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碧海吴钩传>碧海吴钩传(六)

碧海吴钩传(六)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1-16 23:07:42      字数:11574

第六章时命未来间,且只得,低眉袖手。

苏蕙见张野说来取镖的人到了,便道:“人呢?”张野道:“咳!说好我和史混、朱青和张大鸣守在南面街上的,那两个却一直不见踪影,也不知在哪儿糊醉呢。我要过来报信,只好让史混一人领着他们去乌龙潭上的小洲了。”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人跑了过来,对苏蕙道:“他们来了!”张野奇道:“你不是在北面街上吗?怎么知道我们南面街上的事。”那人道:“什么南面街上的事,明明是我们在北面街上碰到的。我已让他们把人领去小洲了。”两人正争执不下,范横站在巷口,喝了一声:“苏大姑娘,接镖的人到了!”张野道:“范老六,你不是在镖局门口守着吗?人都给领去小洲了,哪来的人?”范横道:“还说!也不知你们在北面路上是怎么守着的,人都快到了镖局门口了,你们都没发现!”
张野还要争辩,苏蕙道:“不要说了,这里面定有些蹊跷,我们先去看看。”便带着几个人向乌龙潭走去。这乌龙潭上的小洲上,间有些居民亭榭,后面却是片空地,甚是僻静。苏蕙绕过那些亭榭,便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两拨人,一拨是打扮成镖师的史混他们,另一拨人,服色不一,再看领头的三人不由吃了一惊,哪里是什么来取镖的人,却是镖行中与震源镖局齐名的另三家镖局的总镖头:左边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是浙江杭州府射江镖局的总镖头金采权,中间的花白胡子的老者是河南开封府九鹰镖局的总镖头李通,右边则是四川成都府天风镖局的总镖头姜大先生,手里正拿着根两尺多长的铁烟斗正吞云吐雾,那烟竿比寻常的烟竿都粗些,甚是显眼。苏蕙便知道定是他们分三路而来,却给张野他们当成是来取镖的了。
苏蕙忙一一上前见礼,又对姜大先生道:“姜伯伯,浣沅妹妹还好吗?”姜浣沅是姜大先生的女儿,自小与苏蕙相熟,姜大先生道:“她也记挂着你,托我问你个好。”
李通在一旁笑道:“好侄女,两年不见,出落的越发漂亮了。”金采权冷哼一声道:“不仅出落得越发漂亮了,还出落得越来越能干了。怎么,柳老镖头要退隐了,苏大局主也不理事了,要贤侄女主掌一切?吗?你们震源镖局挺大的排场,却要在这个小荒洲上招呼我们,也算是待客之道?”苏蕙道:“这其中怕是些误会,柳伯父和家父正在镖局里相候,这就请三位伯伯过去。”金采权哼道:“好大的架子,我们老远跑过来给他捧场,他却连面都不打一个。”
范横在一边见金采权出言不逊,早就怒火中烧,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呸!”李通怕金采权着恼,忙打圆场道:“想是柳大哥和苏局主都在忙着,这才让苏侄女来的。”又对苏蕙道:“你这几个伙计都眼生得很,想必是新请来的?”苏蕙还没答话,金采权已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柳老镖头一退,还不知怎么样呢,你瞧瞧这些伙计,个个长得屠夫似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范横眉毛一挑,就要张口,苏蕙轻轻一扯范横的衣袖,忙道:“金叔叔说笑了!”便领着三家镖局的人向震源镖局走去,又暗地里对张野摆了摆手,张野会意,和史混、范横等人都留在原处,祁寒心里放心不下,又不想被柳云看到,便跟在三家镖局的人群里。
走到震源镖局门口,那两扇门已大开,苏蕙抢先一步道:“我先去禀报一声。”便走进门里,不一会儿,就见柳云和一个相貌俊朗的中年人迎了出来,苏蕙、杨节海和震源镖局的众人都跟在他们的后面。祁寒看柳云,不过两天工夫,须发就已白了很多,面上气色黯淡,和在络藤山庄见他时那面色红润的模样简直判若云泥。柳云一见李通等人,忙抱拳道:“不知三位光临,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李通笑道:“柳大哥太客气了。”金采权脸一挂,道:“什么‘不知三位光临’,当我们是来讨饭的吗?要不是你给我们发的请柬,让我们来,谁愿意跑过来。”柳云道:“这个……”又回过头问那个中年人道:“正崖,你发过请柬吗?”那中年人正是苏蕙的父亲苏正崖,他道:“我没有发过请柬请三位总镖头过来呀!”
金采权怒道:“没有请柬,那是我们自己厚着脸皮硬来的不成!”李通也道:“柳大哥,我也收到了你送来的请柬,上面说你准备退出武林,让袁贤侄接掌总镖头之位,所以请我们今日一早赶到南京来做个见证。落款上的名字也确确实实是柳大哥你的字迹。”说着,侧头问姜大先生道:“可是如此?”那姜大先生只一点头,似是说正是如此。
柳云暗道,金采权倒也罢了,凭姜大先生的在江湖上的口碑以及李通和自己的交情,他们绝不会说这样的假话,只是不知何人做的恶作剧,又有何目的,竟发这样的请柬。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想不让他们看震源镖局的笑话怕也是不能够了。
柳云苦笑道:“我虽早有退隐江湖之心,现今却还尚不能如此,其中的隐情只有日后慢慢和三位说了。今日三位来得不巧,敝镖局正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既然来了,就请到后院喝杯茶去。”
这话刚说完,就听一人道:“我也想叨扰杯茶喝,不知行不行?”
柳云等人一起看去,见从三家镖局的人群后面走上一个老者,衣裳、相貌都极普通,却都不认得。只在人群中的祁寒吃了一惊,认出那人正是昨日在街对面卖小杂货的老者,只是神采奕然,一改昨日龙钟的模样。
柳云不知来的是敌是友,只得道:“敢问老人家尊姓?”那老者道:“喝杯茶也要追问姓什么吗?”柳云道:“一杯茶自是算不得什么,只是不知老人家尊姓,不晓得该怎么称呼,怕礼数上不周,慢待了老人家。”
那老者道:“我姓什么你便不用管了,只是凭这个,不知道换不换得杯茶喝。”说罢,从怀中掏出张纸,朝柳云面前一晃,柳云、苏正崖眼光何等锐利,早已看得明白,那正是震源镖局开出的保镖单子,上有“宝剑一把,镖费十万两”的字样,下面是袁微的画押。
柳云和苏正崖互相看了看,心里均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柳云恭身道:“既是如此,就请到里面说话。”那老者道:“不用了,你们这么多人,我还是在这街上说话放心些,闲话你也不要多说,银子我们早已付了,你把那剑给我就是。”
柳云一迟疑,只得道:“实不相瞒,这镖……我们给弄丢了。”话音刚落,便听到两声冷哼。
第一声是金采权发出来的,他的射江镖局和柳云的震源镖局同在江南境内,只是柳云的名头既响,震源镖局声势也大些,江南的生意十笔倒有七笔给震源镖局做了去,金采权不觉得自己的镖局有什么不好,反怪震源镖局太会抢生意,早对震源镖局心有不满,这次收到请柬本不想来,但一想到柳云若退下去,袁微再怎么厉害也毕竟嫩些,远不是自己的对手,这以后江南第一镖局的位子就非自己的莫属了。便改变主意想来看看热闹。谁知来了后热闹没看成,先被迎到个小荒洲上受了通冷遇不说,柳云竟一口否认了要引退的事,心里正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下听到震源镖局失了镖,肚里的火便都转成了幸灾乐祸,暗道你震源镖局也有今天吗?这下的热闹可更够看的了,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便不由哼了出来。
第二声哼的是那老者,他道:“堂堂的震源镖局也会把镖弄丢吗?”柳云还没有答话,那老者又道:“袁大镖头呢?当初可是他接的镖。”
柳云的脸一下变得铁青,道:“袁微欺师灭道,已给我逐出师门。从此后他既不是我的徒弟,也不是震源镖局的人了。”这话一出,那三家镖局的人不由发出一片惊讶声,他们虽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却也猜到定是和震源镖局失的这笔镖有关。金采权听到袁微已给逐出师门,心中又是一喜。
老者道:“怎么?是你们丢了镖要找个替罪羊,还是他坏了事躲着不敢出来,你们好死不认帐?”
柳云道:“这镖虽是袁微接的,但我们震源镖局绝不会不认帐的。”说着从怀中掏出张纸来,道:“这是当初你们付的十万两银票,我们原璧奉还。”那老者也不细看,伸手接过,揣再怀里,道:“这样就算完了?”
柳云又一伸手,苏正崖递过一叠纸来,柳云道:“这是我们变卖震源镖局在各处的田产、房产,凑成的五十万两银子,你且点点。”
那老者却瞧也不瞧,道:“我老了,记性也不太好了,却不知你们有哪位记得当初托镖时是怎么说的,如果把镖弄丢了,可是赔个千八百的银子就算了事的吗?”此话一出,场上顿时静了下来,似乎都在等柳云发话。柳云只得道:“当初是说,若丢了剑,便要赔一把一样的宝刃来。”
老者道:“我们那剑怎样?”柳云道:“是柄宝刃,能削铁如泥。”老者道:“那便容易之极了,我们也不稀罕你们变卖家产凑得的这些个银子,你们随随便便给我找一把能削铁如泥的宝刃就是。”听到这话,祁寒在人群中向苏蕙看去,见她也正向他看来,祁寒轻轻对她摇了摇头,苏蕙的眼神便是一滞,不知是失望还是埋怨。
只听得柳云道:“一时半会儿,叫我们何处去寻这样的宝刃?这五十万两银子也不是赔偿那把剑的,只不过是请你们多宽限我们些时日,我们或是把那把剑找回来,或是再寻一把宝刃,总不让你们落空就是。”
老者听了,哈哈一笑,转身对李通等人道:“各位想来也都是行家,可曾听说过镖局中有这样的规矩?”李通听了闷不做声,姜大先生依旧是猛吸他的烟斗,不发一语,只金采权大声道:“别家不知道,反正我们射江镖局是没这样的规矩。我们得能立得住脚,靠得就是失镖便赔,该怎样赔就怎样赔的信誉。或是人家震源镖局财大势大,这才立下这样的规矩也不一定。”
老者道:“这位大侠说得在理。哎,也是我们不会识人,这才落下这些事来,若是找你们射江镖局必定就万无一失了。”金采权听了这话不禁喜动眉梢,道:“正是!我们做事向来稳妥。不象有些小镖局只配做做三五两银子的生意,再多些银子就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别说是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就是十两银子的生意怕也是要砸锅。可见人不能太贪心,做事前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若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那瓷器活!”
李通见他们两人一唱一和,说得柳云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对金采权道:“金兄,我们在镖局做事的,谁也保不准没个难处,嘴下留情,将来也给自己存些颜面。”
金采权抢白他道:“李兄,我又不是说你,你急什么?我今日只是秉公直言,难道你要我昧着良心说镖局没这样的规矩不成!”李通一时语塞,道:“你……”气得把袖一拂,便不去理他。
柳云对老者道:“你不要说了。是我们理亏!镖是我们丢的,我们也赔不出什么宝刃来。震源镖局的人都在这里,随你如何处置,我们决不还手就是!”柳云本来老态毕现,说这话时却须发贲张,意气激昂不减壮年。身后的杨节海等人本来都被老者和金采权的话说得抬不起头来,听了这话却也豪气大涨,一个个慨然道:“震源镖局的人都在这儿了,随你如何处置便是。”
老者嘿嘿一笑道:“当你们人多,以为我不敢下手吗?就先灭了你们的旗号再说。”说着忽然一声怪啸,身子暴起,如箭般直冲向门前写有“震源镖局”字样的那杆旗,身在空中,一掌便向旗杆击去。此时震源镖局人人脸上颜色都是一变,要知镖局前的大旗就如镖局的性命一般,若是大旗给人折了,武林中也就算没有震源镖局的字号了。但柳云的话已摆在那儿,震源镖局的人自是无法出手,李通他们更不便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老者向旗杆击去。
正在此时,突见从人群后飞起一条人影,在空中迎了上去,只见那老者一掌击在那人的小腹上。老者去势顿减,身子一沉,便落了下来。那人在半空中一口鲜血喷在旗杆上,又一个跟头栽落在地,众人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见他头发蓬乱,衣裳褴褛,原来竟是个乞丐。楞了一会儿,杨节海似是认出了什么,猛然喊道:“大师兄!”便跑了上去,将那人扶着坐了起来,又拨开遮在脸上蓬乱的头发,果然便是袁微。
袁微的眼睛已经睁不开来,靠在杨节海的怀里,连吐了几口鲜血,却仍望着柳云的方向,以微弱的声音喊道:“师父……”柳云仰起头,虽不答话,每个人却都看的出,非但他的须发在晃动,便是全身也在颤抖。
杨节海喊道:“大师兄!”袁微道:“我……不配……做你们的……大师兄……”杨节海朝柳云哭道:“师父,你快来啊!大师兄他不行了!”柳云仍是仰首站着不说话,只是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杨节海哭道:“大师兄,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吧!”
袁微忽然一睁眼道:“是我害了镖局!是我害了师父!我悔啊……”说罢,一口鲜血喷在杨节海的衣襟上,顿时气绝身亡。
杨节海和柳云身后的震源镖局的众人顿时哭成一片。柳云将眼一闭,深吸了两口气,喝道:“哭什么哭!我们开镖局的,过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谁能不死?你们会不死,还是我会不死?最重要的是要死的有骨气,就算今天我们都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人家看不起!”震源镖局的人收住哭,带着悲腔道:“是!”只杨节海还止不住哭声,对柳云道:“师父,大师兄他……”
柳云道:“你把你大师兄的尸首抱到后面去。”杨节海泣道:“是!多谢师父!”跪下来朝柳云磕了三个响头,道:“徒儿替大师兄谢谢师父了!”起身将袁微的尸首抱起,送到镖局里去。
祁寒这才想起昨日在街对面的酒馆前见到的乞丐正是袁微。此时众人都默声不语,只有金采权怪声道:“真是师慈徒孝,兄爱弟敬,好一副感人情景。袁微虽然生不能回师门,死了却能回师门,只是赔上条性命,不晓得值是不值。但方才不知是谁说的袁微欺师灭道,又不知当初是谁把他逐出去的。”他正说得高兴,抬头一看,见震源镖局的人都对他怒目而视,九鹰镖局和天风镖局的人也都面带不屑,自觉无趣,便干笑两声,不再说下去。
那老者道:“柳老镖头,你的话算不算数?”柳云道:“自然算数。”老者道:“你说你们震源镖局的人随我如何处置,你们决不还手。我还没动手杀人呢,只不过想劈根旗杆,为何就有人上来阻拦我?”柳云道:“他不是我们镖局的人。”老者道:“那你为何让他的尸首进了震源镖局的门?”
柳云道:“他早已被我逐了出去,因而他方才出手时,和我震源镖局无关。此刻他的尸首进了震源镖局的门,才算得是震源镖局的人。现在他……他再不会阻拦你了,要杀要剐,你尽管朝我招呼便是!”
老者眼睛一眯,道:“好!那我就做做好事,送你们师徒到阴间团聚去!”祁寒在人群中一直在深悔不已,若不是自己把秋声刀弄丢,便不会有这些麻烦,眼下只有等岳英赶来,或许还有些办法,但眼见那老者步步紧逼,柳云已退无可退,心中打定主意,先拖上一拖再说,若拖到岳英来了自然好,若岳英还赶不来,自己就是性命不保,也要护得震源镖局的周全,不负林师伯的嘱托,这下见那老者眼睛一眯,杀机顿起,虽明知不敌,却还是一纵身,从人群中跃了出来,道:“且慢!”
柳云见了祁寒不由一楞,道:“祁贤侄?”苏蕙在后面听了柳云的话,也是一楞,原本以为他是来帮震源镖局的,心里好生感激,昨夜为了此事,便未曾合眼,却不料等了一早,好容易等得他来了,他却说刀丢了,虽未来得及细问,心中倒有几分怀疑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登徒子,只不过为了寻自己开心,虽然看他的面貌不象,心里也委实不愿承认,但这疑虑总是浮在心头,难以释去。这下见柳云果然认识他,并不是什么登徒子,心中不禁一松,见他站在那老者身前,凛然不惧,心中半是欢喜,又半是担心。
老者见祁寒从人群中跃了出来,笑了两声道:“你终于来了。怎么,我那青溪斋的胭脂可还好使?是不是喜欢上了这镖局中的哪位姑娘,想再买些送给他。”苏蕙在一旁听了这话,脸上便是一热。
祁寒不理他这话头,只道:“镖局失镖赔镖是常理,不知杀人偿命是不是常理?”老者道:“杀人偿命自是常理,可是在我这儿吗?嘿嘿……杀了还不就杀了,又有谁敢要我偿命?”祁寒道:“既然你不守常理,又为何要别人守?”
老者道:“我是我,别人是别人,又有谁敢跟我比了!”祁寒道:“你是父母所生,别人也是父母所生,为何就不能比了?虽然震源镖局失了你的镖,但你也杀了他们一个人,今天这事就算扯平了。”说着又向李通他们道:“几位前辈以为如何?”李通颔首道:“正是,正是。”金采权却道:“难道这事这样就算了结了?”
祁寒道:“自然不能就这么了结。震源镖局欠这位老丈一笔镖,这位老丈却欠着震源镖局一条人命,震源镖局还得把丢失的镖找回来交给他,而交镖之日也就是震源镖局替袁大哥报仇之时。如何?”
那老者冷笑道:“好一条缓兵之计,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祁寒淡淡道:“若是你怕了,便算了。你今日把震源镖局的人杀得干干净净,自然不用以后整日提心吊胆担心有人来找你讨回这条人命。”老者怒道:“我怕?我何时怕过?别说他们,就是再多些人,我又有何惧?”正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怒容顿减,道:“缓兵不成,又想来激将吗?我纵横江湖几十年,什么没见过,怎么会被你骗着?”
祁寒道:“你怕便是怕了,用不着扯三扯四说我骗你。”老者道:“就算我怕了又如何?也不用等到什么交镖之日便是偿命之时了,现在你们就来索命就是!看我怕是不怕?”说着便是一掌向祁寒打去。祁寒见他不多废话,说打就打,只能运掌迎了上去。
甫一交手,祁寒就觉面前压力陡增,四周仿佛都是那老者的掌影,将他团团围住?。祁寒本还想找凑空再说两句,拖延拖延时间,却只能穷于应付,哪还能找着机会说话。苏蕙在一旁问苏正崖道:“爹,那老者使得这是什么功夫?”苏正崖摇首道:“我也不知,看情形有几分象少林的千佛千臂手,但其刚猛处虽不如,灵巧处又过之,有些象峨嵋的千手观音掌,但又不似千手观音掌处处留人余地,而是出手毒辣,招招阴狠。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功夫。”
说话间祁寒在场下已是险象环生,只能以“落霜指”勉力支撑,那老者不知是有意要看他的招式,还是忌惮他的指力,并不迫上来,只是一边把祁寒圈在掌影中,一边道:“怎么,还不把兵刃亮出来么?再不亮,可就没机会了。”说着,手下便略缓了一些。
祁寒觉得面前压力减弱了许多,遂开口道:“兵刃?我正让人去取了,你若还能支撑三五十招,说不定还得一见。”那老者哼道:“想拖延时间吗?我便让你三五十招,看你还有什么花样。”手下不紧不满,仍是把祁寒控制在掌影中,并不急着向前进逼。
祁寒自出道以来,除了和岳英小有交手外,并没有机会一施武功,方才一上来就被老者迫住,只能竭力应付,无暇理会拳脚间的应用变化,现在略微得空,便调整呼吸,敛定心神,招式间沉稳了许多,一时间,竟和那老者战成了个平手。五十招转眼便过,那老者急躁起来,道:“你让人去取的兵刃呢?”
祁寒道:“你再接我五十招,或许便能见着了。”老者情知他不过是拖延而已,道:“你既然不把兵刃拿出来,我也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手下加紧,祁寒顿时连气也喘不过来。
苏蕙见祁寒情势危急,顾不上害羞,轻声对苏正崖道:“爹,他好象支撑不住了,你帮帮他。”苏正崖奇道:“你认识他?”苏蕙道:“不……不认识,只是人家是来帮我们的,怎好让人家替我们身处险境。”
便在这时,那老者祁寒对了一掌,祁寒往后猛退了几步,只觉老者得掌力传到右边臂膀上,整条臂膀就似要碎了一般,又顺着臂膀传到胸口,胸口就觉一震,嗓口一甜,涌上了一口鲜血,祁寒一咬牙关,硬生生将血吞了下去,只一缕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老者见到祁寒嘴角的血迹,道:“不成了吗?还是把兵刃亮出来吧。”祁寒勉强笑道:“就凭这一点掌力怎么能奈我何?来来来,我们再大战三百合!”老者道:“嘴硬!”一纵身,跃到祁寒身前,抬掌向他胸前击去,祁寒举臂就要迎击,却觉方才和老者对了一掌的右臂膀已竟已丝毫使不上劲来,正一错愕间,老者的手掌印在祁寒的右边胸口上,祁寒被这一掌击得飞出尺许,摔倒在地上。
苏蕙不由惊呼了一声,道:“爹……”苏正崖看了看柳云,柳云何尝不想上去帮忙,但此时三大镖局的人,尤其射江镖局的人正在一边看着。他已知三大镖局十有八九便是这老者冒了自己的名义请来的,为得就是把自己逼住,让自己无从施展,只能听他摆布,此刻自己的话已放在那边,若是此时上去就和那老者交手,就算今日逃过此劫,日后震源镖局也再无面目在江湖中立足了。但又想到祁寒显是为自己而来,若他又个好歹,如何能向林老哥交代。
柳云心中正犹豫不定,那老者对祁寒道:“还嘴硬吗?”祁寒用左臂在地上一撑,想要站起来,却只撑起半边身子,索性躺在地上笑道:“你的手掌自是没有我的嘴硬。”笑声未绝,就是一阵猛咳,但只觉右胸巨疼,却怎么也咳不出血来。
老者道:“你是不是觉得想吐血却吐不出来?俗话道‘年少吐血,命不长久’,你连血都吐不出来了,想要长命也难了。我这有上好的疗伤药,你求我一声,我便给你,也省得你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祁寒道:“你是来讨镖的还是来卖药的?我让你打了一拳,连血也没打出一点来,你还有这么多说辞。在下真是佩服得紧。”
老者怒道:“那便是你自己讨死,可怪不得我了!”此时柳云心中已打定主意,便是拼着以后不开震源镖局了,也要救得祁寒的性命,见老者语音不善,刚要上前,就见如团黑旋风般驰来一骑马。只听苏蕙在一旁“啊”了一声,那老者迈上一步,一脚向祁寒的心口踢去,柳云还未来得及出手,见那马还没到近前,马上那人一扬手,一样物事已先朝老者飞了过去。老者觉得有风声有异,忽得收住脚,回手一掌向那物事劈去。
众人耳中听得“噗”的一声闷响,接着便见老者手掌落处,扬起一片水花,好象下了一场雨,这雨却又透着浓烈的酒香,顿时又升起漫天酒雾,闻在鼻中,便有熏熏然之感。祁寒躺在地上,伸口接了几滴,喜道:“岳大哥!”酒雾散尽,果然见那老者对面站着一人,正是岳英。却原来是岳英情急之下,将腰间的葫芦掷了出来,那老者见扬起水花,不知是什么暗器,忙闪到一边,待闻到酒香,才明白过来,岳英乘此工夫已从马上跃下,拦在老者的面前。
柳云也道:“岳大当家的!”老者冷声道:“你便是惊鸟林的岳英吗?好一个震源镖局,竟请个强盗来助拳,怪不得我的镖会不翼而飞,这可真叫上了贼船了!”岳英道:“什么助拳,我与震源镖局并无半点关联,只不过是顺道来看看。若有什么人为非作歹,便顺手除了去。”
老者道:“那你倒来巧了。我只是来讨镖的,震源镖局丢了我的镖不赔,还想杀死我这讨镖的人,不知是不是叫做为非作歹?”岳英道:“哦?有这样的事,那我倒要管上一管了,不知你托给震源镖局的是笔什么镖?”
老者道:“是把宝剑,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岳英道:“自古至今的宝剑我也听说过不少,不知你这把宝剑叫什么名字?”老者道:“此剑无名!”岳英道:“既是无名,那震源镖局怎么寻回来给你?”老者道:“事前说好若把剑弄丢了,便要赔一把一样的宝刃来!”
岳英道:“听你这口气,倒象是断定了这剑一定会丢一样。我瞧你的功夫不弱,为何不自己送这把宝剑到南京来,却费这样的周折要震源镖局护送呢?”老者道:“这是我们的私事,自不用你来操心!”岳英道:“那倒也是。不过你要震源镖局赔一把一样的宝刃,这‘一样’二字委实难说得很,若你的剑比他们赔得兵刃好,你自是不乐意,若他们赔的兵刃比你的剑好,他们就吃亏了。不知这可怎么办好?”
老者道:“这事容易,只要他们赔得兵刃也能和我的剑一样能削铁如泥,就是差些,我也认了。”岳英道:“你倒大度。也罢!我也不想你们为了把剑就闹得不可开交,就做个和事佬吧。我这儿正好有一把宝刃,就算赔给你了,如何?”
柳云在一边听了,想到定然是林若谷为了救震源镖局,便托岳英把秋声刀带来赔给此人,忙道:“不可!”祁寒听了,心中却疑惑不已,秋声刀明明已丢了,岳大哥到哪里再去寻一把宝刃来,难道他又把秋声刀找回来了吗?
那老者喜道:“既是如此,你就拿给我看看。”岳英走到站在一边的“来去一阵风”的身旁,从鞍边拿下一把剑来。那老者一看那剑鞘和剑柄,不由得颜色一变,柳云后面有当日和袁微一齐接镖的镖师却已欢呼了起来:“就是这把剑,这就是当日他们托我们押运的那把剑!”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楞,但除了那老者和金采权外,几乎每人的心中都有欢喜之意,老者道:“你……你是如何得到这把剑的!”岳英道:“原来这就是丢失的那把剑吗?我倒不知了,不过凑巧得着罢了。”老者道:“你再拿过来我瞧瞧。”
岳英一抬手将剑掷了过去,老者用衣服的下摆包着手,在空中接过剑来,岳英笑道:“怕我在剑上施毒吗?”老者也不答话,仔细端详了一下剑鞘,觉得并无异处,嘴里便“咦”了一声,又伸手握在剑柄上,一按机簧,把剑抽了出来。
老者略一看那剑身,不由狂笑道:“这便是当日我们要震源镖局护送的那把剑吗?只不过剑鞘和剑柄一样罢了,你以为能骗过我吗!”说着丢下剑鞘,用手在剑上只一弹,那剑“噶锛”一声,便从中断为两段,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工夫,心中都是一惊,这剑不管是不是宝刃,却至少是上好的钢制成的,寻常刀剑也削不断它,这老者却轻轻一弹,就将它弹为两段,功力之高令人莫思。
祁寒和震源镖局的人心中却无不一黯,都以为岳英只是拿把假剑骗骗那老者,却还是给他看出了破绽。老者笑声刚落,岳英便道:“我从来也没有说这就是你要震源镖局护送的那把剑,只不过你心中有鬼才这样疑心罢了。你知不知道这剑我是从哪里得的?”老者道:“你自然是和震源镖局的人串通好了,让他们给你说了我们那剑的样子,自己去打造了一把来,想来蒙我,是也不是?”
岳英道:“不错,这剑连剑鞘都是刚做好的。只是有一点错了,我没有和震源镖局的人串通好,我并不知道你给震源镖局的剑是什么样子——但我却知道另一把剑是什么样子。”说着侧身问柳云道:“柳总镖头,你知不知道这南京城中有什么宝刃。”柳云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又对苏正崖道:“正崖你呢?”苏正崖道:“我也不知这南京城中有什么宝刃。”苏蕙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倒是知道。”
岳英笑道:“哦,这小姑娘倒见多识广,那你说说看。”苏蕙道:“我听一个朋友说,这南京城中能称得上宝刃的只有忠勇侯汤晃府里的甘泉剑!”那老者听到“甘泉剑”三字,脸色蓦得便是一变。岳英道:“正是,这甘泉剑是当年陈友谅佩带的宝剑,汤老侯爷随太祖皇帝讨平陈友谅时从他的宫中得到了这柄剑,从此后便放在忠勇侯的侯府里做了传家之宝。只是国家既定,兵器归库、马放南山,这些侯爷的后代在富贵乡里长大,自是不象他们的祖先一样能征惯战,整日只知歌酒逍遥,不知兵马为何物。这柄剑便也放在侯府的武库中,不为外人所知。”
老者冷哼道:“既然不为外人所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岳英道:“这也是我们的私事,用不着你来操心——我不仅知道侯府里有这把甘泉剑,还知道三个月前,这把剑居然失窃了。”老者道:“说得倒好,侯府的剑失窃了是何等大事,为何这南京城里的人都不知道?”岳英道:“那汤晃只知追逐声色,并不以刀剑为念,这把剑放在武库里一直无人理会。剑失窃后,负责武库守卫的人怕侯爷追究,自己要掉脑袋,因而也不敢声张出去。所以别说南京城里的人,就是汤侯爷自己此刻也不知宝剑失窃的事。”
老者道:“你也想拖延时间吗?说了这么些,与我有什么干系!”岳英道:“你很急着和这事扯上关系吗?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和这剑一正失踪的还有一个刚到侯府中半年的老仆。据说此人的身材吗,和你差不多。年纪吗,也相仿佛。只是面貌有些不同,那人是络腮胡子,你却是一缕山羊胡子,不过要是把这胡子变一下,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老者道:“我还没拿你这个强盗去见官,你倒诬陷我是贼!”岳英道:“还要证据?你方才明明说道‘不过剑鞘和剑柄一样罢了’,而我这剑连剑鞘带剑柄正是按照甘泉剑的模样打造的,并无一丝不同,可见当日你拿去给震源镖局的正是那把甘泉剑。震源镖局也并非把剑弄丢了,他们明知道这是赃物,便把这剑还于侯府了,此刻侯府的人正要来捉拿你这个逃仆,你却还敢过来讨什么镖!”
那老者勃然道:“胡扯!谁说他们把剑交于侯府了,他们的镖明明在徽州府李家村的客栈里给丢了!”岳英笑道:“不打自招了。你为何知道的这样清楚,莫非这镖也是你偷得不成!偷了人家的镖,又来找人家赔镖,我们虽然做惯了无本生意,也没做过这样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老者自知言失,顿时沉默不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阴晴不定。金采权眼见震源镖局要毁在当场,正高兴间,却从旁边杀出了岳英来,坏了他的如意算盘,便在一边道:“今日这戏倒好看,真正是贼喊捉贼了!”岳英朝他看过去,道:“阁下就是射江镖局的金采权金大镖头吗?”金采权心中暗自得意,道:“正是区区。”岳英道:“我记下你了。日后你的镖车路过徽州府,我一定交代弟兄们好好招呼你就是!”金采权听了,头皮便是一炸,要知射江镖局在江南的生意,大半要从徽州府走,若是岳英的惊鸟林存心要和他过不去,怕是震源镖局没完,他的射江镖局先要关门大吉了。忙紧紧地闭上嘴,不敢再言语。
岳英正要转过头来,和那老者再说两句,让他再惊上一惊,听得祁寒猛喝一声:“岳大哥,小心!”就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急促中头一仰,双掌往上一举,只听“啪”“啪”两声,岳英和那老者都往后退了一步。
那老者本想将岳英除去再说,谁知偷袭不成,只得和岳英对了两掌,觉得此人功力雄厚,和自己在伯仲间。旁边还有震源镖局的人,他们的功夫虽不怎样,却人多势重,且一个个眼含怒火,恨不得马上就替袁微报仇,知道今日在此绝难讨得了好去,便乘着岳英退了一步的工夫,长啸一声,道:“我若就这样走了就太便宜你们了,也让你们留点利钱给我再说!”声未竭,身已起,双臂一晃,从空中陡然落下,直扑向柳云。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