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碧海吴钩传>碧海吴钩传(十一)

碧海吴钩传(十一)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1-22 16:13:44      字数:11618

第十一章身寄吴云杳。想轣辘车音,几度青门道。

祁寒跳到院中,左右走了一遭,才觉这花园甚是广大。西边原先应是一个池塘,现在却早已干涸了,里面还立着三两根枝干枯黄的残荷。池塘上弯弯曲曲一座九曲桥,直通到塘中的亭子。池塘边围着的些假山还是旧日模样,不曾有什么破损,却也灰蒙蒙的,象刚从土里挖出来似的。南边是一大片花圃,却哪里有什么花,只剩下些枯枝杂草罢了。
祁寒在花园中走了一圈,没见着什么异常,便来到院门边。院门只虚掩着,祁寒轻轻一推,那门便“嘎吱吱”响了起来,祁寒心里不禁一凛,又沉了沉气,方将门推了开来。
走过院门,祁寒只觉眼前一暗,往旁边看去,却是一棵梧桐,躯干要两人合抱,方才勉强抱得过来,枝叶又茂密,将太阳遮了个严实,不露一点日光下来。轻风吹动树叶,微微摇晃起来,发出些许“哗哗”的声音。祁寒想着那掌柜的说话的模样,便觉背上一阵阵发凉。
再往前走几步,迎面便是一座小楼,祁寒正寻思着要不要上去看看,忽听到背后有风声一闪而过,猛转过头去,却见身后什么也没有,仍是那棵梧桐悄悄的立在那儿,枝叶却一点也不晃动了,一时间,左右寂静之极。
祁寒屏住呼吸,凝神倾听,忽又觉身后有风声闪过,转过头来,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祁寒将心一横,纵身而起,身在半空,在小楼的栏杆上一点,便落在那小楼的屋顶上。俯身向下看去,见自己方才站立之处的四周并无异常。
祁寒心里正纳闷,便觉脚下一空,立足之处的竟突然陷了下去。仓促间,要拔身跃起已来不及了,只得运掌护住周身上下,待一落上实地,便就地一滚,闪到一旁,半蹲着立起身来。
祁寒还以为定是中了什么机关,等了一阵,却并没有任何不对劲之处,便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左右都昏暗得紧,抬头看去,顶上一个大洞,想必刚才自己就是从那儿落下来的了。阳光正从那洞口照下,便形成了一个光柱,无数微小的灰尘在那光柱中上下飞舞。借着那光柱的光,祁寒才把周围的情形看清楚,却见自己是在一个房间中,只是这房间四面无窗,这才显得昏暗。房中放着不少本应存放古董的空架子,两边还有些橱柜,却都柜门大开,里面空无一物。那些架子和橱柜摆放的都颇凌乱,房里的桌子、椅子也都翻倒在地。
祁寒乍一站起身来,便听见后面微响,祁寒楞了一楞,转过身去,见身后放着一个大箱子,那箱子足有半个人高,镶金嵌银,甚是华贵。箱盖虽紧合着,却并没有上锁。祁寒听出那声音正是从这箱中发出的,便伸手去开那箱盖,刚将箱盖抬起一条缝,就见里面“嗖”的一声,窜出一件物事来。祁寒心中一惊,忙向后飞退,再定睛看去,却见窜出的是只老鼠,不由心中稍释。
祁寒再走上前去,将箱盖打开,见偌大一个箱子,里面亦是空空如也。祁寒暗道这里定是那吴家收藏珠宝古玩的地方了,只不知为何什么东西也没有,看情形倒象是被什么人洗劫过一番似的。又往顶上看去,心道这顶上的洞多半便是前来偷盗的人凿开的了,却被自己无意间踩着。
祁寒一松手,那箱子的盖子落下来,“砰”的一声又合上了,却激起一阵灰尘来。祁寒的眼中迷进了些,闭上眼扭过头去,待睁开眼睛,正好见着原本直着从顶上从顶上射下的那条光柱,稍稍倾斜了些,想是太阳西移的缘故。那光柱照在地板上,竟显出上面有些字来。祁寒忙走过去,蹲在旁边,却见地上写着“鬼”、“鬼”“鬼”,一连三个鬼字,一个比一个大,笔画却都潦草之极。
祁寒暗道这字不知是不是那些来偷盗的人写的,从这三个字看来,写字之人写这字时定也是惊恐之极。抬头又望望那洞口,想着待日光往旁边移些,再看看地上还有什么其他的字样。正在这时,忽见一条身影从那洞口掠过,疾若飞鸟,看形状却又比飞鸟大得多了。祁寒也不多想,身子便已跃起,从那洞口蹿了出去,远远看见一团淡蓝色的身影在前面院中的屋顶上只悠忽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祁寒足下也不停顿,待到了那屋顶上,却只见那屋顶上丛生的杂草,哪里有什么身影。屋旁一棵大树,树的顶端有一个鸟窝,祁寒心道:“难道方才那身影真是一只飞鸟不成?”
祁寒原本断定在这宅中的绝非什么鬼,方才在那间屋中见到的,屋里被洗劫一空的情形更印证了这一想法。但现在却又怀疑起来,那身影之快,已超出一个人的极限,若非忽悠而来、忽悠而去的鬼物,当真无法解释。但凭直觉,祁寒又觉得那黑影不是鬼。但如果那既不是人,不是鬼,也不是鸟,又会是什么?
想到这,祁寒又想起在地上看见的那三个“鬼”字,望着天上的太阳,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只觉若什么都不是,比那黑影真是鬼,要可怕的多了。
祁寒见这宅院太过广大,想要探究彻底,怕非得要两三天时间不可,想着还是先去络藤山庄,待见了林师伯再向他打听打听,以林师伯的武功阅历,定能知道个大概。打定主意,便跳下屋顶,走回到后面的花园中,跃了出去。

祁寒出了玉阶镇,往东走了五里多路,便到了络藤山庄前的那条河边。祁寒见那河对岸垂柳依旧,虽才离开这儿一个多月,却象是经年不归一样,心中突然觉得象是回到家中那般亲切。疾步上了那座竹桥,正要向对面走去,便听见河上有歌声传来:“两村姐妹一般娇,同住溪边隔小桥。相约采莲期早至,来迟罚取荡轻桡。”那歌声本就清脆,从水上回荡过来,更觉爽气悦耳。
祁寒的脚步为之一停,立在竹桥上,往河上看去。远远的是一片荷丛,碧绿的荷叶中耸立着粉红的荷花,将一片粼粼银波衬得分外妖娆。一只小船正行在荷丛中,一个女子坐在船后,轻扳木桨。船头一个女子跪坐着,手里拿着一捧莲蓬,那歌声便是从她口中唱出的了。
那两个女子衣色若碧荷,面色若芙蕖,融在荷丛中,祁寒在岸上时便没看见,如今听到歌声,方才看到她们来。那船侧对着竹桥,又被荷叶遮住了,那两个女子都没发觉桥上有人。祁寒在桥上却看得清楚,在后面扳桨的是阿越,在船头唱歌的正是阿絮。只听得阿越向阿絮道:“我只迟来了一会儿,你便罚我划桨。这倒也罢了,还编排出这歌来笑我,索性我不划了,看你如何!”
阿絮咯咯笑道:“妹妹莫生气,我再唱一首赔罪就是。”说罢,轻转歌喉,又唱道:“姊妹朝来唤采蕖,新妆草草欠舒徐。云鬓摇动浑松却,归去重教阿母梳。”
阿越听了,将桨一丢,佯做恼道:“不划了!”面上却忍不住,忙俯下头去,终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便用手从河中掬起水来,向阿絮洒去,道:“谁说我来得迟就是起得晚了?偏生你有这样多的说道。”
阿絮笑着一边躲洒来的水花,一边软声求饶道:“好妹妹,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这样说了。”说着又将手中的莲蓬朝阿越抛了过去,道:“你尝尝这莲子,真象水一般清,就算我用它向妹妹赔不是了。”阿越接过那莲蓬,剥下一个放在口中,笑道:“我便不划了,你却要采莲蓬来给我,待我一时高兴了,我再饶你!”
祁寒见她们说笑,不方便多听下去,笑了一笑,转身便要离开。阿越一扭头,却正好看见了祁寒,不由一怔,随即喜道:“祁公子!”又用手轻轻一拽阿絮,指向祁寒道:“阿絮姊姊,祁公子回来了!”阿絮回过头,朝祁寒看了一眼,随即淡淡道:“回来就好——我们也莫要打闹了,夫人煮粥用的荷叶还没采呢,快采了回去要紧。”说着,拿过桨来,轻轻一扳,划入荷丛深处去了。
祁寒见阿越看见自己了,正要和她们也打个招呼,听了阿絮的话,心中便诧道:我与那阿絮并无交往,更谈不上有什么过节,她见了我却总是冷冷的模样,莫不是我真得让人一见便这样生厌吗?如此一想,来时的喜悦便如方才的歌声一般,只剩余音袅袅了。
待下了桥,穿过那排柳树,走过林荫道,便来到络藤山庄的门前。林狄正在门里扫地,听有脚步声,便抬起头来,乍一见到祁寒,拿着扫帚便楞住了,祁寒道:“怎么?认不出我了吗?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对?”林狄迟疑道:“你……你真是祁公子?”祁寒笑道:“我若不是祁寒还会是谁?”
林狄这才恍悟过来,喜道:“祁公子——你没有死!我就说你不会死的!我……我这就告诉老爷去!”说着,将手中扫帚一丢,便向里面飞奔而去。祁寒心道:定是震源镖局见已过了一月之期,又没有自己的消息,便将自己的死讯传来。若如此,那苏蕙必定也以为自己已不在人世了。
此念未绝,就听到有人道:“寒儿!真是你吗?真是你吗!”便见林若谷大步跑了过来。林若谷见着祁寒也不来不及说话,一个箭步跃到他面前,双手紧紧攥住祁寒的双臂。
祁寒见林若谷才这些日子不见,两鬓便已花白了。脸上老泪纵横,眼里虽被眼泪迷住了,却仍紧盯着自己,心里也是一热,喊道:“林师伯!”便要跪下行礼,林若谷的双手正紧攥着他,哪里容他跪下去。
林若谷盯着祁寒看了半天,方才破涕为笑道:“寒儿,真是你!你没有死!这……这太好了!”祁寒歉然道:“我应该早些来的,让林师伯担心这么久,是我的不是。”林若谷道:“我担点心算什么!只要你没有事就好!没有事就好!”说着又松开双手,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祁寒,生怕他身上有什么不妥来。
祁寒道:“师伯放心,我身上的伤已经好清,不碍事了!”抬眼又见韩滶正站在林若谷的身后,笑嘻嘻得看着他,便道:“韩师弟!”韩滶走上前道:“祁师兄,这些日子大伙儿都是寝食不安,这也不消说了。师父整日只坐在那儿长吁短叹,连话也不说一句,这可都是为着你了。”林若谷一挥手,道:“这话还说它做甚,只要寒儿没有事,就比什么都好。”
说着,拉着祁寒的手臂道:“也不要在这儿干站着了,你大伤初愈,不要累着,我们到厅里坐着说话。”便拉着祁寒来到厅中,刚让祁寒坐下,林若谷便用手指搭在祁寒的腕间,将祁寒的脉象细细号了一遍,方点头自语道:“毒好象是解了。”又问道:“那毒是怎么解的,你快说与我听。”祁寒道:“说来也是巧极。”便将自己想到络藤山庄来,在路上毒发晕倒,又如何得遇鲁先生,承他所救的事说了一遍。
韩滶听了一蹙眉,道:“鲁先生,武林中倒从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师父你知道么?”林若谷道:“我也没听说过,只是这世间多有异人,也不一定就是武林中人。总之这次多亏他,寒儿才保得这条性命,否则——哎,要不是我让你去应天府,你也不会遇上这等奇险了,说起来,这都是我的不是。”
祁寒忙道:“这事如何能怪林师伯,都怨我自己不小心。要说不是,却是我的不是了——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说到这,祁寒的神色便黯了下来。林若谷忙道:“什么事?可是那毒还没清除干净?”
祁寒道:“是秋声刀,我把它弄丢了。”林若谷听了这话,反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呢,原来是这事——丢了就丢了,便是再丢十柄、八柄能换得你平安归来也值得。”祁寒道:“可这事——我有负师伯的嘱托了。”
林若谷道:“我当初让你去,为得不是秋声刀,而是震源镖局,如今震源镖局安然无事,你便是完成我的嘱托了。我听震源镖局来报信的人说,你做得很好,没有失了‘侠义’的本分,我很高兴——至于秋声刀,既然能丢掉,自也能找得回来,便是找不回来,那也是机数使然,不可强求了。”
祁寒道:“师伯放心,秋声刀我一定要找回来。就算不为秋声刀,那劫刀的人还欠着条人命,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了!”
韩滶道:“祁师兄说得是。待日后我们一块儿寻秋声刀去,怎么着也得把它找回来。”
便在此时,听得厅外有人道:“夫人来了。”话音未落,阿絮、阿越扶着位中年妇人已走进厅来,祁寒认得那中年妇人正是林师伯的夫人许镜,只不过较之五六年前飒爽的女侠模样却已憔悴清瘦得多了。祁寒起身拜倒下去,道:“侄儿叩见林师母。”
许镜忙上前将祁寒扶起,道:“寒儿,可真是你吗?”说罢,一把拥住祁寒,便啜泣起来,又拉住祁寒的手,问了好些话来,半晌,方又抬起头,对林若谷道:“寒儿来了我不知,走了我也不知,旁人说他有个什么不测了我还是不知。今日若不是越丫头不留心露出句话来,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林若谷一楞,不知该说什么,阿越怕林若谷怪她,将头一低,反是阿絮道:“是前些日子暑气太盛,老爷想让夫人好好静养身体,才吩咐我们先不要说的。如今夫人身体利索了,正要报于夫人,夫人倒先知道了。”许镜叹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是怕我牵动心事,这才不敢告诉我。”
祁寒听这话好生奇怪,不知林师母说得心事是什么,又不得相问,正纳闷间,便听林若谷对许镜道:“你先回去歇息吧,寒儿大伤初愈,又赶了这些路来,也该让他好好休息。”待阿絮、阿越扶着许镜又走出厅门,林若谷叹了一声,垂首坐了下来,却不说话。
祁寒站在一旁见此情景,有心打打岔,正好又有玉阶镇上在吴家所见的怪事要问,便道:“林师伯,有件事我不明白,正要问你——你可知在离这五里的玉阶镇上,有个吴府?”
林若谷听了这话,身子却猛得一震,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韩滶面上神情也是一变,强笑道:“什么吴府,玉阶镇上姓吴的人家可多,不知祁师兄说得是哪一家?”此话方落,那边林若谷已叹道:“这事瞒是瞒不住的,你还是知道了。”
祁寒一头雾水,心道:要瞒住什么事情?我知道什么了?正要相问,便听林若谷道:“我曾说过欠你们父子一个极大的人情——为得就是此事了。”顿了一顿,又道:“想当年我与你父亲携手行走江湖,名为师兄弟,实际上便如亲骨肉一般——后来我们都有了家室,便约定我们的后代也要象我们一样,方才不堕了我们两人的交情。巧得是你父亲生的是个儿子——便是你了,半年后,我生了一个女儿,名做林芜蘅。”
祁寒轻轻摇了摇头,心道:这与那吴府却又有什么关系?林若谷道:“定是你父亲怕你分心,一直都没有和你说——在芜衡生下来后,我们便已给你们定下亲来,准备一候你们长大成人,就给你们成亲。”
听到这儿,祁寒心里不由大吃了一惊,暗道:想不到自己真要和从未见面的林芜蘅成亲,在震源镖局迫不得已编出的谎话,无意中竟说中了实情。
林若谷又继续道:“我只道女儿家,早知道这事也必然害羞,便也没和芜蘅说。平日里芜蘅也只知跟我学些武艺,或是自己钻研医理,很少与外人说话,也自是无暇顾及其他,我和她娘见她如此娴静,都喜在心里,谁知她竟——哎!说出来真是丢人,不要说你们父子,便是武林中其他不相干的人,我也无颜面对了。”
说到这,林若谷一掌拍在椅子上,恨恨道:“谁知私下里也不知怎的,她竟认识了一个公子哥儿,此人姓吴,名唤语化,他们还……还私自定了终生!”祁寒道:“公子哥儿——吴语化——吴府——莫非他就是……”林若谷沉声道:“不错,就是那个吴府!”
祁寒心道:说不定那林师妹也是和我认识苏蕙一般,凑巧和那吴公子结识了。又见林若谷甚是气恼,有心劝解两句,便道:“若林师妹真得喜欢那个吴公子,那个吴公子也真得喜欢林师妹,他们能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这话虽是劝解之意,其实推已度人,在祁寒心里正是如此想来。此外还有一层意思却是不方便说出来,若是林师妹能和吴公子在一起,自己身上又没有中毒,便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和苏蕙在一起,这就不只是没什么不好,而是绝妙大好了。
林若谷哪知祁寒这一时间,祁寒心中已转过这么些念头,见祁寒这样说,心里颇不以为然,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来!我林若谷的女儿,岂能做出这种事!”又怕话说重了,祁寒面子上下不来,便放缓语气道:“这也是你现在不懂,才会这样说,若你年岁再长些,也就知道我为何会这样生气了——当时我一气之下,便将她关了起来,不许她出去。她母亲也劝了她几天,直将口说干了、话说尽了,直到要苦苦哀求于她,才说得她回心转意,答应从此后再不见那姓吴的。”
祁寒听了心里一黯,暗道:那林师妹嘴上虽答应了,心里却必定难过得紧,别说是她一个女子,便是我,若遇到这事情,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不知后来如何了,难道林师妹一直被林师伯关在家中吗?怪不得一直不见她出来,也没有听络藤山庄里的人提起过她。想到这儿,问道:“那……那吴公子后来可寻过来?”
林若谷道:“怎么没有寻过来,他找人过来说媒,给我打了回去。他自己又跑了过来,我却见也不见他,只命人传出话去,若想娶到我女儿,除非是他做到武林中的第一高手,否则休想!他这才没敢再厚着脸皮过来。”祁寒心道,等那吴公子做到武林中的第一高手,非得几十年不可,想必他的头发也白了,胡子也白了,难道要林师妹等他一辈子吗?他不死心又能如何。便说道:“这以后林师妹和那吴公子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吗?”
林若谷道:“你且往下听。不要说是你,便是我也没有料到会这样——过了不久,有消息传来,那姓吴的竟死了!”祁寒猛得想起在五味楼上那掌柜的说过的话来,惊道:“他死了!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吴家的少爷了。”
林若谷见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还是明事理的,可怜他听到这些话,神志也有些不清了。有心不再说下去,可想到若再瞒着他们父子,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不对,因而这些话却还是要和他说清楚。便狠狠心又道:“初时我听到这消息心里还有些歉疚,以为他即使不是为芜蘅而死,也必与此事有关。但同时也松了口气——他一死便不会有人过来纠缠了。又为了让芜蘅可以安心和你成亲,便没告诉她。谁成想——”
说到这儿,一口气憋在胸口,猛咳了起来,一旁的韩滶忙递上茶去,候林若谷咳定了,又道:“师父,你先喝口茶,润润嗓子,下面的事我来说吧。”
林若谷点了点头,韩滶想了一想,便道:“我们听到那姓吴的死了,心里松了口气,都以为没事了。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果然一点事都没有。那一天上午,师父、师母有事出去,我正在院中练武,忽听到前面马蹄声大作,还有人在大声喊叫,我忙跑出去一看。却见原来是十几辆马车从山庄外闯了进来,田管家正和一人交手,却处在下风。那人身着长袍,戴着鬼脸面具,看不清面目、身形,我忙上去助阵,和田管家两人之力方才和那人打了一个平手。正在此时,就见其中一辆马车,直往后面驰去,不一会儿又电掣般驰了回来——后来据家丁说,他们看见那马车径直到了林师姐的住处,林师姐正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来了强盗,刚要出手,那赶马车之人忽然拿出件东西朝林师姐一晃,林师姐竟如被迷了心窍一样,就上了那马车——那马车到了前面,赶马车的人朝那戴面具的人一挥手,便和其他马车一起向山庄外驰去。我和田管家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都想着要把那戴面具的人留下来,那人见那些马车都已出了院门,虚晃两招,身形忽然一闪,便跃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我们也跟着跃上那棵大树,却已找不到那人的踪迹了!”
祁寒听了这话,忽想起在吴府里见到的那个如鬼似魅的黑影,忙问道:“这是为何?”韩滶道:“我不知为何,后来问师父,他也不知。”林若谷道:“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等轻功,直至今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滶儿,你继续说。”
韩滶道:“是。我们不敢多耽搁,跃下树来,骑上马便向外追去,好容易远远见着那些马车了,却见那些马车忽然一哄而散,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驰去。那些马车都是一般模样,哪里分得清该找哪一辆。我和田管家只得硬着头皮,分别朝向一辆马车追去。我一个人追了五六里路,好容易追上那马车,将它拦了下来。”
祁寒忽然插口道:“林师妹一定不在那马车上。说不定就算你们都将这些马车都拦住了,也见不着林师妹来。”韩滶奇道:“林师妹确实不在那马车上。你却怎么知道即使我们将那些马车都拦住了,也见不着林师妹来?”
祁寒道:“我也不知究竟,只是想着这十几辆马车分散开来,你们虽然不知哪一辆才是,难以追赶,可盯着一辆追上去,毕竟还有些许碰着的可能。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林师妹并不在那些马车中。那十几辆马车跑起来,车尘滚滚,声势一定不小,为得就是让你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些马车上。想必在你们看到那些马车之前,林师妹就已下了那马车了。”
韩滶楞了一楞,道:“当时我却未想到这些,只顾追上了那辆马车。待将它拦下来,才见着除了赶车的之外,车上并无一人。那赶车的一点武功也不会,只是个寻常的庄稼汉,据他所说,是有人给他银子雇他来的,至于其他,他一点也不知。我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往回走,在半路又遇上了田管家,才知道他追上的那辆马车也是这样。”
祁寒道:“那林师妹呢?”林若谷摇首叹道:“我和她娘回来后,才知道这事,但到了那时还到哪里寻去,这以后就不曾见着她了,也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祁寒道:“只不知这事是谁做的。”林若谷道:“这还用问吗?定是那姓吴的小贼!”
祁寒道:“他?他不是死了吗?”林若谷叹道:“这便是我们中了他的计了!”韩滶抢着接口道:“我们都知道他死了,可有谁真正见着了。这必定是他设的一计:诈死后假传消息,让我们放松警惕,又看准师父、师母不在山庄里的时机,乘机进来,把林师姐劫了出去!”
林若谷一顿足道:“最可恨就是芜蘅这丫头!竟乖乖地就跟着他走了,一年多来音信全无!可惜我林若谷英雄一世,竟有这样不义不孝的女儿来!你说这事,叫我如何向你父亲开口!要是传出武林去,说我林若谷连女儿也管不住,岂不是招人耻笑么?知道这事的也只有柳老哥,我们俩几十年的交情,他们震源镖局又人多地熟,我便托他暗地里替我访寻访寻,好歹有个信,告诉她娘一声,好让她放心。却也查不到什么消息。她娘为了这事,也不知哭了多少回,又大病了一场,到如今都没恢复得过来。”
林若谷又对祁寒道:“上次你来,我怕她见着你,想起女儿来又要伤心,便没告诉她。为了这事我也心灰意冷,便索性从江湖中退隐开去,又将络藤山庄搬到这清静的所在。”说罢又惨然笑道:“这样也好,就算我从没养过这样的女儿!也落得我眼前干净!”
祁寒知道林师伯虽这样说,心中与林芜蘅的父女天性却始终割舍不下,否则也不会搬来此处,天下清静的地方甚多,林师伯独独搬来此处,定也有几分是因为这里离玉阶镇的吴府极近,要打听林师妹或是吴语化的消息,总归方便些。但这层意思,非但林师伯不肯说出来,怕是他自己在内心中也是不愿承认的。
祁寒便道:“事情也未必就是如此了。或是林师妹为那吴公子所迫也不一定——韩师弟,那个赶车的庄稼汉有没有说是什么人雇他的?”韩滶道:“他只说是一个年轻女子,长得如天仙似的,别的却也说不出什么来。”祁寒道:“难道是她?”
林若谷和韩滶听了这话,都是一诧,同时道:“你认识她?”祁寒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不过我却知道那吴公子有一个妹妹,莫非就是她不成?”
韩滶道:“这些后来我也都打听清楚了。那姓吴的确有一个妹妹,只是平日从不出外走动,镇上的人多不知她长得什么模样。”
祁寒道:“此事还有个可疑之处,我听说那吴公子的父母在他之前也都暴病身亡。要说那吴公子是诈死的,难道他们也都是诈死的不成?”
韩滶道:“这却也不奇怪,那姓吴的是独子,想必在家中也受宠得紧。他有何要求,他父母爱子心切,定也会照办。”祁寒道:“可让他们诈死,还要放弃整个家业,这要求对那吴老爷、吴太太来说,怕不是普通的爱子心切就能照办的。”
韩滶一呆,迅即道:“可他若他以性命相逼呢?”祁寒道:“那这吴公子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韩滶道:“想必那姓吴的所图的也不只是林师妹,或是他想学得师父的绝技好称霸武林也未可知。怕是他父母也与他合谋做的,若这样,他们三人一起诈死,就更没什么可怀疑的了。总之这种人处心积虑,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了!”
林若谷道:“寒儿,你涉世尚浅,不识人间奸诈,何况又是江湖这种多有是非的险恶之地。我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了,也自诩见多识广,却还不是着了姓吴的那小子的道儿?上次我对你说,不可不信人,也不可全信人的话,你可要切记了。”
祁寒见林若谷心情如此激荡之时,仍不忘教诲自己,心下感激,恭身道:“是,我记下了。”又见林若谷面上神情甚是惨痛,便道:“林师伯,你也不要太过伤怀,此事虽然蹊跷,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依我看来,林师妹的心里必定也还记挂着你和林师母。只要林师妹还在这人世,你们一定还有父女团聚的时候。”
林若谷道:“我还盼着什么父女团聚!我心里是难过,却不是为了她,是她欠着我林若谷的,不是我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的是你们父子。一年多来,这事我一直挂在心头,难以释怀,几次提笔想将事情的本末告诉你父亲,却每每总觉不知如何起头,便又将笔放下——今天能将这些话都说给你听,我心里却已好受得多了。”
祁寒忖道:“怪不得我初来时,林师伯看我的神情有些怪异。他想把‘回风舞雪掌传授给我,为了必然也是这个原因了。”本想道:“我爹也不会因为这事怪你。”
刚一开口,林若谷就打断这话道:“将来见着你爹,我自会将这些都说与他听,是责是罚都任由他便——这事我们也不要说了。今天你回来,是件天大的好事,莫要被它坏了心情。”说罢,吩咐韩滶道:“滶儿,你去让他们整治桌酒菜上来,我们爷三好好畅饮一番,也不枉了今天的乐事!”
韩滶应声出去吩咐了。祁寒上次在路上一时兴起,喝了酒来,今日回味起来,却仍觉喝酒委实没什么滋味,又担心自己喝不了几杯便醉了,反倒坏了大家的兴致,便道:“林师伯,我不会喝酒……”林若谷一怔,随即笑道:“我倒忘了这岔,你父亲不喝酒,自也是管着你,不让你喝。”祁寒道:“正是如此。”
林若谷道:“你可知你父亲为何不喝酒?”祁寒道:“这我倒不知。想来不是我爹他练的功夫不能喝酒,便是天性不能饮酒。”林若谷道:“这你可都猜错了。要说他练的功夫不能喝酒,那我喝他同出一门,为何却能喝酒?要说天性,这你就更不知道了,二十年前,你父亲不仅会喝酒,酒量之宏,便是我也远远不及。”
祁寒道:“那为何他现在却滴酒不沾。难道……”说到这儿,他自己不由笑了起来,道:“难道是我娘管着他,不让他喝吗?”林若谷也不禁莞尔,道:“你这孩子,小心让你父亲听见,看怎么骂你。你比我清楚,你娘的性情温婉,为人最是和气不过,怎么会管着你父亲不让他喝酒呢!着其中的原委,要不是我说,你是不会知道的。”
祁寒的好奇心大起,道:“师伯快说!”林若谷道:“那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和你父亲还在南方,我们的姓氏刚好是‘祁’、‘林’,便被人合称‘江南玉麒麟’——那年初冬,你父亲听到北武林的友人传来消息,说北方的鞑靼有意大举南侵,便和几个好友北去,准备助北武林一臂之力。”祁寒道:“那师伯你呢?”
林若谷道:“当时我正在福建追杀当地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霸,那恶霸武功不弱,又党羽众多,我费尽周折除去那恶霸回来,你父亲他们走了已快三个多月了,这才没有赶上。他们到了北方和北武林的好汉会合,待来到边境的大同府时,已是隆冬季节了,鞑靼人还没有进犯。他们便在野外找了山洞,盘桓下来。却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一天晚上,洞外朔风如刀,又纷纷扬扬飘起了漫天大雪,你父亲他们几个来自南方,哪见过这种天气,都觉寒冷难耐。北武林的人便拿出自制的烧刀子给他们喝,好御御寒气。”
祁寒道:“烧刀子,好怪的名字?”林若谷道:“你不会喝酒,难怪不知道。这烧刀子是极烈的酒,喝下去真如烈火在胸中燃烧,又如刀子在胃里使劲攥一般,故有烧刀子之名。与你父亲同去的几个南方人,都喝不惯,只泯了两口便不再喝了。你父亲从没喝过这样有劲道的酒,一时兴起,和北武林的朋友将几坛烧刀子都喝得干净。那些北武林的朋友平日喝酒就如喝水一样,都没有事。你父亲的酒量虽大,却经不住酒力,醉倒下来。说来也巧,正在那日夜里,鞑靼的数十个武林高手,想乘着夜深天雪,从山上越过去,为从平原而来的鞑靼铁骑斩关落锁。他们计划得虽好,却正被守在山洞中的众多武林高手看个正着。于是一场恶战,流出的热血将山上经年不化的冰雪都融化了。来进犯的鞑靼高手死得死,逃得逃。鞑靼大军南侵的计划也落了空。但那些守在山洞中的高手却也死伤惨重,十停中倒去了七停,那几个跟你父亲一同前去的几个好友更是无一生还。洞外激战如斯,喊杀声不断,你父亲却醉倒在洞中,酣睡了一夜,待第二日清晨他醒来,只见洞外遍地尸首,才知自己贪杯误了大事,不由懊悔无比,当时就想引刀自尽。”
祁寒听到这儿,不禁“啊”了一声。林若谷对他道:“若是你父亲那时便自尽了,这世上可就没你了——当时旁边的人连忙将他拦住,说道要死也要象脚下的这些同伴一般死在敌人手里,方不屈了男儿本色,象这样如寻常市侩般寻死觅活又有什么意思了!你父亲这才醒悟过来,断了自尽的念头。并在同去好友的尸首旁发下毒誓来,以后再不饮酒。还索性就留在北方,再不南归。这二十年来,你父亲在北边出生入死,也不知打退了鞑靼人多少次或明或暗的进犯,救了北方边境上多少无辜百姓来。又因他广有智谋,便被推做了北武林的盟主。现在,他肩上的担子是越发沉重了。”
祁寒听得入神,平日里只见爹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极少留在家中,自己对娘便远比对爹要亲近些,却从不知爹做的是如此大事。只听林若谷又道:“你父亲不让你饮酒也是免得你象他一样喝酒误事之意。其实他也劝过我来,我想改却也改不掉了。我与你父亲不同——我虽也总想着搬去北方,和你父亲一块儿做些大事,但却总是俗务缠身,无法成行。如今闲是闲下来了,心中想做番事业的意气却也淡下来了。我的希望只能放在你,还有滶儿的身上。”
说到这,林若谷看着祁寒,正色道:“你们千万不要象我一样,不知怎的就已将壮志雄心消磨殆尽了。你们要学你的父亲,江湖上都以‘祁、林’并称,可只有他才真是大英雄、大豪杰,我——远不如他。”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