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清香（一）

生命的脚步刚迈进新的一年,我便想剪去留了多年的长发,回复从前那一个齐耳、简单、清爽不经染烫的短发。四年了，我从未动过将头发剪短的念头，一来爱人喜欢我长发飘逸、温柔可人的样子。二来我长得娇小玲珑，刚见到我的朋友们都以为我才十八九岁，若剪短了头发他们以为我只有十五六岁呢！然而，我还是想把它剪短，那一缕夜里的清香早把我留在十五岁时那个散发着一缕清香的夏日的夜里了！
十五岁的那个夏日的清晨，刚初中毕业的我随二哥到离家六十多里的他工作的单位“度假”，第二天，我们兄妹俩换洗了衣服，晚上二哥让我帮他整理衣箱，我在衣箱的一侧发现了几个窄窄长长的纸袋，我把它们拿出来好奇地打开一看却是细细长长、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不只是什么的小细物，我好奇地问二哥：“这是什么？”
二哥笑了：“这是香啊！”
我奇怪地看了看，这是香？母亲平时用的香可是比这所谓的香要粗大得多，不过这香比母亲用香的要细腻柔和，味道也是极雅致的花香。我又仔细看了看那几个纸袋，这才知道二哥用的香是卫生香，有檀香、茉莉、玫瑰、还有兰花香。我想这香点起来一定好闻极了，爱看书的我在夜里闻着这淡雅的花香一定会沉迷于书与花香中的！那夜色中的小屋，那小屋中埋头看书的我、那缕缕往上飘浮的清烟，又会是怎样美丽、别样的图画！我不禁笑了，啊！多好！啊！多美！
二哥见我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微笑，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我忙笑道：“你有点香的东西吗？快点起来让我闻闻。”
二哥笑了，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块上面布满了小眼的石头放在书桌上，我诧异地问：“这是什么？好漂亮。”
二哥笑道：“这是水滤石啊，前几天我和朋友去散步在河边看到，我们看它别致捡了几块回来，你看这一块我用来点香，又好看又实用。”
我大喜：“你们捡了几块？太好了，你也送我几块。”
二哥骂道：“几块？你想得到美！我一块也不给你，你拿回家只会胡闹。”
我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他：“那就送我两块水滤石，随便送我两包香。”
二哥不理我，把一支香点燃插进水滤石的一个小眼里，顿时，一缕淡淡的花香在屋里弥漫开来。我笑着问他：“这是什么香？是茉莉花还是玫瑰花？”
二哥笑道：“这是茉莉花香。”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真香！要是我每天晚上都能闻到这花香就好了，可惜！这只是我的一个美丽、美丽的梦！”
二哥咬牙切齿地笑骂道：“好吧！你走时我送你两块水滤石，再送你几支香，不过，你可不能什么香都点，只能点一支，这样要淡雅些，香味也不会杂乱。”
我得意地笑了：“那当然，我没那么苯的。”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点燃一支香插在水滤石的一个小眼里。香用完了，我会让二哥再送我，而他有时心情好总会在回家探望我们的时候多买一两包卫生香送我。那些花香围绕着我，没有让我成为传说中的香香公主，却让我在花香中在一年后与我生命中的第一份爱情不期而遇。
我知道男孩儿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然而我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告诉男孩儿，男孩儿也从不对我表露他的心迹，我们就这样与其他朋友在一起谈笑、嬉戏，一直到快期末考试了，我从一些朋友那里知道男孩儿的班上有一位女生也很喜欢男孩儿，还亲手为男孩儿织了一件漂亮又暖和的毛衣呢，我急了，真想马上就找到机会抓住自己的幸福！一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天阴沉沉的，飘着雪花，短发飘飘的我穿着一袭红衣围着自己刚刚织好的坠着流苏的围巾撑着一把红色碎花的雨伞，遇到了男孩儿，我问男孩儿怎么在这儿，他笑着告诉我他回家去刚回来，说完我们告辞了，回到家，我这才想起没有把雨伞交与男孩儿抵挡风雪，转念一想：这不正好是个绝好的机会吗？吃完午饭，回到学校，我编了一个美丽的借口：请同学阳放学后帮我约他的男朋友董与男孩儿与我一起去朋友家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放学后吃了晚饭，董用自行车载着阳，男孩儿载着我，风卷起了雪花不断地落在我们的头上、我们的肩上，坐在男孩儿的身后，我并没感到冷，我只是感到我的幸福、我的快乐在风雪中快乐地飞扬、在幸福地舞蹈！我只希望脚下的这条路再长一点，再远一点，好让我就这样坐在男孩儿的身后！我只愿时钟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让我永远拥有这美好的时光！
很快，朋友家到了，我让他们在外面等我便独自进了朋友家。朋友见我雪天来访很是诧异，我对她说了我的心事，朋友问我：“你对他说了吗？”
我笑道：“还没有，不过，我今天约他出来的意思我想他是会明白的。“
朋友笑道：“你不说人家怎么会知道？说呀，不然这大冷天的人家会怪你的。”
我有些窘迫地道：“还没有，我不敢说。”
朋友听了不禁谔然，继而大笑，我也笑了，虽然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至少他是明白我的心的，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些小人得志了。正说笑间，阳走了进来问我好了没有？，我忙向朋友借了本书便告辞出来。我远远地便看到他们在寒风中翘首以待，见到我，他并没有怪我，只是笑着问我：“事情办得怎样了？东西拿到了吗？”
我笑道：“办好了，我向朋友接了本书，让你们久等了。”
他笑道：“没事，你的事情办好了就好了。”
他说着把自行车推了过来，抬头看了看天，天已经快黑了，他笑道：“来不及上晚自习了，不如咱们去看场电影吧。”
我笑道：“好啊！我正好好久没看电影了。”
他骑上车，待我坐稳他便飞驶而去，董和阳早已去远，我们追上他们他笑道：“老董，走看电影去。”
我们连看了两场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已近午夜,雪已经停了,男孩儿载着我,董载着阳一起赶回学校去.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在这个寒冷的雪夜里,我闻到了一缕淡淡的玫瑰花的清香,我知道这是我年轻的玫瑰花在悄悄地绽放,我轻轻的叹息了:男孩儿,我生命中的玫瑰已经绽放,你看到了吗?我闻到了它淡淡的清香,你闻到了吗?这是为你而盛开的玫瑰,这是我对你的美丽的爱情!
从那以后每天的夜里,我都会闻到一缕淡淡的清香,一直到男孩儿毕业走后那缕淡淡的清香还环绕着我。他走后，我无意中听到了一首台湾著名歌星周志平演唱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从那以后，每到雨夜或雪天我都会点燃一支香，而到了我曾与他在一起的那个雪天的日子，无论下雪还是晴空万里，我都会到电台点这首歌送给自己直到我二十一岁时的那个细雨飞飞的春末的午夜。
那天晚上我点了一支香依着枕头拥着被子半坐半卧地看书，午夜时，我习惯性地打开收音机，收听我很喜欢的云南人民广播电台的《午夜柔情》节目，结束时，我听到了一则交友启事，征友的男孩刚从西藏退伍回来在省城的一所艺术院校做保卫工作，想交几位有缘分的朋友，我记下了他的名字和地址，第二天便给他写了封信并寄了出去。很快，男孩儿回信了，他在信中说他比我大了三岁，很高兴认识了我这样一位朋友，相信会与我成为好朋友的。每次收到男孩的来信，我都会点燃一支香，然后在那淡淡的清香里拆开信封，男孩遥远、朴实、温馨的问候让我那天的夜里的每一个梦都沉浸在淡淡的清香里。
一年后的一个冬日，我到省城求职培训，在那里，我遇到了今生的第二次爱情。到了省城后才一个月，我将被分配到离省城六百多里的丽江古城的一家酒店工作，而与我恰同学的男孩还得留在学校继续学习。临行前的那天，吃过午饭，我打电话给艺术院校的男孩向他告别，他请我去坐坐。临走，我淡淡地化了妆，梳理了头发，还不放心，正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不料校长路过看到了笑道：“不用看了，已经很漂亮了。”我大窘,忙抛下镜子出门到他那里去。
他没上班，他的同事让我稍等打电话让他来。不一会儿，他来了，他与我的想象是不同的：个子要小一些，沉默，很内向。见到我，他很高兴，他带我到他的宿舍里坐了一会儿，因为要赶回学校吃晚饭、收拾东西，坐了一会儿我便告辞了。他把我送到车上，说晚上来看我。晚上，他与他的一位同事来学校看我，他们走时我去送他们，在送行的路上我遇到了与我恰同学的男孩，看到我与他们在一起，与我恰同学的男孩很不高兴，我没有理睬他的不高兴，独自回宿舍休息了。第二天，我在宿舍里收拾东西，与我恰同学的男孩来看我，我忙着收拾东西也没理睬他，他什么也没说留下了一封信就走了。我把他的信收起来继续收拾行李，傍晚，我独自提着沉甸甸的行李上了车，一直到车开走了，我也没看到他来送我。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到了工作的单位，刚把行李安顿好我们便去开会，开完会还早，我们在几位当地同学的带领下游览了美丽的丽江古城，很晚了，我们才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懒洋洋地打开了与我恰同学的男孩给我的信。男孩说他是很喜欢我的问我是否也喜欢他，他说他很后悔没有好好珍惜与我在一起的日子，他说倘若日后相聚，一定会好好珍惜我。看完男孩的来信，我对他没来送行的不满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竟然也有些想念他了！想念与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是的！日后相聚，我们一定会很快乐，因为，不仅是他还是我都会好好珍惜我们相聚的每一个日子！那一夜，我又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第二天，吃过晚饭，我便去给他打电话，听到我的声音，他很高兴，他让我照顾好自己，有空会给我写信的。那年的春节，我因为工作的忙碌没有回家，然而，我并不孤独，因为，我有男孩们的祝福、思念与牵挂！因为，每一个夜晚都有淡淡的花香陪伴着我。
情人节那天晚上我在上班，艺术院校的男孩给我打来电话，他问我：“如果今晚我买一束白玫瑰给你，你会接受吗？”
我沉默了，他失望极了却很大度地苦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别介意。”
我也笑了忙应道：“其实，我不太喜欢白玫瑰，我只喜欢黑玫瑰，如果是黑色的郁金香我会更喜欢。”
他笑道：“只要是你喜欢的，不论有多贵，我都会竭尽所能地买来送给你。“
刚放下电话，与我恰同学的男孩给我打进电话来，他诧异地问我：“怎么刚才一直占线？”
我笑道：“刚才有位朋友给我打电话祝贺我节日快乐。”
他问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笑道：“是男的，还问我送我一束白玫瑰我会不会接受。”
男孩急了：“告诉他你不喜欢，不许接受。”
我笑了，冷冷的夜色里我又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的清香，我知道我生命中的第二枝玫瑰又在静静地绽放，只是，我不知道，这枝玫瑰是为艺术院校的男孩绽放？还是为与我恰同学的男孩绽放！
那年的六月，因为想要离我的爱情更近一点我辞职回家了，回家后，两位男孩都约我去小聚，我想这样也好：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样对他们、对我都更公平。
一个雨天，我到了艺术院校那位男孩那里，男孩上夜班，他的舍友把他们的宿舍让给了我，等我第二天早晨起床时，男孩已经下班回来到另外的宿舍休息去了。吃过午饭，男孩便带我去看了我向往已久的图书城、阔别已久的翠湖公园，请我吃了咱们云南著名的过桥米线，还教会了我折千纸鹤，那几天，我玩得很开心，只是男孩虽然比我大了三岁，却不太会体贴人，我渴得喉咙冒烟，他帮我拿着的矿泉水不知道拿来让我喝。我想我与他只能是好朋友，只会有友谊而永远都不会有爱情。于是，第三天吃过午饭我便骗他说我要去看一位要好的女朋友。他陪着我去等了好半天都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有两位女孩子走过来，他问我是不是他们，我这才告诉他是找男的，他一听气急了，一把把我拉上车就走。那天晚上我给与我恰同学的男孩打电话，告诉他今天没见到他，现在回到了朋友这里明天一早再来看他。
那天晚上，我有些不高兴，不高兴他没让我见到我想要见到的人，他叹息了。第二天一早，他刚下班，我早已经起床梳洗完毕准备走了，他只好把我送上了车。见到我与我恰同学的男孩很高兴，他设宴盛情地接待了我，男孩虽然比我小了三岁，对我却温柔又体贴，回家的路上，我决定，我生命中的第二枝玫瑰为与我恰同学的男孩尽情绽放。
然而，半年后，我因一场意外的车祸住进了医院，第二天男孩问讯赶来，他为我做了丰盛可口的菜肴，并祝愿我早日好起来。那晚，因为太晚了，他没有买到鲜花，只好为我买了一篮美丽的绢花。那一夜，他守在我的病床前，虽然他送我的是绢花，我却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
两个月后我在病房里迎来了我的二十四岁生日，男孩从省城买了一束点缀着一枝百合、一些满天星的红玫瑰花来祝贺我生日快乐。第二天他便要回去上班了，虽然有些不舍，我还是早早地催他回去，午饭后他却又回到了我的病床前，那一夜我只感到，男孩送我的玫瑰花比昨晚更香了。
第二年的情人节同时也是男孩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这天，男孩又带了一束用情人草、满天星点缀得很漂亮的红玫瑰花到我家来看我，我把他送我的玫瑰插进花瓶里，把早为他织好的做为他的生日礼物的毛衣送给了他，他高兴极了，马上把毛衣穿好，不大不小正好合适。他笑道：“以后谁娶了你一定会很幸福！”
我生气地问他：“你说什么？”
他忙改了口笑道：“没说什么呀。”
那一夜，我没有闻到玫瑰花的清香，我想我生命中的第二枝玫瑰就这样凋零了！果然，两个月后，男孩给我写来了一封信提出了分手，希望与我做最好的朋友。我平静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却把他的照片还给了他，请他不要给我写信，也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只想平静的生活，也不愿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与不快！
与他分手后的许多年里，我也遇到了很多的人和事，只是再没有想爱的感觉，一直到已过而立之年与与我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比我小了三岁却对我温柔体贴、百般呵护的爱人相识、相知我才又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我知道，知识我生命中的第三朵玫瑰花也是最后一朵玫瑰花静静绽放。不久，我们结婚了，为了他我放弃了城里优越的生活，放弃了自己心爱的工作与他一起在乡间生活。
因为在乡间生活，也因为我们习惯了简单、节俭的生活，所以，从相识到现在，爱人从没有送过我一枝玫瑰花。虽然没有玫瑰花，每一个节日少了些许的浪漫，然而，我并不觉得遗憾，因为，每天，我们都生活在花的海洋里，那满山的山茶花、金灿灿的油菜花、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梨花、苦凉苦凉的白刺花、淡雅清新的荷花、馥郁驱蚊的夜来香、迎霜而立的菊花、傲雪的梅花……不只夜里，还有白天，这些淡淡的花香都将我们轻轻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