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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十九)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1-30 13:10:56      字数:11157

第十九章高寒处,上有猿啼,鹤唳天风夜萧瑟。

祁寒听到姜大先生说那老者是那老船主手下的瀛洲舵舵主彭老生,便道:“彭老生?听这名字倒是个汉人,怎么也做了倭寇?”
姜大先生道:“我也不知他到底是汉人,还是倭人。但既然知道他的来历,下次若再见着他,便不要手下留情了,先把他拿下,再向他逼问倭寇的虚实,他到底是什么人,自也瞒不住我们。”
二人又说了会话,姜大先生见姜浣沅坐在一旁,脸上甚有疲惫之色,想到祁寒和浣沅都是忙了一夜,也该累了。便叫姜浣沅回房去休息,又唤过一个趟子手来,让他领着祁寒去歇息,自己却仍旧留在那儿,闭目沉思不语。
一转眼,祁寒跟着天风镖局的船已在江上行了几日,好在多是顺风,那船行得也甚快,算算时日,要赶上金竹坪的武林大会,自是绰绰有余。
顺江而上,一路上江波澄清,浑如素练,两边或是山峦苍郁,或是平野开阔,凭栏远眺,大是怡人性情。这几日间,祁寒和姜浣沅常在一处说话,相互间便也熟了,早不象初时那般拘谨。姜浣沅一派天真娇憨,饶是祁寒心事重重,也觉开颜不少。只沈云天却一直落落寡欢,每日都推说有事,只和那些镖师和趟子手在一处,帮着他们行船,却从不和祁寒和姜浣沅在一处说话。便是姜浣沅要找他说话,他也常常借故躲开去。
这一日夜间,船泊在一处江边。祁寒正在房中歇息,忽又想起林师伯来,林师伯倒在血泊中的情景总是浮在眼前,挥之不去。祁寒辗转反侧,不得入睡,船舱里又有些闷热,祁寒索性便起身,一人来到了前面的甲板上。
此时江风乍起,迎面吹来,祁寒顿觉心神为之一爽。江面上波涛汹涌,雪浪拍舟,那船虽在江边,也随着江涛来回摇摆。船正停在一座山下,那山临江而立,当真有壁立千尺之势。祁寒正要在船首坐下,便听到有极凄厉的叫声传来,祁寒心中不禁一颤,暗道:“这是什么人发出的声音,竟如此哀伤。”仔细一听,声音正是从那山上传下来的,便仰首望山上看去,但那山甚高,又是夜晚,虽有月光,却哪里看得清楚。
不多时,那叫声越发凄厉起来,且连绵曲折,不绝于耳,祁寒忽然想道:“这叫声如此怪异,为何姜大先生他们都没有听到,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正待进舱去看个究竟,再仔细竖耳一听,竟觉那声音不类人声,忽又想起曾在《水经注》上曾读到过“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话来,这才想到这叫声乃是猿啼之声,姜大先生他们是坐惯江船,听惯这猿声的,自是不会觉得奇异。想通此层,祁寒不由暗自失笑,便站在甲板上,听着这声音。
江上的风渐渐转小,江面又是一片澄静。此时虽是风恬月朗,但祁寒在甲板伫立已久,那猿声听在耳中,心中便酸楚起来,忖道:“此地虽不是三峡,这猿鸣声之引人泪下,却也不下于三峡了。那些到三峡之人,多是远离故土,漂泊异乡,故而听到哀转不绝的猿鸣声,引动客思之情,便忍不住泪湿衣裳。我祁寒今日景况也与他们相似,只不过他们终究有处可投,有家可回。我却无处可投。这一路南去,离家越来越远,也不知爹娘现在如何了。自己听见猿鸣之声,方才想起他们来,他们却定是每日都要记挂着自己。”
如此一想,耳中听得那猿声,林师伯之死、苏蕙嫁于旁人,一件件事,都涌上心头,祁寒更觉胸中郁闷难当。便跳下那船,脚踩在水中,发足往那山奔去,到了山脚下,仰望上去,见那山上的岩石一块块,如斧削一般,光滑平整,绝无可以落脚之处。岩间不要说树木,便是草也没有一根,只从山顶上垂下些藤蔓,离着那江面却都有三四尺远。
祁寒一跃而起,正抓在一根藤蔓上,便脚踩住山岩,双手交替,向上爬去,过了一柱香的工夫,才到了小半腰。祁寒虽然劲力不竭,但两手却被那藤蔓磨得生疼。一阵清风吹来。祁寒在空中随着那藤蔓悠忽一荡,顺势望下望去,见那江面似一条玉带,环绕在山下。天风镖局的那条船却变得小了,如水中的一粒草芥似的。看得久了,祁寒觉得心中一慌,象是要栽下去一般,忙又向上看去,视线却又被突兀而出的山石挡住了,望不上去。
祁寒见那山势陡峭,心道:“此处离江面已甚高了,上去却不知还有多远,还是下去吧。也省得姜大先生他们找不着自己,徒徒引得他们当心。”此念未绝,忽又想道:“此时若是爹在此爬山,又当如何——他是不会怕的,定要一力攀上去。既是爹能攀上去,我为何不能?”想到此处,胆气陡壮,手足如飞,便直往上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祁寒抬首一看,见上面丈许处草木丛生,已快到山顶处了。便在这时,祁寒忽觉手上一松,身子便贴着岩石往下坠去。却是那藤蔓被扯得久了,竟断了开去。祁寒身子正往下坠,眼见旁边还有一根藤蔓,双手一伸,便抓住那藤蔓。但这下坠之势何等猛烈,那藤蔓吃力不住,也从中断开。如此一阻,祁寒身子也是微微一顿,便乘此时机,分开手去,一左一右,正抓住两根藤蔓,这才将下坠之势止住。再往上看,却又望不见那山顶处了。
往下坠时,祁寒身上多被尖锐的岩石划破,方才不觉得,此时静下来,被风一吹,才感到火辣辣的疼。但一疼之下,祁寒心中反倒击出股豪气,暗道:“今后要做的事,比爬这座山都要难上百倍。我祁寒若是连这座山都爬不上去,又怎么去匡扶江南百姓和替林师伯报仇了。今日便是粉身碎骨,却也要爬上去。”祁寒用手拽了拽那两根藤蔓,见甚是牢固,便扯住这两根藤蔓,发劲向上攀去。
过不多时,祁寒只觉眼前一阔,忍不住欢呼起来,身子往上一纵,已落在那山顶上。左右四望,见这山上多有奇松怪柏,只是望不见那些猿猴的影子。再往下看去,长江比之方才看时又瘦得多了,天风镖局的船更是看也看不见。隔江而望,月色下山川田野,村庄城郭,如水墨行卷般,尽展眼底。
此时那些猿啼都早已消失在树丛中,这山顶之上寂无声息,天地之间,仿佛只有祁寒一人站立其中。祁寒站在山崖边,任由山风吹拂,心中的郁闷好象也在被这山风一点一点吹到口边,便忍不住张开嘴来,引颈长啸。啸声激越,将身边树上的叶子都震得簌簌而响。如此过了许久,啸声才蓦得一停。祁寒睁开眼来,明月清风依旧,只是心中的一团浊气都不知何处去了,胸臆间的虽觉空荡荡的,却舒坦得紧。
祁寒又站了一会儿,便转过身,辨清方向,寻着一条下山的小径,往山下走去。这一边的山坡远没有临江那边陡峭,山石间多有悬泉瀑布,加之树木清茂,虽在晚间,却仍有畅人耳目之处。祁寒边走边对自己道:“从今往后,以前的种种伤心抑郁,便算是都抛在了这山上。下得山去,便重是一个祁寒了。”
一路下山来,比攀上那山时,却快得多了,祁寒拐过一道山梁,听到江水拍打岩岸之声,便知道已快到江边了。又走不多远,已能望见江水,祁寒正要找寻天风镖局的船泊在何处,忽然看见前面的山坡上面对江水坐着一个女子,一身嫩黄衣裳,正是姜浣沅。
祁寒上前两步,唤道:“姜姑娘。”姜浣沅回过头来,见是祁寒,微微有些惊诧,道:“祁大哥?你不是在船舱里休息吗?怎么到这儿来了?”又见祁寒身上衣服被划破了不少,便奇道:“你的衣服怎么了?”
祁寒走到近前,隔着块石头,在一块岩石上坐下,道:“没什么,方才给山石划的——你不是也在船舱里休息吗?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姜浣沅听了笑道:“这却也是,为何我能来这儿看看江水,你就不能了。”
祁寒也笑道道:“整日在船上看着这江水,也该看个够了。却还要晚上一个人跑过来看。”姜浣沅道:“在船上看江水和在这岸上看江水是不同的,祁大哥你没有发觉吗?”
祁寒道:“是吗?”说着,便向江水望去,却觉与在船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便道:“有什么不同?我却看不出。”
姜浣沅道:“不同之处多得很。有些我也只能感觉得到,却说不出。譬如在船上时,江水是动的,我们也在动。在这岸上时,我们静静得看着江水,江水却不停下来也看看我们,仍是往前流。”
祁寒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特别,正要开口反驳,见姜浣沅痴痴得望着江水,眼波却随着江水在流动。便道:“若是它肯停下来看看我们,就不叫江,却叫湖了。”
姜浣沅幽幽叹了口气,道:“是啊,倘若它叫湖,我也就未必喜欢象这样看着它了。”祁寒这才觉得她似乎不若平日开朗,忍不住道:“姜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姜浣沅摇了摇头,只望着江水,过了半晌,忽又道:“祁大哥,你也是被那猿声惊醒得吗?”祁寒道:“不是——不过却也差不多,你也听见那猿声了吗?”
姜浣沅颔首道:“平日里,我最喜欢听得便是这猿声。爹护镖往往要经过三峡,我也常跟着去。那儿的山比这多得多,猿猴也比这多得多了,船在两山之间走,便可以见着猿猴在山上的树木丛中往来跳跃,和船一块儿走。他们的声音也好听,我便坐在船头听着,听得多了,不仅能听出不同,还能听出故事来。”
祁寒微笑道:“依我听来,都是一样,偏生你却能听出不同,还能听出故事来。”
姜浣沅道:“怎么会一样呢?那些猿和我们一样,有的年岁大,有的年岁小,有时心情好,有时心情不好。他们叫唤便如我们说话一般,自然是不同的。有年岁大的猿在叫了,我便知道她是找不着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声音便特别急切,若声音忽然舒缓下来,还有欣喜之意,我便知道她终于着着自己的孩子了,心里禁不住也替他们高兴。”
祁寒见她果然喜动眉梢,便打趣道:“年岁大的猿找不着孩子急,年岁小的猿找不着自己的母亲便不急吗?他们便不叫唤吗?”
姜浣沅道:“那些小猿也急,但他们没有他们的父母那样急。他们平日也叫,却不是为了找不着他们的父母,却是为了他们的小伙伴和他们闹别扭,不睬他们了。”
祁寒道:“这倒有趣得紧。可是我却没听过这样多的猿声——那方才那猿啼声呢?是年岁大的,还是年岁小的?他们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
祁寒还以为姜浣沅很快便能又说出什么来,却不料这一问竟把她问住了。姜浣沅思忖片刻,方道:“只是今日这猿声有些奇怪,竟是往日里我没有听过的。”
祁寒笑道:“想是这猿也和我们人一样。不同地方的人,说话不同。这不同地方的猿,啼声也必然有异。你虽听惯了三峡的猿啼,但到了这儿,猿声有别,听不出却也不奇怪了。”
姜浣沅道:“也不是这个原因。我虽没听过这样的猿声,却也能听出个大概来。”祁寒见她说得认真,便奇道:“你听出了什么来?”
姜浣沅想了一想道:“那猿似乎是心中有些极不开心的事情。但听那声音,却不象老猿寻子那般凄厉急切,倒象是孤独无依,因而有思亲之意;也不象小猿不和那般别扭委屈,倒象是心中满怀情意,却无处述说。此外他还象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冤枉,又不得申诉。那声音虽不是异常凄切,但其中的孤苦悲凉、愤懑不平,却自有一股动人心魄之处。”
祁寒越听越惊,心道:“这猿的遭遇怎么倒和我这般相似,我却只觉得那猿声有些凄厉,倒没有听出这样多的事情来。”便急问道:“还有呢?”
姜浣沅道:“还有……还有我觉得后来那猿啼却也舒缓下来,不过却不是为着他寻着了小猿,也不是为着伙伴们又理睬他了。至于是为什么,我却听不出了。我只觉得那猿啼里不再有哀伤怒怨的意思,倒是多了许多临越这些的豪迈之气——说来也怪,这豪迈还让我想起我爹说起过的祁大侠的事。听着听着,我竟落下泪来,便再也睡不住了。祁大哥,你呢,你是不是也是和我一样?”
祁寒道:“我自是听不出这些。可若照你所说,这猿也算是只奇猿了。”正说到此,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听到那猿声的?”
姜浣沅见他这话问得颇没来由,便奇道:“什么时候?约莫也就是前半个时辰啊。难道你不是那时侯听见的吗?”
祁寒暗自一算时间,前半个时辰,自己正在山上,那时哪还有什么猿啼,只有自己站在山崖边,仰首长啸,如此说来,姜浣沅口中所说的那只奇猿,也就是自己了。
姜浣沅见自己一句话,就让祁寒脸上瞬时间便掠过诸般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还以为是祁寒为听不出这些而难过,便道:“祁大哥,你也不用担心,我说我能听出,也多是乱说着罢了。”
说罢又叹了口气,道:“只有你拿我这些话当真。师兄就从不愿听我说这些,便是听了,也不肯相信,只说是小孩子家的念头。可他却不知,这些小孩子家的念头,我有多喜欢。”
祁寒哭笑不得之际,正不知如何向她解释她说得那猿就是自己,见她又说起沈云天来,暗地里松了口气,便道:“这些天倒没怎么见着沈少镖头,每日里他都在帮着行船,想来也是极辛苦的。”
姜浣沅道:“辛苦是辛苦,可我总觉着师兄他……”说到这儿,低下头去,盯着地上的小石块出了会儿神,方道:“这些天有些怪怪的。平日里,就算再忙,他也会抽出空来陪我说话。可这几天别说他来找我,便是我去找他,他也只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不去理睬我。他这样,我心里难过得紧。”说着眼睛便是一红。
祁寒心里一动,寻思道:“怪不得看她象是有什么心事,原来为得是这事。只不知那沈少镖头心里做什么打算。”便又想劝慰她两句,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心道:“若是此刻这儿坐着的不是我,而是沈少镖头,也能这样和姜姑娘说着话,又听到这些话,知道姜姑娘的心意,那便好了。”
刚想到这儿,便听到后面有人“嘿嘿”冷笑道:“半夜三更的,两个小娃娃却不好好睡觉,在这儿幽会吗?”
祁寒和姜浣沅闻声浑身都是一惊,猛跳将起来,便向后看去,只见一个老者正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两人方才都没有发觉,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姜浣沅满脸绯红,先开口道:“我们可不是什么……你,你是谁?”这老者姜浣沅没有见过,祁寒却认得清楚,正是当日在震源镖局门口打伤他的那个老者,也就是姜大先生所说的那老船主手下的瀛洲舵舵主彭老生了。
祁寒一见,想到就是他害得自己,不由怒道:“是你!”彭老生也刚认出祁寒来,便也“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说罢,又哼了一声道:“算你命大,我那几枚透骨钉竟没打死你!”
祁寒一怒之下,便已冷静下来,知道凭他和姜浣沅两人之力。绝非彭老生的对手,眼下之计,惟有自己先拖住彭老生,再让姜浣沅回去将姜大先生找来再说。便乘彭老生说话的工夫,偷偷一扯姜浣沅的衣袖,又指指江边,意思是要她快去喊姜大先生来。
姜浣沅一楞之下,还没会意,彭老生已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道:“想逃?怕是没那么容易,我先将你们拿下,再去和姜大先生叙叙交情。”话音刚落,身形微动,便已逼上前来。祁寒见事情紧急,不待多想,先将姜浣沅猛得往旁边一推,喝道:“快去喊你爹来!”运足功力于指端,便迎了上去。
彭老生双掌斜拍,正要和祁寒指间相触,脚下忽然踏出两步,竟从祁寒身边掠过,直朝姜浣沅而去。
姜浣沅被祁寒猛推出去两步,知道他是要自己先走,本待有心去喊爹来,又不忍看着祁寒在此独力支撑,正一犹豫间,却见彭老生已从祁寒身边掠过,一掌朝自己拍来。
祁寒一指落空,情知不妙,侧眼见彭老生已一掌拍向姜浣沅,再要去救,却已来不及了。只见姜浣沅往后微退一步,手腕一翻,一道寒光直奔彭老生手掌。这一招正与那日在船上对付孟化的那招式相同,孟化收手不及,便被削下一根指头。
彭老生也没料到姜浣沅眨眼之间手里便现出把匕短剑来,但他应变之快却比孟化快得多了,又往前猛跨一步,右掌顺着剑背往前一滑,正抓在姜浣沅的手腕上,一捏之下,姜浣沅吃痛不过,娇喝一声,手一松,那短剑便飞落在地上。彭老生冷笑两声,抬左手便向她肩上拍去。
祁寒眼见此状,情急之下,便大喝道:“彭老生!”彭老生猛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浑身便是一震,那手掌便也在空中停住了。
祁寒一声喊出口,已纵身向前,俯身拾起姜浣沅落在地上的那把短剑,去势不减,抬手一招“疏雨刀法”中的“烟迷雨色”便彭老生的后背刺去。
这招“烟迷雨色”本是“疏雨刀法”中最繁复的一招,共有八个变化,其中有七个变化都属于“烟迷”,但这七个变化的“烟迷”都是虚招,只有“雨色”才是实招。七个变化的“烟迷”都只为了那绝杀的“雨色”,而这绝杀的“雨色”只有一个变化。
祁寒用这一招,却没有用那疾若闪电的“风雨争飞”,是知道彭老生虽然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就能回过神来,任凭他出剑再快,也快不过彭老生这一回神的工夫。若是彭老生醒觉过来,他竭尽全力的这招又没有得手,那便只能束手就擒了。因此他这一招出手不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彭老生杀掉,而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先逼得彭老生松开姜浣沅的手腕。
彭老生果然一震之下便已回过神来,右手将姜浣沅的手腕一放,却已来不及回身,只得往旁边闪去。祁寒剑势不竭,一连七势,势势所指都是彭老生的背上的要害,彭老生身连闪了七下,将这七势一一闪过,顿觉背后压力一轻,只道祁寒再无余力逼上前,便将身子微微一转,喝道:“好小子,我先杀了你再说!”
这话刚说完,彭老生就觉一股劲风直奔自己肋下而来,而此时他刚刚转过身,想再往旁边避让,却已经没有时间了。
彭老生不知道这一势,正是“烟迷雨色”中的“雨色”,如果他面对祁寒,祁寒的招式无论多让人眼花缭乱,他也能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虚实来。但方才他是背对着祁寒,一直没有机会回过身来,自是看不出这招中的玄妙所在。况且他于祁寒在震源镖局前一番交手,以为祁寒的武功不过尔尔,便不免存了轻敌之心。但他却不知日子来,祁寒和别人交手既多,武功也长进不少。况且那“疏雨刀法”又是一位武林异人的得意武功,倘若那日和他交手时,祁寒手中有刀,他即使能将祁寒击伤,也要多费些周折。
此时不待彭老生多想,祁寒手中的短剑已快刺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剑锋的锐利。便在这时,彭老生猛吸一口气,肋下之处便忽然往里面陷下去两三寸。祁寒的剑已到,猛得一刺,却正好被这两三寸的距离让了过去,只划破了彭老生肋下的皮肤。祁寒心里微惊,手中短剑待要再往前递,彭老生已乘这一刹那的工夫腾出手来,伸指在祁寒的剑脊上一弹,祁寒的剑便荡了出去。
祁寒暗叫一声可惜,心道也不用爹的长扬刀或是林师伯的秋声刀,只要手里拿的不是姜浣沅的短剑,而是一把普通的钢刀,此时这彭老生就已命归西天。这招没有得手,再想觅得这样的良机,却是千难万难了。
彭老生往后一跃,伸手在肋下一摸,见手上满是血迹,不由冷笑道:“好!好!好!这十数年来,还不曾有人能我这样伤我。今日我若不将你们毙在我的双掌之下,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祁寒忖道,既已如此,虽然明知不敌,也只有先挡得一挡,若能支撑到姜大先生赶来,或许还有些希望。想到此处,不待彭老生先出手,便飞身上前,一边出剑,一边向旁边的姜浣沅猛喝道:“姜姑娘,你先走!”
姜浣沅给彭老生捉住手腕,惊魂未定,心里正突突跳个不停。听见祁寒这样说,脚下便往江边迈了一步,忽想到彭老生说过要杀了祁寒的话来。担心自己一走,祁寒一人难以抵挡,便道:“祁大哥,我走了,你怎么办?”
祁寒怕彭老生再象方才一样,从自己身边绕过去偷袭姜浣沅,便施展全身功力,勉强以短剑使出“疏雨刀法”,将一柄短剑使得密不透风,要将彭老生拦住,好让姜浣沅先走。此时那彭老生虽过不去,却又使出他那“千炼章鱼掌”来,将祁寒围在其中。祁寒正被彭老生逼迫得难以喘息。见姜浣沅不走,心中急迫,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彭老生一时奈何不了祁寒,也正担心姜浣沅跑去将姜大先生唤来,便一面出掌,一面道:“你自是不能走,你只要一走,我便杀了他!”口中这样说道,手下不停,反攻得更紧了。
姜浣沅听到这话,更不敢走了,便道:“祁大哥,我来帮你!”迈步就要上前。祁寒猛出两剑,将彭老生逼退半步,大声道:“你去喊姜大先生……”话没说完,彭老生又迫了上来,祁寒下面的话便又说不下去。
姜浣沅脚下一停,彭老生说道:“你去喊姜大先生,正好还能赶上给他收尸!”姜浣沅略一犹豫,见祁寒似乎能与那人打个勉力平手,自己若再进去帮忙,就不用怕他了,打定主意,便道:“祁大哥,我来帮你!”
祁寒拼尽全力支撑了这么多招,已觉不支,又见姜浣沅不肯走反要帮忙,不由暗暗叫苦。彭老生见她不愿走,心中暗喜,口中却道:“你们两个年轻人,却来联手欺负我这个糟老头子,传到江湖上,也必定光彩得很。”
姜浣沅见他年岁颇大,颔下白髯飘动,心道自己和祁大哥两人对付他一个老人,确实不是爹平日所说的侠义所为。又见祁寒正与他打个平手,便站在一旁替祁寒掠阵,准备待祁寒落了下风时再上去帮忙,也免得落下欺负孤老的口实。
祁寒见姜浣沅中了彭老生的计,心中叫苦不迭。彭老生却是心下大定。祁寒的武功本就与彭老生相去甚远,只不过是凭借一股刚勇勉强支撑着罢了。姜浣沅这一留下不走,二人心情一下一上,差距更显。彭老生双臂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祁寒短剑所及之处却越来越小,只能堪堪护住身周要害。
这时,便是姜浣沅也看出情势不对,便道:“这位老丈,我可要上去帮祁大哥了!”彭老生道:“你可千万别过来,你若过来,我便不是你们的敌手了。”
姜浣沅听了这话,道:“你若知道不是对手,就逃了吧,我们不再追你就是!”祁寒说不出话,心里却苦笑道:“让他逃?还不追?我们俩能逃回船去就不错了!”
彭老生哈哈笑道:“就凭你这两句话,我便逃走了,岂不是让天下英雄笑话!也得你上来露两手,我再逃走不晚。”姜浣沅道:“是你让我来的,可不是我们俩硬要欺负你。既如此,我就得罪了!”说着便纵身上前。
祁寒见姜浣沅上前,心下大急,知道若她不来帮忙,凭自己自己眼下之力,还能支持个一二十招。若她一过来,非但帮不上忙,自己还要分出手去照顾她,那便连两招都支持不住了。
祁寒正在思忖间,彭老生右掌攻势不竭,分出左掌便向姜浣沅击去。祁寒见他左边略有空当,忽然短剑一挥,一招疾若闪电,正是“疏雨刀法”中的第一快招“风雨争飞”直刺彭老生左边胸口。
但祁寒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剑的去势便不免慢了许多,威力也顿减。彭老生看得清楚,身子微侧,左掌在半路一折,斩向祁寒手肘。谁知祁寒竟不撤招,看着彭老生的手掌斩过来,避也不避,剑仍往前刺去。
彭老生眼光何等锐利,已看出这招虽然很快,却不能及远,何况祁寒手拿的又是短剑,便在心中冷笑一声,暗道:“想同归于尽吗?只可惜你的剑还未到我的胸前,我的手掌已经把你的臂膀砍下来了。”此时祁寒的剑已到了近前半尺处,果然再无余力向前。而彭老生的手掌已触到祁寒手臂上的衣服。
便在这时,祁寒的手一松,那柄短剑竟脱手而出,直飞向彭老生的前胸。那剑相去彭老生本就只有半尺的距离,来势又急。彭老生一惊,顾不上再去将祁寒的手臂砍下。双脚钉在地上,头猛往后仰,身子与地面平行,正是一招“铁板桥”,那剑便擦着他的胸口飞了过去。
祁寒剑一飞出手,也不看击中与否。跃到姜浣沅身边,拉住她的手道:“快走!”两人施展轻功,直向江边而去。
这边彭老生已立起身来,冷哼道:“想跑!”猛得跃起,只两个起落,便离祁寒和姜浣沅只有尺许,手臂一伸,就向姜浣沅抓去。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大喝一声,从旁边的岩石后飞出一道剑光,直刺彭老生。彭老生脚在石上一点,身往后退。定睛看去,却见那块岩石后面走出一个年轻人,脸色苍白,手里提着一把长剑。
祁寒和姜浣沅都已停下脚步,回身看去。就听姜浣沅欢声道:“师兄,是你!”原来这年轻人正是沈云天。
沈云天这几日见师妹总和祁寒一处说话,心中颇不自在。白天里和镖局里的人在一块,心中虽然也想着这事,总算还可以用做事来排遣。到了晚上,一个人睡在船舱中,想起师妹和祁寒说话时欢快的神情,想到师父竟要把师妹嫁给祁寒,心中便一阵阵的隐痛,哪还能睡着片刻,这几夜便都未曾合眼。
这日夜里,沈云天思量了半夜,耳畔听着哀猿声声,觉得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想着自己和师妹自小便一处长大,虽没有说过喜欢师妹的话,但在心中却无时不存着这两个字,自己只当师妹也是如此,这些话便不说也罢。谁知又冒出个祁寒来,竟不知如今师妹是何想法。无论如何,也要找师妹出来,问问她是什么意思。只要她亲口说一句喜欢那祁寒的话来,自己便再也不做这样的非分之想了。打定主意,沈云天便走出舱门,想去找姜浣沅出去说话。
待沈云天来到姜浣沅的房间,却见房门大开着,她也并不在房内。他心中一动,又走到祁寒的房前,见也是房内空空,便以为是他们约好出去了。沈云天头脑一昏,几乎没有晕倒。待他醒过神来,心中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了祁寒!
沈云天回到舱去拿了剑,下得船来,左右找了一圈,却没见着姜浣沅和祁寒。正恨恨不已时,忽听见远处似乎有打斗的声音,便奔了过去,恰好见着彭老生和祁寒交手,姜浣沅正站在一边。沈云天心中不禁暗道:“他们果然在一处!”又见祁寒手中拿得赫然是去年师妹生日时,自己送给她的那柄短剑,愤恨之下,竟将手心里也攥出血来。
沈云天见到姜浣沅为了祁寒,竟不肯先走,而是硬要和他在一块儿,心中越发如刀搅般难受。虽见祁寒在彭老生手下已是勉力支撑,却哪还想到要上去帮忙,就是明明知道那老者来意不善,心中也希望他能将祁寒一掌劈倒在地才好。
待他见到姜浣沅竟要上前帮忙,心中不知怎的,还是一急。正也要上前,就见祁寒飞出手中短剑,将那老者阻了一阻,拉了姜浣沅的手,就向自己伏身的这块岩石奔了过来。
沈云天正想着究竟是先杀了祁寒,还是先将他们救下再说。就见彭老生已追了过来,一掌抓向姜浣沅。沈云天想也未想,大喝一声,便一剑向彭老生刺去,这才将彭老生逼退。
彭老生见姜浣沅喊那年轻人师兄,知道他多半就是姜大先生的徒弟沈云天,便冷笑道:“一正来了也好,也省得我一个个找了。待我将你们都捉住了,看姜大先生怎么说!”
姜浣沅在一旁道:“师兄,你怎么来的?”沈云天也不答这话,只将长剑一立,对彭老生道:“要捉住我,先得看我手中这把剑答不答应!”说罢,将长剑往前猛挺,便向彭老生扑去。
彭老生从沈云天方才那一剑中已看出他武功虽比姜浣沅强些,却还在祁寒之下。有意要卖弄一下自己的工夫,想让这几个年轻人心服口服,束手就擒。便站住不动,待那剑快到近前,手掌才不经意得一挥,虽是后发,却比沈云天的剑先至,划向沈云天咽喉。
彭老生早已算好,沈云天惟有回剑自救方有可能将这一招化解,可若是他一回剑,自己的手往下一压,就可以将他的剑夺过来。自己再以他方才他使出的这招将他制住,也让这些无知后辈懂得什么叫高深,什么叫莫测。
彭老生想得正好,却见沈云天象没看到他的手向自己挥过来一般,连半点回剑自救的意思也没有,一剑直挺挺的向自己刺来。
彭老生不知道沈云天见师妹和祁寒为救对方都是不顾自己的性命,又见两人携在一处,模样亲密,心中便已如死灰般,此时心里所念叨的只是:既然他们可以不顾性命,我却要这性命作甚!便想着要将这条性命抛在在师妹的面前,这样虽然自己口不能言,也要让她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去死,要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一番心意。
彭老生自忖自己这一掌虽然能先杀得了沈云天,胸前也免不了被长剑刺中。而即使他们都上来,自己也能对付的了他们,犯不着和现在这小子性命相拼。想到此处,彭老生猛一收招,身子纵起,在空中一扭,落在一边。
谁知彭老生立足还未稳,沈云天持剑又扑了上来,一连三剑,剑剑指向彭老生的要害,且都是进招,绝无防守的意思,竟都是拼命的架势。饶是彭老生武功高强,也给他逼了个手忙脚乱。彭老生心道:“怎么今日见到这两人都象是不要命的一般?”又暗悔方才不应该托大卖弄,若是一上来就将他拿下,也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姜浣沅见沈云天双眼血红,如喝了酒一样,脚下步子凌乱,手中剑却又大开大阂,状若疯虎,忖道:“师兄这是怎么了?往常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心里有些害怕,便对祁寒道:“祁大哥,我师兄他……”
祁寒见沈云天如此,也正奇怪,又想到必是沈云天知道即使已我们三人之力也不是彭老生的对手,这才一上来就已性命相博,好让自己和姜姑娘先走。但自己又怎能看着他一人在此涉险。想到此处,祁寒便对姜浣沅道:“姜姑娘放心,我和沈少镖头在这对付他绰绰有余,你快回船去告诉姜大先生一声。”
说罢,松开姜浣沅的手,腾身来到二人近前,对沈云天道:“沈少镖头,我来助你!”谁知话音刚落,沈云天猛得转过头来,切齿道:“谁要你助!”也不去管彭老生就在对面,掉转剑锋,一剑分心而刺,就向祁寒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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