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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三十四)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2-20 15:46:58      字数:10991

第三十四章秦楼凤吹,楚馆云约,空怅望、在何处

那人从水中蹿出时,姜大先生一转首便已看得明白,见那人正是彭老生。但事起突然,只这一转首间,那蓬暗器已到了祁寒面前。阿絮反应却极快,身子一动,正想去救,但彭老生是从祁寒斜后方蹿出,她和祁寒之间隔了陶三,竟被阻住了。
祁寒此时刚走到踏板的中间,那踏板宽不过容足,哪还有腾挪的地方,而身后就是暗器,自是不能往后退,身前是陶三,更不能躲闪。祁寒明知徒劳,却也只得晃双手迎了上去。
祁寒眼见双手已快碰到蓬暗器,忽觉腰间被一股大力斜地里猛得一撞,立足不住,竟栽入了江中。这一栽恰好闪过那暗器。但祁寒躲了过去,陶三却躲不过去,正被那蓬暗器尽数打在后背上,陶三闷哼一声,也摔入了江中。
阿絮虽然不及救援,却看得明白。危急中是陶三一把将祁寒撞开,自己却被暗器打中。见二人都落入江中,也不知他们如何了,急向水中望去。
彭老生那蓬暗器一出手,便已纵身跃到岸上。姜大先生见他要逃,脚下一点,正拦在他身前,铁烟斗挥处,直击向他面门。彭老生伸左臂将铁烟斗格开,右掌轻摆,自上而下,朝姜大先生丹田打去。姜大先生料到拼内力未必便输于他,便也未多想,也是一掌迎了上去,刚一触到彭老生的手掌,就觉掌心一疼,接着便觉一条手臂酸不可支,还没悟过来是怎么回事,彭老生一掌便已拍在他丹田上,姜大先生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坐倒在地。
却原来彭老生在吃了阿絮一掌,在江中泡了半宿,还险些丧命,不禁恼羞成怒,只想着要报复回去才好。他知道姜大先生和那女子武功高强,不在自己之下,怕未必能伤得了他们。又因祁寒屡屡坏他好事,心中恨极祁寒,就定下了杀祁寒之计。
他向船上的人打听明白,知道木野狐要送姜大先生他们上岸。便服了一颗柳聚君送他的玉麟丹,又略做调息后,在船还没靠岸时,就已偷偷潜入江中,想在祁寒上岸之时,一举将祁寒杀死。他方才虽然打出一蓬透骨钉,手中却还扣了一枚,以做不时之需。姜大先生掌心中正是中了这暗器,才会被他所伤。
彭老生一掌把姜大先生打倒,无暇再补上一掌,猛向外飞奔。那边祁寒已托着陶三浮出江面,急对阿絮道:“快截住彭老生要解药!”阿絮身形一晃,向彭老生追去。刚迈出两步,就见身旁黑影闪处,又多了一人,正是木野狐。
木野狐在船上见到彭老生自江中蹿出,只是一楞,还未想到要去相助,待见到祁寒和陶三一起落入江中,姜大先生也被彭老生打伤,心中才大觉不快,心道:“姜大先生他们怎么说也是我的客人,客还未做完,就已在我眼前被人打伤,传将出去,我木野狐还有甚面子!”他方才在船上之时,就已被姜大先生说得心动,微有将彭老生扣下之念。这时怒心顿起,此念更坚,便也飞身而出。
阿絮见木野狐忽然出现在身旁,却以为他要阻止自己去追彭老生,挥掌便向他打去,但掌只挥到一半,木野狐已自她身旁掠过,也不停留,直追向彭老生。阿絮这才知道木野狐并无恶意。
彭老生本来只道不管木野狐是何用意,碍着柳聚君的面子,总不能当众与他为难,而旁人的轻功必是都赶不上他。这才敢伏在江中,想一击之后,便足可以全身而退。他未料得木野狐竟会追了上来,回头一望,一惊非小,忙全力而奔。但彭老生虽然轻功也甚高,却快不过木野狐去,只须臾间,相互之间的距离,便越来越近了。
木野狐正猛追彭老生不舍,忽觉身后香风微动,却是阿絮稍顿之后,又追了上来。木野狐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心道:“我虽未尽全力,但总也有八九成的工夫了。那人是彭老生也好,沈澎也罢,这么久还没给我追上已属难得。这姑娘年纪不大,轻功竟还似在他之上,真是怪事!若再走两步,给她追上了,我这面子又向何处搁去!”
想到这儿,不由起了争胜之心,脚下再不惜力,只倾劲向前奔。又行了不远,见她果然没有追上来,但听呼吸声,却始终只在身后一两步处,不由心中更是惊惑。
木野狐这一番疾奔,原本只是为了与阿絮争胜,但彭老生不知就里,见木野狐离自己不过只有一丈之遥,只道木野狐如此苦逼,定是要取自己的性命。急促之中,顾不得多想,一回手便又打出数枚透骨钉去。
方才在江中,木野狐见彭老生打出暗器时,就已经心生戒备。此刻见彭老生打出暗器来,也不慌张,也不收步,只将他那黑色的披风往前一扬。他这黑披风看似再普通不过,其实是混了乌金丝编成,可避刀枪。因而只一扬,就将那几枚透骨钉卷在其中。而人已到了彭老生身后。
木野狐本也不想杀彭老生,不过是想将他扣下,令他无法回去向柳聚君禀明一切而已。待见彭老生下手绝不留情,一出招便对他打出歹毒的暗器来,心中顿时激起杀他之念。出掌便向彭老生颈项之间切去。彭老生忙一转身,正要伸手去挡,木野狐身子滴溜溜一转,就已绕到了他身后。
那日在武林大会上,彭老生隐在人群中,曾见到木野狐和朱虚侯比武。对木野狐的轻功早生忌惮,这才一出手就将淬有琉璃鳐鱼之毒的透骨钉发出来,谁知被木野狐轻而易举就破解了去。又只一交手,便发现木野狐轻功之妙,还在那日自己所见之上。简直是如在背之芒刺一般,虽知道它的厉害,却只在面前见不到它。
一念及此,彭老生不禁为之气夺,勉强应付了两招,再无久战之心,只想着快些脱身才好。便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身侧又有一掌袭来,忙往旁边闪开,定睛一看,正是那打了她一掌的那女子,这一见之下,更是胆寒,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二人之敌,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不该往岸上逃,该潜到江中去才是。木野狐轻功虽好,在江中却施展不出。论水性,即使他们联手,自己也绝不会输于他们。”
想到这儿,彭老生虚应两招,佯做向前猛冲,身子一折,便向后飞退,又欲向江边奔去。木野狐见他身子一动,就已知他之意,心道:“看模样,此人多半是睚眦必报之辈。既已交恶,`若让他走脱,未免后患无穷。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逃掉了。”便身形一闪,拦在他身前。
阿絮要拿到解药,知道耽误不得,心中更是急迫。见木野狐已将彭老生的去路阻住。紧追两步,手掌轻晃,正是那招“清溪九曲,尽化一烟”,从背后向彭老生袭去。彭老生吃过亏,乍听见风声,便知不好。但他面对此招时,尚且躲不过去,背对这招时,更是躲无可躲,正被阿絮一掌击在后心口上。
阿絮有心将他拿下,好让他将解药拿出来,便未用全力,只想把他打伤。这掌打下去,彭老生劲力一卸,立足不住,猛向前冲了两步。木野狐在他面前,不知详情,见彭老生张开双手,扑了过来,以为他要做殊死一拼,哪还敢大意,纵身而起,伸手在他天灵盖上一按,又轻飘飘落在地上。
彭老生又冲了两步,方才收住脚,呆立片刻,轰然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阿絮忙跃到彭老生身边,将他翻转过来,只见他七窍流血,已然丧命。阿絮不由向木野狐急道:“你……你怎么杀了他?”
木野狐一楞道:“我不杀他,他岂不要杀我!”阿絮道:“可还要问他要解药呢!”木野狐道:“这有何难,他只一人,解药必然在他身上,还能跑到哪里去!”走到彭老生身边,将他身上仔细搜了一遍,除了些银两杂物,只有一个小皮囊。
木野狐小心翼翼将那皮囊打开,见里面尚余数枚透骨钉,还有个小瓷瓶,便将那小瓷瓶拿了出来,又笑道:“这可不就是了。”说着将那瓷瓶打开,往里面一看,脸色却是一变,阿絮急忙问道:“怎么了?”
木野狐将那瓶子往阿絮眼前一递,苦笑道:“你自己看吧。”阿絮向瓷瓶看去,只见那瓶中空空如也,竟什么也没有。木野狐不甘心,在彭老生身上又搜了两遍,仍是一无所获。
阿絮向彭老生看去,见他面上还挂着凄厉的笑容,仿佛恶作剧后的得意,便叹道:“你不用忙了。他既是有心要伤人,又如何会留下解药!他必是担心这解药落到我们手中,因而预先便将解药倒在江中,却只留一个空瓶子在这儿。”
木野狐知道她说得不错,便停下手来,也是一叹,道:“如此说来,便不杀他,也是无用。此人如此恶毒,当真死有余辜。”阿絮心念江边,不想再多说,便向回掠去。
阿絮到了江边,见祁寒坐在岸上,腿上横着陶三。姜大先生在一边盘腿而坐,双目紧闭,正运功疗伤。阿絮见姜大先生面上汗水淋漓,肌肉不断抽动,似是十分痛苦,头顶隐隐有白雾升起,心中虽然担心他的伤势,却又知道他运功正到紧要处,便不敢打扰他,只走到祁寒身边,却见他两眼望着天空,眼神如之前陶三断臂后初醒时那般空洞。不禁便吃了一惊,再向陶三看去,见陶三满脸乌黑,手臂下垂,竟已气绝多时。
阿絮想到陶三舍生救祁寒,也是一阵心酸,道:“彭老生死了,我……我没能拿到解药。”祁寒摇了摇头,木然道:“就是拿到解药却也晚了。”此时木野狐也已赶道,见祁寒这般模样,不知是何原因,便道:“你可受伤了么?”
祁寒惨然一笑,两行清泪自眼角顺脸颊滚落,道:“我倒宁愿受伤的是我。”木野狐见他没有受伤,方才放心,又道:“姜总镖头如何了?我这还有些伤药可试一试。”
祁寒还没答话,姜大先生在已振衣站起身来,面色虽还有些苍白,看精神却又旺健如初,道:“一点小伤,并不碍事。”木野狐喜道:“姜总镖头果然好内力,若换了是我,受了这伤,可万万抗不过去了。”
姜大先生微微一笑道:“姜某虽没什么其他本事,这耐打的工夫还算过得去——多谢木总舵仗义出手。相烦木总舵已多,就不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又对祁寒道:“我们走吧。”祁寒道:“可陶三哥……”姜大先生道:“你背着他,咱们找个地方,好生葬了他。”
祁寒站起,将陶三抱在手中。姜大先生和木野狐互道珍重,便和祁寒、阿絮转身离去。三人走出数里,来到一片旷野上。姜大先生左右四望,见附近既无人迹,也无草丛树木遮挡,不用担心有心偷听,便道:“就是这儿吧。”
祁寒道:“就把陶三哥葬在这儿?”姜大先生道:“我……”话还没说完,忽然弯下腰去,嘴一张,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又身子一软,竟委顿于地。祁寒和阿絮都吃了一惊,同声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祁寒将陶三的尸首放下,从怀中取出那“紫雪通幽丹”,道:“是不是那毒又发作了?我这还有些丹药……”姜大先生微一摇头,道:“不是那毒,这药虽解不得那毒,但似乎还可以将它压住。是彭老生打在我丹田上的那一掌……”
祁寒道:“前辈内功精湛,不是已经用内功将这伤疗好了吗?”姜大先生摇头苦笑道:“我哪有这样的本事,方才不过是做给木野狐看得罢了。”祁寒惊道:“那前辈你……”
姜大先生道:“不说这些了,先说正事——祁少侠、阿絮姑娘,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们能应允。”祁寒道:“前辈请说,祁寒万死不辞。”阿絮也道:“有什么事,前辈说出来,我们尽心去办就是。”姜大先生道:“但你们记住,这件事关系重大,只有你们两人可以知道,没有做成之前,绝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见祁寒和阿絮点头答应下来,姜大先生慨然道:“我要托付你们的,就是那张藏宝图了。”“藏宝图!”祁寒和阿絮都惊出声来。
姜大先生道:“不是方才木野狐所说的那张,而是先前北宫修托我押送的那张江南地图,这张图的来历祁少侠知道,日后可说于阿絮姑娘听。”祁寒道:“可是那张地图,前辈不是已经派人送于张经张大人了吗?怎么又要托付给我们?”
姜大先生道:“那次在船上,我说地图已送给张大人了,也是说于木野狐听的。我虽然知道他未必会将这事传出去。但此事干系重大,些许也差池不得,事情多传入一人之耳,便多了一份泄露出去的可能,我自是不能不小心些。”
祁寒道:“前辈考虑的是。但那张地图现在在何处?”说到这儿,祁寒忽然想到姜大先生说是王谢所保之镖而送给王谢的那口箱子,而王谢连武林大会这等重要的事情也没有来,定是送那地图去了,便道:“难道那地图在送给王谢王前辈的那口箱子中?”
姜大先生道:“那口箱子是我变卖天风镖局的田产地产后的一些财物。送于鄱阳王家作为他们出手相助的谢资。”祁寒道:“可是鄱阳王家不是已经得到陈友谅的那批珍宝了吗?还要这些钱财做什么?”
姜大先生道:“鄱阳王家得到那批珍宝已是几代之前的事情。这些年传下来,他们家大业大,早已渐渐耗得空了。我送他们的钱财,正是他们所急需的。但那张地图我却并没有放在箱子里交给他们。”祁寒道:“那究竟在何处?”
姜大先生微微一笑,道:“你和我一路而来,可曾见着我抽过烟?”祁寒想了一想,道:“好象是不曾抽过烟……”说着,向姜大先生那铁烟斗看了过去,猛然省道:“我知道了,那地图就藏在这铁烟斗里!”
姜大先生颔首道:“你猜得不错,那地图正在我这烟斗的烟管中。”便将如何将地图从铁烟斗中取出说了一遍,又道:“我本想将这地图送与朝廷,但一路走去,所听到的只是官军如何怯弱,将领如何无能。我生怕这地图即使送于朝廷,也未必能有什么大用,这才不愿送去。”
祁寒道:“但前辈留着这地图又有何用?”姜大先生道:“留在我手中自然是无用。我思来想去,觉得既然不能将地图送给朝廷,就该给一位能做得起大事的英雄豪杰。正巧柳聚君提议在庐山金竹坪召开武林大会,商议抗倭大计。我虽不曾见过柳聚君,江湖上却都盛传他之雄才大略旷世难遇。我便想着亲自去武林大会看看,若柳聚君真得名下无虚,又能领着江南群雄齐心抗倭,我便将着地图送给他。”
祁寒道:“可柳聚君……”姜大先生也叹道:“前日在会场上,我仔细观察,见那柳聚君虽然才略过人,确是难得一见的人物,但他处心积虑要做盟主,颇有欺世盗名之迹,不是真正大英雄大豪杰的所为。若他做了盟主,必非江南武林之福,这才非但没将地图交出去,还有意逆他,推选祁少侠你做盟主。”
祁寒道:“姜前辈的用意,阿絮和我后来也猜到了。只是不知还有这张地图。”姜大先生道:“我既不能将地图交于柳聚君,只能再带着它下山来。我本想去沿海,亲眼一见那边形势如何。虽然众人皆说官军兵怯将弱,但其中说不定也有一两个一心抗倭的良将。若真有这样的人,我便将这地图送给他,也胜于放在我手边无所用处了。”祁寒点头道:“前辈说得是。”
姜大先生道:“我要请你们做的,就是将这地图带到沿海一带,寻着个可以托付的人,将地图送给他。”祁寒迟疑道:“此事我理当遵从。但我武功低微,又无甚阅历,万一此图有虞,岂不是误事?”
姜大先生道:“虽说如此,但你凡事以‘侠’字当先,性情又坚韧,况且还有阿絮姑娘在旁边相助,我自是放心得过。”祁寒道:“还是等姜前辈养好伤,我和阿絮再陪你去沿海就是。”
姜大先生长叹道:“我将这地图带到此处,也算是不辱使命,就是想往前再走走,也无余力了。剩下的事情,就由你们去做。我却要歇歇了。”
祁寒见姜大先生话中大有决绝之意,说完这些,面上更见憔悴,便道:“姜前辈!”
姜大先生将那铁烟斗放在祁寒手中,道:“我这根铁烟斗虽不重,但也算是以我天风镖局上上下下这么多条性命换来的,上面还系着江南百万生灵的安危,你切莫大意了。”
祁寒望望身后陶三的尸首,想到天风镖局出来这么多人,却几乎伤亡殆尽,忍不住泣道:“我记下了。只要我祁寒活在这世上,必会不负前辈所托。”
姜大先生听了这话,才舒了口气,微笑道:“这我便放心了。”说罢便缓缓将眼闭上,祁寒急道:“姜前辈!”连呼数声,姜大先生方将眼睁开,道:“武林大会上,我也疑心是你杀了林大侠,你要自杀时,我没有阻拦,险些害了你,你不怪我?”话声已比先前低弱了许多。
祁寒道:“前辈重任在肩,自是要慎重。我如何能怪前辈!”姜大先生道:“你与我一路而来,却从未提起过林大侠之事,我这才疑心。”祁寒道:“当时事情未明。我也不知是谁杀了林师伯,故而一路之上都未提及。现在想起来,我应当说与前辈听的,前辈定可以给我指点迷津,也就不会疑心于我了。”
姜大先生道:“话虽如此说,但你救我父女数次,我却不能救你,总是负了你……”说到后来,两眼昏昏欲睡,声音愈发微弱了下去。阿絮连忙道:“前辈还有什么话说?”
姜大先生道:“还有……还有什么事……云天……你们若看着云天,告诉他,让他重振天风镖局!”祁寒泣道:“前辈放心,我们记下了。”
姜大先生又道:“浣沅……”朦胧中,仿佛听见了姜浣沅呼唤自己的声音,只一笑,便溘然而逝了。
祁寒道:“前辈!”不由悲声痛哭,阿絮在一旁也是流泪不止。半晌,阿絮一人走开去,寻了根铁锄,在地上刨出了两个坑来。祁寒把铁烟斗别在腰后,将姜大先生和陶三放入坑中,推上土去,掩埋好了。阿絮又折了两段柳枝,插在地上,权做表记。
祁寒和阿絮各在并排立在一起的两个坟头前拜了三拜,站起身来,祁寒心中暗立誓道:“若不将这地图送给值得托付之人,我祁寒也枉自为人了!”
阿絮知他心意,走到祁寒身边,轻轻握住祁寒的手,道:“我们一块儿去。”祁寒望着阿絮,也道:“我们一块儿去!”
正在这时,从方才他们来的方向突然行来一辆马车,那马车行得极快,转眼就已到了近前。祁寒只道是木野狐忽然想到了什么,要来追问他们,便和阿絮并肩而立,只待木野狐过来。
那马车到了祁寒和阿絮面前,果然蓦得便停住了,祁寒还未及细看,就见从马车上跳下一个女子,喊道:“祁大哥!怎么是你!”抬眼看去,却正是姜浣沅。祁寒见姜浣沅无事,不由喜甚,道:“姜姑娘。”忽又想到姜大先生却不能生见姜浣沅平安归来,心中不禁又是一酸。
姜浣沅道:“祁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爹呢?陶三哥呢?你有没有见着他们?”祁寒顾不上多想她如何寻到此处,只是不晓得该如何告诉她姜大先生已不在人世之事,便是一阵踌躇。
阿絮走上前,握住姜浣沅的手道:“你便是姜姑娘吗?”姜浣沅道:“我便是姜浣沅。姊姊是?”阿絮道:“我叫阿絮。”姜浣沅道:“阿絮姊姊,你和祁大哥一处来得吗?你知不知道我爹和陶三哥到哪里去了?”
阿絮道:“你爹和陶三哥,他们……”姜浣沅见他们都不愿痛痛快快便说出,又见阿絮和祁寒神情都有异样,似是刚哭过,忙又往旁边望去,这才看见那两个新立的坟头来,便指着那坟头颤声问阿絮道:“我爹他们……他们……莫不是……莫不是……”下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阿絮黯然点了点头,姜浣沅只哭得一声,便晕了过去。阿絮忙一把将她扶住,唤道:“姜姑娘!”祁寒见姜浣沅晕倒,也便要上前照看,却听到马车上也有一人唤道:“浣沅妹妹!”
祁寒一听这声音,只觉是如同从自己心底里喊出来一般,浑身便猛得一抖,就见门帘一掀,从马车上又走下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处出现,却又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心中的人——苏蕙。
祁寒心中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暗喊了一声:“蕙儿!”正待上前,忽见苏蕙一身白色衣裙,发髻、衣着都做妇人打扮,想到她已嫁做人妇,一时间失魂落魄,便呆立在那儿,只怔怔得看着她。
苏蕙似乎不认识祁寒一般,非但没有与他招呼,连看也没有看他,只走到阿絮身边,搂过姜浣沅唤道:“浣沅妹子!”
却是彭老生的船将姜大先生的船撞毁之后,姜浣沅一落在江中,便被江浪卷走。但好在姜浣沅还通些水性,虽被卷在江浪中,却并没有如何慌张,倒也未曾沉到江中去,又抱住了船上碎下的一根大木头,便随着那木头,一起往下游冲去。也不知行出多远,眼见她就要力竭,再抱不住那木头,正危急中,恰好遇见震源镖局的船向上游行去,这才遇救。
柳云已将震源镖局的事交于苏正崖打理。武林大会召开之时,苏正崖和苏蕙正保着一笔镖去扬州,因而无暇参加。返回途中,却碰见不少顺江而下的江南群雄,大家议论纷纷,所说的无非是黄柄之死后清泉继任帮主,以及祁寒杀害林若谷这两件大事。
祁寒未死的消息,岳英从柳聚君处知道后,曾派人去告诉震源镖局,但所派之人到了南京,才知苏正崖他们已搬去江西总部,待他一路赶到南昌,苏正崖和苏蕙又以出去保镖了,因而此消息苏蕙一直都不曾得知。
待从江南群雄口中得知祁寒的事,苏蕙不禁又喜又忧。喜得是祁寒未死,忧得是祁寒已成众矢之的,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想到此,苏蕙便再也忍不住,连夜冒雨行船,想尽早赶到九江,见祁寒一面,好与他有个照应。
谁知未找着祁寒,先在江中救起了姜浣沅。苏正崖与姜大先生交情甚好,苏蕙也本就与姜浣沅认识,因而将姜浣沅救起,得知姜大先生的船被撞翻,自是又有一番悲喜。为在江中搜寻姜大先生和陶三,震源镖局的船又一路寻来,却在江边正碰见了木野狐的船。
苏正崖和木野狐一番交谈,才知姜大先生已被救起,木野狐又将姜大先生他们所去的方向指于他们看,苏正崖便让找了马车来,让苏蕙带着姜浣沅一路寻来了。
当下苏蕙连唤了几声,姜浣沅才悠悠醒来,眼望着苏蕙哭道:“苏姊姊,我爹他……”苏蕙也泣道:“我知道了,你千万想开些。”姜浣沅又走到那坟头前跪下,伏在上面,只是痛哭不止。
祁寒阿絮苏蕙在她身后默立许久,苏蕙将姜浣沅扶起,道:“你爹是响当当的汉子,见你这般模样,定然不喜。你应当振作起来,替他报仇,完成他未了之愿,以慰他在天之灵才是。”
姜浣沅这才稍稍止住悲声,道:“姊姊说得是,我不再哭了。”话虽这样说,却仍涕泪涟涟,又向祁寒道:“祁大哥,我爹他是怎么……他……他还有什么话没有?”
祁寒道:“姜前辈是被彭老生暗算,又中了他一掌,这才伤重而逝。”阿絮道:“那彭老生已被木野狐杀死,也算是替姜前辈报了此仇了。”祁寒又道:“姜前辈临去世前,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还有,他说要找着沈少镖头,便让他回来,重振震源镖局。”
姜浣沅听祁寒说起沈云天,想到沈云天此刻仍不知去向,又是一阵心酸,却仍啜道:“我记下了,多谢祁大哥。”
一路上苏蕙已听姜浣沅说过沈云天离去之事,便道:“浣沅妹妹,事既已至此,你便且随我去南昌府的震源镖局。我着人四处去寻你师兄去,待找着他后,再做计较。”
姜浣沅想想也无他法,也只得如此,便含泪道:“那就多谢姊姊了。”苏蕙又朝姜大先生的坟上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声,便拥着姜浣沅向马车走去。
祁寒心中虽只愿再见苏蕙一面就好,但真得见了,却又早将这心愿忘了,只盼她在这待的越久越好,哪怕是不说话,只这样看着,也足慰平生之念。眼下见苏蕙要走,竟顾不上其他,紧往前两步,道:“蕙……”转语又道:“姜姑娘,你这就走吗?”
姜浣沅不知祁寒和苏蕙之间的事,见祁寒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以为他是为了姜大先生之故方才如此,心中自是感激,便道:“祁大哥,多谢你了。我先随苏姊姊去,待寻着了师兄,再和他一正回成都重振震源镖局,完成爹的遗志,你呢?”
祁寒和姜浣沅说话时,只着苏蕙,却见苏蕙面容比之在震源镖局时要消瘦得多了,心中便一颤,道:“她怎么瘦了,是她的夫婿待她不好么?”有心问她近况如何,见她只眼望着天边,非但没有看着他,也并不理会他们说些什么,听了这话便暗叹一声,忖道:“蕙儿连看也不愿看我,想必是心上有人,早把我忘了。她眼望天边,所想的定是她那夫婿了。姜姑娘也念着着她的沈师兄,要寻着他回成都去,各人都有去处。我呢?我能去哪里?阿絮,幸好我还有阿絮——”
便又往阿絮那儿望去,见阿絮低首站在一边,任微风吹动她的发鬓,却只揉弄衣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姜浣沅见祁寒不答他的话,知道他现在正在被江南群雄追杀,以为他为此事而心中作难,便道:“祁大哥,从庐山下来后,我爹一路上只是不语,我久问之下,他才叹道:‘我左思右想,林若谷林大侠之死不应是祁少侠所为,当日我应该站出来替他分辨才是。’不只我爹这样说,便是陶三哥和我,也不相信那事会是你做的。你应该找出真凶,一洗沉冤。”
祁寒听了这话,骤然醒道:“姜姑娘说得极是。我如何能沉在这许多儿女私情中不能自拔了!姜大先生眼看着姜姑娘被卷入江中,又亲见陶三死在面前,心中定是悲痛之极。但他却仍以大事为重,念念不忘的只是那张地图。姜大先生尸骨未寒,他嘱托我的话又怎能忘记!而陶三哥为我而死,我更不能让他死得如此不值。旁的不说,要将地图送到值得托付的人的手里,要揭穿柳聚君的阴谋,还要去找韩师弟以及苦菜和白茶,这许多事都等着我去做,我该振作起来才是!”
想到这儿,祁寒顿觉心底彻明,对姜浣沅道:“多谢姜姑娘提醒,这些话我都记下了。”姜浣沅道:“祁大哥,眼下江湖上的人多要杀你,你要小心了!”祁寒道:“我知道,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姜浣沅稍一思忖,又道:“你若将杀林大侠之事澄清了,便告诉我一声,好让我替你欢喜。还有……还有……你若看见沈师兄,就告诉他,我在震源镖局,让他来找我。”
听到震源镖局,祁寒又想起在南京震源镖局的事来,心道:“蕙儿既已出嫁,又已将我淡忘。我还去震源镖局作甚,今生今世,怕是我再不会去那儿了。”却只微微一笑,道:“我若见着沈少镖头,一定会告诉他。”
苏蕙身子似是轻轻抖动了一下,又对姜浣沅道:“我们走吧。”姜浣沅点头应允。二人向马车走去,姜浣沅仍屡屡回头望着姜大先生之坟,兀自舍不得就此离开。
祁寒看着苏蕙和姜浣沅上了马车,那马车又向来处飞奔去,渐行渐远,车轮扬起的灰尘,遮住了马车的背影和连同马车远去的目光,不一会儿,便连那扬起的灰尘也不可见了。祁寒心中暗叹一声,转过身来,见阿絮仍旧低首站在那儿。
祁寒走到她身边,道:“阿絮,我们——我们现在去哪儿?”阿絮抬起头来,面上平静如昔,道:“此地离九江府不远,我们先去找你韩师弟和苦菜、白茶他们,待将此间的事了了,再去沿海一带,完成姜大先生托付的事。”
祁寒点头称是,二人便向西走去。一路上,阿絮却只顾赶路,并不言语,祁寒一人也说不出什么。如此闷声走了十数里,祁寒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了?”
阿絮忽得止住脚步,对祁寒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位苏姑娘?”祁寒未料她会问出这话来,便是一怔,又点了点头。阿絮用贝齿咬住嘴唇,过了片刻,方道:“你喜欢她?”
祁寒更是一楞,待要说不喜欢,却又不是实情;待要说喜欢,可苏蕙明明已经嫁人,此番喜欢,便似对水中月、镜中花一般,无从着落,便道:“我……”
阿絮见他为难,道:“你不用说。若喜欢,只点头;若不喜欢,就摇头,我便知道了。”祁寒心道:“虽说对蕙儿之情只如镜花水月一般,但若说对她无情,便是有意骗阿絮了。阿絮真心对我,我如何能骗她。”想到此处,便点了点头。
阿絮见祁寒点头,眼泪再抑制不住,泣道:“你既喜欢她,还对我说那些话做什么!”说罢,也再不听祁寒要说什么,转身就向前奔去。祁寒见阿絮忽然哭出来,已然无措,待见她转身就走,便呆住了,忙又向前追去,喊道:“阿絮,你听我说……”
但阿絮哪肯听他的话,见他追来,反行得更快了。这一施展起轻功来,祁寒自是没有阿絮快捷,便落在了后面。但祁寒一心要向她分辩,仍是不舍。又追出数里,阿絮到了一丛树林边,只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祁寒奔到近前,左右望去,却看不着阿絮的身影,又走到树林中寻了一遍,还是不见阿絮。祁寒心中急切,便运气于胸,扬首喊道:“阿絮!”声音乍起,将满林的鸟都惊得飞了起来,随着呼声“哗”得一起振翅向飞向高处。但连呼了数十声,都无回应,祁寒无法,只得颓然走出树林来,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祁寒总指望阿絮会在某处的路边等着他,一路上便也不停歇,只匆匆往前赶路,但直到已能远望见九江城,却还没见着阿絮,这才作罢。
此时已是当日下午,祁寒心道:“还是先去铁线帮总舵找苦菜和白茶要紧。若他二人回来,见不着自己和阿絮,又久等不至,一时按捺不住,就去寻清泉的麻烦,万一失手岂不糟糕了!”想到此处,便又去买了一顶斗笠来戴上,又因姜大先生的铁烟斗太过显眼,便买了一个布囊,将姜大先生的铁烟斗装在里面,系在背上,待都收拾停当了,这才进城去。
祁寒正在街上走,忽然肩上被人自后面拍了一掌,祁寒心中一惊,忙回转过头去,就听那人说道:“我正到处找你,原来你却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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