被射成刺猬了。”
祁寒将信将疑道:“我先出去看看。”便提着刀走到门边,推开门,刚迈出一步,就见箭如密雨般射来,哪还能往前走动半步。祁寒一面拨打,一面飞步退到屋中去,对王谢叹道:“果然如你所料——可是王昔为何不让那些人一拥而入,岂不更省便些?”
王谢苦笑道:“不到万不得已,他自不会让鄱阳王家的其他人看到我这样子,否则他这掌门还怎么做下去——要杀我,他也要亲自动手。”祁寒道:“王前辈,可是王昔他为何竟……竟……”
王谢道:“他为何竟下如此毒手是吗?……若不是为得他手上那白玉戒指,他也不会如此了。”祁寒道:“白玉戒指?这白玉戒指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吗?”
王谢道:“这白玉戒指本身虽然不菲,但也终归价值有限,不值得他费尽心力如此了。但谁拥有这白玉戒指,便表示谁就是这鄱阳王家的主人,这才是他所在乎的。”祁寒奇道:“可是他本就是鄱阳王家的主人,还用得着争这白玉戒指吗?”
王谢道:“争是不用争的,他只是怕这白玉戒指又给别人夺走了——他唯一担心的这人,就是我了。我爹一生只有两子,便是我和他。他是长子,按理说,应该是由他接任掌门之位。但我爹不知为何,竟想把掌门之位传给我。”
祁寒心中暗道:“王前辈虽不能动手,但指点我几招,便可将王昔杀败,可见论武功,王昔是不如王前辈了。而论人品,一高一下,更是判若云泥,难怪他们的父亲要将掌门之位传给王前辈。王前辈心中必也知道这层,但他如此境遇下,仍不肯随意曝王昔之恶,当真令人钦佩。”
王谢又道:“我爹虽有此意,但我坚辞不允,他也只得算了。那时王昔知道爹有这样的意思,也要让我掌门,见我执意不肯,便说由我们二人共同担当王家的事务。我看他态度诚挚,就应允了下来——其实虽说是共同执掌,他还是名归实至的掌门,那白玉戒指戴在他的手上,王家的事也都由他总揽。平日里,我只尽心辅佐他,从没生起过半点要夺他之位的念头,谁知……哎!”
祁寒道:“谁知你无夺位之意,他却有忌你、防你之心,这才暗下毒手。”王谢道:“正是。我只道我们兄弟和睦,绝无猜忌。岂料他暗地里早定下了图我之策。这次我应姜大先生之邀,出去助他。王昔却趁我不在,将与我亲善的大小头领或贬或杀,清除干净了。待我回来,他假意与我洗尘,在酒中下了毒,将我毒倒。又亲自动手,把我两臂和两腿的筋都挑断了,关在这石屋中。”
祁寒道:“对亲兄弟竟也能下此毒手,真亏他做得出来——”又望了望陈良他们三人的尸首,叹道:“他们必是知道你被关在此处,才来救你的了。”王谢道:“你呢?你又如何和他们一处来救我。”
祁寒道:“这也是误打误撞了。”便将来寻韩滶,却中了那王管家的计,直至被陈良他们所救,又一同来此处的事说了一遍。王谢也叹道:“你见过的那王管家是王昔的亲信。至于陈良他们,原本也是王昔的手下,这次我为了姜大先生之事,带着他们一同前去,路上略有些交情,不料他们竟舍命来救我,只可惜了他们几条汉子——我还只道你们是约好了一并前来的,哪知事情居然如此凑巧。”
其实王昔自将王谢关起,虽然事情做得极为机密,只有身边的亲信知道,便是在石屋中守卫的人也不知他们看押的是谁。但他总怕江湖上听到风声,便命那王管家在陆上打探,以防有人会前来相救。祁寒打听鄱阳王家在何处时,正被王管家听见,他自是要上前探听,一问之下,见祁寒口口声声说要去拜访王谢,还以为祁寒是要去救王谢,便将他带到了岛上来。
那王管家本要去禀报王昔再做定夺,但王昔不在,他只得自作主张,招呼几个人来,设计用“天罗地网”将祁寒擒住了。那王管家去唤人时,恰被陈良看到。陈良虽是王昔的手下,但平日就心慕王谢的为人。又曾随王谢一起去办姜大先生那事,更为王谢所折服。自回来后,王谢就被关起,陈良微闻风声,便联络了几个知交好友,想将王谢救出来。
陈良他们自知人单势孤,想等准备周全了再动手,便趁着王昔去参加武林大会之时,把关押王谢之所打探清楚,又将王家的一本“临渊羡鱼”阵法的图谱偷了出来,暗中修习,数日下来,终有小成。
这日陈良听到王管家唤人来,说是要捉拿一个人,便暗地里过去看了一眼。那日在江上,陈良正肃立在王家大船船头的那排大汉中,曾见过祁寒,知道王谢对祁寒甚是看重,曾邀他来鄱阳王家做客。待他见到王管家所捉之人竟是祁寒,也以为祁寒是听到风声,来救王谢的,便吃了一惊。陈良心道若得祁寒相助,救王谢之事就多了几分胜算,若看由祁寒被他们拿住,机会一失,再救王谢就难了。想到此处,他就喊了那三个人来,备好弓箭、鱼叉,在那石林中把祁寒救了下来。
这一番周折,便是陈良自己也不甚明白,王谢和祁寒又哪里得知去,只当事有凑巧罢了。祁寒又道:“王前辈,眼下我们出去不得,难道就在此干候着不成?”
王谢稍一思忖,道:“王昔虽受了伤,但以他的功力,加上我们王家的伤药,只要三个时辰,他就必定能恢复如初。三个时辰之后,他一定会来杀我们,我们要想个对策,将他擒住才行。”
祁寒见王谢面有忧色,便道:“王前辈何需如此忧虑!只怕他不来,他若来了,王前辈你便仍在一边指点,我十招之内,就可将他拿下。”
王谢道:“要是只如你想得这般,王昔如何会不知!他若料定无法亲自取胜我们,早就下令让外面的人一拥而入,将我们斩杀了。”祁寒道:“难道他还有什么办法不成!他不怕王前辈在一边指点吗?”
王谢道:“我们王家的最厉害的武功,也是王昔练得最好的武功,就是‘挥弦手’。方才我能指点你,全仗着我熟知‘挥弦手’手中的变化。可我们王家的武功还有其他许多种,我也没有一一练过。这些武功威力虽不如‘挥弦手’之大,但只要王昔施出一种他练过,我却全然不知的武功,我便无法指点你了——幸亏方才情急之中他没料及此层,否则我们早已性命不保。但他安下心来,总能想到,那时我们便难以奈何他了。”
祁寒听了此话道:“那可如何是好!难道便无法可想吗?”王谢又想了一想,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但恐怕要委屈祁少侠你了……”祁寒道:“王前辈请说,不论有多大委屈,祁寒总照做就是。”
王谢道:“我们王家的武功虽然繁多,但只有‘挥弦手’方称得上是绝技。大概六十年前,王家在江湖中屡战屡败,全因武功博而不精,艺不如人。王家的长辈痛定思痛,便十年不出江湖,这十年中,他们潜心修研,终于创出了‘挥弦手’来。这‘挥弦手’虽优于其他武功,却是从其他武功中脱胎而来。但它汇集了王家各种武功中的精粹,对这些武功都有相克之效。因而其他武功到了‘挥弦手’面前,便威力尽失,不得施展了。我所想到的办法,就是将‘挥弦手’传给你,那不论王昔用什么武功,你都不用怕他了。”
祁寒听到王谢所说的委屈之事,竟是要把鄱阳王家的绝技“挥弦手”传给他,不禁惊道:“这可如何使得!”
王昔叹道:“我也知道有些不妥。你本是祁大侠之子,家学渊博,自不会看上我们王家的雕虫小技。让你学‘挥弦手’,确是委屈你了。”
祁寒急道:“王前辈,我并非此意,但这‘挥弦手’乃是你们祖传的绝技,一向视若珍宝,如何能传给我这个外人!”
王谢道:“你不是嫌‘挥弦手’鄙陋就好。要知武功一道,从不就单属哪家哪派,而是有德者居之。王昔虽是我王家的人,但所作所为,却不配有‘挥弦手’;你虽不是我王家的人,但凭心术品性,却足可拥此而无愧了。眼下情势正急,你若再拘守小节,坐看你我束手待毙,便是迂腐之极之人,也不配去学这‘挥弦手’了!”
祁寒听得面上冷汗直下,恭身道:“前辈教训得是,祁寒知错了,请前辈将‘挥弦手’传授给晚辈。”
王谢微笑道:“这才是了——我现在便将‘挥弦手’传授给你。我们鄱阳王家的‘挥弦手’的要义,便在‘潇洒超脱’这四个字。便如抚琴,虽手挥琴弦,心却并不浸在琴声中,而是沉意于音外之韵,若能于有声之音,体会到无音之韵,便可练至最上层的‘挥弦手’了——你明白了没有?”祁寒想了一想,摇头道:“这道理我只隐约有些领会,却不能完全明白。”
王谢道:“你不明白就对了。这道理只有在习练‘挥弦手’中慢慢体悟才能清楚。你要是说现在就明白,那便是强自作解了——其实当初我爹传授给我和王昔‘挥弦手’时,也问过我们同样的问题。我说朦朦胧胧,不甚清楚;王昔却说他已完全明白了。结果他在修练时,对于‘挥弦手’要义的领悟,从始至终都和没练时完全一样。练到今日,他的武功也只是徒有‘挥弦手’之形,而无‘挥弦手’之韵。我对他说过多次,他只是不听。他又因始终不能达到最上层的境界,便更用力修习,谁知反练得更偏了。只将原本应重在潇洒超脱的‘挥弦手’,练成了劲力蛮横的如‘铁沙掌’一样的功夫,实在是大乖其旨。也幸得如此,不然纵使有我在一旁相助,你也胜不了他——我说这么多的意思,你可知道了吗?”
祁寒颔首道:“晚辈知道了。”王谢道:“那便好。我先把‘挥弦手’的口诀教给你,你要好好记下了。”王谢便将“挥弦手”的口诀缓缓说出,他说一句,祁寒便默记一句。如此说了三遍,祁寒才勉强记下。
王谢又道:“这些口诀是施展‘挥弦手’时运功的方法,但只有口诀却无招式也是无用。此刻我手脚都不能动弹,无法将招式一一演示给你看,只好凭空说个大概,你只照着做便是了。”说罢,便一招一招说出,每说一招,祁寒就照做一遍,若有差池,王谢便在一旁提醒。好在‘挥弦手’的招式并不多,只有十六式。招式也并不十分繁复,精要处都在配合招式的内功口诀上。但即使如此,也直费了约一个多时辰,祁寒才把这些招式学全。
王谢又叹道:“虽说‘挥弦手’比王家其他的功夫都强些,但王昔已在那些功夫上下了几十年的功夫,你这‘挥弦手’却不过只能练三个时辰不到而已,如何能是他对手。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得试一试了。”
祁寒听了此话,并不作答,只在一边将那十六招反反复复的练了一遍又一遍。只觉这“挥弦手”每练一遍,心中对于“潇洒超脱”这四个字的要义便多领会了一层,而手下的原本滞涩的招式也愈发流畅起来,体内的真气随之川流不息。直练了六七遍,竟丝毫也不感到累,反倒觉得内力比方才更为充沛了。
如此又练了数遍,情形却又变了,祁寒渐渐觉得再难有所进境,心中暗道:“如此下去还怎么会是王昔的对手,又怎么将王前辈救出去!”一想到此处,不免烦躁起来,早将王谢叮嘱过的“潇洒超脱”四字放在一边。每一招出去,无不倾尽全力,又惟恐招式有误,便着意每一招出招的方位和时机。但如此只练得几招,便觉招式竟又滞缓起来。每施一招,双臂都如生铁铸就似得,沉重异常,体内的真力也有衰落之感。
祁寒正待咬牙挺过去,就听王谢道:“差不多了,你停下来吧。”祁寒停下手来,对王谢愧道:“王前辈,我……”
王谢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你无须自责,短短这些功夫,你能练到如此境界已属难能可贵。我本来还以为只这些时间,你再练也不是王昔的对手。现在看来,若他不用‘挥弦手’,只用平常的功夫,你自可以对付得了他。”祁寒道:“可是我还想再练下去。”
王谢道:“不论是不是练下去,都切忌急燥。我看你心中甚是不静,再练下去,也是有害无利。”祁寒道:“我只想着练得再好些,对王昔时便可以多一份胜算,所以便急躁起来。”
王谢道:“本来以你的性格修练这武功是再合适不过,方才一开始时你进展甚速也是这个道理。但你血性太重,总要顾及到我的性命,便不能专心一致了。”祁寒道:“前辈放心,我这便专心一致,再习练习练就是。”
王谢道:“不成。眼下王昔转瞬即来,你心有旁骛,是做不到‘潇洒超脱’这四个字的。莫如且歇息歇息,养精蓄锐,留待王昔来了再奋力一搏。”
祁寒知道王谢说得有理,便走到王谢身边盘膝坐下,道:“现在王昔可恢复好了吗?”王昔道:“也差不多了。”祁寒忽然又想到王谢和王昔说过的一句话,便道:“王前辈,你说你父亲曾有令‘鄱阳王氏门下,有胆敢加一指于祁氏子孙者,死无葬身之地!’却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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