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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十八)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1-29 15:15:38      字数:11478

第十八章英姿豪气,耆旧笑谈中。

王谢听到姜大先生说自己还有件东西没有拿走,不由一楞,道:“什么东西?”
姜大先生道:“那保票你可曾给云天了?”沈云天在一旁忙将那保票取出,递于姜大先生道:“师父,王前辈给的保票在这儿。”姜大先生接过保票却看也未看,便对王谢笑着道:“既然这保票你已经给我们了,如何能不把那镖取走?”说着,也不待王谢开口,便对身后的趟子手道:“你们把那镖取出来,抬到王兄的船上去。”
不一会儿,便有四个趟子手抬过两个大箱子来,直送到王谢的船上,王谢也不开箱验镖,只对姜大先生一抱拳道:“那便多谢姜总镖头了。”说罢,便和众人拱手而别。
祁寒见王谢那船渐渐去得远了,便对姜大先生道:“晚辈也要告辞了。”姜大先生道:“不知祁少侠要往何处去?”
祁寒听了神情一黯,心道:“是啊,自己往何处去呢?林师伯的事情未了,自是不能回北方去。络藤山庄也回不得了。应天府这儿更是无人可以投奔。苏蕙虽在江西震源镖局,但她已经嫁人,自己还能去苦苦纠缠不成。”如此一想,只觉以天地之大,似乎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得,但对自己来说,却又什么地方都去不得。
姜大先生见祁寒沉默不语,虽不知为何,却也猜到祁寒心中定有难言之隐,便道:“祁少侠若是得闲,我这儿倒有个主意,只不知祁少侠愿不愿意?”祁寒道:“不知是什么主意?”
姜大先生道:“王兄曾告诉我,断云岭的柳寨主发下武林贴来,要在庐山金竹坪召开武林大会,请江南六寨的寨主来一块儿商讨抗倭大计。我算算日子,还有半个多月,正好领着云天和浣沅过去看看,祁少侠若也想去的话,我们不妨一正前往。”
祁寒这才想起,柳聚君在玉阶镇的五味楼上也和自己说起过这事,自己还说要去。这些日来,心中所想的不是林师伯,就是苏蕙,竟把这事给忘了。想到这儿,心中猛然省道:“那北宫修能置一己于不顾,所思所为,以国家、百姓为先,我祁寒为何就不能做到了!”便对姜大先生道:“既如此,我便随姜大先生一块儿去。”
姜大先生笑道:“我就知道祁少侠是不会不去的。”祁寒心中暗道声“惭愧”,忽又想到,此一去,要见着柳聚君和岳英,便可以将林师伯的事说于他们听,以他们的智谋阅历,定能从中听出些端倪来,或是能由此揭发出倭寇的什么阴谋也未可知。若此事的真相能大白于天下,非但自己的不白之冤可以洗去,对整个江南武林也都大有好处。
姜浣沅在一旁却不知祁寒已想了这么多来,听见祁寒答应去,想到一路上便又多了个年纪相仿的伙伴,可以一块儿说话解闷,便喜道:“祁大哥肯去,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沈云天听到师父邀祁寒一路去,本就有些不快,却又不便开口阻拦,只得忍着。内心只盼祁寒不要答应才好,但祁寒竟一口答应下来,心中不由忿忿,暗道:“师父是怎么了,难道看不出他对师妹不怀好意吗?莫非……莫非……师父竟有意要把师妹许配给他,这才邀他一块同行不成!是了,师父说过曾受过他父亲的恩惠,定是师父欠了他家的人情,这才不得不如此!”
又想到方才王谢说那“好上加好”的话时,师父却不言语,不禁越想越象,心中便又惊又怒,却还安慰自己道:“纵然师父有这样的意思,师妹却也不会应允,师父最是疼爱师妹不过,一定不会勉强她的。”
沈云天刚这样想,便见师妹喜道:“祁大哥肯去,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心里蓦的一酸,道:“罢了!罢了!想不到连师妹也这样说。”胸中顿时冷了下来,也不言语,转身便向船舱走去。
姜浣沅却未觉察出沈云天神情有异,见他没有说话,便走过来道:“师兄,祁大哥答应和我们一起走。一路上我们三个便可以一起说笑了,你说好不好?”
沈云天心道:“你们自说笑你们的去,却要拉我做甚。”但他从自小便未对这师妹说过半句重话,因而心中虽这样想,却只淡淡道:“我有些累了,要回房里去休息。”
姜浣沅从未见师兄对自己这样冷淡,也不知为何,看着他进了船舱,便回首对姜大先生道:“爹,师兄他……”姜大先生道:“这些日子运镖的事够云天操心的了,他也确实累了,去歇歇也好。”此时天色已明,东南风正劲,姜大先生便令趟子手升起帆拔起锚来,顺江直向上游驶去。
姜大先生和姜浣沅、祁寒又回到船舱。祁寒心中纷乱,林师伯的事、苏蕙的事和那武林大会,混在一块儿,正搅得他心神不宁,便不说话只低头沉思。姜大先生也象有心事,仰首不语,似乎在算度什么。姜浣沅望望祁寒,又望望姜大先生,却见他们都不瞧自己,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爹,祁大哥,你们怎么了?”姜大先生略一怔,这才道:“没什么,我在想那武林大会的事。”
祁寒正想道:“这么多事一时间哪能想得清楚,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姜浣沅的一句话也恰好将他唤醒过来,便道:“我也没什么,只是方才经历的事情太多,一时想不过来。”
姜浣沅道:“爹总告诫我们说凡事要多想少说,可要是大家都在想事,却又都不开口说话,岂不闷死了。”姜大先生道:“闷是闷些,可一个人想事情时却永远比他说这件事时,能知道更多的事情,这道理我……”姜浣沅一听就知道爹又要重复他那套教诲,若不打断,非得听上半个时辰不可,忙道:“我知道了——哦,爹,你说你曾得过祁大哥他父亲的援手,那是怎么回事,你快说与我们听。”
姜大先生想了一下,道:“说也不是不能说,只是……”又对祁寒道:“祁少侠,你父亲可曾对你说过这事?”祁寒道:“我没有听说过,我爹平时从不对我说过他曾做过什么。”姜大先生叹道:“事过则已,不图别人报谢,也不自伐己功,果然是大侠风范。既是祁大侠不说,我便替他说了吧。”
说罢,低头又想了一想,便道:“那年我十八岁,刚出道,在天风镖局只是一个普通的镖师。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那时少不谙事,平日里不仅爱说话,而且爱说大话,虽被我师父斥责了许多次,却始终不改这毛病。”
姜浣沅听了道:“爹,这可不象你。往日里你一日不开口也是有的。我还以为你从来都是如此呢。”姜大先生道:“若是我生性如此,那你还会这样多话吗?”姜浣沅听了扑哧一笑,暗道:“那等我年纪大了,岂不是也要变得和爹现在一样,那可真得要闷死了。”
姜大先生继续说道:“一日,镖局里来了一批玉石,要送到夔州府去。正巧镖局里的镖师都出去送镖去了。我便向总镖头自告奋勇,要送这笔镖过去。那批玉石分量不重,我便将它打成包裹,背在背上。又只带了两个趟子手,乘了三匹快马。一路上跃马扬鞭,好不威风!走了两日,果然有些小贼劫路,但凭着我的‘分筋错骨手’,都只三五招便把他们打发了回去。这一下我更是气盛起来,一路上喋喋不休只是说我武功如何了得,这‘分筋错骨手’的工夫别说在川中,便是在整个武林怕也是难寻敌手。心中也只愿能多来些劫路的,让我试试身手才好。”
姜浣沅道:“我听别人都赞你的‘分筋错骨手’是川中一绝,这是不会错的了。”
姜大先生道:“这可都是别人奉承我来着,就算如此,当日我的‘分筋错骨手’也不过只有如今的两成而已,我却自夸无敌,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停了一停又道:“又过了一日,这一天,我们走乏了,便在一路边的小茶铺里喝茶,正好那那两个趟子手向我请教,我便向他们大声解释‘分筋错骨手’中‘钩’和‘冲’这两种手法的区别。正说到妙处,就听旁边有人高声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循声望去,就见旁边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个人,都是普通的乡下人的打扮。一个老婆婆,一个中年壮汉,还有一个中年女子,那声音就是那老婆婆发出来的了。当时这茶铺中只有我们两桌人,她那话显然是说我了。当时我虽恼怒,但见是那老婆婆说的,自是不能和她计较,便不去理她,继续解释我的手法。刚说了两句,又听那老婆婆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简直狗屁不通。’”
姜浣沅道:“爹,这是有意在说你呢!”姜大先生道:“正是!那时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住了,何况我又怎么能在那两个趟子手面前失了面子。便起身走了过去,却还是客客气气得问那老婆婆说得是谁。那老婆婆冷笑两声,说谁狗屁不通她便说得是谁。我再按奈不住,一掌向那桌上拍去,我原想一掌打在那桌面上,将桌上的茶碗都震得跳将起来,吓吓他们,让那老婆婆别再胡言乱语。谁知一掌下去,别说是茶碗,便是那桌子连颤也没颤一下,我那一掌就象是打在空气里,而不是打在那桌上一般。我一楞再仔细一看,见那中年壮汉的手正扶在桌子边上,知道定是他做的手脚了。”
姜浣沅听到这儿,略一思忖,道:“这样说来,那中年壮汉的武功可高得紧啊。”姜大先生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我当时却没想到这层来,心中非但没有无半点惧意,还想着既然他们敢来挑衅,便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我纵身跳到那茶铺外面,摆开架势,吆喝他们出来说话。那两个趟子手也站起身来,抽出兵刃,盯着他们。那三个人却仍坐着不动,我又吆喝了两声,就听那老婆婆叹道,这儿的鸟这样呱嘈,竟不让人坐下静静喝口茶。那中年女子道,既如此,就把那鸟赶走,再坐下来喝茶就是。我见他们这样说,心中怒气更甚,口中也就没什么好听的话了。”
姜浣沅抿嘴笑道:“爹,什么不好听的话,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姜大先生道:“那些话,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听得。况且这些年来一直没说,我也忘了——那老婆婆听我出言不善,又叹了口气,拄着拐杖,颤悠悠地站了起来,那中年壮汉和那中年女子忙也起身,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出了茶铺。我见他们出来了,便叫他们一起上,也省得我一个个打发,反倒费事。那老婆婆冷笑两声道,年轻人爱说话没甚干系,却别把话说大了。又让我从他们三个中任选一个,只要能走过十招,便放过我,否则便要我留下背上的那包东西。我心中一凛,这才晓得他们是来劫镖的了。”
姜浣沅道:“爹,那你选没选,选得又是谁?”姜大先生却不答这话,转首问祁寒道:“祁少侠,若是你,你却选哪一个呢?”祁寒道:“虽不知他们三人武功谁更强些,但老弱妇孺,胜之不武。看来也只有选那中年壮汉了。”
姜大先生道:“正是,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便选了那壮汉。却不料那壮汉竟面有愧色,垂下头来,只听那中年女子口中骂那壮汉道,我让你每日在家好好练武,你却总要出去和那些酒肉朋友吆三喝四的。早些用功,也不用每每给人当软茄子,拣着捏了。那老婆婆却叹道,你也不用怪他了。我看那人虽然爱以大话骗人,心地还不恶,选他也未必是看轻他的意思。又对那壮汉道,既然如此,你手下也留些情面,只把那东西取走,再将他舌头割下,让他再不能呱嘈,也就是了。”
姜浣沅骇道:“割人的舌头,还叫手下留情,这是哪家的规矩!”姜大先生道:“我见他们说来说去,浑然没有将我放在眼里,早已按不住性子,猛喝一声,便向那壮汉扑去。一出手,便是最拿手的‘附骨三式’。”祁寒道:“‘附骨三式’——我却听我爹说过,说这是‘分筋错骨手’中的精华所在,一连三式,式式如附骨之蛆,让人摆脱不得。”
姜大先生道:“还不止这些,这‘附骨三式’还厉害在既可以三式并发,如雷霆万钧,又可以三式连环,如连绵江水,进可攻,退可守,端的是妙用无穷。当时我虽还没练成,但也有两三分火候了,心道即使一下拿不住他,也要将他逼个手忙脚乱,占个先手再说。不料我只一出手,就听后面两个趟子手一声喝彩,却是已将那壮汉的双臂肘关节处拿在手中。我没料到这壮汉这样不济事,便吃了一惊,转念又喜道,定是我出手迅捷,他躲无可躲,这才被我拿住。想到这儿,双手运劲,往外猛翻,便要将那壮汉的手臂扭断。”姜浣沅听到此处,虽知是父亲和别人交手,却仍替那壮汉的双臂担心,便轻轻“啊”了一声。
姜大先生道:“谁知我刚一使劲,就发觉手上拿住的地方如生铁铸就似的,扭不动分毫。要知各处关节乃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但那壮汉竟能把关节处也练到这样地步,当真是非同小可。我正吃惊时,听那壮汉大喝一声‘开!’,就觉从那壮汉的手臂上迸出一股力来,我待要缩手,却已迟了,只觉手腕关节处一阵巨痛,忙往后飞退,再看双手手腕处,竟已被他震得脱臼了。说时迟,那时快,我还没停住脚步,那壮汉两步就已逼上前来,只手一伸,我背上的包袱就到了他的手中。待我刚站稳,那壮汉已退到那老婆婆的身边,将那包袱交在她了。”
这段话听得姜浣沅咋舌不止,见姜大先生略一停顿,便急着问道:“后来怎样了?”姜大先生道:“我这才知道自己的武功和他们相去太远,心中正又悔又羞,就见那老婆婆将包袱打开,看了看那些玉石,就递给那中年女子道,成色虽不怎么样,也值两个银子。又对那壮汉道,还楞着做什么,难道要你娘我亲自动手吗?那壮汉应了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刀,便向我走来。我向那茶铺看去,那两个趟子手和那茶铺老板不知跑到何处去了,里面空无一人。唉,其实就算他们都在,又有什么用,只不过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孤立无援。我打又打不过他们,跑又跑不掉,只好眼睁睁得看着那壮汉一步步走过来,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来割我的舌头了。”
姜浣沅颤声道:“那……那他割了没有?”刚说完这句话,又想到若割了,现在爹哪还能在这儿说话,不禁又哑然失笑,道:“自然使没有割的,但他为何又不割了?”姜大先生道:“便在我万念俱灰时,那壮汉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只看着我的身后,面上的表情就象是看到什么怪物似的。我那时的念头便跟你一样,暗道他为何又不割了。便往后看去,却见哪有什么怪物,只是一个青年人,浓眉大眼,挑着副扁担,一前一后悬着两个酒坛子,虽在崎岖的山路上,却将那副担子担得又平又稳,两个酒坛子晃也不晃一下,正迈开大步向这边走来。”
说到这儿,姜大先生看了看祁寒,微微一笑,又道:“那青年人转眼之间便走到近前,我这才看见他身后还背着把刀,那刀比寻常刀剑都长些,那青年只能把它背在背后,远看去自是不容易见着,且那刀的形状也奇怪,刀身狭窄,略有弯曲,我正寻思这青年是何人。他见我们几人站在那儿,口中却‘咦’了一声。便对那壮汉道,怎么又是你,上次你不是说不再劫取路人钱财了吗?怎么又做上这无本买卖了?那壮汉支吾了两声,还没答话,就听那老婆婆在后面将拐杖一跺,冷声哼道,不做这买卖,难道要我们饿死不成?那青年人听了这话,将那担子放下,走到那老婆婆的面前,那老婆婆和那中年女子还以为他要动手,忙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料那青年人却恭恭敬敬向那老婆婆施了一礼,口中说道,这位前辈请了。我本以为来了救星,见他如此,心中又凉了半截,心道他必是知道那老婆婆了得,这才行礼,这样说来,却也指望不着他救我了。”
“那老婆婆见他礼数周到,脸上神情稍稍舒缓道,想必你就是我儿子上次碰上的那人。逼他立下誓言,以后不得再劫取路人钱财的人,也就是你了!那青年道,正是在下。只因这里山路狭窄崎岖,过往行商一遇劫路之人便四散奔走,往往摔下山去,伤了性命。而且令郎非但要劫人钱财,还喜欢或割人耳鼻,或断人手臂,以折损别人躯体为乐。在下听说此事,这才赶来将他制住,逼他立下这样的誓言来。那老婆婆听了道,你倒是爱多管闲事,咱们不杀人,只将些看着不顺眼的人折辱一番,就已经是有好生之德了,你还想怎样?况且我们青城武氏,世世代代做的就是这行当,你不让他做,可不是在他手中坏了祖宗的规矩!”
说到这儿,姜大先生看了看祁寒和姜浣沅,却见他们都没什么反应,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年纪太小,自然是不知道青城武氏的名号。在我入天风镖局时,师父就和我说起过,行镖时最要堤防的就是这青城武氏的人,青城武氏素以独行巨盗著称,虽然历来人丁不旺,但却个个都是高手,又出手狠辣,在江湖上是人见人怕。和我们同辈的这一代是单传,名唤武轰,以一身横练的功夫傲视武林。这些话我都记得清楚,但一开始见他们是三人,并非独行盗,便没往这上面想。因而听到那老婆婆说他们是青城武氏便已吃了一惊,才知道那和我交手的壮汉就是武轰了。从那老婆婆的话看来,十有八九是那青年人逼武轰立下不得劫路的誓言,他母亲自是不肯善罢干休,便亲自出来给儿子撑腰来了。我又想到眼前这青年人,年纪和我相仿,竟就能将武轰制住,更是吃惊不小。只听那青年人道,要是老婆婆你让他以后不得再劫路,母命子不得违,也就算不上是坏了规矩了。听了这话,那老婆婆冷笑两声道,只要你胜得了这手中的拐杖,我们青城武氏非但以后不再劫路,便连青城山,也绝不迈出一步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老婆婆将手中拐杖一扬,舞做一团杖花,劈头盖脸就向那青年打去,听那风声,那拐杖竟象是铁做的。我一见那声势,不禁就黯然失色,心道方才幸好选得是那壮汉,若换了这老婆婆,别说十招,便是这一招我也躲不过去。那青年不知是知道厉害,还是不想还手,只往后退。那老婆婆乘势进急进,一连三杖,一杖比一杖迅猛,却都被那青年人在刻不容缓间躲了过去。那青年乘间喊道,前辈有事慢慢说,何必这样急着出手。那老婆婆却不答话,忽然手一撒,那拐杖挟着一股劲风,向那青年飞旋而去。那青年身子一矮,往旁边一让,堪堪躲了过去,那拐杖余势不歇,正打在那青年身后的一坛酒上,将酒坛打得粉碎,里面的酒都飞溅出来,洒了一地。那老婆婆手一拉,那拐杖又飞了回去,我仔细一看,是那拐杖上拉着一根细丝,却不知是什么做的,竟能将这样沉重的铁拐杖收放自如。那老婆婆虽然这一击未曾得手,却已将那青年逼入死角,她猛喝一声,运足力道,又将拐杖掷了出去,这一下已将那青年的所有退路都封死,那青年实在是躲无可躲了。”
姜浣沅双手支腮,听得入了神,到了此时,更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又不敢出声,生怕打断了爹的话,便盯着姜大先生的嘴,想听又不敢听,只担心他口中忽然说出那青年也如那酒坛般被打得粉碎的话来。就听姜大先生说道:“此时我心里也暗叫一声:‘完了!’,谁知那青年手往背后一伸,就见刀光一闪,我眼睛一闭,再定睛看去,那老婆婆手里拿着半根拐杖站在那儿,面若死灰。还有半根拐杖却落在那青年的身前,那青年手里正拿着那把形状奇怪的刀,看那架势,那拐杖就是被这把刀削断的了。一旁的那个中年女子一楞之下,手往怀中一探,手一扬,便是三枚飞镖飞出,一枚居中,直打那青年的眉心,另两枚一左一右,在空中拐着怪异的弧线,也不知将击向那青年的何处。这一发暗器的手法我以前非但没有见过,连听也没有听过,正寻思那青年该如何破解。就见一条人影一闪,轻轻巧巧便已将那三枚飞镖抄在手中。”
姜浣沅听到那青年将那拐杖削断,悬着的心早已放下,便捂掌笑道:“我知道了,是那青年又将飞镖接住了,他的武功可真高得很。”姜大先生摇手道:“不是,你再猜。”姜浣沅一皱眉道:“难道又来了什么武林异人?哈,我知道了,是那青年的爹赶来了,将那镖接了过去。”姜大先生笑道:“你当是旁人都和你一样吗?有什么事都指望爹来帮忙。”姜浣沅脸上一红,道:“那我可猜不着了。”
姜大先生道:“慢说是你,便是当时我身在当场,却也没有想到。那接去飞镖的人竟是那老婆婆。”姜浣沅道:“是她!”姜大先生道:“当时所有人都呆住了。那中年女子道,娘,你……老婆婆沉着脸道,输了就是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着将手中的半截拐杖连同那飞镖往地上一掷道,我们说话算话,从此后我们青城武氏再不迈出青城山一步!那青年忙喊道,前辈……那老婆婆却理也不理,转身便走。那中年女子和武轰对望了一眼,猛跺了一下地,将那包放下,便也追那老婆婆去了。”
姜浣沅道:“这老婆婆倒也爽气得紧。”姜大先生颔首道:“她也果然说话算话,这以后江湖上就再没有听说过有青城武氏的人出来走动了——我见他们都走了,便走过去向那青年施礼道谢,他赶忙还礼,又替我将手腕接上。我请教他的尊姓大名,他却说他是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又说他不是那老婆婆的对手,得胜只是侥幸而已,若不是那把刀分外锐利,他怕是也敌不住那老婆婆的拐杖。说完这些话,他走到他带来的担子前,见着被打碎的酒坛子,连喊了几声可惜,便挑起剩下的那坛酒,与我拱手做别。这倒也没什么,但我见他走的方向,却觉着奇怪异常。”
姜浣沅道:“这是为何?”姜大先生道:“他来时本和我是一个方向,走时却又往来路走去,这不真是怪事吗?那时我倒有几分疑虑他是专为救我而来的了。”姜浣沅道:“那这青年到底是谁啊?”说着又看了看祁寒,见祁寒嘴角边带着微笑,便又道:“这青年和祁大哥的爹又有什么关系?”
姜大先生道:“你且听我说下去。我见那青年走远了。便将地上的包袱收拾起来继续赶路。一路上不敢再张扬,总算将那匹玉石安安全全地送到了夔州府。正好夔州府的分局有些事要帮忙,我便在那儿多留了几天。这一日,我办完了事,便去城外走走散散心。正走到一个旧祠堂前,却听见有人在里面说笑,仔细一听,其中竟有那个青年的声音,我大喜过望,走进去一看,果然是那个青年。他却正和一群乞丐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声说笑,好不热闹。我忙上前见礼,再次谢他相救之恩,他却象是忘了救我之事,只站起身来,以朋友相称,又挽着我坐下,和他们一块儿喝酒。我坐在里面,听着他们喝酒说笑,煞是不解,心道这青年衣着虽普通,可也整饬干净,如何却和群叫花子坐在一块儿称兄道弟的,莫非这些乞丐都是丐帮里的好汉,这青年也是丐帮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成。我便瞅了个空子向身边的一个乞丐低声打听,这才知道原委。”
姜浣沅道:“什么原委?那青年果然是丐帮中的高手吗?”
姜大先生道:“我也只猜对了一半。这群乞丐是丐帮中的弟子不假,那青年却和丐帮没什么关系。据那乞丐说,他们只是丐帮夔州分舵的一些普通弟子,一日他们正走过一条河边,忽见河水汹涌,把那河上小桥撑在水中的木柱子冲得‘吱呀’直响,那桥摇摇晃晃,转眼就要被河水冲垮。桥上还有几个行人,站在桥上吓得直抖,腿却迈不动分毫,也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了。他们见情势急迫,来不及多想,便都跳入河中,将那些木柱子环抱住,并让桥上行人快些离去。那几个行人定了定心神,方走了两步,他们就见一根粗大的树干顺着河水,由上游直冲下来。此时他们若放手,固然可以躲开那树干,可那桥就会被击毁,桥上的人也都性命难保。若他们不放手,非但桥保不住,就是他们自己也要被那树干撞上。就在两难之际,眼看这那树干就要到了近前,那青年正好路过此地,从岸上跳入水中,只一掌,便把那树干击上岸去,他又游过来,帮着他们将那木柱扶持住了,等那几个行人都过了桥,他们方才松手。待上了岸来,他们彼此惺惺相惜,就结为好友,又见大家义气相投,便要一起喝酒,说好不醉无归。那青年却道无好酒助兴,终是一大憾事,便约他们在今日在此地相见,并说道要带两坛好酒来。今日他们来时,那青年果然已带了两坛酒来,在此等候了。听着这些话,我喝了一口他们斟给我的酒,竟是正宗成都府的‘如君佳酿’。”
姜浣沅道:“‘如君佳酿’,这我也知道。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垆卖酒,这‘如君佳酿’酿制法子,就是他们传下来的。”
姜大先生道:“谁也不知这传说是真是假,‘如君佳酿’号称蜀中第一美酒却是名下无虚。但这‘如君佳酿’一向只在成都府有售,这夔州府如何能买到。我心中本疑惑,再一想,却又明白了。定是那青年敬这些乞丐都是好汉子,便从夔州府赶去成都府,去买了两坛‘如君佳酿’,担了过来。半路上却为了救我,折损了一坛酒。但他既然有言在先,要带两坛好酒来,自是不能食言,便从半路又折了回去,又买了一坛酒带了过来。只是来往这么多路程,他轻功再好,也得星夜兼程方能不负今日之约。但我听他和那些乞丐说的话,却丝毫不提自己来往奔波的辛苦,也不说这酒是从何处而来的,只图大家喝得痛快、喝得尽兴。如此气度,当真令人钦佩!”
姜浣沅将信将疑,道:“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吗?”姜大先生道:“自然是有的。但未见着时,总是有些疑惑,非得真正见着了,才会相信。我又问那人这青年的姓名。那人见我和那青年朋友相称,却不知姓名,也不奇怪。便说这青年姓祁,名唤雁声。”
祁寒听到姜大先生说那青年背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刀时,就知道那把刀是长扬刀,而那青年定就是自己的父亲祁雁声了。姜浣沅却不知就里,听到这,便道:“原来他就是祁大侠!”
姜大先生道:“那时祁大侠在武林中还没有现在的声望,江湖中人也多不相识,我虽听到他的名字,却也不知他是谁,只是佩服他为人侠义,便将心中的琐事都抛下,和他们大碗大碗喝起酒来。”
姜浣沅道:“爹,可是平日里,你却不善饮酒啊?”姜大先生道:“我本来心里还有些不习惯,但见着他们在一起,不用作假,不用虚伪,都是些实心实意的汉子,比我在镖局里见到的,那些整日摆着架子的镖师和只会奉承的趟子手,都要顺眼百倍。我心里一高兴,便顾不上会不会喝酒了,也大碗大碗喝起酒,大声说笑起来,真是喝得痛快,说得痛快,那日虽然大醉一场,却也从来没有那样酣畅自在过!”说到这儿,姜大先生抚着颔下的胡须,微微而笑,似是又见着了当日的情形。
这番话听下来,姜浣沅固然是兴致颇高。便是祁寒,也听得悠然神往,心中道:“这些事,爹却从来都没有喝我说过。若我早知道,也该和爹一样,早些出来仗义行侠、结交各方好汉才是。可是这些事,为什么爹都不说呢?”
此念未了,便听姜大先生道:“这件事后,我好象明白了很多事情,回天风镖局后,便潜心练武,多思多做,多做少说,再也不以大言欺人了。”
祁寒道:“怪不道那天在震源镖局门口时,只听得那九鹰镖局的李通和射江镖局的金采权说来说去,姜大先生你却始终不发一言,我当时却还以为……”
姜大先生笑道:“还以为我不会说话是不是?”祁寒也是一笑,姜大先生道:“从我接着柳总镖头的帖子说要退隐,并将位子传给袁微起,我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那日在震源镖局门口,我虽没有说话,暗中观察,却也看出不少事来。”
祁寒心道:“此事关系秋声刀,又系着林师伯的大仇,自是不能不问个明白。”便道:“不知是什么事?”姜大先生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我还没有把握,不好说。但有些事……你可看出伤你那老者是什么来路?”
祁寒道:“他的武功我不认识,他施的暗器也一般,看不出来路。只是暗器上的毒却特别,据一位前辈指点,那毒乃是‘琉璃鳐鱼之毒’。这琉璃鳐鱼却非中原武林之物,而是来自东海。”
姜大先生道:“东海?”说罢,轻轻点了点头,道:“看来我料得不错。”祁寒想起在五味楼上和柳聚君说过的话,便道:“莫非姜大先生也料到那老者和倭寇有些关联吗?”
姜大先生惊道:“正是,你是怎么知道的。”祁寒道:“这却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断云岭的柳寨主这样说的。”便将当日柳聚君的话又对姜大先生说了一遍。
姜大先生听了叹道:“在江南这么多武林人物中,要说起谋划见识来,怕还是要推柳聚君为第一。但愿我没有看错人才好。”
祁寒心道:“姜大先生此话倒怪,不知是什么意思。”正寻思间,姜大先生又道:“我本对倭寇一无所知,前些日子,我托人四处打听,却也知道了些大概。”祁寒道:“什么大概?”
姜大先生道:“如今盘踞在东海之上的倭寇有数股,其中只有一股势力最大,便是其他倭寇也不得不臣服于他。至于这股倭寇的领头之人,他的属下都唤他做‘老船主’。”
祁寒道:“‘老船主’?难道不知他的姓名吗?”姜大先生道:“大家都不知他的姓名,也不知他是何方人氏。据说这老船主的武功深不可测,但到底有多厉害,却没有人知道,因为好象从没有人和他交过手,或者是说,从没有人和他交过手还能活下来,他的武功可怕到什么地步,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姜浣沅方才见爹和祁寒说得自己不大明白,便还在一旁想着姜大先生方才说的那事。刚一走神,正听到姜大先生的话来,便笑道:‘说不定这什么老船主一点武功不会,只靠着手下人吹嘘,这才有些名声来,也未可知。”
姜大先生道:“这老船主的武功如何大家虽然不知,但他的几个得力手下的功夫,却是有人见识过的,那是不会假的了。在那老船主的手下有三大舵主,统领属下的众多倭寇,每个人的武功放在中原武林都是第一流的高手。并且我还知道其中一个,师出东海紫霞岛。”
祁寒道:“东海紫霞岛,这是什么地方?”姜大先生道:“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后来才知这紫霞岛在东海之中,极难寻觅。岛上的武功不类中土,而是以诡异、阴狠、毒辣著称,最得意的功夫是‘千炼章鱼掌’。取这名字既是因为这掌法要以一千只章鱼方能练成,还是因为施起来时如漫天掌影,便以多爪章鱼喻之。”
祁寒道:“千炼章鱼掌?”当日在震源镖局门口和那老者过招的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又想起苏蕙曾和自己说过,苏正崖说那老者的功夫有几分象少林的千佛千臂手,但其刚猛处虽不如,灵巧处又过之,有些象峨嵋的千手观音掌,但又不似千手观音掌处处留人余地,而是出手毒辣,招招阴损,猛然省道:“那个和我交手的老者使得功夫岂不正是千炼章鱼掌?”
姜大先生道:“依我看也正是如此。”祁寒道:“你可知道那老者叫什么名字?”
姜大先生道:“要是我猜得不错,他便是那老船主手下的三大舵主之一,瀛洲舵舵主——彭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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