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节：文昌宫尹雀儿骟绍比

　　青塔寺是辽代建筑物，由于修建在锦义大路的要道边上，且又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所以多年来一直游人如织，香火不断。
　　巍峨高耸的青塔坐落在宽敞整洁的寺院内，红墙碧瓦的佛堂大殿，香烟缭绕。晨钟响起后，斜披绛红描金袈裟的圣衍住持站在大殿的台阶上，观视着陆续前来习作早课的僧人。一个身穿灰色短衫，手持水火棍的小和尚急急忙忙地走到台阶下，单手立掌低首称道：“师傅，外面有两位洋人施主说是前来进香。可是……”“可是什么？别急，空名，但讲无妨。”小和尚抬起头来，眼珠机灵地一转，说：“他们二人蓬头垢面、神色慌张，而且，黑色夜行衣上满是泥土。看那样子好像是被什么人在追赶，可是我和空惠看了一会儿，还没发现后面有人追来。师傅，是见还是不见？”小和尚口齿伶俐，说话干脆。
　　圣衍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即是进香，拒之无理。但蓬头垢面，神色慌忙，且为洋人，身穿夜衣，天色未明，便来烧香拜佛。如此有悖常理，这其中必有蹊跷。兹事体干系重大，这样吧！空名，你附耳过来……须如此如此，这般行事，明白了吗？”“弟子明白！”“去吧！”
　　山门吱扭一声开了，空名小和尚闪了出来，对焦急地等在台阶下的罗沙和黑水施礼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二位施主，让你们久等了。师傅说，多谢二位不辞劳辛，虔心向佛。但小刹佛寺乃东方教类，尊奉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并无西方耶稣、基督神祗，敬可朝拜。从此处北行三里，便有福音寺天主教堂，望二位施主可前投宝寺参拜，恕不远送。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罗沙和黑水连忙作揖打躬，黑水道：“小师傅，我们俩正是要参拜先知先觉的如来佛祖和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来的匆忙，区区香资，还望笑纳。”说着，摸出两锭银子，不想顺手将金眼带了出来，嗒地一下掉在台阶上。黑水连忙俯身，捡起来揣在怀中。尴尬一笑，拱手银子送到空名手中。空名一使眼色，站在一旁的空惠便伸手接了过来。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施主即来参拜，必是有缘。但是，寺内正行早课，清修之际，不便接纳施主。这样吧。”空名抬头向西一指，“我带二位先到寺外西边俗家弟子馆舍休息用斋，早课一毕，我立即带二位施主到正殿参拜，二位意下如何？”罗沙连忙裂开大嘴，满嘴金牙闪光地说着，“好好，多谢！多谢师傅！”黑水作揖说道：“小师傅，我是又困又饿。多谢你能这样盛情安排！”
　　
　　常奎、常久骑着马经由西门，进入了义州城。天色尚早，城里的各家商号、店铺还没有开门，只有挑挑卖豆腐的小贩，拉着长长的颤音喊着“豆——腐！豆腐嘞！豆——腐！豆腐嘞！”忽然，城东方向冒起了黑烟。“不好！是文昌宫！准是洋鬼子驿站！”常奎给马加了一鞭，领头向前跑去。
　　两人一进文昌宫的山门，只见大殿前的空场上全是人。几个头扎红巾、袒露左臂的义和团大汉，正向配殿旁的一排洋房窗户里扔着火把，两边的门口里冒出滚滚浓烟。后面的一排洋房早已火光冲天，房架已经散落着倒塌在地上。东墙的几棵柳树上，绑着几个金发碧眼、胡子拉碴的外国人，两个金黄色头发的洋女人被扒光了上衣，只穿着窄小的短裤，瑟缩在他们的脚下，嘤嘤地哭着。一个头系红色英雄巾、披着大红斗篷的年轻女子娇喝一声：“侯七！把他拉过来！”一个穿着黄色短裤、浑身长着红毛的洋人，被几个人推推搡搡地赶到了女子面前。
　　“你们西洋人不是都会两下拳击吗？今儿我当着大家的面会会你，看看是鬼子的拳头厉害，还是老娘我的鸳鸯腿厉害？来吧！”说着，解开斗篷，刷地一下扔到人群里。人群里立刻发出“好”地一声喝彩。只见女子只穿一个很小的红兜肚，光着膀子，露出了肚脐，下面穿的是一件红色紧身裤。
　　“咱这义和团的人我都认的，她我咋没见过呢？她是谁呀？”常久低声问道。常奎说：“她你还咋不认识呢？她就是刚来义和团的尹雀儿，她原来是大凌河红灯罩的分舵主，刚被娘娘宫老毛子的洋枪队打败了，投了蓝胡子的义和团，坐第三把交椅。为人仗义，特能打仗。就是恨洋鬼子，因为他哥在北票下井，得了伤寒，被小鬼子扔到万人坑里。他嫂子被小鬼子糟蹋后投河了。所以她是见着鬼子就红眼睛，格杀勿论。”
　　“姑娘，我很钦佩你的非凡勇气，你美极了！你就是东方的维纳斯。请原谅，我认输！”红毛洋人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说。“放屁！老娘我美不美还用你夸吗？什么斯不斯的？少来这套！你痛快地给我放马过来，要不然，老娘我把树上绑着那几个鬼子都劁喽，早上还正没下酒菜呢？”女子双手一分，走了个虚步，吐出一式“丹凤朝阳”“快！报上名来，老娘我腿下不死无名之鬼！”
　　“好吧，那我应战。我是荷兰人绍比。”“骚×？你骂谁是骚×？操你个妈的！”女子柳眉倒竖，出言骂道。侯七连忙过来附耳说道：“他确实叫绍比，不是骚×。东关八棵树的几个姑娘、媳妇就是让他带头给糟蹋的。”
　　“这个狗娘养的，看我咋收拾他。我说骚比，看你这名字启的，也不嫌薰得慌。好吧！骚比，本姑娘中国人，叫尹雀儿！开始！”说毕，轮身欺进，一个连环飞脚踢出。绍比迅速跳跃着扭身闪过，他一记右拳，接着一记左钩拳，左右开弓向尹雀儿的头上击去。尹雀儿不慌不忙，轻舒猿臂，略施粉腰，左云手单鞭一缠，右云手单鞭一揉。脱下他的双拳，抡圆了胳膊，啪地就给绍比一个大嘴巴。绍比被打得一愣，用手捂着嘴巴，顺着手指缝里流出了一绺血来。他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武术套路。
　　哈哈！人群中发出了一阵笑声，侯七喊了一声“好！”带头鼓起掌来。
　　“来呀！红毛。老娘我手脚并用，就不信对付不了你那俩拳头！来呀!你别害怕，你放心，今儿你把我打倒了，我保证不杀你！”尹雀儿说完，啪地一拍手，侧身屈腿，亮了个“杜鹃啼血”。
　　“姑娘说话确定吗？”绍比狐疑地问道。
　　“中国人说话就是算数！”说着连着两个旋子就刮了过去。绍比连连摆手说：“姑娘！姑娘！请停一下！”“干啥呀！”“我喜欢中华武功，但姑娘使的招数，能否赐教一下门派名称、武功套路，让我输个明白？”
　　“行，那我就告诉你吧。”尹雀儿直腰站定说道：“开始的连环脚是氓山派的铁腿功，对付你双拳的是武当太极的云手单鞭和少林的绵里藏针藤指禅，给你的那一巴掌是青城派的霹雳手，方才那两个旋子过后，就是老娘成名的暴风鸳鸯腿，是一点不走味的峨嵋派的正宗武功。咋样？你也别光整那拳击，也来点柔道、跆拳道、鬼子腿什么的，掺在一起乱乎得跟我整。我明白地告诉你，你要能对付到这趟洋房被烧趴架，我就不把那俩洋婆子扔进火堆里烤肥鹅；你要把我打倒了，我就不把那几个绑在树上的洋鬼子点天灯。听明白了吗？这回你就放马过来吧！”说完，拍掌击腿，右掌一翻，亮出一记“火焰刀”。还没等转身打旋，说时迟、那时快，绍比一个旋风跆拳飞脚，啪地踢在尹雀儿的后颈上，一下子将尹雀儿脖子上的兜肚带踢断，刷地一下兜肚掉了下来，耷拉在肚子下面。两只粉团似的乳房扑棱一下露了出来，人群里立刻发出“啊”第一阵惊呼。
　　“看着吧，这下绍比是没好了。”常奎低声说道。
　　尹雀儿勃然大怒，沉肩屈腿，暴起身形。腾空飞起鸳鸯腿，连连踢在绍比的头上，最后一脚踢在绍比的眼睛上。绍比刚挥了两下左刺拳、右上勾拳，可连尹雀儿的身子都没沾着一下，便在连连的惨叫声中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好狠的尹雀儿！嗖地拔出匕首，飞身扑到绍比身上，一起一伏就割下绍比的阳具，血淋淋地拎在手里，站起来用兜肚捂着前胸，不屑地说：“这点玩意，也不够炒一盘儿的啊？”
　　忽然，门外一阵马蹄声响，人群纷纷让开，一骑白马弛进山门，一个黑衣大汉滚鞍落马，上前一拱手急忙说道：“小师妹，快！大师兄已带人到清河门抓英国大烟贩子，让你火速带俩人到青塔寺，抓捕两个从万佛堂跑出来的洋人。西胡都知州得到密报，说这两个洋人是官府的要犯，但他和青塔寺住持圣衍和尚向来不睦，所以请大师兄出面缉拿。你们抓到洋人后，立刻到在西后台车站，交给捕盗营马队的沙毕管带。剩下的人立刻跟我到清河门。清河门那十几个烟贩个个有抢，青龙会那帮小子也不是省油灯。小师妹，咋样？”
　　“好！启昆二师兄，小妹听令。侯七，董大海，你俩留下，其余的人跟着二当家的，快走！”启坤一拱手，翻身上马，带着人呼呼地涌出了山门。尹雀儿扔掉手里的阳具，接过侯七递过来的斗篷。“那、那他们咋办？”侯七指着柳树上绑着的洋人说。“军情紧急，都别管了，他们几个都是皮货商，手上又没人命。去，快把马牵过来！”尹雀儿走到柳树下朗声说道：“洋鬼子、洋婆子都给我仔细听着，今天饶了你们，以后谁敢欺负老百姓，祸害我们中国人，看着没？骚比就是你们的下场！”尹雀儿在洋人不同语音的谢谢声中，飞身上马，回头看了一下刚刚上马的侯七、董大海，一抖缰绳说了声“走！”三匹马绝尘而去。
　　“走！跟上他们！”常奎、常九急急骑马追了出去。
　　尹雀儿三人三匹马风驰电掣地驰出南门，来到锦义古道上。侯七加了一鞭，冲到前面，对尹雀儿说道：“后面有两个小子跟踪。”尹雀儿回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说道：“两个庄稼人，量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没啥了不起的！让他们跟着吧，反正也追不上我们。赶路要紧。”说完一夹马肚子，又扬起一鞭。
　　罗沙、黑水吃完斋饭，困意上来了，坐在炕上连连打着哈欠。俗家弟子张华子倒碗茶水，掩上门，退了出去。
　　“不能睡觉！”罗沙金牙一闪，紧张地说道：“你的金眼已被人发现，那个叫空名的小和尚，说话很有哲理，深奥难懂，虽然年纪很小，但是面色充满狡诈。仔细分析一下，他开始推说我们拜错了佛庙，继而，把我们撵出寺外休息，说是早课完毕再接待我们，我考虑，这里有三层意思。第一，他们不敢得罪外国人，所以留下我们等候。第二，两个小和尚不断向外张望，那是怀疑我们有人追赶。可是并没有人出现，他们无法，才不得不留下我们。说是等早课完毕，那也是在观望着追赶的人是否到来。这期间一旦有人来追捕我们，他们就会推脱责任，也肯定不再会接见我们。第三，最危险的也就是第三，现在看来，这青塔寺的老和尚一定不是个简单人物，这前前后后都是他策划安排的。如果发现金眼在我们手上，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我听说奉国寺、万佛堂都隶属青塔寺管辖节制。这八只金眼、开启宝洞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那就坏了，估计他现在就已经把我们软禁了。”
　　“罗沙老弟你多虑了，我能说出四条来。第一，他要抢我们的金眼，用不着给我们饭吃就会下手。所以他并不知道金眼的秘密。第二，你说这是软禁，错了，软禁的话，他们会在我们的饭里下药。可到现在，我们并没有昏倒啊！第三，联西胡都大人都对我们恭敬有加，他一个老和尚能把我们怎样？第四，最重要的也就是第四，钱能通神，寺庙是供奉神佛的地方，也正是钱能通融的地方。要不，中国人为什么说钱能通神呢？你看吧，一会儿老和尚得笑容可掬地、亲自到馆舍来迎接我们。”通通通！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向屋内走来。“怎么样？来了！”黑水得意的一笑。
　　“不好了！义和团来抓你们来了！手里拿着大刀，口口声声就说要找你们俩！说你们俩是从万佛堂来的。”张华子惊慌地说道。
　　“什么？义和团？他、他们……”罗沙、黑水急忙下了炕，找了半天鞋也没找到。“找啥呀？找鞋呀？那不就在你俩眼皮根儿底下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