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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二十一)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2-01 11:05:56      字数:11850

第二十一章休道三闾曾旧识,轻把木兰相对。

沈云天走到祁寒近前,见祁寒脸上毫无血色,躺在姜大先生臂弯之中,不由将眼一闭,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能做到这些,我却做不到。”将手一松,那断剑便落在地上,沈云天又睁开眼来,对祁寒道:“你赢了!”说罢,不待祁寒说话,也不去看姜大先生和姜浣沅,转过身,便向另一边飞奔而去。
姜浣沅喊道:“师兄!”沈云天却似闻之未闻,反奔得更快了。姜浣沅脚下一动,便要追上前去。姜大先生道:“莫要追了,让他冷静一下也好。”
祁寒道:“此事必是因我而起,想是我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太妥当,这才引得沈少镖头误会。”姜大先生叹道:“这事需是他自己心上有结,也怪不得旁人。”
此时天已朦朦亮了,船上天风镖局的人都已起身,正听到沈云天方才那声长啸,便寻了过来。姜大先生让他们将祁寒扶到船上去。祁寒回到自己的船舱,刚一躺下,就觉身上软绵绵的,有说不出的疲倦,眼帘一阂,便沉沉睡去。
待微微睁开眼来,祁寒却见塌旁坐着一个女子,心底莫名得一喜,几乎以为自己仍在震源镖局,苏蕙正坐在自己身旁。再睁开眼看去,才见那女子不是苏蕙,却是姜浣沅。祁寒觉得躺得地方也在微微晃动,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不在南京城里的震源镖局,而是在天风镖局的船上。
姜浣沅的眼睛正盯着祁寒塌旁的一张矮桌,看得出神,便连祁寒醒来也没有发觉。祁寒心蓦得一酸,暗道:“当日我醒来之时,蕙儿便也是这般坐在塌旁。现在情形虽似,境况却已大异了。姜姑娘心中想的不是我,我心中想的也不是她。只不知蕙儿现在心中想得是谁了。”
转念又道:“但不管蕙儿想的是谁,她既已嫁人,我这般念着她,未免大有不该,还是莫要这般想了。”
虽说不想,但祁寒心中却并未释然。又躺了片刻,手一撑,便要坐了起来,姜浣沅这才知道祁寒已醒,忙道:“祁大哥,你好些了么?”祁寒道:“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罢了,你爹不也说将歇将歇就好吗——沈少镖头呢?他可回来了?”
姜浣沅神色一黯,摇了摇头道:“没有。上船后,我们等了三个时辰,都不见他回来。爹又着镖师和趟子手们四处去找,也不见他的踪影,不知他跑到哪儿去了。”
祁寒挑开窗上的竹帘,往外看去,见远处岸上的景物缓缓而动,放下竹帘,便对姜浣沅道:“可是这船已经开了呀,不等沈少镖头了吗?”
姜浣沅道:“爹怕误过了武林大会的会期,不敢久侯,便让开船了。又说师兄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待他想开了,自会追上来和我们会合。”祁寒道:“我也觉得姜大先生所料不错,他定会赶上来的,你且放宽心就是。”二人又说了会话,便有趟子手将熬好的鸡丝粥送了过来,祁寒吃过鸡丝粥,侯着姜浣沅走了,略感倦意,便又睡去。
如此数天,祁寒在船上仔细将养着,又有姜大先生上好的金疮药,伤便好得清了。这几日,姜浣沅怕祁寒一人躺着无聊,便时常过来陪祁寒说话。沈云天仍不知去向,也并没有赶上来和他们会合。祁寒见姜浣沅眉间常有忧色,不似前些日子那样开朗,便有意编些有趣的事给她听,倒也让她开颐不少。

这一日午间,已到九江府的船泊码头,船往岸边靠去,祁寒和姜浣沅跟着姜大先生一走出船舱,就见岸上夹道树着两列旌旗,每面旗下站定一个雄赳赳的汉子,一抹黑色劲衣,扶着那旗杆,俱都肃然不语。
姜浣沅见那旗子上绣得物事奇怪,便问姜大先生道:“爹,这些旗子上什么字都没有,却绣着只蚯蚓做什么?”姜大先生一听,忙对她道:“小孩家乱说,这哪里是什么蚯蚓!这上面绣得是铁线蛇。”
姜浣沅奇道:“铁线蛇?要在旗上绣龙啊、虎啊什么的,也威武些。若其不然,便是绣些花啊、鸟啊的也好看得很。绣什么不好,却要在旗子绣这个!”姜大先生瞪了她一眼,道:“又乱说了!这九江府是铁线帮的地界,铁线帮素以铁线蛇为标志,不绣这个绣什么!”说罢又小声对她道:“江湖中人都以这旗号为脸面,幸好你这胡话没有被铁线帮的人听到,否则可免不了一场麻烦了。”
姜浣沅道:“那要这么多铁线帮的人在这儿做什么?”姜大先生道:“这次的庐山金竹坪之会是由江南六寨开的。所谓江南六寨便是断云岭、惊鸟林、连角寨、鄱阳王家、长江十三坞以及这铁线帮。庐山也正在铁线帮的地界里,铁线帮在这儿算是主人,自然要一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呼与会的武林同道。”
其时武林中各大门派困于内忧外患,因而人才凋零,声势不振。而江南六寨则各自称雄一方,人力鼎盛,江南武林便以江南六寨马首是瞻。说话间,两旁已停了不少船,也正有很多武林中人从船上下来,往岸上走去,其中多有和姜大先生相识的,远远便拱手招呼,姜大先生也一一抱拳回过礼去。
不多时,船已泊在岸边,姜大先生领着祁寒、姜浣沅和天风镖局诸人下船上岸,从那两列旌旗中走过,见那些汉子胸前衣服上都绣着一条铁线蛇。往前看去,路头那儿摆着以张书案,书案后坐着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人。那管帐先生询问来者的姓名门派,填到一张大红请柬上,便递给身后一名管事。那名管事再将请柬双手奉给来者。
祁寒见状忖道:“若只说起姓名来倒容易。可要说起门派来,便要将我爹扯上,多有不便,还是就算在天风镖局里为好。”便对姜大先生轻声道:“前辈,若他问起来,只说我是天风镖局的人。”姜大先生也不多问,便点了点头。
姜大先生走到那书案前,那管事的一见他手中的铁烟斗便已认了出来,忙抱拳道:“可是天风镖局的姜大先生?”姜大先生也抱拳道:“正是姜大,冒昧造访,还望海涵!”那管事道:“姜大先生肯来,正是给我们江南六寨面子。要是我们帮主知道了,也必欣喜。”一旁那帐房先生听着他们说话,已挥笔如飞,将天风镖局和莫大先生的字样写在请柬上。
那管事往祁寒看去,眼光略一停留,又从姜浣沅和天风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面上扫过,回过眼来对姜大先生道:“敢问姜大先生,身后的这些朋友是?”姜大先生道:“他们都是我天风镖局的人,可还要一一报上名来么?”那管事笑道:“这倒不用了。”说着从那管帐接过请柬,双手奉给姜大先生。姜大先生道声多谢,也是双手将请柬拿了过来。
那管事又道:“你们若在九江城里吃饭,或是找地方歇息,只要将这请柬取出,不管是哪家酒楼、哪家客栈,都没有人敢收你们银子。大会明日午时才开,到了庐山那儿,只要把这请柬交于那边的管事之人,自会有人领你们去金竹坪的。”
姜大先生又道声多谢,便带着祁寒和天风镖局诸人,往前走去。走出十几步,姜浣沅一伸舌头,悄声对姜大先生道:“这铁线帮好大的排场。”姜大先生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便在这时,祁寒就听到那书案边有人道:“我来庐山采药,可不是来参加你们什么大会的,要报上名字做什么?”祁寒听那声音十分耳熟,忍不住回过头去,就见那书案前立着一头大青驴,驴上坐着两个人,后面一个,一身白衣,做文士打扮,瘦削身材,却是在牵牛山上救了他的鲁先生,他身前坐着个孩子,正是那吴儿。祁寒一喜寻即又诧道:“鲁先生带着吴儿来这儿做什么?”
只见那管事的恭身道:“若阁下是来庐山采药的,可来得不巧。敝帮正在庐山有事,现在上去不得,若要采药恐怕也得等到后天了。”
鲁先生还没说话,那吴儿抢先说道:“我有个问题不明白,想请问这位兄台。”祁寒心里不禁笑道:“吴儿还是那副爱充大人的脾气。”那管事的口气却仍没什么两样,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见教?”
吴儿道:“你若拉肚子,想上毛厕,我却堵着毛厕,不让你进去,说我们在里面商量事情,要到后天方能出来,你先忍着,到后天再来,你答应吗?”他们后面还有不少武林中人等着拿请柬,都听出这孩子竟把金竹坪大会说成是在毛厕里商量事情,虽明知不妥,面上却也忍俊不住,有的一个没注意,便笑出声来。那管事却面无表情,对吴儿道:“那自然是不成的,毛厕又不是你一人的,这天下也没有不让人上毛厕的道理。”
吴儿道:“是啊!这庐山也不是你家的,你说能去就能去,你说不能去就不能去吗?”
那管事依旧不愠不火,道:“这位小兄弟说得是,庐山是不是我们的。但我们只不过是暂借一下而已。待敝帮事情一了,你们要去采药也好,要去游玩也罢,我们都不阻拦。”
吴儿口一张,还想说话,鲁先生已道:“既如此,我们就在城中等两天就是,待后天再上庐山采药。”说罢,轻轻一抖缰绳,那青驴迈开四蹄,便走了开去。
见后面有人争执,天风镖局诸人也都回过头去。姜浣沅见吴儿生得可爱,不禁便多看了两眼,扭头见祁寒看着这两人,面上含笑,便道:“祁大哥,你认识他们?”祁寒道:“这位前辈医术高超,当日曾救过我一命。”
此时那青驴已走了过来,祁寒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鲁先生施了一礼,道:“鲁先生!”鲁先生见是祁寒,眼中掠过一丝奇怪的神情,道:“咦,是你!”话音刚落,吴儿已高兴得从青驴上蹦了下来,道:“怎么是你!”上前便拉住祁寒的手道:“那天我一早起来,就找不到你了。爹说你下山去了。你下山去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不是说还要教我武功的吗?你教的武功可真管用,那次我……”
鲁先生见吴儿只顾说个不停,将眉毛一皱,道:“什么你啊你的,一点礼貌没有。你得叫他祁叔叔。”吴儿面上一沮,松开祁寒的手,道:“祁叔叔。”声音颇有委屈之意。祁寒笑道:“方才我见你从驴背上跃下来的架势很不错,你的武功可长进得很了!”
吴儿眼中一亮,虽想装得谦虚些,却掩饰不住欣喜,道:“是吗?每日里我都照着你说的,自己都练上两三个时辰,现在我已经能跳到这么高了。”一边说,一边又用手比划着给祁寒看。
正说着,吴儿忽然又想到自己为了不让爹知道,每日不是说要去替爹采药,就是去挖竹笋给爹做汤喝,好一个人躲到一边去练武功。今日这一说,可将这些天绞尽脑汁、费劲工夫遍出的各种谎话都戳穿了。不由心底发虚,便回过头向鲁先生看去,见鲁先生也正怒目向他看来,忙转过头来,下面的话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姜浣沅走过来对祁寒道:“祁大哥,这孩子可真有意思。”又拉起吴儿的手笑着道:“你也会武功吗?”吴儿听到她说自己是“孩子”,心中好生不悦,将手一甩,道:“我爹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你拉我手做什么!”
姜浣沅被他抢白一句,脸一红,不知该说什么。姜大先生见鲁先生相貌颇不凡,有心结识,从后面走上来,对祁寒道:“这位是?”祁寒道:“这位是鲁先生。”又对鲁先生道:“鲁先生,这位是天风镖局的姜大先生。”姜大先生对鲁先生抱拳道:“姜某有礼了!”
鲁先生却不说话,仍端坐在青驴上,只略一点头,便算是回过礼了。又对吴儿道:“吴儿,时候不早了,还要找地方歇息,我们走吧。”吴儿应了一声,对祁寒道:“你住在何处,我来找你玩。”祁寒道:“我还不知道,我来找你们吧,总容易些。”鲁先生在旁催促道:“还罗嗦什么!”吴儿无法,只得回身走过去,爬上驴背。鲁先生也不招呼众人,一挥鞭子,那青驴吃痛不过,往前飞奔出去。
祁寒怕姜大先生面上尴尬,便对姜大先生道:“这鲁先生虽不大爱和别人说话,心地却极好,医术也极高明。日后若再能见着,前辈便知道了。”
姜大先生望着鲁先生的背影,淡淡一笑道:“武林中的奇异之士,脾气多有些不类常人,这也没什么——我只是奇怪以前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说过有江湖中有哪位姓鲁的,以医术高超见称。”
祁寒道:“这位鲁先生隐居在山中,平日里只替乡民看病,和武林中人并无来往。前辈不知他的姓名也并不奇怪了。”
姜大先生摇头道:“但我看他的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却已能看破世情,隐居山野,倒也颇让人有些不解。”祁寒也不知原由,自是说不出什么,姜大先生沉默片刻,道:“我们也进城去吧,早些歇息,明日好去金竹坪。”
姜大先生领着众人进得城来。天风镖局走镖多从九江府过,地头也甚是熟悉,便找了一家相熟的客栈,安顿下来。那掌柜的倒也奇怪,虽是熟人,也问有没有请柬。姜大先生把请柬给他看了,那掌柜的神情顿时便又热情了许多,将上房都拨给了他们。就连下面的大小伙计,招呼时也是殷勤小心、周到备至。众人在客栈中吃过午饭,各自回房休息。祁寒在房中坐了一会儿,想到起鲁先生和吴儿来,去姜大先生房中和他说了一声,便一人上街去。
这九江府是南北交通的一大要冲,街市繁华那是不用说了,客栈也是随处可见。祁寒一路走去,一连问了几家,客栈中的掌柜却都说没有见过鲁先生和吴儿模样的人住店。待祁寒将几乎将各处街面上的客栈都找遍了,却仍没寻着鲁先生和吴儿来。心中便忖道:“莫不是鲁先生在这九江府中有什么知交好友,住到那人家中不成?这九江府中有千万户人家,若如此,可到那里寻去!”眼见天色渐暗,只得走进路边的一个小酒馆,随便要了两盘菜,又要了两碗饭,就着菜吃了。
祁寒正待起身会帐,就听旁边桌上有一人叹道:“这些客栈里都住不得,可让我们晚上到那去歇脚!”祁寒望旁边看去,见是两个商贾打扮的人正在喝酒聊天。另一人说道:“这有什么法子!都说客栈里都住满了,没有多的地方了。你说这怪不怪,我们每年到这九江府来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可什么时候遇见这样的巧事!”
那店小二正上来给他们斟酒,忍不住插嘴道:“二位没有请柬吗?”一人奇道:“什么请柬?”另一人道:“那些掌柜的倒也是问过我们有没有请柬,我们一说没有,他们便说客栈里都住满了。”那店小二道:“这请柬是铁线帮发的,二位没有请柬自然是住不得客栈。”
祁寒心中恍然道:“鲁先生不是来参加大会的,自是没有请柬,也就住不得客栈了。”正想问那店小二城中还有何处可以落脚。就听其中一个商贾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店小二道:“听说铁线帮要在庐山上开什么大会,便预先付了银子,把这城中的大小客栈都包了下来,又发下话来,只有拿请柬的方能住店。他们既这样说,别说付了银子,便是没付银子,又有谁敢不照这话去做了。不瞒二位客官,就是小店也拿了铁线帮的银子,二位要是身上带了请柬,我们这儿是说什么也不敢收二位的饭钱的。”
祁寒心中暗道:“看来这铁线帮倒象是这九江府的一霸似的。柳寨主选在这儿开武林大会商量抗倭大计,必是没料到会给这些寻常百姓带来许多不便。”
那商贾苦笑道:“幸好这里不是凭请柬才能吃饭,否则我们今天只能饿肚子了。”店小二道:“我们这儿店小人少,没太多的客人来,自是不用如此。要是二位到海运楼、天星阁这些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去,没有请柬怕也是吃不得饭的。”
那商贾又愁道:“这样说来,我们晚上可真无住可去了,难道要在街头露宿一宿不成?”另一人道:“也不用如此,我还有个朋友住在城里,咱们便投奔他去,虽免不了打地铺,勉强睡一晚总还可以。”那那店小二又笑道:“二位若不怕鬼,还可去城外那曾家祠堂住去,那儿地方宽敞,又不收房钱,岂不是好?”
那商贾道:“你好会说笑!我便是睡在街头也不会去那儿的!谁不知道那曾家祠堂的旁边便是一大片曾家的祖坟,夜里时常闹鬼,有人住在那儿,莫名其妙便丢了性命。你出这样的主意,不是要害我们吗!”那店小二笑道:“我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就是有人想去,我也得拉他回来,哪能看着人家白白得去送死呢!”
祁寒心中一动,道:“鲁先生隐居在牵牛山,在这也难有什么故交好友。他会不会去那曾家祠堂?至于鬼怪之事,多是以讹传讹罢了,鲁先生又身具武功,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不如先去那儿看看,若他不在,我再回客栈就是。”想到此,便站起身,问那店小二道:“请问那曾家祠堂怎么走?”
此话一出,那店小二和两个商贾都是一脸惊诧地看着他,那店小二道:“客官,你不是开玩笑吧!方才我们的话,你可听到了?你就是无处可住,也不能去那儿,那地方可住不得!”祁寒心里一转,暗道:“他担心我枉自送了性命,照直问他,他定是不肯说的。”便笑道:“我如何敢去那儿,只不过我正想去探访一个朋友。他说他住在曾家祠堂附近,说我到了那儿,便好找着他的住处了。方才我听三位说起曾家祠堂来,这才想起问一声罢了。”
那店小二这才松口气,笑道:“我说呢!那曾家祠堂也容易找,从西门出城,顺着大道走五里路,见到路边一片杨树林,穿过树林,沿着小路走一里不到,见着一座大房子就是了。”祁寒听了暗记在胸中。
那店小二道:“你千万不要赶晚上去。等明日天亮,路上有人走动再去。”祁寒道:“多谢!”将饭钱递给店小二,便出了门。那店小二将钱在手里掂量着,忽然忖道:“那曾家祠堂方圆数里都没有人家,只有些荒坟,这人到哪里寻朋友去。莫不是……莫不是他的朋友就是那些妖狐鬼怪!这样说来,这人也多半是鬼非人了……”一想到这儿,便觉得掌中的铜钱有一股阴冷之气直刺到手臂上来,浑身一抖,撒手便将铜钱都甩落在地。
祁寒自是不知自己在那店小二心中变成了鬼。从西门出得城来,路上行人已颇是疏落,走了约莫五里,果然见到路边有一片杨树林。走到近前,正有一阵风吹来,将树叶吹得“哗啦哗啦”直响。祁寒一进到那杨树林中,便觉眼前一暗,却是枝叶茂密,将天上仅剩的一点亮光也都挡住了,只能摸着黑走。行了没几步,忽然“扑拉拉”惊起一群宿鸟来,祁寒的心也随着那群鸟的飞起,陡然一跳。耳中只听见夜枭声声,却连夜枭的影子也瞧不着。祁寒不下神来,隐约可见前面有些光亮,便朝着那光亮处走去。
走到那光亮前,才知已走出那杨树林了。天色比方才进杨树林前更暗些了,祁寒却觉面前一畅。往脚下看去,杂草间果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走不多远,远远看见前面有一座大房子,四四方方,模样甚是敦实,却不见灯光从里面透出,便知那就是曾家祠堂无疑了。祁寒往那曾家祠堂走去,忽听见一声极清越的笛声从房子那儿传过来,击碎了周遭的沉寂。祁寒心中一喜,暗道:“鲁先生果然在此处。”
又往前走近些,祁寒便见一人正坐在房前的阶上,嘴边横着只玉笛,一袭白衣,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祁寒心道:“鲁先生吹笛时,定是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便等他吹完笛子,再去和他相见就是。”便将身子一闪,隐在一棵树后。
鲁先生的笛声并不停歇,祁寒听在耳中,觉得甚是稔熟,又听了片刻,心中恍然道:“怪道我心头常会绕着一只曲子,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的,原来就是那晚我下牵牛山时,鲁先生在路边所吹的那只曲子。”
鲁先生吹了半晌,祁寒正听得入神,那笛声忽然一止,祁寒一怔,心道:“定是鲁先生发现我来了。”正待出去见他,就听见鲁先生道:“你还不睡觉,出来作什么?”接着便听到吴儿道:“我……我听着爹吹笛,便睡不着了。”
鲁先生道:“在牵牛山上时,你晚上睡不着时,便要我吹只曲子给你听,我一吹你就睡着了。怎么到了这儿,听着我的曲子,反倒睡不着觉了?”吴儿支吾道:“我……我……”
鲁先生道:“你怕了是不是?”吴儿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道:“我怕?我怕什么?”鲁先生没有言语,想是正盯着吴儿看,过了一会儿,又听吴儿小声道:“只是里面空荡荡的,又没有灯,,黑压压的,我……我一想到旁边就是坟地,就不敢合眼。”
鲁先生轻轻叹了口气,道:“也委屈你了。那你就坐在这儿,听着我吹笛子,困了就靠着我睡会儿。”吴儿应了一声,笛声又响了起来,不一会儿,却听到笛声中吴儿问道:“爹,我们为什么非却要住在这儿?”鲁先生将笛声一停,道:“日间我们不是见着不少拿刀弄剑的人吗?我见着他们便心烦,索性住到这儿,没有旁人打扰,岂不是好。”说罢,又吹起了笛子来。
过了片刻,吴儿又道:“爹,你说祁叔叔知不知道我们住在这儿?”鲁先生却不睬他,只自顾自得吹笛。隔了一会儿,吴儿道:“他又不知我们住这儿,定是找不过来了。可他说过他找我们比我们找他容易,他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会找过来的,爹,你说是吗?”祁寒听了不料吴儿如此记挂自己,心中一热,正要走出去,便听那笛声又是一停,鲁先生冷冷道:“你这祁叔叔也烦人得紧,我不想见他,你也不要再提他了。”
祁寒听了这话,哪还能再好意思走出去,心中诧道:“我并没有得罪鲁先生,他为何如此厌烦我?”又听吴儿道:“爹,那你为何替祁叔叔治伤?”
鲁先生道:“救他性命是一回事,见着他心烦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和那些拿刀弄剑的人在一起,我看着便觉得可厌得很。”说完又吹起笛来。祁寒心里暗道:“是了,鲁先生素来不喜与武林中人来往,见我和姜大先生他们在一处,定然不喜。”又道:“既然鲁先生不想见我,我此时出去也是无趣,不如且回去,日后有空再上牵牛山拜望他便是。”如此一想,微一露身,正要离去,忽看见在那曾家祠堂的旁边有一点绿光一闪,再定睛看去,见那边荒冢累累,就是那店小二所说的曾家祖坟了。
祁寒以前也曾听过“鬼火”之事,知道那“鬼火”多出现于坟地之中,虽不知什么原由形成的,却也只是看着可怖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必那绿光就是所谓的“鬼火”了。祁寒既知这些,又因为以前没见过这“鬼火”,便多看了两眼。见那边不只一点绿光,细细一看,还有数点,漂浮在空中,忽而凝滞不动,忽而随着风在空中游荡,甚是诡异。
祁寒看了片刻,也觉心中生厌,正待不看,恰有一点绿光飘到一座坟上,借着那点光,见那坟后却伏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祁寒心中一毛,道:“真有什么鬼怪不成!”再看去,那影子虽然伏着动不动,却能隐约看出是个人。祁寒心中一横,道:“管他是人是鬼,且掩过去看个究竟。”身子一晃便闪到另一棵树下,好在此处树木众多,如此晃了几晃,离那影子便近了许多。
便在此时,祁寒见那影子慢慢得站起了些,头微微得露出坟头,望鲁先生那儿张望了一眼,有慢慢缩回去,祁寒心中冷笑道:“哪有鬼怪如此小心谨慎的,那必是人无疑了。知不知他要做什么,不如看仔细再说。”此念未已,就见那人将手往空中一弹,竟弹出了一点绿火来,颜色惨碧,模样、大小都与那些“鬼火”一般无二。那人手指微动,那绿火也缓缓而行,混迹在一群随风而动的“鬼火”中,几乎分辩不出来。
祁寒心道:“他要做什么?装鬼吓人吗?”就见那绿火随着那人的手指晃动,仍在空中飘来飘去,看情形,那绿火上好似系了一条极细的线,栓在那人的手上,那人便象放风筝一样,放着那绿火飘荡。那绿火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风忽然住了,四周的“鬼火”都寂然不动,那人手指一停,绿火便也定在了空中。过了一会儿,又有风吹来,那人手指又动了起来,按绿火悠悠荡荡得便往曾家祠堂那边飘去。
祁寒心里忽然一省,道:“他是要害鲁先生!那绿火中必有怪异!”便在这时,那绿火借着风势已飘到曾家祠堂前,就听吴儿道:“咦,爹,那是什么?萤火虫吗?这么大的萤火虫我倒没见过!”祁寒猛得现出身来,朝着鲁先生那边喊道:“那绿火碰不得,快闪开去!”喊声中,身子纵起,便向伏在坟后的那人扑去。
鲁先生听见祁寒的喊声便是一楞,抬眼见吴儿站起身来正要伸手去抓那绿火。鲁先生不待多想,手一拍地,身子已跃起,拉住吴儿往后一扯,笛子仍然横在嘴边,便将一孔对着那绿火,鼓足内力,用劲一吹,那绿火被从笛中吹出的气流阻住,在空中稍顿,骤然一亮,“蓬”得一声竟冒出尺高的火焰。鲁先生便觉一阵异香扑面而来,鼻中嗅进些许,便觉头昏脑涨,情知不妙,屏住呼吸,提着吴儿的衣领往曾家祠堂里飞退。吴儿道:“什么东西,这么香。”话刚说完,只觉头一沉,便晕了过去。
那边祁寒正向伏在坟后的那人扑去,抬手一指,点向那人后背。祁寒见这人行事如此诡秘,料到他不是泛泛之辈,出手时便不留余地。那人身子忽然一长,一手在坟头上一撑,从坟上跃了过去,让过这招,另一只手放在口中,打了个胡哨。便见从那曾家祠堂的顶上跃下六个黑衣人来,手提钢刀,往祠堂门里抢去。祁寒见状,顾不上和那人纠缠,脚尖在地上一点,直蹿向祠堂那边。
鲁先生提着吴儿退到祠堂里,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四颗丹药,放了两颗在吴儿口中,又放了两颗在自己口中,头中昏涨的感觉立减。回身便见有黑衣人已快抢进门来。纵身上前,将手中玉笛一挥,迎向当前的两人。
祁寒直蹿向祠堂那边,先前伏在坟后那人也不阻拦,却远远站住,只看着他往前奔去。祁寒到了曾家祠堂近前,方才那绿火的火焰虽然已一亮就灭了,但香味还未散去。祁寒刚到那香味的边缘,略嗅进一点,便觉昏涨难当,不敢再往前走,忙往后退。便在这时,就见从祠堂中倒着飞出一个黑衣人来,向祁寒撞去。祁寒一把抓住他,他却并不动弹,知道是他多半是被鲁先生点中了穴道。又往他面上看去,见他面上蒙着块汗巾,便一把将那汗巾扯下,看他面目却不认得。再看那汗巾,上面有一块药饼似的东西,就猜到这几个黑衣人不怕那异香,多半是靠了这药饼的缘故,便把那人往地上一丢,也将这汗巾蒙在面上。
祁寒穿过那层异香,见果然无碍,便一跃身,来到祠堂里。此时鲁先生脚下躺着一人,剩下的四人正围着鲁先生,缠斗不止。方才鲁先生以极快的手法用玉笛点翻一人,又用脚踢中一人穴道,将他踢出门去。剩下的四人,便不敢逼得太紧,只将鲁先生周住。鲁先生武功虽比他们高,却要以一敌四,又要担心里面的吴儿,一时间,便战了个旗鼓相当。
祁寒飘身上前,向其中两人的背上拍去,那两人回过身,接住这招。如此一来,便成鲁先生和祁寒分斗两个黑衣人。四个黑衣人顿时便落在下风。但他们却也硬朗,虽明知不敌,却也不跑,只边打边退,向门外去,想将祁寒和鲁先生引入那异香中。不一会儿,几人便打到祠堂前的空场上。但祁寒有那药饼,鲁先生自有灵丹,却都不惧那异香。那四个黑衣人无奈,只得将门户守住,苦苦支撑。站在远处的那人已走近了些,却仍是站在一旁,似是在看着热闹,并不上来帮忙。
此时吴儿服了丹药,慢慢醒了过来,却见周围一片漆黑,再缓了缓神,才辨出自己是在祠堂里,便唤道:“爹!”却不见回应,又想起方才晕倒前听见的那声喊,好象是祁叔叔的声音,便又唤道:“祁叔叔!”也不见回应。抬眼看看四周,黑沉沉的一片,心里着实有些害怕。侧耳听到门外正有打斗之声,就起身向门外奔去。快到门口时,脚下忽然绊着了什么东西,一跤摔在地上。立起身来,伸手一摸,着手处软乎乎的,再往下摸去,竟似是一张嘴,那嘴忽然大张开来,一口咬了下去,吴儿把手往回一收,大叫一声,抬腿就往门外跑,却听到身后那东西也是一声掺呼。
却原来吴儿方才正绊在先前被鲁先生打到的那人的身上。六个黑衣人中,一个被鲁先生踢出来,那四个黑衣正与祁寒和鲁先生正在祠堂前缠斗,只这人被点翻在地,四肢都动不得,只能躺在地上。吴儿伸手一摸时,又摸在那人的脸上,手往下去,便摸到了那人的嘴。那人一上来就被鲁先生点倒,心中正没好气,又被吴儿在脸上摸来摸去,更是火起。他四肢虽然动弹不得,一张嘴却还张合自如,灵活得很,便张口就想将吴儿的手指咬下。怎料心中恨极,口就张得大了些,落下来得也慢,吴儿手一缩跑掉了,他上面的一排大牙狠落下来,正咬在自己的舌头上,竟将舌头咬下一截,惨呼一声,便昏死过去。
鲁先生不知原委,忽听见祠堂里一声极惨的叫声,心中不由一惊,忙回身看去,却见吴儿从里面跳着奔了出来,再看他身上并无伤处,这才心安。但只这一回身间,身前黑衣人的两柄钢刀已经一上一下砍到,鲁先生挥动手中玉笛磕飞上面的一柄钢刀。下面的一柄却无暇去挡,只得抬脚去踢。
眼见着鲁先生的腿便要伤在这钢刀之下,祁寒忽然舍弃了自己对付的那两个黑衣人,俯身从旁边冲了过来,乘着那人一刀砍出,肋下露出空当,一个肘锤正撞在那人的肋下,那人吃疼不过,便弯下腰来,手中的钢刀也落了下去。
鲁先生乘势一踢,将那刀踢飞,手中玉笛直进,封住他的穴道。扭首对祁寒轻声道:“多谢!”祁寒道:“你去照顾吴儿,这几个人交给我对付。”说罢,上前一步,将剩下的三个黑衣人挡在身前。鲁先生略一迟疑,料祁寒对这三个人也应付得过来,便要往吴儿那边去。
吴儿摆脱了那有嘴的怪物,出了那黑漆漆的祠堂,心中委实舒了口气。又见鲁先生就在场中,心中欢喜,唤道:“爹!”就跑了过去。
正站在一边的那人忽见吴儿跑出来,正跑到一开始便被鲁先生踢到祠堂门外的那个蒙面人的身边。抬起手来,手指一弹,一枚石子从指间激荡而出,打在那黑衣人的身上,将他被封的穴道解开。那黑衣人人手脚一能动弹,没等起身,趴在地上,抬手就抓住了吴儿的脚腕,将吴儿拖翻在地,又纵身跃起,把吴儿倒提在手中,狂笑道:“你便认我做爹吧……”刚笑到一半,声音便戛然而止。手脚也停在空中,又动弹不得。
他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一旁的那人却看得清楚。那黑衣人抓住吴儿时,鲁先生正站在七八步开外,一怔之下,足尖在地上一点,手中玉笛便已递出,这一招竟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那黑衣人半分也没觉察过来,就已被鲁先生的玉笛点中肩上穴道。
鲁先生将吴儿从那黑衣人手中放下,吴儿惊魂未定,走过去,一脚踢在那黑衣人的腿上,骂道:“想做我爹!怕是你没这个福分呢!”
那边祁寒不知怎的,忽然精神一振,一连数招,向那三个黑衣人逼了过去。那三人原本就已是勉力支撑,这一下更是抵挡不住,转瞬间就被祁寒封住穴道。祁寒回过身来又向一旁站着的那人看去。
那人道:“好功夫!”忽然手一抬,又打出几点绿火来,祁寒喝道:“快闪开!”便往后跳开去。鲁先生拉着吴儿也往旁边急闪。谁知那几点绿火并非向他们打来,在空中蓦得一折,向几个方向疾射,竟打在那五个被封住穴道的黑衣人身上。那绿火碰那五人的身子,便钻了进去,那五个人同时哀号一声,倒在地上滚了一滚,便不动了。
那人乘绿火一出手时,就已向后掠去。等祁寒和鲁先生从那五个黑衣人身上抬起眼来看去,就见那人的身影在远处左一晃,右一晃,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鲁先生走到那五人的身边,一一试了试他们的鼻息,叹了口气。吴儿已认出祁寒来,跑上前去道:“你果真找到我们了,我就是说你能找来的!”
祁寒拿下蒙面的汗巾,朝他笑笑,吴儿正觉得祁寒的神情有些怪,就见祁寒走到鲁先生身边问道:“如果我没有看错得话,方才你使的那招,正是疏雨刀法中的第一快招:风雨争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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