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眼》第五章

　　早上起来，徐翩翩喉咙有些痒，轻嗽了几声。谁知一咳就停不下来，一声紧压一声。睡梦中的燕子感觉房间在震动，惊醒过来：“徐姐，你是不是感冒了哟？”
　　徐翩翩说：“应该不是，是昨晚唱歌唱的，好久没这么唱歌。”
　　燕子躲在被窝里说：“你要注意，刚刚非典闹得很凶哦。”
　　徐翩翩故意轻松地说：“没事，这么年轻。”
　　她洗漱打扮好后，来到大厅上，李都买好了早点等着她。李都已经吃好了，留给她的是一个葱油饼，一杯豆花。葱油饼很香，咬一口，那股久违了的葱花香味直入胸腔。可能是太油了，她咽下去后喉咙有些堵，忍不住又咳了起来，比起床的时候咳得更凶。李都慌忙端起那杯豆花塞到她手里：“慢点，喝口豆花。”
　　上班后，李都对姚曼说要去送文章给那家单位，想叫徐翩翩一起去，争取这趟拿下。姚曼一听很高兴：“好呀，女孩子要钱方便些。”
　　李都带着徐翩翩走出大楼，钻进了一条小巷。小巷里很是热闹，闹哄哄地响着各种叫卖声。徐翩翩觉得奇怪，这条小巷里根本就没有公交车站。她心里正纳闷，走在前面的李都在一个“阿婆凉茶”小店前停了下来，要了一杯凉茶，交给徐翩翩说：“喝吧，有点苦。”
　　她接过凉茶，疑惑地望着李都。李都说：“你咳嗽了，哪怕不是感冒，这凉茶喝下去也能预防。”
　　她喝一口凉茶，很苦，难以下咽，喝下去后却一阵凉丝丝的，从心里感到甜。喝完苦苦的凉茶，她感觉喉咙真的清爽多了，对李都说：“我们走吧。”
　　李都问：“去哪？”
　　徐翩翩奇怪：“不是说去送文章吗？”
　　“我现在约。”李都拿出手机联系了一下，说：“那个于总正好在，要我们十点钟赶到，我们过去吧。”
　　路上李都向徐翩翩介绍说，于总是南山的一家电子厂老板，产品市场销量不错，生意做大了，想搬去关外扩厂，也想宣传一下扩大影响。两个人坐大巴匆匆赶到电子厂大门口时，徐翩翩看了一下时间，九点五十五，她松了一口气。门口的保安拦住他们说，于总的车刚刚开车出门了。
　　李都又是急急忙忙打了一通电话，挂断后对徐翩翩说：“于总说，临时有急事，改天再约。”
　　徐翩翩很没劲。李都倒显得一身轻松，说：“没事，我们正好在外面好好玩玩。”
　　李都带着徐翩翩坐车来到红树林公园，公园里有大片的湿地红树林和长长的观海长廊，红树林里栖息着各种水鸟，宽阔的水面上也有一些水鸟在飞。李都说：“看吧，这就是海。”
　　从没见过海的徐翩翩没想到海就是这个样子，水流浑黄，有人在小木船上捕捞鱼虾。天空灰蒙，能模糊看见对面混沌的高楼，遥远而虚幻，那就是印象中的天堂。
　　“快看！”李都指着天上大声喊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徐翩翩看见天空高高的飞着一大群鸟，鸟的队伍拉得很长，在空中变换着队形，向遥远的对面飞去。
　　李都说：“对面就是香港，以前很多人偷渡过那边，现在香港人都过这边来买房包二奶。”
　　徐翩翩想，什么时候有机会去对面看看呢，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李都说：“改天去大梅沙看海，那里的海水蓝，天空也蓝。”
　　两个人沿着海滨带往前走，海风带着一股腥味，分外凉爽。不知不觉走到尽头，见聚集着很多人，看上去有成千上万的人像在搞什么活动，大都穿着运动装背着旅行包，有的手里挥舞着小彩旗。热闹非凡，难怪天上的鸟儿也要成群结队不甘寂寞。李都上前打听，原来是磨房网正在搞百公里徒步活动，这里是起点，刚举办过隆重的仪式，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他一阵兴奋，就要拉着徐翩翩一起去参加走百公里。徐翩翩跟着他一路走来，已经走得很累了，百公里是什么概念，特别是想到晚上也要在路上，她就不踏实，只想着早点回去休息。
　　看着拥挤的队伍热热闹闹地朝前涌，渐渐远去，徐翩翩对意犹未尽的李都说：“我们回去吧。”
　　李都不甘心地说：“这是一次没有冠军参加的百公里徒步。”
　　徐翩翩笑了：“你这么自信？”
　　“当然。”李都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我徒步那么厉害吗？”
　　徐翩翩看着他摇了摇头。他说：“我们回去，找个地方坐下来我慢慢讲给你听。”
　　回来经过荔枝公园时，李都说，还早，进去转转吧，里面风景不错。公园里很热闹，唱歌的，跳舞的，练拳的，不亦乐乎，想不到这座城市也会有这么多闲人。徐翩翩觉得这座城市最好的一点就是进公园不要钱，公园里随时随处都盛开着动人的鲜花。
　　两个人走到公园中心的湖边，李都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他往一边让了让，要徐翩翩也坐。石头不大，两个人紧挨着。春天的湖水有些浑黄，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话说，都盯着湖面，直盯得天也变得昏暗了。徐翩翩没话找话地问李都：“你来深圳多久了？”
　　李都说：“有两年多。”
　　“一直在这个编辑部吗？”
　　“以前做过很多，小区保安，工厂工人，还有其他。”
　　想不到他经历了这么多，徐翩翩问他：“你以前学什么的？”
　　他说：“什么也没学，只是个高中毕业生。”
　　她说：“胡良是华东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和他出去听他对别人说过。”
　　他说：“那都是假的，我在外面都说我是西北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的。”
　　她想起李总一次在早会上说，每个人出门都要准备一套说辞，既要让别人相信，也要给自己底气。李总分明是要大家带着一副假脸出门见人。
　　徐翩翩突然想起：“对了，你不是要给我讲你为什么徒步那么厉害吗？”
　　李都反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来深圳的吗？”
　　“你不会告诉我说你是走过来的吧。”
　　“不错，我就是用两只脚板一步一步走到深圳的，谁都没有我清楚大西北到深圳特区的距离。”
　　李都来自大西北一个穷困县城，考了几年大学都没考上，父母对他失去耐心，只好想要他早点成家。可他不愿呆在西北小县城，听人说南方的深圳是全国最美丽的城市，也是最能发挥个人聪明才干的城市，他决定离家出走。真要离家出走了，才发现身上连路费都没有，他从没想过身上没钱的日子，平时干什么需要钱向父母要，可这次是不可能向他们要。他想过找同学借，同届的同学都考上的考上工作的工作，也有不少出远门打工，补习时也没有什么要好的同学，怎么开口向人家借钱？
　　他想到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恨不得马上就实现，没有路费，自己有两条腿。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是腊月初八，身无分文的早上起来悄悄地出了家门，朝着南方上路了。走啊走，昼夜兼程，风雪无阻，饿了渴了就抓一把白雪填进肚子，夜晚走不动了，就在哪个桥洞里或墙根睡上一会儿。也不知走了多少天，脚上磨起了厚厚的茧子……。
　　徐翩翩像在听故事，完全沉浸在李都的讲述中。湖面上已经闪亮着斑驳的灯光，她突然感觉背上温暖踏实，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着他的背。
　　她问李都：“你是属什么的？”
　　“属马。”
　　“难怪那么有韧劲，是千里马。”
　　李都反问她：“你属什么？”
　　“属蛇。”
　　“大我一岁。”
　　“你应该像燕子一样叫我姐。”
　　她感觉背上一松，见他转过身来，望着她，轻轻地叫一声：“姐。”
　　她没想到他真的会叫，即使叫也应该像燕子一样叫徐姐。她脸上一阵滚烫。
　　天擦黑了，忽然下起了几点雨，仍是天气多变的季节，深圳的气候更是多变。徐翩翩看着湖面说：“下雨了。”
　　李都坐着没动，紧盯着湖面，眼看着那雨越下越大，他才牵起她的手急急地往湖边的亭子里跑。雨越下越大，被风肆意刮着，四面空荡的亭子无法遮挡，他们只好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尽量缩小身子挤在一起。徐翩翩紧贴着柱子，感觉身子被滚烫包裹着。她转过身来，嘴唇一下被堵住了，来自大西北的嘴唇竟然那么火热。
　　她轻声说：“我感冒了。”
　　他说：“我要把你感冒病毒吸过来，让你永远不感冒，让你以后所有的病痛都给我。”
　　雨很快就小了，渐渐停了下来，老天爷真是变得快，也会给人制造机会。徐翩翩手机响了一下，她顺势推开了李都。短信是张裕发来的，告诉她已经到深圳了，想见她。
　　徐翩翩对李都说老家过去的一个同事来深圳出差了，要过去看看。雨后的风带着阵阵凉意，李都要她晚上注意安全，牵着她的手走出公园，看着她上了一辆的士才离开。
　　张裕在他下榻的酒店大堂里等着，见到徐翩翩有些激动，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徐翩翩责怪说：“来也不提前告诉一声。”
　　张裕说：“不是前几天发短信告诉你了吗？打电话你也不接。”
　　徐翩翩想起那条短信：“你没说具体什么时间。”
　　张裕显得很兴奋，告诉她，他现在提副所长了，正好县局组织来深圳考查学习。问她：“你还好吧？”
　　她说：“有王玲帮我，肯定差不了。今晚我请你吃饭。”
　　他很体贴地对她说：“大概还没挣到第一笔工资吧？还是我请，要不要把王玲一块叫来？”
　　她说：“王玲这几天出差不在深圳。”
　　两个人来到酒店里的餐厅，张裕点了很多菜，看着满桌的菜，她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张裕喝着啤酒看着她吃，说：“你使劲吃，都瘦了。”
　　她听张裕一说，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把头埋在碗里。
　　吃过饭后徐翩翩跟着张裕回到酒店房间里，房门一关，张裕终于忍不住了，抱住她就要吻。她别过头去说，刚有点感冒，说着轻咳了两声。张裕没吻下去，停止了上面的动作，手却往下伸去，肆意伸向他向往的地方。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推开张裕，看到手机上李都发的一条短信：“什么时候回来？”她连忙把手机关了。
　　张裕问她：“谁的电话？”
　　她说：“王玲发的短信，出差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张裕没再问，火急火燎地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把她推倒在酒店的大床上，把吻印在她的脸上脖颈上和胸前，一直往下，湿热滚烫。她抚摸着他的头发，开玩笑说：“你怎么不按条例呢？”
　　他嬉笑着说：“这是特区，特区可以不按条例来的。”
　　想不到他也会开玩笑，环境真能改变人。激情过后，她用芊芊细指在他宽阔的胸前划着，说：“要么你留下来吧，和我在一起。”
　　他想都没想就对她说：“不可能，我习惯有家的感觉。你跟我回家吧，女人就不应该远离家。”
　　家在哪儿？她也不可能回去了，说：“你当是出来旅游的呀，就是旅游也要看遍深圳的风景才离开。”
　　他说：“我明天带你去玩遍深圳。”
　　天亮后，徐翩翩对张裕说，要赶回去上班。张裕躺在被窝里，有几分疲惫地说，跟我回去吧。她看着被自己掀起的另一半被角，被窝里的温暖确实让人留恋。她起来后把被子拉平，对他说：“你好好休息吧，走的时候我来送你。”
　　徐翩翩回到上班的大楼下面，李都等在大门口，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问她：“昨晚给你发短信收到了吗？”
　　她说：“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说：“昨晚担心一晚上，你还感冒呢。”
　　她说：“很久没见面的姐妹，聊天太晚了，她也不放心我回来。”
　　他说：“饿了吧，去吃点热的东西。”
　　他带她走进一家罐罐家鸡面店，她看着别人桌上那罐子，份量似乎很多，自己也不是很有胃口，让他只要一份。说昨晚吃得太多了，早上随便吃两口就行，早点早点，点到为止。
　　吃了些热面下去，徐翩翩感觉身上暖暖的。回到办公室，正好上班时间，姚曼看见她，夸张地叫了起来：“小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徐翩翩笑笑说：“昨晚老家一个姐妹出差过来，聊天很晚，没休息好。”
　　姚曼说：“没病就好，你跟李都好好配合，踏踏实实跑几家，争取搞定封面人物。”
　　徐翩翩手机响了一下，张裕发来的短信，说他要离开深圳了，让她多保重，他在家随时等她。她想，等会出门，是真要换个新手机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