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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二)

作品名称:碧海吴钩传      作者:袖手风云      发布时间:2010-01-12 10:52:18      字数:11839

第二章得之浑不费力,失亦匹如闲。

白衣青年一路策马南行,又走了一日路。这日午后,顺着条岔路走不多久,迎面便见一座小山挡住去路,沿山脚拐过去,眼前顿时豁然。白衣青年催马上前,便见不远处有条河,隔岸看去,一排垂柳沿河而植,柳条轻拂,随微风摇曳生姿,又垂到水面,与倒影相接,便在岸上水中都染上了翠色。白衣青年心中一喜,暗道:“这便是了。”遂望河水上游望去,果见一竹桥横在水上,桥上站着一人。
白衣青年下马,牵着缰绳走到近前,桥上那人也望见了白衣青年,慌忙迎下桥来。白衣青年见那人衣着整饬,面目俊秀,却并不认得。那人也上下打量了一下白衣青年,方拱手道:“可是祁师兄?”白衣少年也拱手道:“正是祁寒。”那人喜道:“我算度着祁师兄今日也该来了,要不,我又要在这桥上多等一天了。”祁寒问道:“兄台是……”那人笑道:“瞧我这人,一高兴,连我是谁都忘记说了。我叫韩滶,奉师父之命前来迎接祁师兄。”
祁寒早听父亲说过林师伯除了有个女儿外,平生只收过一个徒弟,便也笑道:“原来你就是林师伯的徒弟,那我应该喊你师兄才对。累得师兄在这儿久等了,真是抱歉地紧。”韩滶道:“有甚累的,左右不过是出来吹吹风,凉快凉快罢了。咱们也别师兄师兄的推个没完。师父一直念叨着你。我也知道你大我半岁,我唤你师兄,你答应便是。若你还看得起我,就唤我一声韩师弟,怎样?”祁寒笑道:“那便从命了。”
韩滶一转眼看到了祁寒身后那马,走过去细细打量了一遍,赞道:“真是好马,不知有个名字没有。”祁寒道:“这马一身淡淡的青色,只在肚腹上有些白色的毛,故有个名字,叫‘雪芭蕉’。”韩滶道:“好名字!名字好,马更好。”
祁寒道:“说来,这马还是我前几年林师伯托家父送给我的,本来家父嘱咐我衣着简便些,又让我不要带这马来,免得路上招人耳目,但这马从小就和我一起长大,况江湖上人又不会认得,所以我还是带了来,也亏得有这马,不然要累你在这儿多等两天了。”韩滶道:“那我要好好谢谢它才是,待会儿给它上等草料,让它吃个饱。”说罢,一手从祁寒手中接过缰绳来,一手携着祁寒便向桥上走。
二人走过竹桥,穿过那排柳树,便见两边杨柳夹道,顿入一片清凉。道头便是一座庄园,大门上有一匾,上书“络藤山庄”四个字。祁寒道:“想不到江湖上声名卓著的络藤山庄竟是这样的幽静所在。”韩滶道:“络藤山庄本不在此处,这儿不过是一个别院,后来师父年岁渐长,不喜喧吵,却爱寂静,便将络藤山庄移来此,除了三五好友,江湖中人也多不知道络藤山庄便在此地。”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山庄,韩滶将马交给仆役,吩咐他们好生照料,自己带了祁寒来到替祁寒准备好的房间。仆役送上茶来,二人坐下喝茶。祁寒问道:“林师伯呢?怎么没见着他?”韩滶道:“前两日,师父的一个好友叫柳云的,来找师父……”祁寒插口道:“柳云?莫不是江西震源镖局的总镖头柳云?”韩滶道:“正是。他保得一趟镖不知怎的弄丢了,便来请师父帮忙,师父本已不想再过问江湖上的事,碍不过情面,只得答应了。临走留下话来,让我好生照顾祁师兄。他快则三四日,慢也不过五六日便回。”祁寒道:“不知是什么人劫的镖,竟要林师伯出面。”韩滶道:“详情我也不知,只是柳云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久已不亲自保镖,只需在镖车上插上‘震源镖局’的旗子,也能在江南通行无碍,这次非但亲自出马,还把镖给弄丢了,事情倒也不简单呢。”
祁寒问道:“林师伯、林师母的身体还好吗?”韩滶道:“师父的身体依然如昔,师母的身体却时好时坏,今天本想请祁师兄先去拜见师母的。但这几日师母的身子骨似是不大爽利,只得作罢。”祁寒点头称是。韩滶见祁寒面上似有担心之色,便道:“师母病情并不碍事,师父开的药都颇见效,丫鬟们服侍得也很尽心,师母的病总归会好起来的。反正祁师兄在这儿还要待些时日,等师母好些我就领你去见她。”
二人说了会儿话,韩滶陪着祁寒用过晚饭,便让祁寒在房中好好休息。

第二日祁寒醒来,天色已是大亮。待用过早餐,刚要托人去找韩滶,韩滶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祁寒便用手拍了拍祁寒的右肩,笑道:“祁师兄睡得还习惯吗?”祁寒道:“在路上赶了几日路,不免有些困乏,睡得连时辰都忘了。”韩滶笑道:“那是最好。”又对祁寒道:“今日我本想领着祁师兄在庄里庄外好好转转,但刚才有人来禀,说田庄上有些事情,师父不在家,这些事只能由我去办,所以……”祁寒抢道:“你尽管忙去,若有需我帮忙的,只要言语声就行。”韩滶笑道:“只是些小事情,等有了什么大事,再请祁师兄帮忙不迟。”说着,吩咐一个仆役叫林狄的好好照顾祁寒,便匆匆离去。
祁寒一人在房中,翻了几页书,甚觉无聊,本欲起身在庄中走走,但又想到在这路径不熟,万一闯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岂不尴尬。便问林狄附近可有什么可以地方可以游览,林狄道:“要说有什么地方,这庄后的景色象是不错,老爷时常去那走走。祁公子要想去,我可以带您去。”祁寒笑道:“不用了麻烦你了,我只一人随处逛逛。”林狄道:“祁公子想随处逛逛自是不妨,可若走到一座竹林,就要回来,切记不要再往里走了。”祁寒奇道:“那是为何?”那林狄道:“好象里面有野兽出没,因而大家都不敢往那竹林里面去。”祁寒道:“我知道了。”
林狄带着祁寒向庄门走去,祁寒见一路上院中都没什么人,不似昨日来时的模样,便道:“今日庄中人为何这样少?”林狄道:“是韩少爷走时带了几个人去田庄办事。又让剩下的人去老爷书房那儿,老爷平日喜欢在书房看书,韩少爷吩咐把那儿打扫干净,以备老爷回来时用。”说着,已到了庄门口,祁寒让林狄回去,便自己一人出了庄门,绕过庄子向后面随处逛去。
庄后一条碎石路蜿蜒在长草间,路旁繁花绿柳,观之不尽,间有两三株古木,高可参天,冠盖如亭,偶有几缕阳光从枝中透过来,热气也早被枝叶滤去,照在路间只觉斑驳可爱。
祁寒信步而走,也不知走了多远,就见前面有片竹林,皆是拇指粗的竹子,纤细修长,翠色欲滴。祁寒心下甚喜,正要走进去,忽地一省,想起了林狄的话来。待要往回走,看看天色还早,心想若韩滶还没回来,空坐着未免还是无聊,不如进去看看,要有什么豺狼之类的猛兽,或是蛇蝎之类的毒虫,便顺手把它们除了,也省得辜负了这片好风景。
祁寒进了竹林,四下打量,却并未见到什么异常。心中一笑,暗道:定是林狄他们以讹传讹了。往竹林里走了几步,耳中似是隐约听到了有流水的声音,便穿过竹林,顺着条小路拐了几拐,那流水声更响了。又弯过块石头,便眼前一亮,果然有一条宽可尺许的小溪。祁寒跳过去,见溪水清澈,忍不住掬了把水,喝了两口,只觉甘冽异常。祁寒心道:这样的景致连个苍蝇也见不到。如何会有毒虫、猛兽出没。一边想着,一边循着溪水往上走。
走了半晌,忽见前面有块大石,溪水绕石而过,石上长满了青苔,顶上却坐着一人,竹箬笠,绿蓑衣,手中拿着根细长竹竿,似是正在钓鱼。
祁寒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道:“前辈请了。”那人却如没听到一样,并不答话,眼睛也依旧盯着溪水,瞥也不瞥祁寒一下。祁寒想起在家时,父亲曾告诫自己,江湖上多得是奇人异士,且多有怪癖,切不可轻易得罪他们。便也不说话,站在一旁看那人钓鱼。见那人花白胡子,面容清矍。再看他的竹竿,却见竹竿上既无鱼钩,也无长线。只光秃秃一根竿子,垂在水面之上。大石上还放着个木盆,贮满了水,想是用来放鱼的,里面却一条鱼也没有。
等了也不知多久,那人忽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都半天了,为何还钓不着鱼呢?看来今天又要饿肚子了。”祁寒忍不住插口道:“象前辈这般钓法,定是钓不上鱼的。”那人这才看见旁边还站着个人,不由一惊,站起身来问道:“你是谁?”祁寒又施了一礼,道:“在下祁寒。”那人翻起双白眼,说道:“祁寒……祁寒是谁?我不认得你啊。你来找我做什么?哈,我明白了,一定是你站在旁边,影响了我钓鱼的兴致,我这才钓不到鱼,你说是不是?”不待祁寒辩解,又道,“既是如此,你就得赔我条鱼了。你说我这钓法钓不上鱼?那你来,我见见你是怎么钓的。”祁寒道:“我是曾钓过鱼,可钓鱼要有鱼饵、鱼钩、鱼线,象这样既没有鱼钩,又没有长线,晚辈就不知如何钓了。”
那人听了祁寒此语,嗤道:“钓鱼要用钩和线吗?这倒真是个笑话了。”说罢,看准了一条鱼,竹竿向水里一沉,手腕一抖,用竹竿在那鱼的鱼腹上一弹,那鱼竟和着片水花,飞到了半空中。那人不待鱼落下,提起竹竿,又在鱼背上只一点,鱼便落到了水盆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祁寒道:“看见了吗?钓鱼一根竹竿就够了,要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祁寒心中一动,隐约觉得此话有些道理,刚想再问,却见那人俯下身去,望着在盆里游动的鱼说道:“委屈你了,让你有家回不得,却局促在这个小木盆里。罢了,今日也不是一定要填饱肚子,只不过为了争口气。既然你已帮我争了这口气,再要吃你岂不是不近人情?还是放你回去吧,就算请你在这做了回客,招待不周,莫怪、莫怪。”说完,抬起木盆,连鱼带水都倾入了小溪中,又抬起头看着祁寒道:“你还不走吗?莫非要陪着我在这儿一块饿肚子不成。”
祁寒道:“不知前辈住在何处,容在下回去取些酒食再来拜见前辈。”那人道:“我不爱什么酒食,只喜欢吃鱼。今日被你打扰了一回,非但钓鱼的兴致没有了,连吃鱼的兴致也没有了……不过——”那人低头想了一下,道:“你虽然有些不懂装懂,但现在象你这样尊敬前辈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我倒很想和你说说话——”又望望天色,此时明明是日在当空,他却自言自语道:“时候不早了,太阳一下山,就看不见路了,我可得早些回去歇着。”说着,左手拿着鱼竿,右手拿起木盆,从石上跳下,便沿着溪水上游走去。
祁寒喊道:“前辈!”那人头也不回,只说道:“今日不和你说了。明天早上,你再来此处找我,我自有话和你说。不可告诉其他人,记住了!”那人边走边说,顺着小溪拐了几拐,便不见了踪影。祁寒在那儿又站了会儿,觉得此人果是怪异,行事处处不与常人相同,多半是隐居此地的武林前辈。定是他怕人惊扰,因而在竹林附近做了些手脚,好让人不敢到这来。只是别人倒也罢了,林师伯却为何也不知他隐居此处,倒是奇怪。
想到这,祁寒看看天色,已过了正午了,便一路向回走去。出了竹林,向原路走了十几步,忽听见后面有些声响,转身一看,见有个人影在林中一闪,本以为是方才那人,却又不是,看身形,倒象是个女子。祁寒正要去看个究竟,就听到有人远远喊到:“祁公子!”不一会儿,就见林狄跑了过来。林狄喜道:“祁公子,我正到处找你,还以为你进到那个竹林里去了。”一边说一边指着那竹林道:“就是那竹林,可千万别进去了。”祁寒笑了一笑,道:“有劳你了。韩师弟回来了吗?”林狄道:“回来了,不光韩少爷回来了,老爷也回来了。”祁寒喜道:“林师伯也回来了吗!”林狄道:“韩少爷在半路刚好碰到老爷他们,便一起回来了。老爷唤我来请祁公子去正厅相见。”
林狄便领着祁寒回到庄内,又径直向正厅走去。还未走到正厅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笑道:“定是寒儿来了。”话音未落,祁寒就见一人从厅里迎了出来,面目虽然苍老了些,却正是师伯林若谷。祁寒上前一步,拜下道:“侄儿叩见林师伯。”林若谷忙将祁寒扶起,道:“怎么跟你爹其他的都没学会,倒学到这些个繁文缛节。”说着,上下仔细打量了祁寒一番,喜道:“比我四年前见你时,又健壮许多了。你爹身体还好吧!”
祁寒刚要答话,就见又有两人从厅里走了出来,一人是韩滶,另一人六十多岁,却仍面色红润,步履矫健。那老者道:“这便是祁大侠的公子吗?”林若谷对祁寒道:“这位江西南昌府震源镖局的总镖头柳云柳老爷子,也是你爹的好友。”祁寒恭身道:“柳伯父。”柳云笑道:“好!好!真是活脱脱你父亲当年的模样。”
众人来到厅内,便在厅上吃了酒饭,自有人送上茶来。又说了会儿闲话。林若谷对韩滶道:“滶儿,你把昨晚之事再说一遍,也让寒儿听听。”韩滶道:“是。”便对祁寒道:“祁师兄,昨晚你歇息了,我便也回到自己的房中。因昨日见到祁师兄,又谈了那么些话,心中不免有些兴奋,迟迟睡不着觉。刚一闭眼,就听到前窗外有极细微的声响。我的房间紧帖着师父的书房,自是不敢怠慢,便悄悄起来,从后面窗子钻了出去,轻轻窜上房顶,就见一人的脚钩在另一边的屋檐上,正以招‘玉帘倒挂’式向书房里探看。我正想看仔细些,却不料那人极是警觉,我一上屋顶他就察觉了,身子往下一翻,乍一落地就向外急窜。我这才看到,那人一身黑衣,面上蒙着块黑布,身形、面貌都看不清楚,便忙追了上去。那人轻功也不弱,直等追到庄外,快到那座竹桥才渐渐迫近了些。那人定是见迟早要被我追上,忽地一转身,向我一拳击来,我让开此招,与他打了起来。那人的拳法劲力十足,应该是武林中有名号的人物,但招式却一般,如同普通拳师使出的招式,不象是不会更高明的武功,倒似是有意掩藏自己的家学渊源。我问他话,他也不开口。依我预料,若他使出本门武功,我最多不过略胜他半筹,但他以寻常武功对我,我却十几招后便占了上风。我使出了招‘山外青山’,他却以一招极普通的‘贡公撞山’式相迎,终于被我一掌击在他右肩上,将他打得往后退了数步,我本就没想下杀手,只不过想擒住他问个明白,他却借着这一掌之力,忽地望后一跃,跳入了河中。我待要追下去,却一省,暗道不要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才好。顾不上再管那人,忙跑回到书房,却见师父的物件都没少,这才舒了口气。”
林若谷问道:“那你料想那人去我书房是为何物呢?”韩滶道:“师父的书房虽有不少名贵古玩,但从那人的身手来看,不是普通小贼,不应是冲着这些来的。那人既然敢到我们络藤山庄来偷东西,若我猜得不错,必是冲秋声刀而来。”
祁寒道:“秋声刀?不就是林师伯当年行走江湖用得那把宝刀吗?”林若谷道:“正是,想当初我与你父亲既出同门,又志气相投,早年便一同行走江湖,凭着他手里的那把长扬刀和我手里的秋声刀也算是十数年未逢敌手。但我归隐此处后,武林中就只有你父亲的长扬刀还在行侠仗义。如今我老了,那把秋声刀也就只能放躺在书房安享天年吧。”
柳云笑道:“要说起老来,我长你四岁。要说安享天年,我的那柄金背砍刀出道还早你六年,早该安享天年去了。你只不过是养精蓄锐罢了,若论起来,如今这江湖上能敌地住你‘秋声刀‘的人,还真屈指可数。”林若谷也笑道:“前两日你来喊我帮忙时,说得还不够多吗?又说了这么些好话,是不是想让我重出江湖,和你开镖局去?”柳云笑道:“若是你肯和我开镖局,恐怕别的镖局从此后再无生意可做了。”二人说笑了几句,林若谷又对韩滶道:“你继续说下去。”
韩滶道:“我见书房中师父的物件未少,尤其是秋声刀仍在,这才放下心来。便通宵不敢合眼,守在一旁。好在一夜无事,再无旁的动静。我见此事急迫,生怕那人只是来探探路的,若再有人来,万一秋声刀有个闪失,如何能向师父交代。今一早我将秋声刀藏在师父的密室中,又吩咐仆役们在书房周围严加防范,便去找师父,好请师父定夺。我怕一时找不到,便带了几个人出来,分头去找,好在我在路上碰见了师父,不然今晚如何护好此刀,却是要大费番周折。”说罢,又对祁寒深施一礼道:“祁师兄,今早来不及细说,只能托田庄上有事,祁师兄不要怪我。”祁寒忙还礼道:“我怎么会怪你。怪不得我出庄门时,见院中的人不似昨日那样多。”
韩滶又道:“其实说出来祁师兄不要生气。我没和祁师兄细说,固是因为你远道而来,还未休息好,因而不想祁师兄太过烦心。还因为昨夜我思来想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我从未见过祁师兄,怕万一有人是冒祁师兄的名前来,实为盗刀,岂不槽糕。所以更想把师父找回来,好认个清楚。”祁寒笑道:“我不会生气的,若是我身上担负了这样大的干系,也会象你一样谨慎小心。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不是昨夜还有几分疑心那盗刀人是我?”韩滶也笑道:“不瞒祁师兄,我昨夜正有此想,那人怎么也不开口,我便怀疑他是我的一个熟人了。今早去你房间,先拍了一下你的右肩,见你无恙,这才知道不是。冒犯之处,还请祁师兄原谅小弟。”说着,笑嘻嘻地又施了一礼。
柳云在一旁对林若谷道:“祁大侠生的好儿子,你收的好徒弟,若是将来能象你和祁大侠一样联手行走江湖才好,我看以他们的机智武功,不在江湖上做出番大事倒真是怪事了。”林若谷笑道:“他们自是应比我们强。我退隐此处,也就是给他们自己闯出条路的机会,好让他们不用在我们的羽翼下长大。我看,你也不必再做镖局这苦差事了,你那大徒弟,人称‘鱼鹰子’的袁微不是很不错吗?我虽有几年没见着他了,却听说他陆上、水上都去得,黑白两道也都有交情,一身功夫更甚是了得。不如你就将这总镖头的位子让给他,自己好落个清闲自在吧。要不,你如嫌闷,就干脆搬到我这儿,我这儿虽粗陋了些,还可勉强度日,咱们老哥俩整日喝喝酒、下下棋、聊聊天,岂不快哉?”
柳云苦笑道:“我怎会不知要清闲自在,这么多年了,名也有了,钱也不缺,若是按我的本意,早想将这总镖头的位子让出来了。但镖局里有些事情还缺我不得,我那大徒弟虽然这两年越来越象个总镖头的样子了,但遇事多会急躁,经验上也欠些火候。如今我虽名为总镖头,但局中的事务都由他管,我总想着再让他历练历练,要真是什么事情都不需问我,他自己都能办好了,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来和你喝酒聊天了。”说着,叹了口气,“可现在还不成啊,你瞧这件事,连我都办砸了,他又能怎么样?”
韩滶道:“师父,我倒忘记问了,柳伯父那件事办好了吗?”林若谷摇了摇头道:“那笔镖是在徽州府附近丢的,惊鸟林就在旁边,恰好我和惊鸟林的大当家岳英有些交情,便和柳老哥去惊鸟林问了一声。岳英说他们并没有劫那笔镖,也不知是谁做的,但既然有人说也不说一声,就敢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这事,他们也决不能善罢干休了。岳兄弟已派人四处打探,柳老哥也把他手下的镖师和趟子手都派出去探听消息了。应该不久就会有信过来。”
韩滶道:“不知是怎么一笔镖,又是怎么丢的,师父能不能跟祁师兄和我说说。”林若谷望着柳云道:“柳老哥,能不能说?”柳云道:“说吧,镖都丢了,我还怕丢人吗!给孩子们说说,让他们长些见识。”林若谷道:“你说还是我说?”柳云略一思忖,道“我来说吧,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我说仔细些,这两个孩子聪明,说不定能听出些名堂来。”
便喝了口茶,想了想,这才说道:“十天前,也就是六月初二,我正在房里闭目养神,我那大徒弟袁微走了进来,说他刚才接了一笔镖。镖局里每天接的镖没有七八笔,也有五六笔,他自是不能每接一笔都和我说一声,我见他来了,就知道这镖必定非同一般,便问他是什么镖。他说是把剑……”“剑?”祁寒问道。“不错,是把剑,当时我也吃了一惊,我保镖保了一辈子,还没保过一把剑。我问他是什么剑。他说那人说剑没有名字,他也不识这是把什么剑,只是方才验镖时,见那把剑寒气逼人,他亲自试了试,当真能够削铁如泥,竟是把江湖中难得一见的宝剑。”说着,又转对林若谷道:“照这说法,那把剑和你的秋声刀也差不多了。”
柳云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问他镖费是多少。他说是十万两银子,半个月内送到应天府,方才已付了银票了。我听了又是大吃一惊,十万两银子,几乎是我们镖局三年的纯利。我再看那银票,确是如假包换的山西惠顺钱庄的银票。我便让他把那把剑拿给我看看,他说镖已装上匣子,贴封上封条了,照我们镖局的规矩,镖验完后就要当着雇主的面,把封条贴上,待镖到了该到的地方,再当着接镖人的面,把封条打开,待对方验完,确认无误了,方才是护镖成功。镖一贴上封条自是不能再看了。我问来保镖的那人呢,他说已经走了,我问那人长什么样,他说那人三十多岁,除了精瘦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时,我心里的火腾得就冒起来了,说你那镖已封了,钱已收了,那人也走了,什么都说好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为什么早不过来和我商量!”
林若谷道:“你也不用怪他了,他也是为镖局好,又想做出些事情让你看看。或是对方催得紧,他来不及请你出来也不一定。”柳云点头道:“他那日也正是这么说的,他说那人行色匆匆,催着他们验好镖,封上,交了银票就走了。我的火气这才下去些。便问这剑抵是多少银子。他说那人称这剑是无价之宝,若丢了,除非另陪一把一样的宝刃,否则抵多少银子也不够数。我一听这话,反倒冷静下来了。要知这剑不比其他的货物,若是金银玉石之类,会来劫镖的多是小贼,凭着我震源镖局的旗子,还有我的大力金刚手和手中的金背砍刀,并不难应付。可这宝剑可是江湖上人人都想要的好东西,万一风声露出去,保起来可比其他货物都要难上百倍、千倍。我立刻吩咐袁微到前面去,让所有的镖师和趟子手都严守秘密,谁也不得透露半点消息。又仔细思忖,觉得这笔镖非得我亲自出马不可。便让他们另备了些货物,装了几镖车,做出是象是要保这些货物,而把那把剑夹在其中。又想到我已很久不亲自保镖了,怕一露面反倒引起别人的怀疑,便乔装做一个普通镖师,连金背砍刀都没带,只带了把普通钢刀。对外仍说这镖是袁微保的,这才上路。”
“袁微本想坐船,顺着长江一直到应天府。但我们震源镖局和长江十三坞的交情只是一般,普通的镖他们或许不会过问,但若他们得知保得是把宝剑,难免不会生事端,且舟上局促,万一有什么变故,施展不开,极容易被敌人所乘。我又想到惊鸟林的岳大当家和林老弟有些交情,我们每次从旁边过都很照顾。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也不会容许其他人动手,便决定走陆路,取道惊鸟林所在的徽州府去应天。一路上,我们丝毫不敢疏忽,但直到了徽洲府附近,竟一点事没有。大家见快到徽洲了,心里不免有些松懈。那天晚上,我们在李家村的客栈里投宿。那家客栈虽是李家村唯一的客栈,却收拾地很是齐整,我们每次南来北往,都要在那儿住,因而从掌柜的到伙计都熟得很,从没出过岔子。那天也真是不巧,客栈里东边和西边的房子都住满了,只有北面的一溜三间房还空着,我便让袁微守着剑匣,住在中间的房里。我和几名镖师分住旁边两间房,其他的镖师和趟子手都在院里和屋顶守着,明里是护着镖车上的货,实际上是护着袁微住得那间房。”
听到此处,韩滶点头道:“柳伯父的这番安排也算是极周密的了。”
柳云叹道:“当初我也这样以为。心想这样安排,不说万无一失,也是十拿九稳了,谁知……唉!那天夜里,我正在房里歇息,忽听到院里有人斥道:‘谁!’我一提手边的钢刀,推开门便闪了出去,却见院子里的镖师和趟子手都拿着兵刃,看着院门。我再一瞅,却见袁微也在那儿,忙问你出来干什么?他说听到院子里镖师的呵斥声才跃出来看看。我对他道,还不快到屋里去,护剑要紧。他一进到屋里,却大喝了一声‘师父!’我就知道有些不妙,忙进去一看,就见原来放在桌上的那个剑匣已经不见了。屋子朝北的窗子却开着,我见屋里没有可容人藏身之地,忙和袁微忙从窗子那儿窜了出去,越过客栈的后围墙,却见后面是一片空地,但放眼看去,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和袁微又分头追出三、四里路,仍是什么也没找着。这剑,就这么莫名其妙给丢了,连对方是谁都看见,你们瞧我这脸不是丢大了吗!”
韩滶道:“那院中镖师的呵斥声是怎么回事?”柳云道:“后来我问他们,他们说忽见门外有条黑影一闪,接着镖车上的一盏灯笼被打灭掉,他们才喝出声来,那条黑影就不见了。我问屋顶上的人可曾看见那黑影,他们说并没有看见,我又问他们可看见什么人进出袁微的屋子,他们也说没看见。但这倒不奇怪,院子里的人喝出声后,他们一定是注意着院中的事,屋后的动静他们自然察觉不到。我走了一辈子镖,想不到到老了,还中了这种调虎离山的计。”
韩滶道:“若真是有人乘那片刻工夫,从后窗进到屋中盗剑,再在柳伯父追出来之前便走得无影无踪,那此人的轻功当真了得。”林若谷道:“我在想,会不会昨夜来此盗剑的那人和劫去柳老哥镖的那人是同一人?”韩滶想了一想道:“我自信凭我的轻功,绝无法那样人鬼不知地将剑盗去。昨夜那人的轻功还稍逊于我,因该不是同一人。”柳云点头道:“不错,我也觉得那人的轻功有些太骇人了。”
林若谷忽道:“说起绝顶轻功我倒想起一人,柳老哥你想到没有?”柳云迟疑道:“你说是他——花影动?”林若谷道:“不错。就是花影动。”韩滶奇道:“花影动?这名字怎么这么古怪?”林若谷道:“花影动并不是他的名字,江湖中人恐怕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七八年前,江湖中出了许多起窃案,都发生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被偷的不是什么财物,却是他们的武功秘籍,。凭那些名门大派中高手的眼力,竟都不能看见来窃盗的究竟是何人。有人只觉地上的花影一动,那人就从身边掠过去了,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这才送了他个绰号,叫‘花影动’。只是这花影动也极是会审时度势,他几个月间,做了这么多起案子,见那么多大门派要联手拿他了,竟收手不做了,这些年来再无声息,也不知此人现在究竟在何处。”
柳云道:“我也曾想到是他,但若是此人,当真就无处可以追查了,因而只能把这念头放下,再做其他想法。”
祁寒一直在旁闷不做声,这时忽然说道:“那人轻功绝好是一种可能,但也可能他根本没离开客栈,那柳伯父和袁师兄没找不着他也就不奇怪了。我觉得这客栈中有些可疑。若能派人再去那客栈仔细探查一番就好了。”这话说完,柳云刚要答话。有个仆役在厅门外禀道:“老爷,庄门口有十几个人,说是江西震源镖局的,要求见柳老爷。”林若谷道:“请他们进来。”不一会儿,从门外走进五个人,向林若谷和柳云见过礼,柳云起身问当先一个青年人道:“杨节海,你们可打探出什么消息?”杨节海道:“我们分头寻去,找了四五十里,没见什么线索,怕师父急,先回来向师父禀报一声,看师父有什么交代再说。”柳云道:“李镖师、陈镖师他们都来了?”杨节海道:“都来了,他们也没找到什么信,都在门外侯着呢。”
柳云道:“你大师兄呢?”杨节海道:“大师兄不让我们跟着,一个人往回路寻去了,说是怕对手出我们预料之外,劫了镖反往回走。”柳云颔首道:“这考虑的也是。”便又道:“你们都下去歇息吧,待我和你林伯父商量好了再说。”几个人应了一声,便往外走。柳云突然想到什么,道:“节海,你留一下。”
杨节海转身回来,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柳云道:“方才你祁师兄说了句话,我觉得大有道理。你一向谨慎周密,我想让你再去李家村的客栈,好好打探一番,记住,把那天客栈里住了什么人,有什么异常,都打听明白了,然后速速来此告诉我。”杨节海答应一声,出了厅门。
柳云这才对祁寒道:“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一点,但一来那客栈是我们的熟户,我那日住下之前就注意看过了,从掌柜的到伙计,都没有生面孔。二来我们那房靠北,与东西两边房相去有些距离,那人要拿着剑匣还在客栈中,很难不被院中的弟兄发现,所以我并未朝这多想。不过我觉得世侄提醒得也对,现在一点头绪没有,多查查多找找总是好的,等节海探听了消息再说吧。”又对林若谷道:“只是要麻烦你了,你这络藤山庄本是极寂静的地方,现在我带了这么多人住这儿,可吵着你修身养性了。”
林若谷笑道:“你既然知吵着我了,就该早些把剑找回来,你以为我欢迎你们来吗?”柳云也笑道:“你肯帮忙,这剑自然能找得回来,你若不肯,我也只好领着震源镖局的上下老小,在这儿吵你一辈子了。”
四个人又说了会儿话,林若谷见柳云有些疲惫,便领着他去客房休息。留下韩滶陪着祁寒在厅里说话。待安顿好柳云回来,见他们二人谈得正欢,不由心下甚慰,便对韩滶道:“滶儿,你累了一天一夜,也辛苦了,先去房中歇息吧。四年未见寒儿了,我想和他说些话。”韩滶道:“师父也请早些歇息了。”便出了正厅。
林若谷望着祁寒,忽觉鼻翼一酸,半晌说不出话来。祁寒见林若谷神情有些古怪,面上也颇是暗淡,全没有方才和柳云谈笑风生的模样,以为他使为林师母的病在担心,便道:“我本来应该一来就去拜问林伯母的,但听韩师弟说林师母的身体有些不爽利,不方便见客才作罢。不过我想林师母一定不会有事的,待三五天后,她身体好了。我就去拜见她。”林若谷道:“你林师母的身体虽然时好时坏,却并无大碍,这几天想是天气闷热,中了些暑气,休息休息就好。”
祁寒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师伯你精通医道,下些药,自然就药到病除了。”林若谷听到“医道”、“下些药”这些字,更勾起了心中的事来,不由心中又是一痛,闷了一会儿,想着不能在孩子面前太过失态,整整面容,才道:“你可知你爹让你到我这儿来是为什么事?”祁寒道:“爹只是吩咐让我来住些日子,好受些林伯父的教诲。”林若谷道:“是我写信给你爹让你过来住些时日的,至于为什么让你来,就连你爹我也没说——你爹的‘疏雨刀法’和‘落霜指’你可学会了吗?”祁寒道:“父亲都已传授给我了,只是我功力不够,领会得也不够深,这两种武功的威力怕是只能施出三四成来。”
林若谷点头道:“那已相当不错了,练武不是急的事,需慢慢领悟才行。那‘疏雨刀法’和‘落霜指’招式精微,要速成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当年我和你父亲同出自一位武林异人门下,我们都学会了‘疏雨刀法’,至于拳掌上的工夫,他习的是‘落霜指’,我练的是‘回风舞雪掌’。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想找个一两年时间互相切磋一下,希望能将‘落霜指’和‘回风舞雪掌’融成一门新的武功,就是不行,也可以将这两门武功参研得精益求精些。但竟抽不出这样地时间来。现在我倒是闲得很,你父亲却忙于北方武林的事情,挪不开身,这心愿也只好放在你们身上了。”
说到这儿,林若谷停了一下,看着祁寒,说道:“这次我喊你来——就是想把‘回风舞雪掌’传授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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