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节：沙毕胡审羊皮案

　　“不要开枪！”姑娘焦急地喊道。旦旦一棍扫翻了一个刚进屋的清兵，俯身夹起格达，嗖地掠出门外。“哎呀！”霸王把黑水一叉挑到屏风上，回手一带，钢叉带着风声奔向姑娘的头顶，姑娘倏地一个后仰翻身，堪堪躲过。霸王就势一旋，纵出门去。
　　“姑娘！你没事吧？来，我帮你摘下来！”崔五过来，向刚刚站起来的姑娘关心地问道。姑娘正低着头，气急败坏地从裙子上向下摘着古玩架上掉下的来串珠铁钩。越忙还越摘不下来，崔五过来一下就给摘下来了。她笑了一下，马上一翻脸：
　　“滚！我知道你是个小偷！”姑娘一挥手，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外面已打成了一团。霸王的钢叉呼呼生风，十几个清兵近不得身前。他几次要冲到肖凡的跟前抢夺羊皮，都被沙毕的一柄月牙刀苦苦荡开。两个清兵已找好了位置，抬枪瞄准了把格达捆在马背上的旦旦。
　　突然，正在下棋的干巴老头一拍棋盘，喊道：“我的那匹红马呢？”随着他的喊声，一枚棋子啪地打在一个举枪的清兵肩胛上。
　　“这不在这儿呢吗？”胖墩儿也一拍棋盘，喊声过后，又有一枚棋子啪地打在另一个清兵的肩胛上。可这两个清兵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举着长枪，就是不放。
　　“呜……”蒙古马一声嘶叫，“大哥！快！”旦旦已翻身上马，霸王虚晃一叉，胳膊上虽已被沙毕砍了两刀，但却身轻如燕地飞身跳上了冲过来的一匹黑马。霸王一勒缰绳，回身喊道：“一张羊皮，两处刀伤！你们等着吧！”后面的一句话，大家还没听清楚，人和马已不见踪影。
　　不一会儿，又有两匹马追了上去。
　　砰砰！姑娘连放两枪，冲着沙毕喊道：“你们为什么不开枪？”
　　沙毕手持一柄月牙弯刀，大眼皮一翻，凶巴巴地说道：“街井闹市，不宜放枪。丫头！你要再放枪，我就一刀劈了你！”说着一晃弯刀。
　　“你！你混蛋！”姑娘气淋淋地骂道。
　　“哎呀！你看这丫头没穿裤衩，咋光着屁股出来啦？”站在街道上手里端着青泥茶壶的浴池老板汤原，惊讶地说。
　　“可不是嘛！屁股沟上红的乎的，好象是来了例假！”旁边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伸着脑袋，扶着老花镜说。
　　“拉倒吧！你看你俩那眼神儿，那丫头穿着红裤衩呢！就是小点儿，就一小条儿。还来例假了，看你们这俩老玩意，可真有意思！就是来了，那也叫月经！”，“神剂”药店老板钱发，站在街旁柳树下，摇着蒲扇讥讽地说。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黑水急匆匆地从古玩店走出来，连忙脱下身上的夹克衫，系在姑娘的腰上。
　　“准是那个小偷儿！他这是找死！”姑娘恶狠狠地说着，走到双手紧抱着羊皮的肖凡和揉着胸口的胡胖子面前，对肖凡盈盈一笑，说：“小哥哥，你不畏强暴，敢和马贼搏斗，是中国人里的英雄。我最钦佩、也最想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况且，小哥哥是这样的英俊漂亮！来！把羊皮交给我吧！”
　　“不！我要交给官府西大人！”肖凡抱着羊皮扭身说道。
　　“对！得交给衙门。你是干啥的，咱也不认识，凭啥交给你呀？不过，小妞儿长得不错，交个朋友还行了。我胡胖子就爱……”胡胖子色迷迷地看着姑娘，话还没说完，姑娘笑着，捂着后腰上夹克衫上的领扣，一脚把胡胖子踢倒在地上。
　　“好吧！小哥哥，你就抱着羊皮吧！我心疼你，我给你机会了，你不珍惜，可就别怪我无情无义了。沙管带！”
　　“有！…啊没有！我为啥听你的！”沙毕一愣，大眼皮一翻一闭，不服地说。黑水忙凑过来，讨好地对沙毕说：“沙大人，从衙门里出来时，西大人不是吩咐过您……”
　　“好吧！丫头，你就说吧！”一句“沙大人“叫得沙毕心里挺舒服。人们一向都是管他叫沙管带，管西胡都叫“西大人”，还从来没有人管他叫“沙大人”呢！
　　姑娘一指肖凡和胡胖子“把他俩人带走！那个小偷儿哪去啦？还有下棋的那俩浑蛋！”
　　“行啦！丫头，我看你还见人就抓呢！上哪给你抓小偷去？我爹还下棋呢！你可真是的，下棋的还抓，那看小牌的就得砍头！行啦，弟兄们！把这俩人给我带走！”沙毕叨咕着一挥手，几个清兵上来，就把肖凡和胡胖子架走了。
　　“你们不能平白无故抓人！”
　　“哎！我的铺子还没门关呢！你们……”
　　“少废话！快走！”
　　“我说，你俩还站着出啥洋相啊？瞄灯笼呢？”沙毕走到两个端枪的清兵跟前，一推，两人全倒了。
　　知州大堂，灯火齐明。西胡都好像喝多了酒，东倒西歪、醉醺醺地坐在大堂正中，东边堂下坐着沙毕，西边堂下坐着姑娘和黑水。
　　“啪！”西胡都一拍惊堂木，“底下何人，所犯何罪，从实招来！”扑通！西胡都把脑袋就扣在案桌上。
　　“大人、大人！你醒醒！”沙毕急忙上来推着、叫着，西胡都鼾声大作。
　　“西大人需要休息，赶快扶下去，快！”黑水起来招呼着。
　　“那这案子谁审？”沙毕眼睛一瞪。
　　“沙大人，我先问他俩句话，然后你再审理，怎么样？”姑娘摸着了沙毕的脾气属性，客气起来。姑娘换上了一身红底黑花旗袍，脸上又敷了点粉，多了几分妖娆。
　　“问吧！”西胡都被扶下去后，沙毕被黑水拉扯着，端坐在了大堂正中，顿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坐上了龙椅，脑袋眩晕起来。腰绷得溜直，屁股都不敢扭动一下。难道当大官都这样吗？这可太受罪了！
　　“小哥哥，听说你是学校里的教务主任，高职教师。你要听我的话，我保证你能当上校长，出国留学，前途无可限量！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俩……”
　　“你是什么人？敢说这样的话？”肖凡想摸摸她的底细。
　　姑娘浅浅一笑：“当我一看到你的眼睛时，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深邃的人。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但谁让我倾慕你的潜质和气度呢？我叫大岛加黛子，是东京帝国大学的汉医博士。酷爱中国的中医和古典文学，特别是像你这样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清流才子，玉树临风地往那一站，我就觉得……”
　　她哪里是什么汉医博士？大岛加黛，是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的间谍，在旅顺口俄国太平洋分舰队司令施塔克的司令部坐卧底。身份暴露后，被一路追杀跑到奉天，又几经辗转，脱身来到义州，投奔一向兄妹不和的哥哥久井家里，暂做避难。久井是个本分的医生，在南街开了一所“满汉医馆”。一向和大家相敬如宾，是个颇有名望的外科大夫。
　　晚上，黑水捂着脑袋来久井医馆疗伤，得知金眼和吊沉的事情后，加黛本性难移，不顾久井的唾骂，又卷入了这桩羊皮公案里来。
　　凭她的特工直觉，马上就发现了疑点。手使钢叉的汉子，一个草原马贼不可能在古玩店里对付不了一个白面书生；现成的棍子不使，红脸马贼却和小偷揉跤？钢叉汉子的功夫远在沙毕之上，却在街上被沙毕连砍了两刀？下棋两人的功夫，更是让人匪夷所思。飞棋伤人，就是内力惊人的绝顶武功，而御物打穴，只有修炼到上乘境界的世外高人，才能做得到。马蹄一响，两个大活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踪迹皆无。从小就和师傅学忍术，见识过无数高人，可那算什么？今天晚上是开了眼界啦！义州这穷地方，难道还有这样的武林耆宿？
　　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这里一定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答案只有一个：真正的羊皮吊沉已被马贼带走，白面书生的手里拿的是一张消灾免祸的赝品！
　　所以在街上的混战中，她趁人不注意，用一张银票买通了两个马队的清兵，让他俩不要声张，追踪出马贼的最终下落，回来还有重赏。
　　眼下，是要从书生和胖子嘴里，掏出羊皮吊沉的来龙去脉及其同伙。避难，要避出一座金山来，让东乡平八郎看看我大岛加黛是什么品级！她得给我诚惶诚恐地向天皇陛下请功！
　　“我说丫头，你这是问话、审案子，还是找婆家、会情郎来了？这是知州大堂，不是河沿儿、草稞子！你实在要希罕他，就上外头亲嘴去。这你叫大伙听着麻酥的，谁受得了？”沙毕实在忍不住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是加黛抛眉眼、说情打俏似的审案，他越听越憋气。二是这金銮殿不是猴儿坐的，西胡都这椅子他咋坐咋别扭。头昏脑胀、腰酸、腿乏、屁股疼，“我他妈受这洋罪干啥？”想着，便抬起屁股走下台阶，捡些不三不四地的话，讥讽起加黛来。
　　“你闭嘴！”加黛满脸绯红，想要摸枪，又觉不妥，竟笑了起来，指着肖凡手里的羊皮说：
　　“沙大人，你说我小哥哥手里拿的羊皮，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啥意思？难道还是假得不成？”
　　“真的早就让马贼拿跑了！”
　　话一说出，大堂上的人同时一惊。
　　“那、那这是演的那一出？”沙毕满腹狐疑，如坠雾中。
　　加黛粲然一笑，“不！不是一出，是两出戏。名字应该叫做‘调包计’和‘苦肉计’沙大人，请坐！听我把案发现场给你详细地介绍一下。”加黛把沙毕让到自己坐的位置上，双手环胸一抱，在肖凡和胡胖子面前踱起步来。
　　“小偷崔五在小哥哥的指示下，于百尧茶楼上盗取了马贼的羊皮吊沉。羊皮吊沉是开启万佛堂宝洞密室的方位图和说明书，这也是小哥哥觊觎已久的、在寻找八只金眼过程中的意外收获。不想，马贼和青塔寺的和尚在北山不打不相识，铁塔下互赠礼物后，和尚们开始履行某种承诺。而小哥哥、和尚、崔五、胡胖子，他们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小哥哥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他要答应和尚，把羊皮物归原主交给马贼，那么黑水和官府一定要干涉，由此，就可能因崔五而牵连进小哥哥、胡胖子及青塔寺和尚等一干人犯。怎么办？”加黛看着满脸流汗的胡胖子，轻佻地伸手摸了下肖凡的脸颊。肖凡瞪了她一眼，别过脸去。
　　“小哥哥不愧是京师大学堂的高材生，国学深厚，心机缜密。此情此景，使他想起了周瑜打黄盖和王熙凤巧使调包计的经典案例。于是，他就让这位做赝专家胡胖子，在古玩店依样作了张假羊皮。真地给了马贼，用假的来和我们上演满街观看的苦肉计。这样，一可使马贼如意，二可使我们欢心。一幕中国人最喜欢的大欢喜、大团圆的闹剧，就这样平安地落幕了。顺便说一句，如果我没说错的话，那两个下棋的人，一定是青塔寺下来的一代武林宗师，来策应小哥哥真假羊皮的调包行动。
　　该到结案的时候了。小哥哥是主犯，崔五和马贼是从犯，和尚和胡胖子是帮凶！完毕！“
　　加黛一口气说完了看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案发经过。
　　“丫头，你说完啦？这家伙的！听着好像真的似的。你以为屁大的工夫就能把案子破啦？纯牌扯鸡巴蛋！不过，丫头你穿上这身衣裳还挺还看，就是露个大腿不太讲究，要是把这旁开口给缝上，就好了。丫头，我说到哪啦？”
　　“你说我扯……”
　　“啊，扯鸡巴蛋！对！挺大个丫头你扯点啥不好呢？那是你扯得玩意吗？我告诉你，我沙毕破的案子比使的你雪花膏瓶子都多！
　　你听着点，我给你断一下这个案子。肖先生是义州城里的的大才子，白面书生一个，鸡都不敢杀一只，你却说他和马贼串通。每月挣着白花花的银子，你却说他和小偷偷羊皮。身为教务主任，德高望重，人品极佳，你却说他和胡胖子作假羊皮。这不裤兜子放屁，两叉了吗？特别不该说的是那句话，你可得加点小心！你说你能然他当上校长，你知道现在校长是谁吗？是西大人的夫人封摆柳！她要听着你这句话，得把你的脸蛋子挠成猴儿屁股，得把你的裤裆撕烂糊喽！
　　小偷崔五，人称无影神偷。我盯了他三年，狗屁证据也没摸着一样！我这人向来是‘仨大钱儿，落两摞，一是一，二是二。’没有证据，就是江洋大盗也得放！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沾上了崔五，你就算倒了八辈子血霉！这两天你就加小心吧！不过，加小心也没用！我先把这话撂倒这，你就等着吧！
　　古玩店胡胖子，做赝行家不假。可赝品是赝品的价儿，正品是正品的价儿，愿买愿卖，你管得着吗？另外，连看你都没看，你咋知道这是赝品？再者说了，就是看，你能看出啥四五道六来？胡胖子做的赝品，连奉天故宫的老和尚都让他唬个茄皮子色儿，就你这东洋的小丫头片子，算个球哇！
　　再说青塔寺和尚，就这一点你算说对了，那地方高人密布，强手如云。老和尚深不可测，小和尚武艺高强。看着小庙不大，可西大人都不敢惹，义和团都不敢进。你敢说他们是帮凶，有啥证据？你说那俩棋子是和尚打的，那你为啥不抓在当场？你咋就认准他们是和尚？你是看着袈裟了、还是看到木头鱼子啦？
　　最可气的是说马贼和他们是一伙的，一伙的他们为啥不拿着羊皮就跑？马贼跑了以后，肖先生他们再把假羊皮给咱们，那不一样吗？谁又能分出哪张是真、哪张是假的来了？还非得等着咱们去抓？还非得让你放枪打死一个？一伙的那耍钢叉的马贼为啥还让我连砍了两刀，还去抢羊皮？
　　咋样？还说啥肖先生是主犯，什么煮饭、蒸饭，统统扯鸡巴蛋！丫头！这回你是耗子掉面柜—翻白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