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清香(二)

我总听母亲谈二哥儿时病重，生命垂危，她独自抱着二哥坐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又冷、又怕、又茫然无措。幸好那时候医生值夜班都是坐在办公室里不睡觉的，一有事去喊立即实施抢救。奶奶总说二哥已经“不行”了让母亲别再喂药了，可不甘心的母亲总是在奶奶说二哥“不行了”的时候将一匙药液灌进二哥的嘴里。就这样，在奶奶的担忧里，在医生及时抢救下，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二哥竟然摆脱了死神纠缠的魔爪，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和我们亲爱的父母、哥哥姐姐与我一起只是偶然地感冒、肠胃不适，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我们平静地一起生活，病魔在母亲五十二岁时再次光临到母亲的身上。那一年，一向身体健康的母亲的肛门附近长了几个小疮，她先是在家里休息，可是，家里的药物只有一些感冒、清热解毒的药，母亲趟在床上，我在院子里切菜喂鸡，我的刀切在菜上，也好象切在母亲的伤口上，好容易待到大哥下班回到家母亲才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母亲的病是发炎的疮需要手术治疗，先住院观察一晚明天再决定动手术的事宜。
那天晚上因为伤口疼痛难忍，母亲让我与二哥去请值班的护士来为她打一针止痛针止痛。也不知是为什么？那位护士的脸阴沉沉的，我与二哥站在床尾让她打针，只听一声让我们胆战心惊的闷响，我诧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作为一位救死扶伤的护士我们请她来原是为病人解除病痛的，难道为病人解除病痛就是这样解除的吗？她却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打完针径自出去了，我与二哥忙去看母亲，只听母亲呻吟道：“这个女人怎么打得这么重啊。”
母亲打完针不一会儿，大哥与嫂嫂来看母亲，我与二哥气愤地向大哥谈了刚才母亲打针受到了很大的罪，嫂嫂去护士值班室看了看，为母亲打针的那位护士却是嫂嫂的远房堂妹。那个护士看到我们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那天夜里，母亲的疮口已经破了，第二天打完吊滴医生说不需要做手术吃几天消炎药就没事了，母亲请医生开了些药便出院了。母亲住院时的医院设施与二哥病重时早已今非昔比了，可是竟然有那样态度恶劣、医德低下的护士，让我至今都不由得为她感到羞耻！真希望她能静下心来认真地检查自己，不要再让患者遇到。幸而，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与我的家人没再遇到那样医德低下的医护人员。
一向身体健康的父亲五十九岁那年的一个冬日的早晨，因为家里煮猪食的大铁锅坏了，父亲去重买时突然病倒。等我闻讯赶到医院时，只见父亲口眼歪斜、流着口水，见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父亲忘了自己的病痛安慰我：“别怕，爸爸没事。”
这时候医生对我们说出了父亲患的是何种病让我们感到既害怕、又陌生的词儿—中风，并要求父亲住院治疗。附近的那位叔叔把父亲从门诊部背到了住院部，却被告知没有床位了，那位叔叔只好把父亲从住院部背下来。正准备转院，却遇到了父亲从前教过的现在任这家医院住院部部长的学生窦院长，窦院长问父亲：“罗老师，你怎么了？”
父亲无奈地笑道：“我生病了，周医生说是中风，需要住院治疗，可住院部的医生却说没有床位了。”
窦院长笑道：“你们上来吧，我来想办法。”
就这样，父亲住进了医院，姐姐、姐夫和二哥工作忙、大哥与嫂嫂的生意也很忙碌，由母亲在医院照顾父亲，我在家里做好饭菜、伺候好牲畜后把饭菜送进病房让父亲母亲吃，晚上，我到病房与母亲一起照顾父亲，很晚了，才回家休息。
父亲生了病，身体不能动，生活起居都必须由我们照顾，有时甚至是大小便失利，好强的父亲既羞愧、又难过，有一次竟对我们说：“我恐怕是要去见马克思了。”
我们听了很难过，笑骂他：“胡说，安心养病，很快就会好了。”
吃饭时，为了不弄脏衣服，我们找来了一些报纸，从中间挖了个洞后套在父亲的脖子上再喂他饭菜，我见状笑道：“现在见不到马克思了，你已经被我们用枷锁套住了。”
母亲笑了，父亲笑了，就连病房里的病友们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