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节：胡凤来妙语藏玄机

　　当赵鲮送走幽幽，回到花儿楼时，远远地就看见滴水洞前拥簇着很多人，山坡上，还停着几台面包和轿车。
　　赵鲮挤进石洞里，看见电视台的包台长，正拉扯着张黑子对着摄像镜头说：
　　“这位就是花儿楼村的张村长张黑……哎我说，你叫张黑啥来的？”
　　“我不叫张黑纱，我叫张全福！我说包台长，人家赵局长都不说，你就别让我说了。我说啥呀？鸡毛蒜皮点小事，比起赵局长，不对！我跟他没法比！哎哎！可别上那镜头！我这脸确黑的，像灶王爷似的。扔到煤堆里，眼睛不动弹，你们谁也找不着我……”
　　哈哈哈！石洞里的人们大笑。
　　“这就是我们义县广大农村的一位普普通通的村长，他普通得像一块煤，但他心里却装着一团火！”包台长不愧为台长，话来的就是赶趟。
　　“说得好！”“好啊！”“词儿整得硬！”大家鼓起掌来。
　　阿豪脖子上挂着照相机，肩膀上扛着摄像机，时不时交替着使用着。宋萍一只手拿着毛巾，一只手拿着扇子，轻轻地给他扇着。
　　“该你的了，肖平！你快说两句儿！”包台长从人群里向外拉着肖平。
　　“不不！我可没啥说的！”肖平躲闪着，胡凤来迎上来，拍了一下包台长的肩头：“他不说，我来两句儿！”
　　“你？你说啥呀？”包台长心想，你一个投机倒把的化石贩子，还能说出啥四五道六来？
　　“你还别把武大郎儿不当神仙看！我给你说的玩意儿，保证是爆炸性新闻！”胡凤来黑豆眼一瞪，心想，你觉得我愿意说这玩意咋的？
　　“那好那好！阿豪，注意点镜头！”包台长用手一拨拉人群，把胡凤来推到前面，一举麦克风，低声说，“快！想好了就说！”
　　“要说这次夺宝、抢金功劳最大的，得是我妹子胡小曼！”
　　“胡小曼都说完了，说别的！”包台长在一旁嘀咕着。
　　“我妹夫肖平……”
　　“你看你咋都说你的亲戚呀？”包台长不耐烦了，他这不是扯蛋呢吗？
　　“你看你急啥？我还没说完呢！我妹夫肖平的功劳，没有黄羞儿和龚青子的大！”胡凤来抻了抻脖子，黑眼珠一转，溜了下肖平身后的胡小曼。胡小曼脸色微红，低着头谁也不敢看。黄羞儿用胳膊肘，悄悄地捅着她。看来，我当众叫肖平为妹夫没啥事儿！胡凤来知道胡小曼的脾气，像这样的事，如果她要不同意，当场她就得急眼！
　　“这话让你说的，这个费劲！”“别绕圈了，来点干的！”“也是来点爆炸性的。”
　　“都吵吵啥呀？听我说！有一点我不明白，乡亲们也都看见了、也都听说了。赵头儿赵局长，一天一宿没睡觉，指挥着这场战斗。抓住了贼犯、夺取了九龙鼎，却被撤掉了专案组长的官儿！今儿个冒着生命危险，抢来了金眼。但是那个女犯人却跑了。因为那个叫幽幽的犯人，手里有枪。她的条件是：交出金眼，放她走人。当时赵局长的选择是：一边是黑洞洞的手枪，又困又乏倒头睡觉的七个人；一边是手里拿着国宝金眼的女犯幽幽。赵局长咔嚓下子就选择了留金放人的对策。并派赵鲮把幽幽送走了。哎！你看，赵鲮啥时回来的呢？我说，那个幽幽不是送走了吗？”大家把目光一下集中在赵鲮的身上。
　　当赵鲮听到胡凤来说出了“留金放人”四个字时，心里咯噔一下。他咋把这事儿给都落出来了呢？尤其还说出了老爸让她送走幽幽的事儿，这不明明是把老爸往火坑里拖吗？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升起来了。她刚要发作，心想，还是看看老爸地反映。转头看了看坐在高台上的老爸和刘正铉，两人正像没事人似的谈论着什么，她顿时冷静了下来。对面的肖平，正用一双明亮坚定的目光看着她，似乎还摇了摇头。老爸他们这是不是在演戏啊！我咋办？
　　正在赵鲮苦苦思索的时候，包台长的麦克已送到她的面前：“赵鲮教练，女犯幽幽是赵局长让你送走的吗？”
　　“幽幽是我送走的不假，可是……”
　　“不用可是了，会说得不如会听的，会听的不如会看的。大家伙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这个事儿，你们大家看。”胡凤来不容赵鲮解释，马上抢过话来。掏出了烟卷，包台长忙用手挡着轻声说道：“别！录像时不能抽烟！”“不能抽烟我还说啥呀？行了，就讲到这儿吧！”
　　“好好！快给他点上！”包台长知道，现在到了这条新闻收口的重要阶段。基层群众对事件的反馈，是纪实新闻的生命，决定着新闻的价值含量。
　　“要说昨天，抓贼夺宝撤官，赵头儿屈点，可今儿，八个大活人却放走了一个一天一宿水米沾牙的丫头，还派自己的闺女把罪犯送走了。上头那个官儿能给你好瓜打呀？尤其那个邹柳儿，他要走到这来呀。一巴掌得把赵儿头打个跟斗：你给我回家抱孙子去吧！这么大的事儿，你跟谁请示来着？你跟谁汇报来着？赵鲮这个体委的教练也当出头来了，正好还赶上人事制度改革，正多人呢！剩下我们这几个平头百姓没事儿，烂命一条！无所……”
　　“那你到底是啥意思啊？咋还木匠斧子，两边砍着！”包台长一头雾水。
　　“我才不两边砍着呢！一句话，我保赵头儿！坚决支持赵局长！他放走女犯，那是把我们老百姓的命，看得比啥都值钱！放走了幽幽还可以抓，可我们的命要没了，抓啥来也顶不了！像他这么大的岁数了，还不愁吃、不愁穿，早都应该在家抱孙子、享清福。可他为了祖宗留下来宝物，不被洋人、坏人抢去，都豁出老命来了！这样的好干部，不都说践行三个代表吗？我看他都能践行八个代表、十个代表！大伙说对不对！”胡凤来有力地一挥手。
　　“对！”“这话说得在理！”“赵局长是好干部！”“能符合二十个代表！”人们赞同地喊着、嚷着。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这就是人民群众对我们干部的评价！真金不怕火来炼，众口铄金是英雄！赵玉虎同志，他不为名、不为利，用自己的行动践行这三个代表的思想。花儿楼夺宝案件的侦破，它又一次地揭示了，我们的各级领导干部，只要深入实际，调查了解……”
　　“开饭了！开饭了！”黄迷儿软软地迈着棉花步，走进洞口，“围着这些人干啥？不知道吃……”
　　“我说你小点声，这儿正录像呢！”张黑子过来，连忙指着振振有词的包台长说。
　　“好了！谢谢大家！现场实况报道，暂时就到这里。”包台长一挥手，“关机！”
　　“包台长！完事啦？好啦！大家都到村上喝大米粥、吃馒头去！”张黑子招呼着，“青子，你也吃饭去！让商虎他们收拾灯和电线。宋萍！宋萍！你跟录像的竟扯啥呀？收拾东西！真招笑，见着小白脸就……”
　　“闭上你这乌鸦嘴！你没看宋萍正在那给写电视材料吗？”黄迷儿扯着张黑子的耳朵一拧，“快！别让包台长他们走了！我再炒几个菜去！”
　　村委会三间房的大办公室里，人们正在围着电视机，一边吃着饭，一边观看着回放的早间新闻节目。
　　“在中世纪漫漫的岁月里，九龙鼎和金眼，在义县花儿楼的地下石窟里埋没了多年。”阿豪甜美的解说中，带有根好听的瓷音。
　　“当春秋战国的诸侯们挥舞着青铜斧奔向辽河两岸、拓跋氏的铁骑越过闾山在大凌河里滚花翻浪时，辽西无边的天幕下，大小八百个烽火台便燃起了滚滚狼烟。狼烟过后，花儿楼传来了金鼎烹肴的酒香，万佛堂里响起了晨钟暮鼓的棼音。于是，震惊世界的红山文化，便在义县—这个被称为塞外苦寒之地原野上，冉冉升起了古代文明的圣火。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义县电视台为您现场直播花儿楼寻宝的第二集实况录像节目《石窟夺金眼》……”包台长晃着水蛇腰走进了镜头。
　　“我说，这词儿整得可真硬，谁写的？是这个叫阿豪的小子吗？”胡凤来喝了口粥问。
　　黄羞儿递给他一个馒头说：“别人谁能写出这水平来吗？是宋萍写的，我帮着修改的。”
　　“怪不得我咋一点听不明白呢？”胡凤来咬了一口馒头，转了一下黑豆眼说。黄羞儿白了他一眼，胡小曼笑了起来。
　　忽然，两辆轿车开进了院子，副县长邹柳、人大的阎主任、刑警队的童锤和几个人先后从车门走了出来。
　　“完了！这回可操狗了，讨债的来了！我说赵头儿，快跟我上西屋！”胡凤来迅速地把碗放下，走过来一把拉起赵玉虎。
　　“干啥？”赵玉虎一瞪眼睛。
　　“从后窗户跳出去，往外跑！”胡凤来焦急地比划着
　　“你拉倒吧！”赵玉虎又坐下了。
　　“你这人？光棍儿不吃眼前亏，赶快躲躲！”
　　“躲什么躲呀？”邹柳一步跨进办公室，“啊，是胡凤来！我认识你。我可告诉你，胡凤来，你过去那些事儿我可都知道。不过，今天不是说你的事儿！把那电视闭了！”邹柳今天穿了件米黄色的体恤衫，底下是咖啡色制服短裤。看着阿豪关了电视，啪地打开了黑漆描金纸扇。邹柳进屋来这套说话作派，立刻使办公室的空气紧张起来。
　　“大家还没吃完饭吧！来来！都坐下吃饭！”阎主任笑着，和大家打着招呼。
　　“我说阎主任，你坐这块儿，我看咱还是抓紧时间吧？”邹柳一拉折叠椅，让阎主任坐在办公桌前，说道：“赵局长、包台长、还有张村长和赵鲮，你们四人留下，其余的人都回避吧！”说完，挨着阎主任坐下了。
　　“邹县长，是不是等大家吃完饭？再……”金眼专案组长水蒙走过来说。
　　“还吃啥饭哪？上外头吃去！我看你这个警察比我还轻松？对不起！大家快回避一下！”邹柳急急地闪着扇子，又站了起来。
　　“我说小邹儿！你坐下。不是说好了的吗？我们是来调查的。调查要没有群众，我们向谁调查去？”阎主任拉着邹柳又坐下了。掏出烟卷，一瞪张黑子，“黑子，火！”
　　“来了！火来了！”张黑子离老远就摸出大火机，还没到阎主任跟前就啪地打着了。不想，火苗太长，刺啦一下，把邹柳的扇子烧得冒出一股白烟。
　　“你干啥你呀？你看你！”邹柳忙地又站起来，扑打着扇子上的火星。
　　“来吧！大家都坐下，吃饭和打唠两不耽误！”阎主任吸了一口烟后，把一包烟递给张黑子。
　　“谢谢！”张黑子说完就要往兜里装。
　　“干啥干啥！谁让你装起来？我是让你给大家分着抽的，这村长叫你当的，你可真叫玩意！”阎主任开着玩笑申斥道。张黑子作着鬼脸，开始给大家分烟。
　　肖平、胡小曼他们本来要走，可听阎主任这么一说，又都回来了。看着邹柳扑打扇子的狼狈样，谁也没敢笑。可看到张黑子装烟、分烟的滑稽样，大家再也忍不住了，便都哈哈大笑起来。屋里的气氛有些缓和，黄迷儿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碗筷来。
　　笑声中，童锤从赵鲮手中抢过馒头咬了一口，说，“快给我整碗粥去，早上还没吃饭呢！”
　　“你抢啥呀？愿意吃自己盛去！饿死鬼！”赵鲮看到赵玉虎坐在电视机旁，正用眼睛瞪着他，便没好气地给他成了一碗粥。门口又挤进来几个人，屋外的窗台上趴着不少人，隔着玻璃箱屋里看着。
　　“好了，咱说点正事儿吧！”邹柳坐下，摇着带着两个窟窿眼的扇子说，“阎主任说得好，我们得依靠群众，当着大伙的面，咱把问题整清楚喽！现在，我先牵个头儿，谈谈个人意见，然后广泛征求大家意见。形成材料，回去向领导汇报。”秘书小田忙打开记事本，甩了甩钢笔，开始记录。
　　“先说说赵玉虎同志。昨天你行动迟缓、贻误战机，组织非专业人员下洞寻宝，致使金眼人犯脱逃的错误就不再重复了，可今天，你不放一枪一弹、没有做任何搏斗，便放走了罪犯、放走了跨国间谍、国际走私集团的重要人犯幽幽，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尤其是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亲自安排自己的闺女，把幽幽一路护送到北镇。这真是天下侦破史上的一大奇观！赵鲮，你是体委教练，你不觉得你是在闭着眼睛走钢丝吗？而对于赵玉虎这位做过多年公安局长的老警察来说，这就是纵敌逃跑！是丧失党性、漠视国法、是对人民的犯罪！”邹柳义愤填膺得眼镜乱颤，把两个窟窿的扇子啪地一合！
　　哗啦！走在门口的黄迷儿，手一哆嗦，一摞碗掉在了地上。
　　“我说你这是干啥呀！你还有点良心没有？你什么王八犊子！”胡风来黑豆眼冒出火来，脑门青筋暴起，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
　　“这叫啥玩意啊？哪有这样整的？”
　　“这不是好坏不分了吗？”
　　“这还没处讲理去了呢？”
　　“赵局长要是坏人，这天下就没鸡巴好人！”屋里屋外的人们吵嚷起来，情形有点乱。
　　刘正铉一拍桌子：“小心老百姓把你活吃了！”叼上烟斗，忿忿地走了。
　　“我说邹县长，你要这么说就不对了！”张黑子嗓门高，站起来说道，“当时我在场，石洞里还有六七个人都在睡觉，如果开起枪来，我们几个人都得遭殃，第一个就是我！那你的意思是说，幽幽对你们太值钱了，那我们六七条人命就不值钱了？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啦？另外，金眼既然交出来了，她走就走呗，以后还……”
　　“那为啥还派赵鲮送她？”邹柳冷冷地问道。
　　“那不是……”张黑子一时语塞。
　　“那不是啥呀？说呀？”邹柳冷笑起来。
　　“我来说说吧！”阎主任不慌不忙的掐灭了烟头。“大家把火气消一消，了解情况、研究问题吗！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