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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三)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1-13 11:52:19      字数:11467

第三章多寒易雨。春事都相误。

祁寒猛听到林若谷要将“回风舞雪掌”传授给自己,心里吃了一惊,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个究竟来,只知不答应固是不好,答应下来却也不太合适,便道:“这事还该和我爹说一声。”林若谷道:“不用说了,你爹性情执拗,若问了他,他说不肯,我便教不成你了……”说着又叹声道:“我实是欠你们父子一个极大的人情,若再不将我这生平绝学传授给你,此生我心里恐怕都难以安生。”
祁寒听这话毫没来由,更感奇怪,正想问个明白。却听林若谷说道:“先不说了,待柳老哥那件事了了再说吧……你这一路上来可还顺利?”祁寒心里正装着这事,道:“我路上遇了件事,正要和师伯说呢。”便把在那小土地庙里的事说了一遍,又不想自伐己功,便将自己出手救那两个孩子的事略过不提。林若谷听了一皱眉,道:“青石寨……你若不提起,我都快忘记它了,十年前它一夜间烟消云散确是轰动江湖的一件大事,但今天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想不到这其中还藏着这么多的事情。”又正色对祁寒道:“寒儿,这江湖上,多得是这般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日后你行走江湖切记要谨慎。就说这事,你若一时按捺不住,为争强好胜或打报不平而牵涉进去,说不定便有性命之忧。就算你不出手,那些人如不想这事传出去,也会把在场的人都杀了灭口。所幸你遇到不是些下三滥的门派,断云岭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不错。不过,江湖上风云多变,难以预料,今后你再遇到这些事,可要千万小心。”
祁寒点头答应下来,林若谷道:“我有句话你千万记得了,在江湖上,不可不信人,也不可全信人,紧要处是在信与不信之间——我说这话,你现在未必明白,到我这年纪便清楚了,可若是到我这年纪才清楚,也就太迟了,现在不明白也不打紧,遇事时心里多想想我这话便是。”
说话间,有人禀道:“老爷,夫人房中的阿絮有话要传过来。”林若谷道:“让她进来说吧。”一个女子应声走了进来,半低着头,略福了一福,林若谷问道:“夫人的身体好些了吗?”阿絮道:“吃了老爷走时开的药,已好多了。夫人睡了一下午,方才醒来,听说老爷回来了,让我过来请老爷过去有话说。”林若谷道:“我知道了。”阿絮便往外走。
祁寒正思忖着林若谷的话,乍一抬头,看见了阿絮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熟悉,正想着在哪里见过,就听见林若谷在旁边说道:“阿絮这丫头照顾你林师母极是用心,也亏得有了她悉心照料,你林师母的身体才无大碍。我去你林师母那儿看看她,今日也不早了,改日我再和你说话。”

祁寒回到房中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柳云丢镖的事情虽然奇怪,可并非没有脉络可循,倒是林师伯的神情很是怪异,且一点原委也不知,颇让人费解,但他对自己的一片呵护之心,却似乎比自己的父亲一点不差,甚至还有所过之。听父亲说林师伯还有个女儿,自小便聪明伶俐,可到这后,从没有听林师伯和韩师弟说起过,倒也是件奇怪的事。迷迷糊糊中,一会似是见到任渔在杀两个小孩,一会儿任渔又忽然变成了一个黑衣蒙面人,上去一把将那人脸上的黑布除下,那人竟是柳聚君的模样。待睁开眼睛,天已蒙蒙亮了。
祁寒走到屋前的院中,正想疏疏筋骨,韩滶提着两把刀,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我本想自己练练武,再一想,既然祁师兄在这儿,正好向祁师兄讨教,可不比我一个人单练强多了吗?”祁寒也笑道:“我也正有此意。昨日听到韩师弟和那个黑衣人过招,早就手痒了。”接过韩滶递过来的刀,又道:“我们用什么工夫切磋呢?”
韩滶道:“寻常刀法使来有什么意思,想来‘疏雨刀法’是我们两人都学过的,就用这路刀法吧。”
祁寒道:“好。”脚下微动,刀一立,正是“疏雨刀法”的起手式“山雨欲来”,韩滶见祁寒渊停岳峙,颇有大家风范,轻赞声“好!”立刀猱身向前,也是招“山雨欲来”。二人武功路数都一样,互相的招式又都熟悉,便都凝神看对方的招式是如何变化,在精微处又是如何加以运用。二人虽使得都是一样的武功,但祁寒的招式谨严中不失灵动,韩滶则以奇辅正,往往将招式用在出人意料之处,几十招过后,二人都暗自赞叹,大感受益匪浅。
祁寒忽手臂一晃,看似不甚用力,刀光四涨中,却将韩滶笼在中间,韩滶道:“妙!‘风雨八方’却也能这样使出来!”脚下却不停,手腕轻抖,在空中疾点数下,四周刀光顿时散去。祁寒往后一跃,收住刀,朗声道:“这招‘雨打疏荷’,本是进攻时极好的招式,却成了破解这‘风雨八方’的招数,亏你想得到的。我输你一招了。”
韩滶道:“方才我若不用此招,当真躲不过去,一时侥幸罢了。再说,你方才若拿得是祁师叔的长扬刀,我这招一出,刀不免被你削断,怎么能算你输呢?”
祁寒道:“你不是也有秋声刀吗?我如何削断你?仍是我输你一招。不过也幸好秋声刀没有给人盗去,否则你招式运用地再精妙,也难敌长扬刀的锋锐。”
二人相视一笑,便回到屋中,刚用过早饭,林狄进来道:“老爷喊二位少爷去厅里。”
来到正厅,林若谷和柳云正在厅上议事。祁寒见林若谷的面色又恢复如昨日大家在一起说话的模样,方才放心。林若谷道:“你们来得正好,我和柳老哥商议了半天,也没个线索,你们可有什么主意?”
韩滶道:“我昨日回去又想了一想,有了些头绪,正要和师父和柳伯父说。”柳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能想得明白,我昨夜睡不着觉,脑子里面却乱哄哄的,什么也想不出来。”林若谷道:“他们整日无事,又没什么江湖阅历,想得反倒简单直接,哪象你心里装着那么多事,一时想理个清楚,自然没那么容易。”
韩滶道:“还不知想得对不对,大家姑且先听着吧……我在想,柳伯父的镖被劫和有人到我们络藤山庄来盗刀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若有,不外乎两种可能:其一,对方施得是双重的调虎离山之计,既用此计盗得伯父保得那把宝剑,盗剑处恰好在左近的徽州府,他们知道凭师父和柳伯父的交情,绝不会坐视不理,因而又正好把师父引出庄外,好去盗秋声刀……”柳云点头道:“韩贤侄说得有礼,若是这样就不只是调虎离山,更是一箭双雕了。”
韩滶道:“这也未必,柳伯父有没有想到过,有可能那来保镖的人是个幌子,那把宝剑更是个幌子,保镖的和劫镖的都是一伙人,费这些周折,只不过是为了引得师父出去,好来盗刀,也就是说,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别的,恰是师父的秋声刀!”
听到此处,林若谷呵斥韩滶道:“休要胡说,那些人自己既然本就有了一把宝剑,又要费这些周折来盗我的秋声刀做甚?”柳云也是一怔,道:“我倒未这样想过,若是这样,岂不是我也在帮他们盗刀了?”林若谷对柳云道:“小孩子的话,听听罢了,如何当起真来。”
韩滶道:“是。师父说得是,我也觉得这太过无稽,因而没有去多想。此外,还有第二种可能:对方施得不是调虎离山之计,而是围魏救赵之计,他们知道师父会插手丢镖之事,便派人前来盗刀,好让师父有所顾忌,把注意力放在秋声刀上,无暇顾及其他。这样他们就可以盗完剑后,安安稳稳地把剑带走。”林若谷缓缓点头道:“这倒有些可能。”
韩滶又道:“若如此,他们定是怕师父会追查出些什么来。也就是说,在答应帮柳伯父忙后,师父所做的正是他们所害怕的,因此他们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转移师父的注意力。”林若谷略一思索,道:“可我们并没有什么头绪,唯一做的事便是去惊鸟林请岳兄弟帮忙……”韩滶道:“莫非是岳英……”林若谷摇首道:“我也不知,我与岳兄弟的交情不浅。论人品,他也是大家提起来都要竖起大拇指称一声‘好汉’的人物。应该不会做这坏江湖义气的事。”正商议间,便听门外有乱蓬蓬的声音“大师兄回来了!”“袁镖头回来了!”“大师兄——你怎么了?”
柳云一撑椅子扶手,站起身道:“微儿回来了,我出去看看。”说罢,健步走到厅外,林若谷、祁寒、韩滶也跟了出来。见厅前震源镖局的众镖师正簇拥着两个人走到近前,左边是昨日来的杨节海,他正扶着另一人,那人面色苍白,右边衣袖上撕下一截,缠在右臂上,隐隐有鲜血渗出,显是受了伤,那人一见柳云出来,抢一步上前,跪倒在地,泣道:“师父,徒儿没用,让对手给跑了。”柳云把他扶起,道:“先不忙说,你受伤了,下去裹好伤再说。”便让众镖师将袁微扶下去治伤,又对杨节海道:“你随我进来。”
众人又回到厅里,柳云问杨节海道:“怎么回事?”杨节海道:“昨日师父命我去李家村的客栈打听消息,我打听完了,怕师父担心,连夜赶了回来。在离这儿五里多的一个岔路口上,正见着大师兄的马站在一旁,他却倒在路边,右臂上有道伤口,我便将救醒,一正过来见师父。”柳云道:“待他治好伤我再问他——客栈那边你打探得如何了?”
杨节海道:“正要向师父禀报。我先在客栈里暗地查访了一下,见从掌柜的,到厨房的伙计,都是那日我们去时的那些人——客栈里的人应该没有问题。我又找了一个相熟的伙计,问他我们投宿那日,住店的都是什么人,他说东边那排房住得是几个南来的行商,都是熟客。西边那排房被一个商贾带着几个伙计给包下了。我问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说那商贾是我们到的那日下午来的,那天早上我们走后,他们也走了。”
柳云道:“下午投宿,第二日一早赶路,行商多是如此,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你继续说。”
杨节海道:“我也见他没说出什么,便问他我们来得前几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投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他说没什么可疑的人,来得多是熟客,只北面房曾有几个小商贩来住了三天,他们是来这儿的乡下收货的,我们到的那日下午他们已走了,走时收得货足足装了两辆大车。至于奇怪的事,他本说没有,后来又想了一下,说要有,这也算一件,我忙问是什么事。他说,这李家村虽人来人往的,却偏僻了些,因而并不太繁华,一年中除了逢年过节,少有几天热闹的日子,那日却不知怎的来了一个戏班子,在客栈后面的空地上架起戏台,连唱了三日三夜戏,本以为会扰了客人休息,谁知那些客人一见有戏看高兴得不行,都跑去看戏了,连他们自己,也忍不住,都跟着跑过去,连听了三日三夜的戏,过足了戏瘾。我问他是村里什么人请的戏班子。他说谁知道呢,村里人都说这排场只有村里的首富李员外才请得起,可李员外说不是他请的。管他谁请得呢,有戏看不就成了。又说我们来得不巧,戏班子上午才撤台,我们那日晚上就来了,早来一日,就赶上这热闹了。”
听到这儿,柳云一皱眉道:“这倒怪了,要说那戏班子如是盗剑之人一伙的,他们应当在我们投宿的那日唱戏,好乘乱下手才是,怎么我们来之前,他们便走了,倒似有意躲着我们是的。”杨节海道:“当时听了这话,我也是这么想的,便问他还有什么奇怪的事,他说没有了,我见再问不出什么来,这才作罢,便赶回来禀报师父。”
柳云道:“如果是这样,这客栈算是也没什么线索了。”
话音刚落,就听祁寒道:“我知道了!”所有人都向他望去,柳云道:“你知道什么了?”祁寒道:“我知道他们是如何盗剑的了。”柳云喜道:“贤侄快说。”
祁寒道:“如我没有猜错得话,此事的紧要处就在那几个来收货的小商贩和那个戏班子的身上。”柳云奇道:“可他们在我们来前就都已走了啊?”
祁寒道:“柳伯父,你们途径徽州府去应天府,李家村是不是必经之路?”柳云道:“是啊,每次去应天,都会从李家村走,这次尤其谨慎,不敢走其它不熟的路,免得招人暗算。”
祁寒又道:“那你们每次是不是都在李家村的客栈投宿?”柳云道:“不错,镖行的规矩一般都是投熟店,若不是熟店,万一进了家黑店,岂不糟糕?”
祁寒道:“这便是了。盗剑的人知道你们要路过李家村,又必在那家客栈投宿,便预先设好了埋伏等着你们。”柳云道:“这话怎么说?”
祁寒道:“先从时间上说,那几个小商贩在客栈住了三天,戏班子便在客栈后面唱了三天三夜的戏,小商贩是你们到的那日下午走的,戏班子是在你们到的那日的上午撤得台,这不是太巧了吗?在我看来,戏班子搭台唱了三天三夜的大戏,就是因为那几个小商贩在客栈里也住了三天三夜。”柳云摇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那边韩滶却已说道:“我知道了,那戏班子定是为了用来转移众人耳目的。”
祁寒道:“不错。戏班子在客栈后面唱戏,就是为了转移众人的耳目,此外,还有一大作用——掩盖声响。”柳云道:“声响?”
祁寒道:“若是此时外面的戏台上正锣鼓喧天,那我们在这儿的说话声,厅外的人是怎么也听不到的。就算是再响些的声音他们也听不到,比如说——挖地道的声音。”“地道!”柳云一拍脑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祁寒道:“昨日柳伯父说到后窗开着,却怎么也找不着那人,我便起疑了,我从不知有‘花影动’这样绝顶的轻功,就没往这儿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盗剑的人还在客栈内,而要想不被守在院中人发现,就只有地道了。那两个小商贩以收货为名,在客栈里住了三天,就是为了挖一条地道。但若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屋里挖地道,不可能不被人发现,因此便有了戏班子,既让那些客人、伙计出去看戏,又遮盖挖地道时的声响。他们走时那两大车收来的货,就是挖出来的土。”柳云道:“当真筹划得周密。”
祁寒继续道:“为避免你们起疑,他们挖好地道,在你们来前就走了,那个戏班子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唱下去。他们刚走——也必定就是在你们刚到之前,那个商贾带着几个伙计就住了进来,占了西面一排屋子,唯有北面的屋子都是空的,你们便只能住在北面一溜三间房里,房子下面,就是挖好的地道。”
柳云道:“一定就是那个商贾和他的几个伙计动手盗剑了!——节海,你到外面去问问李镖师、陈镖师他们,有谁见到过那个住在西屋的商贾和几个伙计长什么样。”杨节海应了一声,匆匆走出去,半盏茶的工夫便回来禀到:“他们都没有看到,据陈镖师说,他守在屋顶,从我们住店起,就根本没看到西屋的人出来过。”
柳云黯然道:“罢了,对手处处都比我们高一筹。若不是祁贤侄提醒,我们连镖怎么丢得都不知道,更别说把镖找回来了。”杨节海道:“既然那个戏班子和盗剑的是一伙的,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那个戏班子下落?”祁寒道:“戏班子倒不一定是他们一伙的,他们只要出钱雇个戏班子唱三天三夜的戏就可以了。”
柳云道:“祁贤侄,依你看来,我们该如何追查这剑的下落?”祁寒摇头道:“我也不知。”正商议着,一名镖师把已裹好伤的袁微扶了进来。
袁微单手向林若谷和柳云见过礼,说道:“师父……”柳云道:“你坐下慢慢说。”杨节海从旁边搬过张椅子,袁微坐下,这才说道:“师父,丢镖之后,你和林伯父去惊鸟林了,众镖师都分头去寻找线索,我怕对手拿了剑反往回走,就一个人向回路寻去。”柳云道:“你做得不错,这我已知道了,后来呢?”
袁微道:“我走了十几里路,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辆马车,车后跟着四匹马,有三匹上坐着的人倒也普通,其中一匹上却作着个商贾打扮的人。”“商贾!”柳云急道,“你注意他们没有?”
袁微道:“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便一催马,想从他们身边绕过去。走过那商贾身边时,我猛一侧头,却见他的腰上悬着把宝剑,看那剑鞘,正是我们被盗的那把。”柳云道:“那就定是住在西屋的那几个人了。”袁微道:“当时我便喝问他们这把剑是哪来的。他们嘿嘿冷笑着却并不答话,我探手就想去抓那人腰上的剑,他们也不出手阻拦,正要碰到剑鞘,忽从那马车里飞出一条人影,我还没看清,就见亮光一闪,我右臂便是一痛,接着那人一掌击在我肋上,我便摔下马来,昏了过去。待我醒来,那几个人连那马车都已没有踪迹了。我只得勉强爬上马,一路向这走来,半路上终于支持不住,又昏死过去,幸好碰见了杨师弟,否则——哎!师父,徒儿没用……”
柳云道:“你不用说了,别说你,就是我去了也未必是那人的敌手。”
韩滶忽在一边插嘴道:“你可曾见到那几个人长什么模样?”袁微朝柳云道:“马车上的人我没有看清,其他几个长得都平常,我又盯着那剑,并没有多注意他们。”柳云道:“算了,现在总算知道他们是往我们的回路走的,再往那儿细细查访便是——你先下去好好养伤吧。”
杨节海在后面将袁微扶起,便往厅外走,忽有一人站起身来,一步便跃到袁微身边,一掌向袁微袭去,杨节海怒道:“你做什么!”却双手扶住袁微,腾不出手来,袁微未多想,伸出左手便去迎击,却哪里能抵挡得住,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左掌向自己的右肩打来。
只听柳云大声道:“贤侄!”林若谷斥道:“滶儿!”韩滶的左掌掌硬生生得停在离袁微的右肩不到半寸处,袁微涨红了脸,道:“你干什么!”韩滶微微一笑道:“你这招‘贡工撞山’虽然不错,可委实太平凡了些,敌不过我这招‘山外青山’。”一听这话,袁微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柳云隐约也明白了什么,指着袁微,道:“你——”下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韩滶道:“袁兄的故事编得很好听,可就是漏洞多了些。试想那些盗剑的人既然费尽心机又要挖地道,又在屋里根本不露面,就是不想让你们知道他们是何许人也,他们又怎么会把剑挂在腰上,等你们去追?那人既打昏了你,为何不杀了你灭口,反倒让回你来通报消息,泄露他们的行踪?方才你若在这儿听到我们说得话,就不会编这样的故事了,可惜你连他们挖地道的事也不知道,方才杨师兄出去问有没有人看到那个商贾和他的几个伙计,你便编出了个商贾来,可他既是乔装做商贾,连装都不换一下就在道上招摇,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这都还不算,或是你怕追问你马车中那人的相貌和武功派别,你便说那人的武功极高,你根本没看清那人的出手,可最大的疑点就在这里,既然那人的武功极高,在你还没看清的时候就一掌打在你的肋上,他就根本没有必要在你臂上不疼不痒得划上一刀!”
杨节海在一旁急道:“可是我见着杨师兄时,他确实身负重伤,昏倒在地。”韩滶道:“他确实身负重伤,可你见着他时,他的臂上并没有刀伤,是不是?”杨节海一怔,说不出话来。
韩滶说道:“我见他右臂始终不动就早已生疑了,按说刀伤不会让膀子动也动不得。唯有肩上受了极重的伤才会如此。他必是自己在右臂上划了一刀,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右肩上的伤势。”
柳云朝杨节海怒道:“可是如此?”杨节海低首道:“我见着大师兄时,他右臂上无伤,我把他扶起来,他往右臂上划了一刀,还让我不要说出去,我以为大师兄必有难言之处,就没有多问。”柳云怒极,反冷笑道:“好!好!一个个串起来骗我!”
韩滶继续说道:“我还注意到,你的眼睛始终避着我,就连我方才有意和你说话,你也不看着我。这世上如此怕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黑衣蒙面人。你怕我虽然认不出你的相貌、体型,也看不出你的武功,听不出你声音,却能从眼神中认出是你,因而才不敢看我——有这么多疑点加在一起,我便决定冒险试上一试,看你是否右肩上有伤,却不料,仓促间你使地竟是那招‘贡工撞山’。这便再无可疑了。你,就是那个想来盗走秋声刀的黑衣蒙面人。”
柳云朝袁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来偷秋声刀,那把剑是不是也是你盗的!”袁微扑通跪倒在地,泣道:“师父……我——”柳云道:“你若还当我是你师父,就把实话都说出来,不要再编瞎话蒙骗我了!”袁微道:“方才那番话确是我编的,我只不过是不想师父生气而已,并没有蒙骗师父的意思!”柳云道:“那你为何要来偷秋声刀!”
袁微道:“剑被盗走后,我左思右想,这镖是我接的,也是在我手上丢的。我对不起镖局上上下下的弟兄,更对不起师父。惟有把镖找回来才行。我一人顺着回路找了二十多里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想想交镖的日子近在眼前,到哪儿去寻这宝剑去,当时我真想一死来赎这过失。”柳云道:“你死又有什么用!”
袁微道:“是,我当时也想到了死并没有用,关键是要找出办法来。我想起来保镖的那人说过,若镖丢了,抵多少银子也不够数,除非另陪一把一样的宝刃来。又突然想到了师父和我说过,林伯父的秋声刀也是武林中罕见的宝刃,我便想着把秋声刀先借用一下,待事情了结后,我再细细寻访,一定要那把剑找到,再把秋声刀还给林伯父。”
柳云怒道:“你这个小畜生,我跟你说过没有,江湖中人最重的是道义,对我们镖局的人来说,最重要的尤其是道义。你偷自己朋友的东西救自己的性命,就算能了结此事,我们以后还用在江湖上做人吗!你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干净!”
袁微道:“可我并非为自己,全镖局那么多弟兄,若找不回镖来,大家可不都毁了吗?”
柳云冷声道:“为镖局!说得倒好听。当初你接这笔镖时,若要为镖局好,就不会接了。你护着镖时,若要为镖局好,就不会把镖弄丢。就说这事,你若为镖局好,也就不会来偷刀了。你想着做笔大生意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好让我能把总镖头的位子尽快让给你。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跳出来,要显显本事,好让那些镖师、趟子手服你的能耐。镖丢了,非但你的总镖头做不成了,以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你便要想方设法挣回这张脸去,哪怕是坏了江湖道义,坏了我这张老脸,你也在所不惜,你哪件事是为了镖局好,你全是为了你自己!”
袁微道:“我不全是为了我自己。这些年来,我出外走镖,就凭着一面‘震源镖局’的旗子就能走遍江左江右,几乎连出手历练一下的机会也没有,可镖局的名声是师父你创下来的,我若不做出些大事,等师父引退之后,这镖局可不迟早还得毁在我手上吗!”
柳云道:“可你做出这种丑事来,你以为你是为镖局好吗?镖丢了,我们可以陪,哪怕倾家荡产,甚至陪上性命,只要我们有人不死,将来总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可人家要知道我们是这么才能保住镖局的,他们都会道:‘震源镖局’,不就是那个不守江湖道义,只顾自己苟延残喘的烂摊子吗!呸!’你不是在帮镖局,你是在砸我们‘震源镖局’的牌子啊!”
袁微道:“师父………”
柳云断喝道:“什么师父,我不是你的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徒弟了!”
此话一出,非但袁微大惊失色,便是杨节海也吃了一惊,跪了下来,道:“师父还请三思。”林若谷在一旁听着,本想劝解两句,却一直插不上口,听到柳云竟要把袁微逐出师门,忙道:“小孩子犯错是常有的,改了便好,再给他个机会便是。”柳云道:“不是我不给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给自己机会!”
林若谷道:“其实他想的也未尝不是办法,反正我的那把秋声刀闲着也是闲着,能拿去解这次的急也好,待以后慢慢查访,若能找回剑来,你再把刀替我取回来便是。”
柳云道:“你不要说了,我要这样做了,和这个小畜生有什么区别。我们‘震源镖局’就从没出过这样的败类!收了这样的徒弟,可真比我丢了十次、八次的镖还丢人!”
袁微听到此话,知道已无可挽回,在地上朝柳云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柳云背过身去,看也不看他。袁微站起身来,走出门去,杨节海喊道:“大师兄!”起身就要追,柳云道:“你若出了这屋子,便也不是我的徒弟了。”杨节海只得站住,看着林若谷,满希望他再说两句,劝得柳云回心转意。
林若谷道:“柳老哥——”柳云一伸手,不让他再说,道:“林老弟,我实在对你不起,我若不和袁微说起秋声刀的事,他也起不了这样的歹心。即使你不怪我,我也没脸再在这儿待下去。你就当没我这个朋友吧。”说罢,站起身来,带着杨节海走出屋子。那些镖师、趟子手在院中见袁微飞奔出去,喊他“大师兄”,他也不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都呆站在那儿,柳云走出来,朝他们喝道:“站着干什么!还不走,真要把我张老脸丢尽才走吗!”
林若谷知道多说也是无用,站在厅前的石阶上,看着柳云他们离去。转身对祁寒道:“你自己去随便走走。”又对韩滶道:“你进来,我有话要对你说。”韩滶随林若谷进到屋中,林若谷自己坐下,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你知道我和柳老哥结交多少年了?”
韩滶道:“徒儿不知,只知从我记事起,柳伯父就时常来找师父。”
林若谷道:“不止,总也有快三十年的交情了,三十年来,我们一起应付的事不少,可从没因为什么事红过脸。有道是‘白首相知尤按剑’,江湖上人心叵测,能有一个三十年交情的朋友,要比有三十万两银子还珍贵得多——你知不知道袁微跟着柳老哥有多少年了?”
韩滶摇了摇头。林若谷道:“他和你一样,也是自小便跟着柳老哥,算来他今年三十岁,跟着柳老哥也有三十年了。柳老哥把他当亲儿子看——就如同我对你一样。”
韩滶迟疑道:“师父,徒儿是不是做错了?”林若谷叹了口气,道:“其实要说起来,你也并没有错,若不是你说,这来盗秋声刀之谜,怕是永远也解不开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因为你这几句话,我和柳老哥三十年的交情便毁于一旦,柳老哥和袁微三十年的师徒之情也毁于一旦了!”韩滶心里一省,道:“我,我没想到这些。”
林若谷道:“还不止这些。就这几句话,袁微是毁了,震源镖局毁了,柳老哥自然也毁了,这些你想到过没有!”
韩滶听得冷汗直冒,道:“师父,我——我只图一时说得痛快,委实没有想到这么多。”
林若谷道:“就算你看出袁微的话有假,你也不应该当场便说出来,而应私下里和我先商议一下。你这样直说开去,非但柳老哥的面子上过不去,便是我的面上也有挂不住了。对江湖上的人来说,面子比性命重要,对我来说,和柳老哥的交情比秋声刀都重要。若我事先知道袁微是因为这才来盗刀的,我倒宁愿他把刀盗了去。袁微一向不是歹恶之人,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这下,非但他在震源镖局无法立足,便是在江湖中也为人不齿。震源镖局失了这趟镖,又无补偿之法,势必也开不下去。柳老哥一生的心血就在袁微和震源镖局上,他们都垮了,柳老哥能不垮吗?”
韩滶低头道:“师父,我知错了,那……那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林若谷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补救起来也难了——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祁寒不见林狄,便一人在山庄里随便走走,心中还想着方才的事,袁微说话时确有漏洞,自己本想说出来,但心中一动,觉得有些不妥,不知怎得就没有说出口,反是韩师弟嘴快,抢先说了出来,谜倒是解开了,事情却是越来越复杂,也不知如何解决才好。看林师伯刚才的神色,怕也正是要为这繁心不已。
祁寒心中想着事,脚下就没留神,待抬起头来,见竟到了另一个院中,这个院子与山庄里其他地方的景致都有不同。其他地方虽也清寂,却依旧有草中虫鸣之声,假山和水塘也颇有娱目之处。这院中却杂草不生,不要说假山和水塘,便是块小石头、一个小水洼也没有,收拾得极干净,院中既没有闲人,也没有声音,不似一个尘世间的居所,倒象是个出家人清修的地方。
祁寒怕走到不该走的地方来,便转身想从原路退回去,待走到院门,正巧迎面也走来一个女子,祁寒忙闪过一边让她先进来,那女子却也闪过一边让祁寒先走,两人等了一下,见无人走过去,这才抬起头来。祁寒这才看见那女子的相貌,不过十七八岁模样,见她看着自己,启齿笑了一笑,祁寒自小在家中长大,家里虽有两三个丫鬟,年纪却比他大得多,从未和这样年纪相若的异性这样站着,脸上便是一红,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却大方些,道:“你是祁公子吗?我叫阿越,你来这可是看夫人的?”
祁寒见到她,本以为这是她们小姐的院子,待听是夫人的院子,这才放心些,便道:“这是林师母的居处吗?”阿越道:“是啊,你不知道吗?那你是怎么走过来的?”祁寒道:“我也不知,顺着路便走过来了——你是怎么认识我的?”阿越一笑道:“我听林狄他们说的。他们说你为人谦和,一点没有公子哥的架子,我这一看,果然是这样。”
祁寒不料林狄他们背后这样说自己,也笑道:“什么叫公子哥的架子?韩师弟会摆公子哥的架子吗?”阿越道:“他待我们极好,自然是不会的。我是没见过,不过他们有人在其他人家服侍过,必定见过那样的人。”
祁寒心里一动,正想问;你们小姐呢?她待你们好不好。忽有人在阿越身后稍远处问道:“阿越,你和谁说话,仔细别吵着夫人休息。”
阿越一侧身,道:“阿絮姊姊,是祁公子。”说话间,阿絮已走到近前,道:“夫人身子还不大好,不能见客,你没有和他说吗?”阿越道:“我也以为祁公子是来看夫人的,谁知他是路走岔了,这才到这儿的。”阿絮道:“既是如此,你请祁公子回去吧,夫人一会儿也该醒了。”
祁寒只得道:“在下告辞。”便走出院门,转身见阿絮携着阿越的手,走到门里,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祁寒从未受过这样冷遇,觉得心里好大无趣。
走到一个水塘边,看着塘里的鱼,忽想起那个钓鱼的前辈的话来,便径直出了庄门,绕到庄后,过了竹林,顺着小溪,找到昨日那块石头,却见石上空空,再巡视四周,也并无那前辈的身影。祁寒暗道,定是自己来得太迟,那前辈等不及便回去了。暗想,寻着小溪再往上走,说不定便能找到那前辈的居处,又想到那前辈隐居此处,不想被人打扰,定是更不喜别人找上门去,反正在这儿还要住些时日,待日后再来就是。打定主意,刚要转身离去,忽听见溪水里有“哗哗”的声音,扭头看去,见一只白色的水獭从溪水中浮了起来,一人哈哈笑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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