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七 有情人论道话一生
作品名称:八只金眼 作者:辽西老戟 发布时间:2014-05-05 10:41:19 字数:5470
一0七有情人论道话一生
麻雷子的爆炸声,威力不小,四五匹狼蹦跳着惊散开来,没命地窜进蒿草中。须臾,不见踪迹。
“他妈巴子的,本来是炸兔子的,现在给他们用上了。松开手吧,没事儿啦!狼再也不敢来啦!”马子林听着满山谷的轰鸣声,对回头回脑的陈婉说。
“我的妈呀!”陈婉松开紧紧攥着马子林的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说:“吓死我啦!马子,你说,在点将台上离狼那么近,我也没这么害怕。可它们在这草棵子里这一追上,我可就吓坏了。”
“想听故事吗?”马子林在前面走着问。
“没心情!跟你说话呢?你还要讲故事!”
“有你老爷们儿在,不用说它是几只披着狼皮的狼,就是披着虎皮的虎,我打不过它,我他妈撑死它,它就不可能再吃你了。”
“对!有你老娘们儿在,老虎屁股我也敢掐它一把!但愿爷们儿你腿肚子别转筋!”
哈哈哈!
认识马子林一年了,件件事情回想起来,陈婉觉得马子林是一个能力非凡的人。虽然一天嘻嘻哈哈、走到那、那就乱营了似的笑翻了天。可他有心计、有办法,解决一些别人看来根本没法解决的问题。而且是那么轻松,于喜怒笑骂中,轻描淡写地把最棘手的活儿干完了。他对我有情有意,即使作出点小心眼的事儿,也是为了我。每次我见到肖平,他都挡在前面,那是害怕我和肖平拥抱。就像方才在上院与那两个小道士照相的事儿,生怕我和他们近便。另外,他根本就就没拨卷儿,他那点小伎俩能,还能唬过我这个记者了?
要说毛病,他和肖平一样,缺乏出将入相的宏图大志,太恬淡了。当然,他们是在追求,也力图凸现自己在社会上的价值。可他们的这种追求是建立在“顺其自然”、“随遇而安”这两个充满“清静无为”老庄哲学观念基础之上的。看来无法改变,他们是一群人,像胡小曼、童锤、赵鲮、龚青子、黄羞儿。太传统了,太善良了,传统善良得近至于迂腐。老一辈的观念意识已牢牢地根植于他们的骨髓之中,这就是义县——这个有着丰厚文化底蕴历史名城,落伍于凌海、锦西的一个带有本质性意义的原因。
作为一切社会关系总和的人类个体而言,这有什么不好吗?陈婉说不出、也想不出结论来。因为她看到,这些人生活的是那么充实、那么有滋有味、那么生动有色彩。实际上,她早已自觉不自觉地成为了他们当中的一员,同时也并没有不舒服、不适应的感觉。可每当她冷静地坐下思考这类问题时,她总觉得好像差点什么。
“马子,你不觉得你的生活中缺点什么吗?”陈婉和马子林并肩走在山道上。
走出连天蒿草丛,山道宽阔起来。鹰嘴峰白云缭绕,一条黄绸带一样的小径,逶迤着伸进奇峰林立的山间。枫叶开始变红了。
“不缺!”马子林回答得很干脆,“我有职业、我有朋友、我又有对你的追求,而追求的已有实效。在这样一种心情、心绪、心境中生活,我还缺少什么呢?青山遮不住,丽人伴我行。夫复何求?余愿足矣。”
“我在和你探讨严肃的人生问题,你严肃点好不好?”
“人生要严肃了,那还有什么好的?婉姐,我知道你是告诫我要上进、要出人头地,要走入上层社会。人生要轰轰烈烈地干一场,万人敬仰、青史留名。是吗?”马子林扭头望着陈婉说道。
“也是,也不全是。”陈婉闪了一眼马子林:这小子咋一下子就看到我心里去啦?太鬼了!
“看透红尘惊破胆,人生不是书本上说得那么回事儿!大人物是历史时代造就的,作为个体的一个单纯物,只不过是大海中的一粒沙子、山风中的一片草叶儿。现在,本丈夫开始给娘子说道、说道人生。”
“去你的!好,你说吧!……本娘子洗耳恭听。”陈婉望着马子林妩媚地一笑。
马子林看罢,心中一动,揽过陈婉亲了一下。
“说完了再亲,日子长着呢,本娘子让你一亲到永远。”
“上级领导有这样明确的指示,作为基层群众的心里,就踏实多了。好,那我就放心开说。”
“油嘴滑舌!”
“十七世纪欧洲文艺复兴,那是个需要巨人而产生巨人的时代,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意大利文艺三杰才能够天马行空;哈姆利特、李耳王、麦克白、奥赛罗四大悲剧的问世,才使人们认识了挽着伊丽莎白女王的手臂、出入白金汉宫的莎士比亚。再说咱们中国,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是由于军阀混战,罗霄山脉中段才产生了一个叫井冈山的根据地,毛泽东才带着一帮英雄豪杰成了气候;又是由于日寇入侵,才完成了两万五千里的胜利大逃亡,在黄土高坡上聚集了雄兵百万;一万干部潜入东北,才给蒋介石准备了羽翼丰满的林彪军团。三大战役敲响了蒋家王朝的丧钟,剥夺者被剥夺,那是历史的车轮,谁他妈也阻挡不住!”
两人说着话,走下了山坡。
“咱把话再说回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不可违,天可造人,天亦可灭人。”马子林说话有分有合,有理有据。
“没有十七世纪文艺复兴的气候,达芬奇三杰不过是三个宫廷画匠;莎士比亚死了十年他的剧作才问世,说明什么?要不是文艺复兴的浪潮连天涌起,他不过是伦敦三流剧团里写剧本的编辑!五十二岁喝完葡萄酒死在花园凉亭里的醉汉!再说他妈的蒋介石,他是虎×一个!他和阎锡山、冯玉祥这帮军阀没完没了地整什么中原大战,顾不上井冈山了。那点星星之火,他蒋介石要有点血筋儿,你他妈倒赶快拿蒲扇扑啊?不的,还他妈和那帮军阀掐。掐吧,一直掐到日本人来了,更他妈操狗了,顾这头儿,顾不上那头儿。毛泽东也能整,猫在延安窑洞里论持久战。蒋介石虎×似的开始时还给他们发枪、发子弹、发衣服。正面战场上发动淞沪会战、台儿庄会战、长沙会战、济南会战。有狗×用啊?当时二战的整个形势,不用说亚洲战场,就是整个欧洲战场,反法西斯阵营都是处于劣势。麦克阿瑟厉害不?扔下瓜岛不就跑了吗?蒙哥马里厉害不?不也让隆美尔追得晕头转向吗?英法联军厉害不?好悬没让古德里安的装甲部队在顿克尔科撵下英吉利海峡!这就叫形势!势不可挡啊!试想一下,蒋介石如果在井冈山痛下杀手、如果在延安毕其功于一役,五星红旗还能打到天安门城楼上吗?”
又是一个答在其中的反问!
“诚然,英雄人物也会在历史发展的某些关键时刻,起着某种决定性作用。然而,时过境迁,没有那个时代、没有那个环境,英雄无用武之地啊?上个世纪的二十到五十年代,将近三十年里,是在中国那个特殊的年代形势下,使一个日本炮校的中专生和一个湖南长沙的中师生,成为了那时候中华大地上的主宰。”马子林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看着一直默默不语的陈婉说:
“我说了上面这些话的意思,中心就一个,大人物要有产生大人物的时代。那咱再说说咱这小人物的活法。很简单,有份自己喜爱的好工作,是小人物事业追求的最高境界;每天有个好心情,是小人物生活追求的最佳状态;终生有个好伴侣,是小人物随时随地脱颖而出不可获缺的大本营;周围有几个好朋友,是小人物觉得活着还有意思的俱乐部。这些小人物要想成为大人物,他们自己说了不算,是时势说了算。肖平说:不要自寻烦恼,异想天开。烦恼只因强出头,争强好胜于一时,烦恼郁闷于无边。当然,凡事是得求,不求,就是行尸走肉。但凡求不成,则顺其自然,自得方其乐。达观看世界,恬淡对人生。那么,就会一生其喜洋洋,其乐融融。这就是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一个小人物,自认为比较聪明的处世哲学。”
“说完了?”
“说完了。”
“哼!”
“你哼哼啥?但讲无妨。哎,小心了!”马子林拉着陈婉,踩着几块石头,小心翼翼地走过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
“看来你的书是看了不少,可你却和书唱反调;你对问题也思考了不少,可你的结论却是个更大的问题。”陈婉嫣然一笑,“现在,本娘子开始系统阐述和驳斥你的观点。”
马子林揽着陈婉的腰,走在林荫道上。
“我原以为你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人,自食其力,技压群芳。结友相伴,游戏人生。陶然自乐,与世无争。一句话,顺其自然,清静无为,就是你的人生观照。可我错了,你是一个看破红尘的消极遁世者。准确点说,你是个看歪了红尘的遁世着。”
“啥叫看歪了红尘?”马子林扭下头又要亲陈婉的脸颊。
“有点正经的!热乎的,你松开我!”
“这玩意儿家出的,亲一下也不费啥事,你也不搭啥,还能咋的?”
“好,那你快亲,我还没说完呢?”
“那就没意思啦,那跟和母狗亲嘴儿有啥两样?”
“你个……”陈婉伸手便拧,马子林忙躲闪着:“好好,你说、你说吧!”
“你对大人物、小人物的看法,那是老掉牙的论题,即,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没意思!抛开它不提了。问题是,你在论证蒋介石是虎×的时候……妈呀!我咋也和你一样,使用这些粗俗不堪的用语!”
“行啦!你在点将台上,还轻启朱唇,骂大灰狼操你妈来的呢?”
“那、那是我气极啦,我可是第一次说粗话!不过,那是当着我老爷们儿面骂人,骂啥也不嗑碜!对吗?”
“太对了!”马子林拍着手说:“婉姐,当我听到你骂出这句话时,我心里比他妈喝了冰糖水还痛快!当时我就想啊,像婉姐这样高雅华贵的义县才女、出入上流社会的堂堂记者,居然能骂出这样的千古绝唱,那是没把我马子林当外人哪!只有在自己心爱的夫君面前,才能骂出这‘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的天籁之音哪!”
“贫嘴!”陈婉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海棠花:“那你说我骂对了?你不嫌我粗俗?”
“我的妈呀!这才叫我媳妇呢!啥粗俗啊?太高雅啦!五千年文明就是这么骂出来的!这都骂晚了,为啥呢?你想啊,三匹狼来了,你就把心交给我了,这要七匹狼来了,你都兴许在点将台上把孩子给我生出来!”
“流氓!大流氓!满嘴胡说!”陈婉追打着马子林,“我说,你还听不听我讲啦?”
“听听!你讲吧!”
“我讲到哪啦?”
“讲到蒋介石是虎×!”
“对舆论宣传,持有自己冷静地分析和独立的见解,这我不反对。可你打着虎×的旗号,竟敢鼓吹蒋介石大举抗日,而说毛泽东躲在山洞里写持久战,这就不客观了。连丘吉尔和杜鲁门都十分恼怒蒋介石拿着外援打内战,连张学良和杨虎城都发动了逼蒋抗日的西安事变,更不必说攘外必先安内的东三省沦亡、不必说同室操戈的皖南事变、不必说密杀抗日名将吉鸿昌,等等,使亲者痛、仇者快的奇耻大辱了。相反,八路军、新四军浴血八年,举世称颂……”
“都称颂啥呀?不就彭德怀一个百团大战吗?还让毛泽东骂个王八犊子似的,说是暴露目标啦。剩下还有个平型关大捷、阳什么堡陈锡联炸机场,还有啥呀?这和徐州会战、武汉会战上哪比去呀?不管蒋介石咋虎×,但他北伐、抗战、建设台湾,还是有贡献的。当然,共产党抗战不假,有血性、有骨气,各个都是条汉子,可那都是抽冷子给一绊子、囊一刀、埋个地雷啥的。地道战、地雷战整得挺邪乎……”
哈哈哈!
马子林贼眉鼠眼地说着,惹得陈婉大笑起来。“看你整那样儿整的,好像你看见了似的。”
两人走出了山谷,远远看见了洋槐绿柳掩映着的村庄。
“这些内容,不是你论证的实质性问题。你把老天赐予的机遇,看成是人类只能等、不可求的未知数。大人物尚且如此,小人物又可奈何?太灰暗、太消沉、太自暴自弃啦!好工作、后心情、好伴侣、好朋友,难道就是你一生为之奋斗的全部?这在义县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谁都会这么说。这有啥味道啊?咱不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建功立业展宏图,面对着有着两千二百年历史的义县古城,只把自己定位于四好先生,你不觉得浅薄吗?三十年后你跟我说这话,我不埋怨你。可现在咱俩都才二十多岁呀?我的人哪!”陈婉挽着马子林的胳膊,依偎在他的肩头上。
陈婉幽幽地说着:“历史的长河是漫长的,长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到什么时候为止。可人这一生就这几十年,你看,就像着飘落下来的树叶一样,只晃了几下,一个生命就永久性的完结了。马子,咱俩可不能无声无息地走来,无声无息的过去。十年之后,还拼不出一番天地来,我就陪你好好过日子,给你生孩子,给你做饭、洗衣服,竭尽贤妻良母之能事。可这十年之内,你鼓励我,我支持你,咱们举案齐眉,双燕齐飞。我就不信,就凭咱俩的素质能力,在这义县城离混不出个人样儿来!”
“婉姐贤妻,良师益友啊!”马子林停住了脚步,郑重起来:“这番话说得有气概,真棍子!叫本老爷们佩服。我将履行三个承诺。第一,成功女人的背后,一定有个男人,我就是那个男人。工作上我是你的参谋部,生活上我是你的后勤部,情感上我是你的俱乐部。第二,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道儿。可有一条,必须是正道儿。你思想前沿、个性鲜明,行动起来,也一定非同凡响。我支持,不遗余力的支持!可与人为善、宽厚仁和、真诚质朴的持家方针不能变!这一基本路线是我们俩安身立命的铁律!我会及时提醒你、告诫你、校正你。第三,十年之内,我们的生活不再是恬淡和安谧,但有一点,就是再忙、再累、再发昏,对双方父母的孝道不能差!这一点我也会及时的关照你、叮嘱你、督促你。完毕。”
“这哪是承诺?这是通牒!”陈婉嗔怒着举起了拳头,可慢慢地落在了马子林的肩头上,喃喃地说:“可我愿接受你的通牒。”抬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拉着马子林的双手,“这番话说得有味道!也只有我陈婉的丈夫能说出来!马子,你听着,青山作证:‘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婉姐听好,天日可表:山无棱,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两人四目相对,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紧紧地拥抱了在一起。
大寺到了。
一道高高的医巫闾山成了义县和北镇的分水岭,山西面是义县,山东面是北镇。
“婉姐你看看,一过山梁儿,就能明显看得出,咱那西面不如人家东面。植被不如人家,果树大棚不如人家。还都说大寺是北镇最困难的地方,我看也比咱那地方强。”站在大街上,马子林指着走过的方向比划着。
“行啦,竟说点着灭自己威风的丧气话,你说的电脑专家住在哪啊?”
“那个门口挂着绿牌子的门市,就是他们家。”
“你这同学也是,挂什么牌子不好,非得挂绿牌子?”
“这叫环保意识!哎,你看!门口头发烫得像抱窝鸡似的那个女的,就是他媳妇。”马子林指着一个穿着吊带服烫着棕黄色头发的女子说。
“这叫什么肖像描写?你嘴上积点德好不好?”
两人说着话,向绿牌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