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碧海吴钩传>碧海吴钩传(三十二)

碧海吴钩传(三十二)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2-18 09:30:14      字数:11416

第三十二章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祁寒见来的那群人都是武林中人的打扮,知道他们是从庐山上下来的。便向阿絮低声道:“他们来了!”一面微侧过身去,以免有人看见自己,一面斜眼往他们望去,看韩滶在不在其中。
那些下山来的武林中人,来时或是自己带着船,或是早雇了船在此等候。到了码头,各自上了自己的船,相互间也不多客套,只略抱抱拳,便扬起帆来,浮江远去了。如此接连不断,来了十数拨,便是那金华崔家的崔子鱼和长清帮的耿长兴也在其中,二人挽臂而行,又上了同一条船,看上去相得甚欢。
又过去数拨人,祁寒忽然在人群中看见那司马助来,他身边有几人和他同行,应该是他追风帮的师兄弟。那几人都横眉立目,口中又似乎在说着话,虽不知说得是什么,但想来总不外乎是咒骂那姓郝的师弟。司马助面上也颇有怒意,一张口大开大合,激愤之色却也不下于他的那几个师兄弟了。
这接连不断的人群前前后后约走了半个时辰,方才渐渐稀疏下来。后面的多是些武林中一些无甚名气的人物,或是因为交游寥寥,不欲与众人同行,或是因为轻功不佳,便落在了后面。他们走到码头来,也并没有船在等着,只得临时雇客船离去。
祁寒瞅了许久,虽没有人发现他来,他却也没看见韩滶。眼见连最后稀稀落落的几个人都已上船来,却还不见韩滶的踪迹,便向阿絮看去。阿絮坐在船篷中也一直向岸上张望,见祁寒看过来,轻轻得摇了摇头。
祁寒正要道:“我们还是上山去寻他吧。”就见阿絮忽然往岸上一指。祁寒以为韩滶来了,忙向后看去,却见远处走来了三个人,正是姜大先生、姜浣沅和陶三。陶三在后面打着把油纸伞,替姜大先生遮雨。姜浣沅扶着姜大先生。姜大先生依旧提着他那根铁烟斗,只是走动时脚下一瘸一拐,显是腿上的箭伤还未好清。
三人走到岸边,姜大先生盯着自己镖局的船看了半晌,见上面“天风镖局”的旗子还在风中舞动,便长叹了一口气。祁寒见此情景,想到前日来时,天风镖局还是一行二十多人,俱都兴高采烈,你哄我笑,好不热闹。但庐山一役,却几乎全军覆没,只落得他们三人孤零零回去。也不禁黯然。
码头上稍大些的船都被乘走了,天风镖局的船虽大,却没有人手可以开得。陶三只得去雇了一条小船来,三人上了船,姜大先生对船家说了几句,船家摇起橹,船顺流向东去。祁寒心道:“这可奇怪,姜大先生的天风镖局明明在四川,他该往西去才是,如何反往东走。莫非他也应柳聚君之邀,要去杭州么?”
祁寒心中正奇怪,就见岸上又来了一个老者,只一瞥,祁寒便险些喊出声来:“彭老生!”阿絮见祁寒面色大变,忙也向彭老生看去,却并不认得,低声向祁寒问道:“这人是谁?”祁寒也低声道:“倭寇!”眼却不回,只看彭老生要做何勾当。
彭老生走到码头上,伸手一招,便有一艘船行了过来。彭老生也不说话,举步上了船,甫一登船,那船便扯起了帆,直向东去。
祁寒喃喃道:“他想做什么?”阿絮在船篷中想了一想,道:“莫不是要对姜大先生有所不利?”祁寒猛然想到那日夜间在江边,虽不知为得是什么原因,但彭老生确想抓住他和姜浣沅来要挟姜大先生,便急道:“正是!我们快追上去!”
阿絮道:“那你韩师弟呢?我们不去寻他了吗?”祁寒略一思忖,道:“先救姜大先生要紧,回头再来寻韩师弟。”说罢站起身来,待要伸帆摇橹,却想起自己并不会行船,不由一怔。便在这时,阿絮已走出船篷,将船上的帆伸了起来,又解开缆绳,走到橹边,轻轻摇了几摇,那船便从岸边行了开去。
祁寒见阿絮能行船,心中大喜。又见她身上衣裳被雨淋得有些湿了,忙将身上的蓑衣解下替阿絮披上,道:“想不到你竟会行船。我虽坐过船,也略微识些水性,但这活计,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了。”阿絮一边摇橹,一边回过头来,朝祁寒嫣然一笑道:“你不是想在这江上逍遥吗?连行船都不会,又怎么逍遥?”
祁寒也笑道:“你会行船就好。你打不得鱼,便来行船;我行不得船,便去打鱼。要说起自在逍遥来,却也使得。”阿絮听他此语竟隐有永和自己相伴之意,心中既喜且羞,回过脸去,只顾行船。想了一想,又道:“你很记挂着那姜姑娘吗?”
祁寒一楞,即回味出她的意思,便笑道:“你不用多心,姜姑娘心中自有她的沈师兄,与我却没什么相干了。我所记挂的是姜大先生他们三人,可不只是姜姑娘一人。”阿絮心中暗喜,却绯红了脸啐道:“谁多心了!”
祁寒怕彭老生远远望见自己,早做防备,便回到船篷中去,又把彭老生的来历对阿絮说了一遍。阿絮道:“可见我们料得不错。这彭老生早在此地,却不出面阻挠武林大会,分明是和柳聚君串通好了。”祁寒道:“只不知这彭老生三番两次要去寻姜大先生的麻烦,却是为何?”
阿絮道:“这之前的事我不知道,但今日彭老生此来,若真为得姜大先生,却多半是出于柳聚君的授意了。”祁寒道:“你是说柳聚君要翦除异己?”阿絮道:“不错。姜大先生既然在武林大会上推荐你做盟主,定然是看出了柳聚君的意图。柳聚君也必是知道姜大先生看出了自己的意图,这才要对姜大先生有所不利。”
祁寒道:“要这样说,那岳大哥岂不是也危险得紧了?”阿絮道:“应该也是如此。但岳英既知柳聚君有异图,轻易便不会上他的当。并且再怎么说,岳英的惊鸟林也是江南六寨之一,他自己的武功又高,柳聚君要想对岳英下手,怕也没那么容易。”
说话间,船行出码头已远了。此时正逢顺风,又是顺流,那船在江上便行得极快,不多时就已能看见彭老生座得那艘船正在前面。彭老生的那船比祁寒阿絮的船要大得多,但行得却不甚快,只不紧不慢得跟在姜大先生所乘的那只客船后面。
阿絮问祁寒道:“我们是绕到前面,警告姜大先生一声,让他们早做防备。还是就这样跟着?”祁寒道:“眼下情况不明,也不知彭老生有没有另外的帮手。我们在暗处总方便些,便这样跟着,看看情形再说。”
三只船便一只盯着一只,往前行去。此时江面上来往船只尚多,因而不论是姜大先生,还是彭老生,竟都没有发现后面有船跟着。又行了一程,暮色越发浓重,江面上一片漆黑,便连在空中飘荡到眼前的雨丝也看不见了,只风声雨声在耳边未尝停歇。阿絮和祁寒紧看着前面的船,不敢有丝毫懈怠,却也只能些许看见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阿絮对祁寒道:“如此天色,我们还是绕到前面去好些。不然若那彭老生猝然发难,我们便不及加以援手了。”祁寒也有此意,刚要答应下来,就听见前面“砰”的一声巨响,虽在风雨声中,却仍听得格外真切,接着便听见有人大声喊到:“救命——”声音顷刻之间便转远了,仿佛被风卷走了似的。
祁寒和阿絮同时喊到:“不好!”祁寒奔出船篷来,阿絮紧摇船橹,向前行去。见前面彭老生的船已停了下来,姜大先生他们乘得那艘客船却已不见了。再看去,见江面上漂浮着不少碎木片,这才知道彭老生竟以自己的大船将姜大先生的那条小船撞毁。
祁寒心中惊怒交加未已,阿絮又指着那江中道:“那边有人!”祁寒看去,果然见着一人抱着一块大木板,正在江水中挣扎。阿絮将船急行过去,到了那人近前,方看清水中那人正是姜大先生,祁寒忙向他伸出手去。夜色风雨中,姜大先生也不辨是谁,一手仍拿着铁烟斗,另一只手松开抱着的那块木板,抓住了祁寒的手。祁寒单臂运力,将姜大先生自水中提了上来。
姜大先生一上得船,和祁寒打了照面,不禁惊道:“是你!”又不暇多问,往江中望去,急声道:“快救陶三和浣沅!”祁寒和阿絮也向江中看去,却见江水滔滔,连那些漂浮在江面上的木板须臾之间也便无影无踪,哪还能看得见有人来。
祁寒和姜大先生明知无望,却仍向江中张望,阿絮回过头,却见彭老生那艘船又向自己这边冲过来,知道他们欲施故技,也要把自己的小船撞翻,忙紧摇橹,往斜地里行了出去。彭老生那船虽大,转向却不如小船方便,虽来势汹汹,竟被阿絮于急切中,擦着船边躲了过去。
阿絮虽然反应极快,身上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正暗喊了一声“好险!”便在这时,彭老生那船上忽然连着长绳抛下一个巨大的铁钩来,正钉在船后的甲板上。小船行出丈许,那长绳便绷得紧了,小船再往外行不出去。阿絮又紧摇几橹,那绳只是不断,
祁寒喊道:“我去解开那钩子!”还未动,就觉船头向下一倾,三人都险些栽下水去。祁寒忙一手携住阿絮的手,一手扶住船蓬,阿絮握住了船橹,姜大先生也抓住了船篷,刚稳住身形。就觉那小船竟渐渐船尾朝上,船头朝下,在江中立了起来。再看去,却是那彭老生那大船上收动长绳,竟要连人带船都拉将上去!
祁寒有意去弄断那长绳,却知道若那长绳一断,小船也必定倾覆在水中,虽然到那大船上生死未卜,但总比落到这汹涌的江中九死一生要好些,便不敢妄动了。待那船已完全立了起来,三人的脚都已悬空,祁寒和姜大先生都抓在船篷上,祁寒又拉住阿絮的手,生怕一松手,阿絮会落到江里,便紧握住她的手,不敢略有放松。只任由那长绳缓缓收起,把他们都拉了上去。
待那小船的船尾已快和那大船的甲板相平,阿絮轻轻一拉祁寒的手,祁寒会意,手在那船篷上一撑,拔身而起。他们一动,姜大先生也纵身跃起,三人正落在大船的甲板上。见那船上站立了许多劲装大汉,一手持着兵刃,一手拿着灯笼,将他们围在当中。在船的一侧有一个大绞盘,几个劲装大汉正绞动那绞盘,把他们的船往上拉。三人一跃上甲板,那几个用绞盘的大汉便松下手来,船便又落回江中去。站在绞盘边指挥的,正是彭老生。
祁寒和阿絮都戴了斗笠,彭老生看不清他们面目,原以为救了姜大先生的小船不过是恰巧路过的而已,必不会有什么高手。既如此,那船上便只姜大先生一人武功了得,又伤了一条腿,也不是他对手。见一撞不中,就命属下将那船钩住拉上来。船上的水手都是彭老生的属下,这些撞船、下钩、捞人的活计都是平日在海中习惯了的,因而做起来熟练异常。
待三人跃上甲板,彭老生见姜大先生脚下不稳,显是腿上伤,倒也罢了。另两人却身手矫捷,绝非一般的庸手,不由便吃了一惊,嘴里轻轻“咦”了一声,暗悔不该托大,心道早知这样,该趁他们未上之际,先用暗器招呼他们才是。
转念又暗道:这儿是自己的船,人多势众,又在这江中,量他们武功再强也无计可施,便“嘿嘿”拱手向姜大先生笑道:“姜总镖头,当日逢面,未及深谈,便匆匆而别,在下深以为憾。又对姜总镖头的气概风度总是念念不忘,今日这才想尽办法请姜总镖头过来一叙,实是情不自已。其中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了!”
船被撞毁时,姜大先生、陶三、姜浣沅连带那船家一正落入江中。那船家只喊了声“救命”就被江水卷走。姜大先生究竟有武功在身,稍稍稳住,攀住块木板,想去拉陶三和姜浣沅,却都没有拉到,只能眼见着姜浣沅被江水冲走。此时他心中正如悲痛欲绝,听见彭老生这言语,哪还能再忍得住,怒吼一声,瘸着条腿,挥动铁烟斗,便向彭老生直冲了过去。
那些围着的大汉也不抵挡,自动让开一条路来。彭老生冷笑一声,拍了两下巴掌,道:“带他上来!”身后有人应了一声,两个劲装大汉手提钢刀,押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走上前来。姜大先生猛停住脚步,向那人看去,喊道:“陶三!”
却原来押上来的那人正是陶三。陶三熟识水性,一落入水中,便想着去救姜大先生和姜浣沅,谁知刚浮出水面,就被从大船上撒下一张网来,给网了上去。他想要拼命,却陷在网里,动弹不得,只得束手就擒。
陶三从被网住起,就一直骂不绝口,身上早不知吃了多少拳脚,却不曾屈服。待看到姜大先生,却不见姜浣沅,知道姜浣沅多半被江水冲走了,方悲从中来,大声哭道:“总镖头,大小姐她——”
姜大先生心中痛极,悲声道:“浣沅她……咳!你——”转过脸去,问彭老生道:“你要怎样!”彭老生道:“我只不过是想和姜总镖头叙叙交情而已,只要姜总镖头不再对我舞动你的铁烟斗,我便不会为难这位兄弟。”
陶三破口骂道:“谁和你是兄弟!你的兄弟是猪狗禽兽,与我陶三却没半点关系!”话一出口,押着他的大汉一个用刀柄在他腹间狠命一撞,一个用刀柄在他背上一使劲一磕,陶三疼得禁不住弯下腰去,又胃中作呕,顿时便吐了一地,却一边吐,一边仍颤声骂道:“打得好!打得好!便是儿子给他爹捶背,怕也没这么尽心!”
彭老生眉头一皱,走到陶三身边,手指在他身上一点,封住了他的哑穴。又对姜大先生道:“你想清楚了吗?”姜大先生厉声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也不用如此遮遮掩掩了,索性讲出来就是。”
彭老生道:“好!你这般痛快就好。我问你,那和你同来参加武林大会的祁寒是什么来历?”听到祁寒的名字,祁寒、阿絮、姜大先生心中都是一惊,姜大先生知道彭老生既如此问,多半还没认出在他身后的两人中就有祁寒,便也不往后看,只道:“他是祁雁声祁大侠的儿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彭老生道:“这我自然知道。但其他的呢?他为何会从北边来到江南?为何要来参加武林大会?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姜大先生道:“你的名字是我打听到后,告诉他的。也是我一力邀他来武林大会看热闹,至于他为何会来江南,我却是不知。”
彭老生道:“好一个看热闹!既是看热闹,为何却要去争那盟主之位了!你们难道不是串通好了,处心积虑要当那盟主么?”姜大先生冷笑道:“是有人互相串通好了,处心积虑要当盟主,却不是我们了。”祁寒和阿絮听了这话,知道自己料得不错,姜大先生果然看出了柳聚君的图谋,便向彭老生望去,看他如何反应。
彭老生听了这话,却只道姜大先生已详知他们的底细,心中惊惶不已。却又忖道: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这几人活着下船去,他们知道得再多也无妨。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可惜你们算来算去,却算失了一步棋。”
姜大先生道:“林大侠是你们杀的,却栽到祁少侠的头上,是也不是?”祁寒闻言心道:“姜大先生终还是相信我没有杀林师伯!”彭老生从一名大汉手中拿过刀,用刀背在陶三的颈上一边比划,一面冷声道:“眼下在我这船上,你是客,我是主。只有我问你话的道理,你却没资格来问我。”
声音一转又道:“你们天风镖局去保去南京的那趟镖又是怎么回事?江湖上都传言所保之镖是陈友谅的藏宝图,后来如何传言却又不是了?”
祁寒听了这话心中这才一团雪亮,知道当日在江边时,彭老生出现,所为不是旁的,而正是这藏宝图了。想是彭老生生性狐疑,自是不肯轻易相信那藏宝图之时纯属子虚乌有,便欲亲自来探个明白,这才在江边与他和姜浣沅遭遇。
只听姜大先生道:“你既然也知是江湖传言,那必然是虚多实少了,如何能相信!”彭老生道:“我自是知道江湖传言不可信,只要一人放出些许风声来,一传十,十传百,芝麻点的事,也变成庐山一般的大。虽然传言不足信,但既然有这传言,后面必有缘由,我只问你,这背后的缘由是什么?”
祁寒心中暗道:“这彭老生果然狡诈,要瞒过他却是不易。”又心道:“看来姜大先生没看错人,那木野狐果真没有将此事说出去,若不然,彭老生也不会如此问了。”姜大先生道:“我也想知道这背后的缘由,究竟是谁造的这谣言,又是何居心,却没人能告诉我了!”
彭老生道:“那你是不肯说了?”说话间,忽然一刀挥下,竟将陶三的一条胳膊硬生生砍了下来,断臂处鲜血顿时便狂标而出,陶三张开嘴,却喊不出声,眼一瞪,便痛昏了过去。
彭老生不想沾着血迹,身子往后一让,姜大先生怒喝道:“你!”说话声中,就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往彭老生那儿疾冲而去。
阿絮知道在这江中船上可谓是身处险境,因而姜大先生和彭老生说话时,她便只注意观察身周情势,看有没有可乘之机,却又忌惮陶三在他手中,一时也不敢有所行动。待见到彭老生为避让鲜血,往后让去,晓得机不可失,身子一纵,便冲向前去。她脚下一动之际,祁寒也立刻知道她的意思,便也随着她疾冲向前。
阿絮人还未到,已一掌拍向彭老生。彭老生只道姜大先生身后的两个人武功不弱,早暗生提防,却也没料到他们的轻功高超如斯,他刚往后一让,只一眨眼间,对面已是一掌拍到了近前。彭老生不惯使刀,将手中钢刀一扔,伸出掌去,施出千炼章鱼掌来,接下了这一掌。只一交手,彭老生便发觉对手的功力竟与自己不相上下。再往阿絮仔细看去,却只是一个普通渔家打扮的年轻女子,并不认得,心头更是一震。
阿絮和彭老生刚交上手,祁寒一纵,也已到了陶三身边。那押着陶三的两名大汉一愣之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祁寒已披手从那一人手中夺过刀来。他见陶三一臂被砍,心中怒甚,手下再不留情,挥起刀来,将那两人砍倒。又一把扶住陶三,封了他肩上的穴道,略止一止血。
此时姜大先生也已纵身过来,祁寒将陶三交于姜大先生,回过头去,见围在一旁的劲装大汉已逼上前,大喝一声,手舞钢刀,便迎了上去。祁寒有刀在手,自是不同往常。这几日间,心里已颇多郁闷,又见姜浣沅落江、陶三被砍一臂,更是愤怒已极,只想发泄一番才好。这一杀上前去,也不细看,只将那“疏雨刀法”施展得淋漓尽致。那些劲装大汉虽然人多,却也一个个当之披靡,别说冲到近前来,便是稍近祁寒的身也不能够。
转瞬之间,便又有十数人被祁寒砍翻在甲板上,剩下的见祁寒势若猛虎下山,又刀法精奇,知道敌他不住,再打下去,不过徒徒送命而已。便丢下兵刃,一哄而散,水性好的,跳到江中逃命去了,不敢往江里跳的,便往船舱里躲之不及。
彭老生和阿絮战了个旗鼓相当,心中已是焦躁。又原指望万不得已,还可以倚多为胜,却见那么多手下只被那人一人一刀便击退了,更是又惊又气。手上稍有懈怠,竟被阿絮连出数掌,占了上风。
祁寒杀退一干人众,回过身来,见姜大先生的脚下也躺着几个大汉,却是方才在绞盘边的几人去进逼姜大先生。姜大先生虽然一腿有伤,对付他们也不费什么力气,只十数招招便将他们料理了。偌大的甲板上就剩彭老生还在苦斗。祁寒和彭老生交过手,知道他的厉害,惟恐阿絮有失,一跃到了近前,便是一招“风急雨骤”,向彭老生砍下。
彭老生对付阿絮一人已觉吃力,见又有一人上得前来,心中正暗暗叫苦,忽然间眼光一扫,看见了祁寒斗笠下的面容来,不禁喊道:“又是你!”正此时,祁寒的刀已递到。急促中,彭老生身子一转,虽将这刀躲了过去,掌法中却露出了破绽来。阿絮不待他再出招弥补,手掌晃处,竟从九个方位向彭老生袭去,到了半途,蓦得一合,只化做一掌,却灵动如异蛇,飘逸若请烟,正是那招“清溪九曲,尽化一烟”,彭老生虽看着这掌来了,却再也避不过去,正被这一掌印在胸前。
彭老生大叫一声,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又往后跌去。祁寒待要上前再补上一刀,就见他还未落地,手便在地上一撑,身子接又弹起,直向后飞掠。阿絮知他要逃,脚下一点,便要去追。祁寒猛然想到彭老生那淬有“琉璃鳐鱼”之毒的透骨钉,忙一晃身,拦在阿絮的面前。
彭老生一掠之间已到了船舷边,果然看也不看,手往后一甩,便飞出数道寒光来,祁寒早有防备,挥刀挡去,只听“叮叮”数声,那几枚透骨钉都被一一打落在地。但祁寒和阿絮也被阻了一阻。彭老生再不耽搁,纵身跳到江中。祁寒和阿絮跃到船舷边,向江中看去,看了半晌,却只见浪涛滚滚,再不见有人冒上来。
祁寒对阿絮道:“他受了你一掌,又跳入这江中,想要活命,却也难了。”阿絮叹道:“此人武功之强,实是我未曾遇过的劲敌,若不是他自乱阵脚,要想胜他,怕也没这样容易。”
便此时,就听姜大先生在后面呼道:“陶三!陶三!”祁寒和阿絮忙走到姜大先生身边,见陶三面色惨白,仍昏厥不醒。姜大先生已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给他敷上,但流血依然不止,竟将敷好的金疮药都冲走了。阿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些粉末在陶三的伤口上,那粉末一沾上伤口,血顿时就流得缓了。
祁寒初时没在意,待见陶三断臂处的血已渐渐止住,方才松了口气,这时方才注意到阿絮拿出的小玉瓶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怀中装那“紫雪通幽丹”的小玉瓶是一般模样。
祁寒正觉奇怪,听得姜大先生在一旁对他道:“想不到又是你救了我。”祁寒道:“我见彭老生尾随前辈,怕他要有什么举动,便也跟着来了,谁知……”说到这儿,祁寒想到姜浣沅被江水卷走,心中黯然,道:“谁知……还是慢了一步。”
姜大先生长叹道:“死生由天,如何能怪得着你!你能赶来救我们,已经是莫大的情分了——也是我一时颟顸,竟就相信是你杀害了林大侠,误中了贼人的诡计!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阿絮撕下一段衣襟来,替陶三将伤口裹好,姜大先生问祁寒道:“这位姑娘好高的武功,不晓得是哪位大侠的门下?”祁寒一怔,不知如何去答,阿絮微微笑道:“我叫阿絮。”
就在这时,猛听到船舱中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了!船漏水了!”不一会儿,便有许多人奔了出来,正是方才不敢和祁寒再战,躲到船舱中的那些人。这些人奔到船头,也顾不得水性不佳,忙不迭便往江中跳,只听得“扑通扑通”声不绝,接着便是数声大呼救命之声,片刻间又都无声无息,想是都吞噬在了江浪中。
姜大先生、祁寒、阿絮都不知出了何事。祁寒道:“我去看看。”走到那船舱中,下到底层,却见底层里的江水已淹到小腿处,虽不知究竟是何处漏水,但那江水还在不断涌入舱里,显见得漏水处绝不会小了。
祁寒无暇多行查看,匆忙奔到甲板上来,将底下的情形说了一遍。姜大先生切齿道:“定是彭老生那贼子做的手脚,隐在江里把船底凿通了!”祁寒道:“彭老生?可他被阿絮打了一掌,这江水又这样湍急,他如何做这事?”
姜大先生道:“以彭老生的武功修为,那一掌未必能要他的命。而他既来自东海,必然熟识水性,江水虽然湍急,也难不倒他。”祁寒怒道:“连自己手下的性命也不顾,此人当真心如蛇蝎了!”
祁寒和姜大先生说话时,阿絮向两岸看去,只见黑糊糊一片,不知岸在哪里,想是这船正在江当中,离两岸都是甚远,便道:“照此般情形,这船转眼既沉,可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才好。”
祁寒道:“我们还有一条小船!”阿絮想到那船虽落入江中,但有绳子牵着,总不会随江水飘走,便喜道:“正是!”二人走到船边一看,却不见那小船的踪迹,只那连在绞盘上的绳子还垂在下面,祁寒几把将那绳子扯起,见那绳子的尽头竟已被人齐整整的割断了。
祁寒恨恨道:“又是那彭老生做得好事!”姜大先生将陶三放下,横卧在走甲板上,走过来道:“眼下没有船,我们若想有一线生机,只能跳入江中。可那彭老生此时必定在江中等着我们,我们水性再好,也没有他那般精湛,跳到江水中,就算不被浪涛卷走,也逃不过他的毒手。
祁寒将绳子往下一掷,道:“那怎么办?难道真得要困死在这船上吗?”姜大先生摇了摇头。阿絮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祁寒喜道:“什么办法?”
阿絮犹豫片刻才道:“我们且等一等,看有没有过往船只可以救我们。若到实在无法可想的时候,也只好——”说罢,又停口不语,祁寒急道:“只好怎样?”阿絮苦笑一声,道:“我们有四人,他却只有一人,若实在无法可想,我们只好分四边跳入江中,又朝四个方向游去,他只追得我们其中的一人,另外三个总可以保住性命。”
祁寒听了这话,情知阿絮说得不错,却又想到:“若这方法得行,四人中总要有一人为此丧命。要是我自己倒也罢了,但要是姜大先生、陶三或是阿絮中的任何一人,自己却又如何能安心逃命去!尤其是阿絮——”
祁寒想到此处,便愣住了,又向阿絮看去,见阿絮也正看着他,二人就这样互相看着,竟浑然忘记了身周的一切。许久,祁寒方道:“你若为我而死,我必也不肯独活。”
阿絮又盯着祁寒看了半晌,眼中象是要说出什么话来,却终将眼睛从他面上移了开去,淡淡道:“你我相识不深,你不必如此。”祁寒听了这话,仿佛骤然间便已被抛入了冰冷的江水中一般,哑声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絮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现在我只想着逃命,也想不到其他什么意思。”说着便走了开去,指着陶三对姜大先生道:“他还未醒来。就算醒来,重伤之下怕也难以游出这江去。到时还要请前辈多照顾他一下。”
姜大先生既不推辞,也不应允,只微微一叹。一时间三人各怀心事,却互不说话,都站在那儿,任凭风吹雨打。风一阵紧似一阵,雨也一阵密似一阵,三人都知如此天气,又是这般时辰,别说是船,便是木板也不会飘来一根,心中早都绝了此念。只是那船下沉的速度却比他们想得要快得多了,也不知那彭老生在船底凿了几个大洞来。
姜大先生见浪涛汹涌,他们已难以站稳,而那船也很快就要与江面相平,便忽然对祁寒道:“祁少侠,我有一事要托付于你。”祁寒心中正如刀绞,却还是转过身道:“什么事?可是要我照顾陶三?”姜大先生道:“不只是这一件,你要照顾好这位阿絮姑娘。还有……”说着将手中得铁烟斗一举,正此时,阿絮向船后一指,大声道:“有船来了!”
姜大先生和祁寒下意识便扭头往后看。刚扭过头,就听到一声水响,回头一望,却见阿絮已不在船上了,再往江中看去,只见一人在浪中上下起伏,却不是阿絮又是谁。
祁寒这才悟到阿絮早已存下了一人去引开彭老生的主意,方才所说之话,不过是断他心头之念,好让他保住性命而已。不禁大声喊道:“阿絮!”纵身也跃入江中,直往阿絮的方向游去。
祁寒只是稍习水性,从未在这样的大江中游过,又游得急了。虽凭着一股狠劲,一气游出数丈,但几个浪头一打,便不知方向了,只觉周围满是江水。勉强又划了几划,手臂和腿上都酸痛起来,却还是大喊道:“阿絮!”一不留神,被一个浪头兜面打过来,喝了几口江水,身子一重,竟向下沉去。
祁寒正在水中拼命扑腾,也不晓得灌了多少口江水,忽觉身下伸出一只手,将他托了起来。待浮出江面,祁寒未待喘气,便先睁眼喊道:“阿絮!”果然是阿絮正在他眼前,面上满是水迹。
阿絮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祁寒道:“我方才便已说过,你若为我而死,我必也不肯独活。这话又岂只是说着好听的!”阿絮道:“我知你这话是真心,但……”祁寒道:“但是什么?你以为说几句绝情之话,便能让我以后不再想你吗!”
阿絮道:“可那彭老生转瞬即来……”祁寒道:“就是那彭老生来了也不用怕他。若他来了,我便抱住他,将他往水里拉,你再乘机取他性命,任他水性再高也无法可施,这可不比你一人将他引开要好得多吗!”阿絮情知这办法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便道:“也只得如此了。”
二人在江浪中勉强稳住身形,往身周看去,四下里只是黑茫茫一片,竟不知那彭老生隐身在何处,又等了片刻仍不见彭老生到近前来,祁寒道:“莫非是姜大先生料错了,那彭老生已游上岸,或竟已丧命在江中不成?”阿絮道:“多半是他觉得现在过来,没有必胜我们的把握。因而让风浪先耗耗我们的气力,等我们筋疲力尽之时,再来取我们性命——为今之计,不如先向岸边游去。”
祁寒道:“可我们全力向岸边游去,耗费的力气更大,不是正中了彭老生的诡计吗?”阿絮叹道:“若留在这儿有百死而无一生,往岸边游去则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并且我们在江中游动固然要耗费气力,彭老生也同样要耗费气力,未必便能奈何得了我们。”
祁寒听了这话,精神方一振,道:“正是!我们便往岸边游去。还有姜大先生和陶三——”说着便向那船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望不见,以为他们已遭了不测,便急道:“我们先去寻寻他们。”便和阿絮向那儿游去。
祁寒得阿絮一臂之力,稍稍歇息了片刻,又在江中待了这些工夫,对江浪也渐渐适应。再游起来,虽不甚快,但比起方才屡屡被浪头打得不辨东西南北却要好得多了。
二人又游得近些,这才望见姜大先生正横抱着陶三似是坐在江面上,心中都是一宽,忙加紧游去,到了近前才见那船几乎已完全没入水中,只船舱顶部还露出些许,姜大先生和陶三便抱着陶三坐在这舱顶上,远望去便向是坐在江面上一般。
江水已淹上甲板时,姜大先生抱起陶三跃到舱顶上,又站不住脚,就坐了下来。眼见江水已快淹过舱顶,自知绝无幸理,正紧握铁烟斗长吁短叹不已,见祁寒和阿絮又游了过来,不禁喜道:“祁少侠!阿絮姑娘!”
祁寒和阿絮到了跟前,攀住了那舱顶,祁寒急道:“前辈为何还不走?”姜大先生道:“我能不能逃得性命倒在其次,眼下正有一件紧要的事要托付二位。”
祁寒以为他不放心陶三,便道:“陶三的性命自是要救,前辈的性命也要救,我们一起往岸边游!”姜大先生摇了摇头道:“我本就不擅水性,如今一腿有伤,更是不成了。若一起逃命,只是拖累了你们。你们带着陶三去吧,还有一件事……”
正说到这儿,阿絮忽然望着西面的江上,大声道:“有船过来了!”祁寒还以为阿絮又要乘他们回头之际一人离去,便一把握住她的手道:“这次我却不上当了。”阿絮却喜道:“真是有船过来了!”姜大先生望去,也笑道:“还是条大船!”
祁寒这才扭头向西边看去,却见果然有一条大船正朝这边行过来,船上灯火彻明,所行之处,将江面都照得亮了。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