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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二十)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1-31 13:08:22      字数:11220

第二十章不在搬精运气,不在飞罡蹑斗,心乱转狐疑。

祁寒上前去正要和沈云天联手对付彭老生,却见沈云天掉转剑锋,一剑朝自己分心而刺。忙跳着向旁边闪去,口中说道:“沈少镖头,你看清楚些,是我!”
沈云天虽不答这话,却步步紧逼,一剑紧似一剑,倒象是替他在说话一般:“要杀的正是你,又岂是旁人了!”
姜浣沅见沈云天象疯了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对着祁寒只是横劈乱砍,心中大急,便在一旁喊道:“师兄,你怎么了?那可是祁大哥啊,你打错人了!”但沈云天却如同听不到这话,手中的长剑使得更紧了。
彭老生忽见沈云天竟向祁寒刺去,心下自是奇怪。却还有几分疑心是他们施得苦肉计,假做互相斗杀,引得自己放松警惕,若自己稍一松懈,他们便乘机一同反过手来来偷袭。想到此处,便也不乘乱上前,只站在一边小心戒备。
看了一会儿,彭老生嘴里却“咦”了一声,觉得祁寒倒也罢了,那沈云天手中长剑竟直往祁寒的要害处刺去,且招招都倾尽全力,比之方才对自己时还要不顾性命。哪里有半点是施苦肉计的样子。见姜浣沅在一旁急得手足无措,再看看祁寒和沈云天两人年纪相仿,心中就明白了七八分,不由暗自笑道:“这两人虽然武功不如我,可真得和我拼起命来,也麻烦得紧。让他们这样自己斗去也好,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时,我再将他们擒下,倒也省力。”便袖手站在一旁,看着沈云天和祁寒拼斗。
祁寒虽不知为何沈云天忽然与自己为敌,却也知道其中定有误会,只是不知原因,便也无从分辨得起。他见着沈云天一剑剑刺来,心中存了不能伤他的念头,就只能一味躲避。但方才沈云天拼起命来,饶是彭老生这样的武功一时间也给他逼得慌乱,更何况祁寒的武功本来就和他相差不远,又与彭老生激战过一场,气力不继,转瞬间便迭遇险招。
姜浣沅在一旁,又是担心沈云天真得有些神智不清,又是担心祁寒一个没注意,给师兄伤了,便急得已哭了出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眼见着祁寒已是险象环生,心里更是又急又怕,对沈云天道:“师兄,你在做什么……啊,祁大哥!”后一声喊,却是沈云天一剑向祁寒头上削去,祁寒头一低,躲避稍慢,那剑擦着祁寒的头顶过去,竟将头发也削下几缕来。
彭老生惟恐他们打得不再激烈些,便在一边笑道:“小姑娘,你不要担心你的情哥哥,你师兄只不过是和他闹着玩罢了,如何真得是要伤他!”
沈云天见祁寒只处处躲避,却不还手,心中怒气正稍稍平息,便想着只惩戒他一番,也不必取他性命了,忽听见师妹那声“祁大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又妒又恼,又听见彭老生这话,胸中怒气“腾”得一下又冒了出来,心道:“我与师妹相处十数年,师妹也未曾对我露过如此情意。想不到她只认识这祁寒才几日,就已对他这样在乎。定是他花言巧语欺骗师妹来着。此人如此蛊惑我师妹,就是杀他一百次,也不为过了。我杀了他,便自刎在师妹面前,也叫她知道,我只是为她好,不忍心看她受这祁寒之骗,却不是图她什么了!”
如此一想,沈云天手下更紧,一边又骂道:“你这恶贼,为何不还手,你不是会骗我师妹吗?是不是还想在我师妹面前装可怜!今日我定要杀了你!你要是不想死,就还手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一死,我师妹也就知道你这恶贼的真面目了!”
祁寒被他逼住,无暇分辩。姜浣沅在一边听得明白,这才知道师兄不是疯了,而是疑心祁寒对自己有意,不禁脸上飞红,说道:“师兄,你胡说什么啊!你不要听那人乱说,祁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你猜错了!”
彭老生接口道:“小姑娘也太面嫩了些,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亲眼看着你们并肩坐在这石上,悄悄说着情话,那还有假吗?”
沈云天却不知彭老生看着祁寒和姜浣沅坐在石上说话不假,但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块石头,哪里是什么肩并肩了,说的话也与情话无关。但沈云天见彭老生说的与自己猜的不差,早认定他说得是实情,如何肯去相信姜浣沅的话。心中只道:“师妹平日天真纯朴,绝没说过半句谎话,想不到为了救他的命,竟来骗我。这不是给这无耻小人带坏的,又是什么!”
想到此,沈云天眼见祁寒身后已是一块山岩,正断了他的退路,便大喝一声:“恶贼!拿命来吧!”一剑猛刺,如奔雷般,就要将祁寒钉在那岩石上。
姜浣沅见祁寒再难躲过这招,惊叫一声,不忍再看,便蒙住了双眼。彭老生见着自己只轻轻挑拨了三言两语,祁寒便要命丧当场,心里得意,禁不住微微而笑。
祁寒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正碰在那石头上,眼见沈云天那剑就要刺到,无奈之下,身子忽然纵起,不待下落,就用脚尖在岩石上一点,正从沈云天顶上跃了过去。这招也是险到极点,倘若沈云天变招及时,只需手中剑往上一挑,祁寒便免不了开膛破肚之灾。但沈云天算定祁寒无可避让,又恨他到极至,便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在这一剑上,别说中途变招,就是想收住剑势却也迟了,那剑直往祁寒身后的岩石上刺去,只听“嘎嘣”一声,火花四溅中,沈云天觉得手中剑猛得一震,险些脱手飞去,身子也往前直撞,勉强收住脚步,再往自己手中的剑上看去,却见手中的长剑只剩下半截,竟硬生生得断了开去。
彭老生见祁寒竟让开了这招,心中暗叫一声“可惜”,却又不禁对祁寒应变之巧暗生钦佩。姜浣沅听见那“嘎嘣”一声,偷眼从指缝中看去,正看见祁寒从沈云天头顶掠过,落在沈云天的身后,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沈云天背后门户大开,祁寒只需在他背后一点,就可反将他制住。但祁寒知道彭老生正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俩只要有一人倒下,彭老生就有了可乘之机。便往后退了一步道:“沈少镖头,你误会了。你便是要杀我,也得先把外敌打发走了再说。”
沈云天转过身来,用手中断剑一指祁寒道:“外敌可除,却是内贼难防,你若想我罢手,除非你自己了断!”彭老生在一旁抚掌笑道:“好见识!”说罢,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那师妹眼光不好,不去喜欢你,却去喜欢这小子。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若不杀了这小子,还有何面目立足在这世上!”
沈云天本就已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被这话一激,便也不再说话,将断剑一摆,又杀向祁寒。
祁寒躲过方才那一招去,姜浣沅正稍稍缓了口气,见沈云天又上前紧逼,情急之下,连唤了几声师兄,但沈云天正杀得性起,哪里收得住手。姜浣沅见他如此夹缠不清,心中也着恼,将脚一顿,道:“师兄,你若再不住手,我可要喊师父来了。”说完这话,便一转身,掩面就要向江边奔去。
彭老生正看得悠闲得意,忽见姜浣沅要跑去把姜大先生喊来,心中暗道:“若是姜大先生来了,事情可就没这么顺畅了。”心念一动,身形微晃,就已从场中的祁寒何沈云天的身边闪过。两步便已追到姜浣沅身边,道:“姑娘当真是好没耐心,如此好戏,这样急着走做什么,待看完了再走就是。”说着,手臂轻扬,点向姜浣沅腰间的“京门穴”。
姜浣沅见他眨眼间就已到了自己身后,心中惊骇,手上却仍镇静,右手反手一撩,抓向彭老生的手腕,正是“分筋错骨手”中的手法。彭老生轻赞一声:“来得好!”手臂上摆,在姜浣沅右臂肘部“曲池穴”上一点,姜浣沅“嘤咛”一声,右手便垂了下来。彭老生手臂一点即回,仍向姜浣沅的“京门穴”点去。便在这时,彭老生就觉一道指风从背后左侧袭来,刚往右边闪了一步,右侧又是一道劲风,横着砍向腰间砍去。
方才祁寒闪避沈云天的剑势之时,听见姜浣沅要去喊姜大先生,心中正略感宽慰,就见彭老生从自己何沈云天身边闪过,直奔姜浣沅而去,心中暗叫声:“不好”,便在这时,沈云天一剑也已刺到胸前。祁寒不待多想,也来不及低挡,猛转过身去,紧追两步,一指点向彭老生后背。
沈云天的注意力都放在祁寒身上,便没注意彭老生的举动,见祁寒不顾自己这一剑,反回身跑去,心中正奇怪,但那剑却不停歇中,已刺中祁寒的后背。也不知怎的,剑一刺入祁寒的身体,沈云天心中一动,胸中的怒气都随着这一剑淌了出去,心底反倒生出些悔意,手下劲力便是一懈,就没有再往前刺去。眼睛一瞥,已看清祁寒是要去救师妹,便急忙收剑。此时彭老生正闪过祁寒那一指去,沈云天抬手一剑,便砍向彭老生腰间。
彭老生自是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周折,见左右受敌,还以为祁寒何沈云天果然施得是苦肉计,相互拼斗只是为了引自己懈怠,在心中暗叫道:“想不到我纵横江湖这么久,却中了两个雏儿的计了!”便一提气,身子猛往上蹿,沈云天那剑却也已朝彭老生脚上削到。彭老生身在空中,手一抬,打出一枚透骨钉来,正打在沈云天的断剑上。彭老生内力了得,虽是一枚透骨钉,却也劲力十足,将沈云天的剑打得往旁边一荡。
沈云天的剑一荡时,彭老生已落了下来,脚一沾地,生怕后面还有偷袭,便在地上连点几下,掠出丈许,这才站在一块岩石上,居高临下,两眼微虚,盯着祁寒他们。手放在胸前,预备着若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掏出暗器打过去。
祁寒吃过苦头,知道彭老生手一扬,便有那淬有“琉璃鳐鱼”巨毒的暗器打出,见已将他逼退,便不再上前。又怕沈云天不知轻重,冒冒失失得跑过去,便一边盯着彭老生,小心防备他的暗器,一边往沈云天那儿瞅去,却见沈云天也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岩石,手中的断剑也垂了下来,似呆了一般。
沈云天见祁寒为了去救姜浣沅,竟以身体硬接了自己一剑,心中不由大震,便听见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道:“他能为了救师妹而不顾自己的性命,我呢?我能不能做到?方才若换了是我,我该怎么做?是看着师妹被那人捉住,还是冒着被刺死的危险去救师妹。现在当然是选后者,可是方才呢,在那性命悠关的时刻,我真的会没有哪怕是一丝犹豫吗?”
姜浣沅也向沈云天看去,见他虽然低下头去,可还能看见他面上的肌肉不停得在抽搐,冷汗从额上滚落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说着什么。姜浣沅心中好生不忍,唤道:“师兄!”脚下一动,就要过去。祁寒生怕姜浣沅一动,彭老生便会在促不及防间放出暗器来,忙伸手将她拦住。
姜浣沅不知祁寒为何要拦住自己,向祁寒望过去道:“祁大哥……”忽见祁寒背后的衣裳竟被血染红了一大块,再细看去,却是背上有一个伤口,鲜血还在从那伤口中渗出,不由惊呼了一声,道:“祁大哥,你……”
祁寒知道方才全靠自己和沈云天联手,才勉强将彭老生逼退,此刻正和彭老生成僵持之局,彭老生武功虽高,也忌惮自己这边三人的联手之势。可眼下沈云天不知是何原因,象呆住了一般,姜浣沅右臂下垂,显然是被彭老生点中了穴道。自己虽然背上受伤,可一直面对着彭老生,没有让他看出来,若再让他生知道自己有伤在身,他心中一无顾忌,自己这边便危险了。
想到此,祁寒忍住背上伤痛,猛然打断姜浣沅的话道:“我吗?我好得很,还有很多招式武功没施展出来,正要一一使出,向这位老丈请教呢。”
姜浣沅听到祁寒还要去和彭老生拼斗,心里一急,便道:“可是你背上还有伤呢!”祁寒未料她说得这样快,待要阻拦却已来不及了,只得将眼睛一闭,心中叹道:“这下休矣。”叹声未已,就听那边彭老生笑道:“你受伤了吗?这可真是可惜。你过来让我看看,我这儿有绝好的疗伤药,你想不想要?”姜浣沅自知失言,脸上一白,便闭口不语。
祁寒脑中忽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便也笑道:“哦?什么绝好的疗伤药,是‘琉璃鳐鱼’吗?”彭老生闻言,脸色大变,心中惊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这“琉璃鳐鱼之毒”是东海紫霞岛的独门密制毒药,便是紫霞岛的门下也不是人人都见过,只有每代岛主的嫡传弟子方能持有。东海紫霞岛的暗器和暗器发射的手法都平平无奇,只暗器上淬的“琉璃鳐鱼”之毒才称得上是武林一奇,所以一向视若珍宝。非但平日不肯示人,便是打斗时用得也极为节省,只在危急时才使出,用以救命,因而旁人只知他们暗器上的毒了得,却不知道这毒的名号。当日彭老生为了秋声刀,在震源镖局门口一连打出几枚,已算是难得的奢侈了。若非如此,方才彭老生一上来就以淬了“琉璃鳐鱼”之毒的暗器,祁寒和姜浣沅哪还有命在。
正因为此,彭老生听见祁寒竟一语喝破“琉璃鳐鱼”的名字,比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还要惊诧。暗道:“也不知这小子还知道我多少秘密。可既然他已经知道这么多,就再不能放过他了,今日定要将他除去方才稳妥。”
彭老生心里虽这样想,脸上神色却一变即回复正常,打了一个哈哈道:“正是琉璃鳐鱼,你若想看,便到我这边来,我让你看个仔细。”
祁寒道:“你站得那地方正背光,如何能看得清楚,你到我这儿来,拿给我看就是。”
彭老生见祁寒要他到近前来,便有些起疑。又见祁寒神情自若,丝毫不象有伤的样子。虽然自己便站在这里,抬手就能取他们的性命,他却仍能谈笑风生,心下更是疑惑,忖道:“那女孩儿说他有伤,定也是诈我。方才我又没有伤着他,他哪来的伤?再说那沈云天呆呆得站在那儿,既不动弹,也不说话,不知是何用意,八成也是为了诱我上钩。可我既然已经上过一次当,哪还会再次中计!”想到此处,彭老生冷哼道:“既然你不肯过来,我就把它送过去让你看!”说罢,手微微一动。
祁寒知道他手一抬,就要将淬了“琉璃鳐鱼“之毒的暗器打出来,忽然仰天笑道:“可笑啊!可笑!”彭老生见他笑得突兀,不由一楞,手便停住了,道:“有什么可笑的?”
祁寒笑声一敛,道:“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凭着什么‘琉璃鳐鱼’,就可以天下无敌,却不知这毒在我看来,就如糖盐酱醋茶一般,再是普通不过。”
彭老生听他将自己的得意暗器说得这样寻常,心里发恨,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哦?我倒不信这话,不过与你斗嘴皮子却也没什么意思。我这‘琉璃鳐鱼’是普通还是不普通,却要试过才知道。”说着,手又是一动。
祁寒抢先道:“你没有试过吗?我却记得当日在南京城里震源镖局门前,你可早就试过了,结果怎样?我现在可不还好好得站在这儿!”
彭老生也正以此事为奇,想到那“琉璃鳐鱼”的解药明明好好得藏在自己身上,一颗不少,不知道他是如何解的了这毒的,因而心里颇有些狐疑,但嘴上仍强硬,哼道:“那次算你命大,我就不信这次你还能再逃得了性命!
祁寒有心将他镇住,让他不敢发出暗器来,便也哼道:“你以为那‘琉璃鳐鱼’真得无法可解吗?我却知道,若中了这毒,只需取过一条‘琉璃鳐鱼’来,将鱼胆取出,吞服下去,这毒自然也就解了。”
彭老生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惊,要知他身上所携“琉璃鳐鱼”的解药正是由琉璃鳐鱼的鱼胆制成,祁寒说得这样明了,他如何能不惊。
祁寒见他面上微动,知道自己说得不错,索性便又道:“说来这也不算什么,我这儿至少还有七八种方法,可以解得了这毒,不过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也就不和你一一细说了。”当日鲁先生说可以以鱼胆解毒,并以“绝情汤”将祁寒中的毒解去,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种方法而已。便是此时将鲁先生请来,让他再说出一种解“琉璃鳐鱼”之毒的方法,怕也是颇为不易,又怎么可能有七八种方法了。
但彭老生不知虚实,见祁寒前面说得分毫不差,又能在中了“琉璃鳐鱼”之毒后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心里早信了大半。他既以为这毒奈何不了祁寒,如何还舍得浪费这制来极不容易的暗器,手便不自觉得从胸口那儿挪了开去。
祁寒见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眼睛往旁边一扫,忽又对姜浣沅道:“姜姑娘,素闻你们天风镖局的‘子午夺魂镖’是武林一绝,比什么浪得虚名的‘琉璃鳐鱼’要强得多了,不知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彭老生一听,心里惊道:“他要做什么?也要用暗器来对付我吗?不过暗器厉害就厉害在这‘暗’字上,他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岂不是让我有了防备吗?如何还能伤我?莫不是这里又有什么诡计在里面?”彭老生越思越疑,便盯着姜浣沅,看她说些什么。
方才祁寒和彭老生说话时,姜浣沅往沈云天那边看去,见他仍是站在那儿,连手指也没动得一下。面上的肌肉却抽搐得更厉害了,心中似是有什么极矛盾的事在激烈交锋,让他拿不下主意。
姜浣沅见他如此模样,心中越发不忍,几次想走过去想安慰安慰他,却也知道眼下情势危急,乱动不得,便只能站在那儿,看着沈云天。忽听见祁寒问她这话,也是一楞,道:“‘子午夺魂镖?是我们镖局的吗?可我没有听爹说起过啊?”彭老生听她这样说,心中暗道:“别说她不知道,便是以我几十年的江湖阅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子午夺魂镖’,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祁寒又道:“要说起这‘子午夺魂镖’来,可谓贵镖局的镇局之宝,真是有名得紧啊。据说这‘子午夺魂镖’上所淬的毒药乃是由鹤顶红、断肠草、牵机药等十数种巨毒混合而成,若中了这镖,哪怕只是擦破了点皮,也必定子不见午,午不见子,这才有‘子午夺魂镖’的名号。当年你们天风镖局行镖时,曾有‘清风十三妖’、‘川陕五老’想来劫镖,一听见这‘子午夺魂镖’,便都闻名丧胆,逃之夭夭了,怎么,这些你爹都没和你说过吗?”
姜浣沅迟疑道:“没有啊,爹没和我们说过啊!”彭老生一皱眉,心道:“‘清风十三妖’?‘川陕五老’?是什么路上的人物,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便在这时,彭老生听得祁寒道:“想是姜大先生以为这暗器过于歹毒,你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便没有传给你,也没有将这些事情说给你听。不过蒙他看得起,倒是给了我三枚,让我做防身之用。”说着又对彭老生道:“这样如何,你不是不信我能解你的‘琉璃鳐鱼’吗?我正好也不信你能解这‘子午夺魂镖’,我们俩便比试比试。”彭老生沉着脸道:“怎么比试?”
祁寒道:“我们各向对方发三枚暗器,却不能向要害打去,被打的一方则不能躲避,要让暗器打在身上,我们再各凭所能,将毒解去,谁解得快,便算谁赢了。输的一方要由赢的一方任意处置,你道如何?”
彭老生忖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了,他自是能解去我的‘琉璃鳐鱼’,我却解不去那‘子午夺魂镖’上的毒,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有胜无败?”便冷声道:“这可不大公平。”
祁寒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见识过你的‘琉璃鳐鱼’,你却不知我们的‘子午夺魂镖’为何物,比试起来自是不大公平。”说罢,略一思忖,又道:“我让你先发三枚暗器,等你打完后,我再发出我的‘子午夺魂镖’,这样总算公平了吧?”
彭老生眼睛一眯,心道:“这何止是公平,简直是让我占了大便宜了。我先打暗器,他不能躲闪,势必被我打中,就算他能解毒,也绝非一时半会就能恢复,又怎么可能有气力再用暗器打我。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如此一想,便暗笑了两声,刚要答应,忽又想到:“这小子不呆不傻,精明得很,为何却要出这样的笨主意,莫不是其中有诈?”
抬头看去,见祁寒笑吟吟得看着他,不禁疑心更重,暗道:“是了,他身上必是穿着护身宝甲之类的物事,暗器打在他身上,自是不惧。他又说好不能打要害,我便不能他打头部或咽喉,如何能伤得了他。而我伤不了他,他便要以暗器来伤我。这样一来,自寻死路的却不是他,而是我了!”
想到这儿,彭老生便要借口不贪他这便宜而推脱掉,转念一想,又暗道:“我为何这样傻,他说不打要害,我便真得不打他要害,他说不许躲避我便真得不躲避吗?我便答应下来,等他一松懈,瞅空就向他要害打去,即使他伤不了他,他打过暗器来时,我也能躲过去,再乘他指责我不守信用时,忽然暴起,将他毙于掌下。”
彭老生打定主意,正要开口,那边祁寒见他犹豫不决,已笑着说道:“我还道彭老生是何等人物,原来却是胆小如鼠之辈……”刚说到这儿,祁寒忽觉头脑中一昏,竟出现了一阵空白,身子也是一摇。
原来却是祁寒背后那伤口的血一直没有止住。虽然沈云天那一剑刚刺入便拔了出来,没有伤着内脏,但伤口处却是不小。祁寒为了不让彭老生看出来,一直勉力支撑着,又是站在那儿说话,血便越流越多,头脑里自然昏厥起来。
祁寒心道:“我这是怎么了?”用力一咬舌尖,稳了稳心神,又道:“你这也怕,那也怕……还想做什么呢……我若是你,赶紧就滚回家去,再不出来丢人现眼了……”说到后来,头脑里越来越乱,也不知自己说得是什么,体内的气力也似乎正一丝丝从身上剥落。
彭老生受祁寒一激。正待答应下来,见他说话断断续续,身子也摇晃起来,心道:“这小子又在施什么诡计?”但又想到愈是此时,对方愈会突然出手,便也不敢懈怠,再细细一看,忽见祁寒的脚下竟有一滩血,却是祁寒伤口中渗出的血将后背的衣服都染透了,又顺着衣角一滴滴落在地上,便形成了这滩血来。
姜浣沅在一边见祁寒摇摇欲坠,顾不上再让彭老生看出虚实来,忙伸手将祁寒扶住,泣道:“祁大哥!”彭老生脑中一转,这才醒悟到祁寒确是有伤在身,方才所说的这些话,不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一想通此层,彭老生不禁又羞又怒,道:“好啊!我让你先打我三枚暗器,你倒是打啊!”说罢,脚下一动,就要凌空跃起,去取祁寒的性命。
便在这时,彭老生就听到身后有人冷冷道:“就算他的手上没有‘子午夺魂镖’,我的手上总不会没有!”彭老生一听这话,背上不由冒出层冷汗,却又知此时身前身后都有敌手,一回首,就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便不敢回过头去看。
姜浣沅在彭老生身前看得清楚,见一人从彭老生身后的一块大岩石后飘然而出,手提一根两尺多长的铁烟斗,正是姜大先生,忍不住唤道:“爹!”
彭老生见到姜浣沅唤他“爹”,知道来得必是姜先生无疑了,面色便是一变。心道:“这姜大先生好高的轻功,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丝毫也没有发觉。以他这样的武功,若是方才不是在我背后说话,而是放出一枚什么‘子午夺魂镖’来,我说什么也躲不过去。看来就是单打独斗,我也不是他的敌手,更不要说现在腹背受敌了。”
彭老生却不知他没有发现姜大先生实是另有原因。方才祁寒见彭老生的手从胸口挪开去,正暗松了口气,眼睛一扫,忽见一侧有个人影一闪,看身形正是姜大先生。那时彭老生心中正为祁寒能解“琉璃鳐鱼”之毒疑惑不止,便没有发现。祁寒怕姜浣沅一见着姜大先生,不知就里,就唤了起来,反让彭老生惊觉,便忽然问起她“子午夺魂镖”的事情,又和彭老生不着边际的胡扯一番,都是为了让他们无暇去瞅见姜大先生。
彭老生生性本就多疑,被祁寒的一番胡话更是引得心里闪烁不定,竟就没有看到姜大先生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否则就算是姜大先生的轻功再高些,凭彭老生的耳力和警觉,也早就被他发现了。
彭老生心里只一惊,便又回复下来,暗道:“看情形今日绝难讨的了好去,还是先稳住他们,再想脱身之法。”便干笑了两声道:“我今日此来,只不过是久闻姜大先生的大名,想和姜大先生结识结识,但姜大先生却连面也不和我打一个,似乎不是待客之道。”
姜大先生道:“阁下深夜来访,又欺负我的这些子侄辈,似乎也不是为客之道。你既不以为客之道对我,我为何要以待客之道对你?”彭老生道:“姜大先生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想考究考究他们的武功,和他们闹着玩罢了。”
姜大先生也笑了一声,道:“若真是如此,倒再好不过。既然他们的武功你也考究过了,我,你也算是见过了。你今日夜访,倒也不虚此行。”彭老生冷哼道:“非但不虚此行,还有意外之喜,当真令在下高兴得紧。”
姜大先生道:“既如此,你便可以走了。”彭老生未料他竟说出这话来,便是一楞,心道:“他明明占着上风,为何肯这样就轻易放我走?”却百思也不得其解。
姜大先生见他既不答话,也不动身,便道:“你还不走吗?是不是还要我送你一程?或是还想等着我改变主意,留你下来再做几天客?”
彭老生心里一动,暗道:“莫非他也受了伤,无力对付我,这才顾做大方,放我遁去?”便想回身去看个究竟,又心道:“且慢!以他人鬼不知便来到我身后的轻功看来,若是有伤,便绝计无法做到了。中土的武林中人多以侠义自居,想是这姜大先生,自恃身份,不肯背后伤人,或是以多敌少,也是有的——是了,他让我走,必是想着我定不肯轻易信他,只要我怀疑之下,略一动手,他便抓着了这把柄,从背后给我一镖,就不算是有违自己的身份了。哼,他这样想,我却偏要出他意料之外。他料着我定要出手,不肯轻易离去,我就偏生不出手,而是就这样离去,看他怎的!”
彭老生自以为看穿了姜大先生的谋算,心里禁不住一阵得意,便笑道:“既然姜大先生让我走,我便走,难道还要赖在这里不成!”说罢,轻轻从站立的那块岩石上跳下,仍不回头,从从容容迈开步子,便往山路上行去。彭老生的模样看似悠闲,背后的每一块肌肉却都绷得铁紧,预备着万一姜大先生从背后袭来,也不怕他。谁知已走出很远去,仍不见后面有动静,心中喜道:“我果然料得不错!”又庆幸道:“幸好方才没有冒冒失失便动手,否则便正中那姜大先生的下怀了!”
又走出十几步去,彭老生知道已脱险境,这才回过身去,见果然是姜大先生站在远远那儿看着他,却没有追过来的意思,便对姜大先生一抱拳道:“闻名不如见面,姜大先生果是武林中的守信用、守道义之人。彭某今日领教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就走,身法却比方才快得多了,一边走,心里一边道:“那姜大先生的计谋落了空,现在的面色必定好看得很,只可惜我不能回身去看个仔细了。”
姜大先生看着彭老生在山上,三转两转就不见了踪迹,悄悄松了口气,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便是一凝。祁寒见彭老生走了,口中强撑的那口气一吐,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便倒了下来,姜浣沅伸臂一拉,却没拉住,看着祁寒倒了下去,忙喊道:“爹!祁大哥他……”
姜大先生一个箭步蹿过来,蹲下身去,将祁寒挽在右手臂弯中,查看了一下他背后的伤口,左手急点,封住他背后伤口处的穴道,将血止住,又用手掌贴在他后心上。祁寒顿觉一股内力涌进体内,身上便有了些力气,神智也为之一清,知道姜大先生是以内力替自己疗伤,便向姜大先生道:“多谢!”姜大先生道:“且慢说话。”仍用手掌贴在他丹田上,待内力行遍祁寒周身经脉,方才挪开手掌。
姜浣沅涕泪涟涟,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姜大先生松开手掌,便急着问道:“爹,祁大哥他怎么了?”姜大先生道:“不碍事,血流的多些罢了没,将歇将歇就好。”
姜浣沅道:“爹,怎么你知道我们在这儿?”姜大先生道:“我不象你们年轻人,每日都起得早些,今日起身,发现你们都不在船上,便寻了过来,这才看见你们。”
祁寒觉得身上的体力又旺键了些,便对姜大先生道:“这彭老生在此出现,不知是何用意。”姜大先生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祁寒苦笑着对姜大先生道:“若是真有那见血封喉的‘子午夺魂镖’,方才前辈能在背后给那他一镖,便能剪除那倭寇老船主的一大臂膀了。”
姜浣沅奇道:“我们镖局没有那什么‘子午夺魂镖’吗?方才祁大哥说得那样活灵活现,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姜大先生道:“你祁大哥是诈那人罢了。”又叹了口气,对祁寒道:“我就是有这暗器,以他的武功,怕也是伤不了他。我虽出其不意,绕到他身后,将他震慑住,但若真得交起手来,也没有胜他的把握,也只能放他走了。”
祁寒也叹道:“前辈不要这样说,我知道前辈是担心我伤势过重,拖延不得。又怕他象上次在震源镖局门前似的,做势要逃走,却将我打伤,这才让他离去。若不是因我之故,前辈便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了。”
姜大先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往沈云天那儿望去,问姜浣沅道:“云天他怎么了?”姜浣沅脸上一红,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师兄是怎么了,只是觉得他今天有些怪怪的,一点也不象往日的模样。”
沈云天站在那儿,身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和他没有关系,方才祁寒和彭老生的一番暗斗以及姜大先生出现将彭老生惊走,似乎他都没有看在眼里。沈云天心中只是反复在问着自己:“若换了是我,我该怎么办?我能象他一样为了救师妹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吗?我能在生死攸关时没有一丝犹豫吗?”
姜大先生皱了皱眉,对姜浣沅道:“去把你师兄喊过来。”
姜浣沅答应了一声,刚要过去,就见沈云天忽然仰首长啸了一声,又直起脖子,对着天大声喊道:“若换了是我,我该怎么办!”那嗓音声嘶力竭,竟和他平日的声音大相径庭。
这声音将姜浣沅吓得打了个冷战,骇道:“师兄!你说什么?什么怎么办!”
沈云天这句话喊出口,便转过头来,盯着祁寒,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手里依旧提着那柄断剑,剑尖朝下,顶端还沾着方才刺入祁寒后背时留下的血迹。
姜浣沅见沈云天看着祁寒的眼神冷得可怕,虽在看着祁寒,又象是没有看着祁寒,眼里便又空旷得可怖,不禁又打了一个寒战。道:“师兄!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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