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眼》第六章

　　
　　早上醒来后，徐翩翩发现眼角溢满泪水。四周很安静，有那么片刻她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刚刚从噩梦中走出来，梦见父亲病得很严重，躺在家里的床上不理睬她，任凭她怎么动情地呼唤，最后竟撒手而去。她哭得伤心至极，一旁的母亲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对她说：“都怪你离开家了，你等着吧，我也会走的。”她慌忙伸手去搂抱母亲，母亲像一阵风倏忽不见了……
　　周围听不见那日渐熟悉的喧闹声，静得像老家小镇。她意识到了这是周末的早上，打拼一周的深圳人大都在睡懒觉。想起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梦都是反的，尤其是梦到谁死谁就很好。
　　她看了一下手机，差五分十点，上面有李都发来的一条短信：“姐，起来了吗？”她脸上一阵滚烫，发现平时比她起得晚的燕子正坐在桌前默默对着镜子化妆，她问燕子：“准备出去玩吗？“
　　燕子说：“要出去陪一个老总喝茶。”说完，拿着包出了门。
　　徐翩翩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她喊了一声：“妈！”忍不住鼻子一酸。
　　母亲在电话里说：“翩翩呀，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跟爸还好吧？”
　　“我们都很好，你要照顾好自己。跟王玲在一起吧？”
　　徐翩翩压低声音说：“王玲还在睡觉，今天周末。”
　　母亲说：“前几天张裕去深圳出差，找了你吧。”
　　“我们在一起吃饭了。”
　　“他带回来很多东西，我给你留着。”
　　“你和爸要多保重身体。”说完这话，徐翩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她只想听听母亲的声音，母亲告诉她一切都好，她就宽心了。
　　徐翩翩擦干眼角，起床后来到大厅上，胡良在写文章，老黄戴着老花眼镜在一旁看报纸。她说：“两位老师，周末没出去玩呀。”
　　老黄从老花镜上方斜看她一眼，说：“周末属于有钱人的。”
　　徐翩翩忙说：“经典，深圳一出门就得花钱。”
　　胡良对她说：“小徐，那天去的居委会文章写得差不多了，你看看。”
　　徐翩翩站在胡良身边，朝桌上的文章看了一眼，《勇立潮头唱大风》，名字很大气。忙说：“胡老师写的文章，我哪有那水平看。”
　　老黄翻着厚厚的《深圳特区报》：“现在这报纸真没有什么内容，全是广告。”
　　徐翩翩说：“我们这里怎么看不到《大众报》？”
　　老黄不满地说：“我这报纸都是自己在楼下买的。”
　　突然传来一阵很响的呼噜声，压过他们的说话声。李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偷偷笑着说：“那个罗上强，晚上真不让人睡觉。”
　　老黄说：“睡觉打呼噜是福气。”
　　徐翩翩还以为李都出去了，见他拿着手机对着自己晃了晃，她回到房间，看到手机上他发过来的一条短信：“今天周末，出去玩吧。”
　　她回了一条：“好吧。”
　　很快又收到李都的短信：“你先下楼等我。”
　　徐翩翩出来大厅上，他们几个还在热烈地谈论着报纸的问题。她来到楼下，走到大楼对面，坐在一个花坛边，拿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小姐，要包吗？”一个身材奇瘦的人身上挂满大小各种包站在她面前，对她晃了晃手里的一只挎包，“这种包在香港要卖两万多，你要的话就……”
　　那人用另一只手比划出一个“六”字。徐翩翩好奇，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人手里的包，那包上打着不认识的英文字，也不知道什么品牌的包，竟然卖两万多。
　　那人见徐翩翩盯着包看，以为她动心了，接着问一句：“要吗？”
　　徐翩翩摇了摇头，那人又从包堆里拿出一只小些的装钱的皮夹子，说：“连这个一起，四百！”
　　徐翩翩说：“不要。”
　　那人仍不甘心：“那你说出多少钱？”
　　徐翩翩不耐烦地说：“不需要！”
　　“两百行了吧？”那人把包硬往徐翩翩怀里塞，她连忙站了起来把包往外推。正纠缠着，李都来了，见状冲那卖包的大声吼：“干什么你！”
　　见李都凶巴巴的样子，那人悻悻地走了，徐翩翩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李都说：“我们今天好好在外面玩一天，过一个真正的周末。”
　　真正的周末是什么样的呢？徐翩翩也不问李都要带她去哪里玩，只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大街上周末的早上反而车少人稀，不十分热闹。转角处一个摆卖蟑螂药的向路人兜售着，一个中年妇女走上前去，拿起一盒蟑螂药仔细看了看，问道：“你这药的厂家是北方的，对南方的蟑螂有效吗？深圳的蟑螂可厉害！”
　　卖蟑螂药的连忙指着他的蟑螂药说：“我这药带到香港美国去都很有效，深圳的蟑螂算什么！”
　　徐翩翩听了对着李都相视一笑。路过一个人行天桥，桥上一个新疆人摆着一个烧烤摊，弄得满街上乌烟瘴气。周末的早上属于小贩们，城管们大概也都在睡懒觉。
　　上了公交车后，徐翩翩才知道李都要带她去仙湖植物园。两个人坐车来到仙湖植物园大门口，徐翩翩抢着要去买门票。李都说不用买票，他上前去掏出一张名片对门卫说了一通后，招手让徐翩翩一起走了进去。进入大门，空气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呼吸之间，精神格外畅快。一路上都是高高的台湾相思树，抬头望去，那细密的枝叶像飘动着一团团绿色的云朵。李都抱住一棵，脸贴住树干，徐翩翩笑着说：“你就做一棵相思树吧。”
　　“我才不要，为何叫相思？那就是相互爱慕又无法接近，相思多苦恼。”
　　“那一定有一个美好的传说。”
　　“传说不一定美好。”
　　徐翩翩望着树林里穿梭的鸟儿，羡慕地说：“最好是做一只鸟儿，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李都说：“那也要做大都市的鸟儿，受人类保护不会被伤害。”
　　园里到处开放着各种不知名的鲜花，就连那不见一片树叶的光溜溜的树上也挂着几朵鲜花。那些花儿真会挑地方，都爱在这里开放。
　　正一路玩得兴起，忽然下起雨来。深圳的天气就是这样，刚刚还晴空万里，说下雨就下雨，还响起了炸雷。幸好两个人已经走进了弘法寺。李都说，正好可以好好敬一柱香求求菩萨保佑。徐翩翩跟着他拿着香在寺里敬一圈过后，雨也停了。深圳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阵狂风暴雨说停就停，真是深圳速度。不像老家的雨，下起来滴滴答答没完没了。老家的雨大都下在春天，深圳的雨什么时候想下就下。
　　走出弘法寺，李都说：“听说弘法寺求姻缘最灵。”
　　徐翩翩笑着问他：“你求的什么姻缘？”
　　“这是秘密，说出来就怕不灵。”
　　两个人穿过荔枝林，来到仙湖边，一路走盆景园，热带植物园，化石森林，一圈下来，李都问徐翩翩：“累吗？”
　　徐翩翩说：“一点都没感觉到累，反而越走越来精神。”
　　李都说：“中学时，化学老师讲过，雨天打雷空气中产生臭氧，臭氧刺激人的神经，使人精神特别好。”
　　“难怪。”徐翩翩一路蹦蹦跳跳，心情又回到了那小镇幼儿园。她看见紧挨着化石森林旁边有个“桃花坞”，一阵高兴，跑着要去看桃花。她想起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里有一首诗，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后面不记得了。”
　　李都接口说：“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后面我也不记得了。”
　　两个人大笑起来，李都情不自禁对着山坡唱了起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山坡上的一片桃林被刚刚的一阵狂风暴雨敲击得支离破碎，雨打桃花谢。看着满地的花瓣，徐翩翩不无遗憾地说：“我们来晚了。”
　　李都说：“不要紧，莲花山也有一片桃林，我们等会过去看。这里下雨莲花山那边不一定下雨，深圳特色。”
　　徐翩翩想起前几天在电视第一现场栏目看到的报道，说莲花山上的公共厕所里，有女士上厕所时，发现里面蹲着一只猴子，吓得跑出来大声呼救。想想真好笑，那只猴子一定是公猴。
　　来到莲花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已近黄昏时分，却依然游人如织，十分热闹。果然是没下过雨，地面很干爽。沿石阶登上莲花山顶，看落日余晖给伟人塑像披一身金光，金光中的伟人面带微笑更增添几分神秘。
　　李都竟朝伟人像作揖：“伟人呀伟人，你为何不在我的家乡画一个圈呀！”
　　看他滑稽的样子，徐翩翩忍不住笑：“伟人要是在你家乡画一个圈，你也可以每天收收房租喝喝茶打打牌。”
　　“画不到圈里，我们主动往圈里钻。”李都说：“既然来了，我们在心里为自己塑一座像，我要塑就塑一座爱情丰碑，人生一段里程的见证。”
　　徐翩翩只想尽快看到那片桃花，李都也只是前不久无意中在电视里看到第一现场那个名嘴说，眼下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不少市民上莲花山赏桃花。那镜头只是一晃而过，不清楚桃林的具体位置。
　　他们沿山坡走着，来到北山，终于发现了那片桃林。桃林里满地花瓣，能闻到桃花香味，潮潮的粉粉的。真是错过了桃花盛开的时节，来晚了桃花谢了，春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天黑了下来，城市的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山坡上白亮亮的，看不见什么人了，依然可以看到树枝上稀稀拉拉的桃花。徐翩翩感觉有些累了，在桃林里坐了下来，李都紧挨着她坐了下来。她开玩笑说：“这里没有臭氧发生作用了。”
　　李都说：“我做你的臭氧。”
　　她笑得更欢：“你想臭我呀？”
　　李都把嘴巴凑了上去：“就想臭臭你。”
　　他大胆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吸引我吗？”
　　见她摇了摇头，他说：“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小。”
　　“眼睛大不一定就迷人。你的眼睛虽然不大，但只要看一眼就令我浑身酥软。”
　　他慢慢逼近她，脸就要贴上她的脸，她也没退缩，只是嘴里说：“我是你姐。”
　　“我不要你做姐。”
　　“那做什么？”
　　“做我心中最美的花，永不凋谢的花。”他火辣辣地说，“我现在告诉你，在弘法寺我求的是什么。”
　　她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别说出来。”
　　李都的嘴巴感觉到一股柔软，一股清香，刺激得他一阵冲动，伸出双手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徐翩翩感觉身上火烧火燎的，真正缺氧了。她喃喃的说：“该走了，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她就会在这山坡上燃烧，或者融入这满地的花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