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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三十五)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2-22 22:06:16      字数:11870

第三十五章湖水连天天连水,秋来分外澄清

祁寒被那人在肩上拍了一掌,心中便是一惊,以为是铁线帮的人发现了他,猛回过头去,却见那人也戴着斗笠,斗笠下露出一蓬虬髯来,便喜道:“岳大哥!”
岳英听他声音喊得大了,怕被周围人听见,忙一把将他拉到街边,低声道:“此刻江湖上的人都在寻你,想要你的性命,你怎么不远走高飞,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祁寒道:“我……”
岳英又摇手道:“此地不是久谈之所,你随我来。”便领着祁寒往旁边的小巷中走去,在里面拐了几拐,来到了一家小客栈前。那客栈外站着个伙计,见着岳英和祁寒却既不招呼,也不询问,只对岳英轻轻一点头。岳英带着祁寒径直走了进去,到了间客房里,又反身将门阖上。和祁寒在着旁坐下,这才道:“这家客栈是我一个手下开的,最是隐秘不过,我们在这儿说话,绝不会有人偷听,你大可放心。”
祁寒早已忍了半日,见此处可以说话,就急道:“岳大哥,我知道是谁杀了林师伯!”岳英道:“是谁?”祁寒道:“柳聚君!”岳英听了神色却无甚变化,只道:“果然是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祁寒便将在金竹坪看见清泉杀黄柄之,直至发现紫兰花就是山口丰后,以及他们由此想到柳聚君就是杀害林若谷主谋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饶是岳英镇定,听了这话,却也不禁悸然色动,又提起手中的葫芦,喝了两口酒,将心中的惊诧堪堪压了下去,才道:“想不到其中竟有这许多事情!”
祁寒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是柳聚君杀害的林师伯?”岳英道:“我并无十足的证据,不过是这样猜罢了。早在柳聚君去惊鸟林和我商议武林大会之事时,我便看出他召开武林大会,绝不象他说的那样堂皇。而武林大会上所发生的一切也都印证了我这想法。既如此,那他不管做出什么事,都是极有可能的了——武林大会上,我乍听林大哥的死讯,一时悲痛,无暇多想,竟以为你便是凶手,待稍一冷静下来,便觉此事大是可疑。”
祁寒道:“也幸亏岳大哥你觉得可疑,不然当日我的性命就已不保了。”岳英摇头道:“说来惭愧,当时我虽疑心,眼见你自杀,却不便出面阻拦,若不是那人救你,我早已铸下大错——救你的那人是谁?端得是好武功。”
祁寒见提起阿絮来,心中便是一空,又怕岳英看出他的心事,忙道:“那人是我一个朋友——”忽想起一事,便道:“岳大哥,你既然已看出柳聚君居心叵测,为何不去争夺那盟主之位?”
岳英听了这话,面上忽然一红,忙又提起葫芦来,猛喝了两口酒,不知怎的,竟给那酒呛住了,大声咳了起来。祁寒自认识岳英起,只见他爽直干脆,从未见他如此扭捏的模样,便奇道:“岳大哥,你怎么了?”
岳英又怔了一怔,方道:“若不是你问,这件事我当真无颜说起。”祁寒见他这样说,晓得他有难言之隐,只道自己不该问,便连忙道:“岳大哥,那你就不用说了。”
岳英拍案道:“大丈夫既是做出事来,便应敢于承担。如何连说也不敢说了!——只是,这件事做来有愧,说出来也未免有些……有些……那个——哎!祁兄弟,我便索性与你说了吧。你大哥我平日别无他好,只有一样——”说着将那葫芦提到眼前,叹道:“就是这酒了。”
祁寒知道岳英嗜酒如命,便笑道:“自古以来无论是哪朝的英雄,多是爱酒的。以岳大哥之豪气,正与烈酒相得,这也不是什么愧事了。”
岳英道:“我也是这般以为!平日那些腐儒所谓酒能乱性、喝酒误事之论在我看来都是不值一驳,连酒都饮不得,还叫什么好汉子——”忽又想到祁寒便是不饮酒的,便又道:“祁兄弟,我不是说你……”祁寒笑道:“我知道。”
岳英道:“我们惊鸟林后面有一家酒店,酒店虽小,里面酿得酒却是上品之中的上品。我自喝了那家的酒后,再也喝不得其他的酒。故尔每日里,我都要去那儿买酒不可,否则便做什么也都了无趣味。那酒店掌柜是位老翁,唤做李老翁,他只有一女,名叫婉儿,这酒店便由他们父女二人操持。我因常去那儿喝酒,和他们父女俩都稔熟了,倒也不觉有异。只是有一日,每次都随我而去的一个弟兄却偷偷告诉我,我喝酒时,婉儿都在旁边看着我,神情有些特别。”
祁寒心中情丝正乱,如何不知这意思,便正色道:“那是对岳大哥你有意了。”岳英叹道:“现在看来未始不是如此。但当时我却不信,将那兄弟斥责了一番。我虽斥他胡说,心中也有些怕他说得是实情,便连着几天未去那酒店喝酒。那几天我当真是坐也不安,站也不安,便将惊鸟林中藏得每坛酒都喝了一口,却都尝不出酒味来。”
祁寒心道:“看这模样,岳大哥心中未必是只对那酒情有独钟了,只不过他自己也不愿去多想罢了。”
岳英又道:“又过了几天,我实在忍受不住,又想想既然那兄弟只是胡说,我还要怕什么。大大方方依旧去喝酒便是。想到此处,我便也不去唤他,只一人去那酒店中。那李老翁和婉儿见我来了,都甚是欢喜。婉儿更是将几坛收藏多年的陈酒也拿出来给我喝。我一见那酒,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又几日不饮,未免贪杯了些,将那几坛酒喝得干净,竟醉倒了。但若是单只醉倒却也罢了,我却还……还……,哎!”说着又是一阵长叹。
祁寒听了这话却也楞住了,当真不知说什么才好。岳英长叹了数声,又道:“第二日一早我醒来时,却见自己躺在榻上,我正要起来。婉儿笑吟吟得推门进来,竟要服侍我盥洗。我素来不受人服侍,何况又是个姑娘家,如何肯答应,就只让她出去。她见我言语生硬,面上一滞,看样子就要哭出声来。我慌了手脚,连忙问她怎么了。这一问,竟真得把她问哭了起来,只道:‘什么怎么了,你昨日说过的话,自己却记不得了吗?’我真得不知我说过什么话,便问她我说过什么,她说出一句话来,险些没有把我吓昏过去。”
祁寒听了,好奇心大起,道:“你说了什么?”岳英道:“她说……她说昨日我喝了两坛酒后竟说要……要……要娶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已是声若蚊鸣,所幸祁寒耳朵聪便,竟也听了个明白,便笑道:“这是好事,该恭喜岳大哥才是。”
岳英摇头道:“你不明白。想我岳英向来言出必行,无论说过什么话,既然说了,就一定不会反悔。又自诩一生做事问心无愧,俯仰间对得起天地。但我却……却……对一个女子说出这等话来,这不是让我为难之极么?我若真说过这话,又依言要娶她,却不免让手下兄弟小看了,以为我岳英是酒色之徒,酒倒也罢了,可一和‘色’字相连,是英雄却也变成不是英雄了,这是万万做不来的。可要我不娶她,那便是食言了,又着实心中有愧。真是难煞人也!”
祁寒道:“那你到底说过这话没有?”岳英道:“我也只愿我没有说过这话才好,但回去后平日陪我去的那兄弟也上来向贺喜,我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见我不在,便去那酒店寻我,见我正坐在桌旁喝酒,婉儿却坐在我对面看着我,那时也不知已喝到第几坛了,他只听到我说,我说要……娶她的话,一乐之下就跑了回来。可见我实是说了这话的,又如何能赖得。”
祁寒道:“既然那婉儿对你有意,你又说过这话,你就娶了她就是。”岳英直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是万万不行的!”祁寒道:“那后来呢?”岳英道:“我见她说出那句话来,险些吓昏过去,也不敢再看她,连忙跳下地来,头也不回便跑回去了,这以后再不敢去那酒店中喝酒,至今,已足有三个月了。说来也怪,自那后,我喝旁的酒又能喝出味道来,虽然比之李老翁店中的酒要差得远了,却也勉强支撑到如今。”说着,仰起头来,喝了口酒,又叹了口气,似是又想起那酒来。未免嫌这酒不够劲力。
祁寒听到现在,方想起问道:“可这事和你不与柳聚君争盟主又有什么相干?”岳英道:“事情糟就糟在这里了,那日柳聚君来惊鸟林拜访我,一见面也即向我恭喜,我惊讶之下便问他喜从何来,他却笑着写了个‘酒’字,我一看就晓得他知道此事无疑。”
祁寒道:“可就算他知道,也并没有什么——难道那李老翁父女是柳聚君派去的不成?”岳英道:“我已探察明白,这绝无可能。”祁寒道:“那是你担心柳聚君在武林大会上说出,坏你名声?”
岳英道:“我岳英那些臭名声也不怕他坏了,我不担心这些。我担心的是——此事李老翁那边并没有对人说出去。惊鸟林中除我之外,只有那常陪我去的弟兄知道,他回来后,一时高兴,又说与了另几个人听,我一回来,便令他们不得再传这话。也就是说,除了这几人,帮中再无人知道此事,但柳聚君竟知道了,可见这几个人中,有人被柳聚君收买了,而这几人又都是我惊鸟林中最大的头领。”
祁寒道:“那你查出谁被收买没有?”岳英道:“没有。若查出是谁,我也不用这样担心了。柳聚君向我恭喜的意思也就在这里。他淡淡说来,看似没有旁得用意,却是在想告诉我,既然他能知道此事,惊鸟林其他的机密他也能知道,他若想对惊鸟林有什么举动也便轻而易举。他是要让我心存忌惮,不能和他争这盟主之位。除此之外,还有一层——”顿了一顿又道:“柳聚君既然知道这事,万不得已时必会用婉儿要挟我。我虽对她食言,不敢与她想见,却不愿她卷到这件事中来。所以在武林大会上也只得冷眼旁观了。”
祁寒听到此处,心中暗道:“听岳大哥口气,他心中对那婉儿未必无情,只是不愿承认。”又想到柳聚君这番筹划,便道:“柳聚君心思之密,当真人所莫及,只可惜用得偏了——岳大哥,那你还在这九江城中做什么?”
岳英道:“我虽不能和柳聚君争盟主之位,江湖上该管之事还是要管了。我觉得黄柄之死得蹊跷,清泉做这帮主做得也有些蹊跷,便留在这想查个清楚,却不料在街上看见了你来。哦,我还没问你,你为何还不走?”
祁寒想到今日之事,便叹了一声,将他想到要提醒韩滶,却在码头遇见彭老生尾随姜大先生,他们如何在江中遇险,如何为木野狐所救,彭老生如何被杀,姜大先生和陶三也被彭老生害死,以及他到九江城是为与苦菜、白茶会和之事说了出来。岳英听到姜大先生竟已身亡,不由大惊失色,连呼可惜。
二人唏嘘了一番,岳英又对祁寒道:“虽说林大哥不是你杀的,可一时半会儿,也无人肯信。眼下众人都欲杀你,你能到何处去!不如就留在此处,待事情稍微平息了再出去。”
祁寒道:“可我如何能安心留在此处!旁得不说,苦菜和白茶尚无消息,我需得到铁线帮总部中寻他们去才行,若他们弄出什么举动来就糟了。”
岳英道:“这两日我也在注意铁线帮中的动向,似乎并没什么大的动静,可见他们俩还未有所举动,你倒不用着急。”说着推开窗子看看天色,又道:“就快日落了,待天黑后,我与你一起去铁线帮寻他们二人去就是。”
祁寒见有岳英相助,自是欣喜。二人便胡乱吃了些饭,又歇了歇。待天黑之后,便乘着夜色到了铁线帮那围墙外,纵身进去。祁寒一去一回已走过两遭,虽在晚上却还仍记得道路,只是一路之上,巡守之人却比上次要多得多了。好在二人轻功都不弱,都一一避了过去。
祁寒和岳英到了上次那屋前,见那锁还虚悬在门上,便将锁扭开,进了那屋去。待到了那屋里,见里面还是无人,祁寒又走到那木柱前,伸手摸去,觉得所刻的字仍在,知道苦菜和白茶多半还未来过,不想到知他们现在何处,心中自是焦急,又不能在这儿久候,只得和岳英又从原路退了回去。
二人回到那客栈中,祁寒急道:“他们去山上寻黄帮主的尸首,却去了这么久不见回来,也不知现在怎样了!”岳英稍一思忖,道:“若他们被清泉擒住,我自会得到风声,既然没有,那就是说他们尚且无事。我这便派人去山上寻找,还另派人在铁线帮周围守侯,总能找着他们。”
祁寒道:“此事也只能劳岳大哥费心了,只是还有一事,却非得我去做不可。”岳英道:“什么事?”祁寒道:“我要去找到韩师弟,提醒他谨防柳聚君的暗算。”岳英道:“此事我也可派人去做,你就在这守侯消息就是。”
祁寒道:“韩师弟对我误会极深,旁人去了也是无用,还是我去一趟,当面和他说个明白——岳大哥,你知不知韩师弟他去了何处?”岳英道:“你韩师弟么?我对林大哥之死,心中颇多疑惑,本想找他说个明白,但他却和王昔说得甚是投机,我寻不着与他说话的机会。后来他好象是和王昔一起往鄱阳湖那方向去了,想是王昔请他去鄱阳王家,他便应邀去了。”
祁寒道:“那我便去鄱阳王家去寻他。”岳英想了一想道:“鄱阳湖离这儿不远,王氏兄弟与柳聚君似也并无瓜葛,你去那儿倒也使得。你要去,便连夜动身,我唤一个弟兄与你领路。”祁寒道:“岳大哥你呢?”
岳英道:“既然黄柄之之死已然明白,我便也不在这儿待下去了。你方才说怀疑柳聚君约定的一月之后的杭州之会有什么阴谋?”祁寒道:“正是!”岳英道:“那此事越发耽搁不得,我这便去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你找着你韩师弟后,便来杭州与我相见。”
说罢,唤进一个手下来,让他领着祁寒去鄱阳湖,又对他叮嘱了几句,这才又转身对祁寒道:“祁兄弟,你一路上需得千万小心了,切莫让旁人看出行迹来。”祁寒道:“多谢岳大哥,我自省得。”
岳英道:“我送送你。”祁寒与岳英义气相投,又惺惺相惜,想到此一别不知何时能相见,自也有些舍不得,便也不推辞。三人出了客栈,一路到了城门前,此时天色已晚,城门早已关闭,三人自城上翻了过去,又顺着大路走了里许,来到一处河边。
岳英道:“送君千里也终需一别,我便不往前送了。本来你我应该对饮三大口酒,替你饯行。但你既然不喝酒,我只好自己喝他六大口,就算是你我都喝了。”说着举起葫芦来,连喝了六大口,喝罢,将葫芦往腰间一挂,也不再作别,转身便去了。
祁寒见岳英走得远了,方对那领路的人道:“我们走吧。”二人便直向鄱阳湖行去。二人走了约莫两个更次,那领路的人朝着前面指道:“前面便是鄱阳湖了。”祁寒往前看去,见果然是好大一片湖泊,只是当夜无月,到底景致如何却看不分明。祁寒问那人鄱阳王家在何处,那人说不知。祁寒心道既已到了此处,再向当地人打听就是,鄱阳王家赫赫有名,还怕找不到么。便谢过那领路之人,让他回去了。
祁寒一人走到那湖边徘徊良久,非但路上并无行人,便连渔船夜没见着一只,虽然心中急迫,也只得先忍住了,便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方才赶路之时,心中虽乱,却无暇细辨,此刻方一坐下,许多事一时间都袭上心头来,更觉乱不可当。
祁寒想到陶三是为自己而亡,此仇焉能不报,既然彭老生已死,这仇便该系在倭寇身上。姜大先生临逝去之际所说的两件事自是也要去做,那地图是不消得讲了,便是沈云天也该尽力去找,方不负姜大先生所托。除此之外,还有姜浣沅,她孤身一人也着实可怜,只是好在还有苏蕙照顾她。
祁寒本竭力不欲去想苏蕙,但此时无意中念及苏蕙来,竟再也放不下,只将日间苏蕙的音容想了一遍又一遍,此念未已,阿絮站在一边,垂首不语的身影又闪入心中。祁寒这才恍然:“是了,定阿絮看我见了蕙儿后神情有异,这才着恼。她不知我和蕙儿之间的事,必把我看作朝三暮四之人了。”
转念又道:“虽说我认识蕙儿在先,但她既已嫁人,我早说过不该去想她,如何一见着她的面,却把这些都忘了。也难怪阿絮要着恼,她此刻必是以为我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都是随口敷衍,但……但我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又岂是胡乱说说的。”
祁寒又忆起这几日与阿絮在一起时情景,更觉一人在此分外孤寂。想到阿絮此一去不知到了何处,自己便有千言万语却能向谁去说。抬眼望去,湖色连着夜色,一片混沌,将天地间都充斥得满了。
似这般翻来覆去,也不知想了多久,便往身旁的树上一靠,这两日接连奔波,都未曾休息,一靠之下,竟睡着了。朦胧中只觉苏蕙来到自己面前,祁寒心中大喜,走上前去刚握住她的手,就见她一甩手道:“我既有了夫君,你岂能如此无礼!”祁寒正被这话说得羞愧难当,就听见阿絮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待要上前与她解释,只听阿絮道:“我早就知道你是浮浪子弟,果然不曾看错了!”说罢,转身就走。
祁寒忙喊道:“阿絮——阿絮——你不要走!”举步便要上前去追,这一急之下,忽听见耳畔唧唧喳喳的鸟鸣声,猛然惊醒,忙向背上的布囊摸去,见铁烟斗还在,便放下心来。这才睁开眼睛,眼前阳光映着湖光,格外眩目,却是天色已大亮了。
祁寒挺身站起,见波光浩淼,远山点缀,四顾无际,真是好一派风景。湖上多有渔船穿梭,湖边路上也有行人走动。祁寒心中有事,顾不上多看,便朝一个年纪略大的人走过去,向他施了一礼,问他鄱阳王家该怎么走。那人听了一楞,想了一想,却说不知这左近有什么鄱阳王家,姓王的人家倒有几家,都是小门小户,也不敢称什么鄱阳王家了。
祁寒一连问了数人,都是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奇道:“我亲眼见过鄱阳王家的声势,那是不会错的了,为何此处人竟都不知。难道虽叫鄱阳王家,他们却并非住在这鄱阳湖一带么?”正寻思间,旁边却有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向祁寒道:“不知这位小哥打听鄱阳王家,却是为何?”
祁寒听他这样说了,心知有些路数,却又不便将自己的名姓说出来,便道:“在下与鄱阳王家的王谢王前辈有一面之缘,今日路过此地,想去拜望拜望王前辈。”那人听了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巧极了,在下就姓王,正是鄱阳王家的管家。你既要去拜望二老爷,便随我来就是。”
祁寒正觉进退无路,听到这话,不由大喜,便道:“那便多谢王管家了。”王管家道:“这有何谢的!你既与二老爷相识,二老爷见着你必然欢喜,我们这些下人见了,可不也跟着高兴么!”说着一抬手,便一只小船从远处如箭般划到了岸边,祁寒见那小船上的两条大汉以红巾裹头,装束与当日在江上所见的鄱阳王家的人无二,便知他们确是鄱阳王家的人了。
王管家道:“不知贵客要来,匆忙间备不得大船,只得以这小船相迎了,失礼之处,贵客莫怪。”祁寒道:“哪里!管家太多礼了。”王管家当先上了小船,见祁寒也上了船,便轻轻一颔首,船上的两条大汉挥起双桨,船便又向湖中驶去。
祁寒问那王管家道:“鄱阳王家乃是江南六寨之一,江湖上极有声名,为何在此处却没有人知道?”王管家笑道:“这里的寻常住户都不是江湖上的人,如何能知道我们鄱阳王家。我们鄱阳王家在江湖上的名声虽响,却并不仗势在这鱼肉百姓,数代以来都是如此,故而在此地反倒寂寂无名。并且这湖本就广阔,上面又有大大小小三四十个岛屿,我们只住在那摘星岛上,并不与左近的住户来往,他们自是不知。也幸亏我出外办事,正要回去,见你向人打听,这才相问。否则你便是在这儿寻个一整天,也没人能告诉你。”
祁寒也笑道:“那真是巧极了——”又想到不妨趁此机会向他打听韩滶可在此处,便道:“我是方从庐山武林大会上过来,在会上也曾见到王昔王前辈的风范,心中倾慕不已,他可曾回来了吗?若是连他也一正拜见到,便真得不虚此行了。”王管家道:“大老爷昨日便已经回来了,他还请了一位姓韩的少侠来此做客——那位姓韩的少侠年纪也就与你相仿,待会儿见了面,你们倒可亲近亲近。”
祁寒听到韩滶确在鄱阳王家做客,并不曾为柳聚君所图,这才放下心来。但一层担心方去,一层担心又起,想到不知见了韩滶会如何,他若和自己一见面,不由分说,就拔刀相向却又如何是好,便重添了几分忧虑。
不多时,就听王管家笑道:“到了!”祁寒抬起头来看去,见小船已泊在了一个满目苍翠的岛边。二人下船上了那岛,王管家对祁寒道:“贵客先在此处稍候,我去通禀一声便来——不知你贵姓,我也好向大老爷二老爷禀告。”祁寒稍一踌躇,道:“我姓祁,你告诉王谢王前辈,他自知道。”王管家应了一声,转身便从树丛中走进去了。
祁寒在那儿等了约一盏茶的工夫,王管家又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对祁寒恭身道:“大老爷请那韩少侠去枫柏岛观湖饮酒去了。只二老爷在家。二老爷这些日子偶染风寒,一直卧病不起。他听见祁少侠来了,十分欣喜,本想勉强起身亲自来接,却被我劝住了。便让我来请祁少侠进去。”祁寒听见韩滶暂且不在,心道:“这也好,只把事情先向王前辈说清楚,我们再想法对韩师弟说去。”
又听到王谢病了,想到王谢未去参加武林大会,也必是为得这个缘故了,便问王管家道:“王前辈的病可碍事么?”王管家道:“也没什么,这几日差不多已好清了。只是大夫嘱咐,还要多休息,出外吹风不得。这湖边风大,我这才劝他不要过来,祁少侠莫怪了。”祁寒道:“理应如此。”
说罢,王管家在前面领路,祁寒便跟着往里面走。一路行去,只见径路萦绕中,林幽果香,石细泉响,漫步其中,令人神闲意适,便暗道:“委实只有王昔、王谢这样的人物方才配得上此处的景物。”走不多时,便见到路边的树丛中有一个亭子,王管家领着祁寒走到亭中,对祁寒道:“祁少侠便在这亭中坐坐,我这就请二老爷过来。”祁寒道:“有劳管家了!”
王管家便走出那亭子,忽然转过身来,冷笑了两声。祁寒听他冷笑,心中叫声不好,刚要出那亭子,就觉脚下一空,亭中的地上居然现出一个大洞来,祁寒身子一坠,就往那洞中落去。
那洞并似是并不深,只一落间就似已到了底,祁寒脚尖一点,就要拔身而起,但那落脚处竟软绵绵的无处着力,一点之下,身子非但没有拔起,反倒又向下陷去。祁寒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一张大网从那洞口处铺天撒下,正把他盖在其中,接着几声梆子响,祁寒觉得身子骤然上升,眼前重又一亮,已被兜在网中提了上去。祁寒这才看清,却是下面洞中预先就设了一张网,上面又撒下一张网来,两张网结在一处,将他裹在其中。只一出洞口,周围数条人影闪动,将那网的绳子都收得紧了,正把祁寒捆个严实,那还能动弹分毫。
祁寒情知危急,便暗自运力,欲将这网挣破。就听一旁有人笑道:“你若是挣破了我这网,它却也不叫‘天罗地网’了!”祁寒看去,见说话之人正是那王管家,心知是中了他的计,便怒道:“你是何人?”
王管家道:“我是何人?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我姓王,是这里的管家。”祁寒道:“我来拜见王谢前辈,你既是这里的管家,为何如此对我!”那王管家也不答话,只冷笑两声,对旁边的几名大汉道:“带他走!”旁边几个大汉拿过竹竿来,穿过网上的提绳,将祁寒连人带网担在肩上,便向前走。
祁寒本以为王谢王昔未不似与柳聚君有什么瓜葛,心中便少了许多警惕,如今被人束在网中,担在肩上,暗叫一声:“苦也!”心道:“我与王谢前辈的交情虽不深,但看他模样,不似险恶之人,为何竟设此圈套,莫非又是我看错了不成?或是这管家未曾禀告王谢前辈便自作主张将我擒下?是了,我说自己姓祁,他必是从这儿猜到我是谁。不过也怪不得他了,我是江湖上人人得欲诛之之人,又岂是他一人独然了。若这样倒不用担心,待会儿见了王谢前辈自能解困。可……可若韩师弟不在什么枫柏岛,却就在这岛上,这主意就是他出的又该如何?我这般见他,那些话又如何有时机说去……”
祁寒心中正如此猜度,就见已来到了一片石丛中,路两边怪石林立,如僧如佛,如笠如笋,如刀如剑,如狮如虎,离立奇竦,诡状非一,竟与方才入岛时林泉清幽之境是绝不相同的两般景象。两旁不见人迹,风自石上吹过,便发出各种响声,仿佛那些石头都活了过来,立在两旁嘶喊一般。
便此时,忽听“嗖”得一声响,一个在前面抗着竹竿的大汉“扑通”一声,仰面便倒,心口上正插着一只雕翎羽箭。另几名大汉便是一阵哗然,忙向左右看去。那王管家止住脚步,沉声道:“什么人!”
只听那石丛后有人道:“将你们捉的那人放下,就给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我们便要不客气了!”王管家冷笑道:“陈良,你要造反吗!”语声未落,突然纵身而起,直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扑去。只见“嗖嗖”声中,又激射而出数支羽箭来,几支是直奔那担着竹竿的几名大汉,那几人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地。剩下的几支却是向王管家飞去。
王管家手拂脚踢,刚将那几支羽箭挡了开来,就见那石丛后飞出四条人影,正落在王管家面前,也不多话,四人分持四柄鱼叉便向王管家攻去。王管家道:“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你们四个!”一边说话,一边已闪过了数招。
那几个大汉中箭摔倒,无人去担竹竿,祁寒自也跌落在地,所幸脸正朝着那几人激战处,恰能看个明白。只见那四人将那王管家紧围在当中,但那王管家武功比他们都高些,虽赤手空拳,以寡敌众,却也不慌张,在那四柄鱼叉中左右腾挪,高接抵挡,居然和那四人战了个平手。
又战了十数招,那四人中的一人忽然打了个呼哨,道:“用‘临渊羡鱼’!”听那声音,正是先前说话的那陈良。此话一出,那四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祁寒奇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多半是江湖上‘风紧,扯呼’之类的切口。难道他们见打不过那王管家,便要脱身走掉?”
但那四人只退了一步,便不再往后退去。本来他们手中的鱼叉便是长兵刃,贴身进战未免不利,拉开距离来反倒可以一展所长。就见四人各守定一个方位,四柄鱼叉上下舞动,在那王管家身周上下织成了一张光网。那王管家似也是知道厉害,面上便是一肃,又冷声道:“你们当真是早有预谋,连这‘临渊羡鱼’的阵法都习得好了。”说话间,不敢再进逼,只紧守住门户,但虽然如此,也只七八招间便勉于应付了。
那王管家见势不妙,便虚晃两招,往南边急冲,南边那人也不阻拦,只往后撤了一步,王管家一冲之势稍竭,身后北、东、西三面的鱼便又已递到。王管家无奈,只得回身去避。只这一回身间,那四柄鱼叉又交织在一处,将他围在当中。那四柄鱼叉虽不相接,却似心意相同,浑如一人使出来一般,绝无破绽。那王管家接连疾冲了几次,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是如此,便已气息不畅,也再无力往外冲了。
祁寒才知道那“临渊羡鱼”不是逃跑的切口,而是一个极厉害的阵势。心道:“这阵势倒也真象捕鱼一般,若碰着大鱼,只把鱼围在网中,却不提起。任它左突右冲,只出不了网去。待那大鱼力竭了,再将它捞起。王管家必是没料到他才把我装进网中,自己却也不免落入旁人之网。只是这四人是什么来路,看他们的装束也分明就是鄱阳王家的人,为何却要与这王管家动手?”
正寻思间,就听那陈良又道:“收网!”四人猛得逼上前去,四柄鱼叉自四面向王管家袭去。王管家好容易躲开由肋旁刺过来的两叉,朝腿上刺过来的两叉却闪不开去,只大喊一声,两腿同时中叉,便摔倒下来。那三人也不收势,挺鱼叉就向王管家身上刺去,陈良却伸叉将那三柄鱼叉挡住,道:“大家毕竟是同在一起多年的弟兄,若不是万不得已,还是莫要伤他性命。咱们救人要紧。”又抬手将王管家的穴道点了,四人便朝祁寒这儿奔过来。
到了祁寒近前,四人将网解开,把祁寒扶起,陈良道:“委屈祁少侠了!”祁寒仍不知他们为何要救自己,便保拳道:“多谢四位,只是……”
那陈良道:“祁少侠不用客气,你能来便是天大的义气了,我们尚且感激不尽,你如何还来谢我们。你来的意思我们自清楚,大家既然都是同一个目的,那也就不必多说了。那地方我们已探听明白,你跟我们来就是。”说罢,也不由祁寒分说,将那“天罗地网”拾起,把王管家装在里面,束紧了。又和另三人将那几个大汉的尸首和王管家一正藏在石后。便当先领路,向前走去。
这番事情只把祁寒看得如坠云雾中,虽然陈良把他说得象是志同道合的人一般,他却既不知那陈良说的是何事,也不知他们四人要带自己到何处去。又因方才刚中了那王管家之计,心中便有些猜疑,以为这其中或许又是设下了什么圈套。可又想到既然他们已经将他擒住,万没有先费这样大的周折先把他放了,再设一个圈套把他拿下的道理。
如此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将这猜疑放下,心道:“既然已来到这岛上,再想退回去怕是没那样容易。既如此,便跟他们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就算这里面又有什么诡计,却也未见得比方才缠在网中,被人以竹竿担着走更糟糕了。总之不论何事,我只处处小心在意就是。”
如此打定主意,祁寒便也不多问,只跟着四人往前走。一路之上也碰见些同样装束的人,都由陈良出面,说祁寒是大老爷请来的客人。那些人也并不起疑。如此走了约小半个时辰,还不停歇下来。祁寒暗暗看那方向,竟是绕着这岛走了半圈,从岛前走到了岛后来。
这岛后都是密林,又走不多久,远远便看见前面有一个石屋,祁寒正待看仔细些,就听见有人道:“什么人!”便从两旁的树上跳下两个人来。
陈良忙上前见礼道:“两位兄弟辛苦了。”其中一人道:“原来是陈良,你来这做甚!”陈良指着祁寒道:“这位祁少侠是大老爷的上宾,大老爷今日有事,便令我等领着祁少侠在摘星岛上随处逛逛。”那人道:“原来是这样。但这岛上别处都逛得,只这地方却逛不得。你们还是去别处吧。”
陈良笑道:“为何逛不得,难道你们在这儿私藏了什么金银财宝吗?”那人也笑道:“你胡说什么!这是大老爷亲自下的令,让我等守在这儿。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来此处。我们这儿倒也罢了,若再往里走,不管是何人都格杀毋论了。”
陈良笑道:“我却不信,还说不是,你看你腰间的金子都露出来了!”说着便上前往他腰间探去,那人也向自己身上看,又笑骂道:“你想钱想疯了吗?哪有什么金子……”话还没说完,腰间一酸,便倒了下去。另一人觉出不对,刚道:“你想……”也倒地不起。却是和陈良同来的三人自陈良一上前,便也扑上前去,点了他穴道。
那两人一倒,陈良等四人便即纵身向那石屋掠去,祁寒也跟在后面。还未到那石屋前,就见那门忽得开了,从里面蹿出七八个大汉来,各持兵刃向陈良他们扑去,陈良沉声道:“结阵迎敌!”四人晃鱼叉便和那几人战在一处。
祁寒一怔,正寻思要不要上前帮忙,就听陈良对他喊道:“祁少侠,我们在这绊住他们,你快到那石屋中去!”祁寒听了这话,不知那石屋中有什么,也想去看个明白。一跃到了跟前,推门闪身进了石屋中。刚一进去,就觉左边一道疾风袭来,祁寒想也未想,挥手一指,便有一人“啊”了一声,单刀脱手,人也跌了出去。
祁寒抬眼见除了方才偷袭那人昏倒在地,屋中再无旁人,而石屋里面还有一道石门,就走了过去,试着推了一推,只觉那石门沉重异常,便运起十成的功力,往那石门上一推,那石门缓缓向后移动了些许。祁寒见那缝隙已足够一人而入,便停下手来,从那缝隙中走了进去。
只一进去,祁寒乍一见眼前情景,竟“呀”得惊呼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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