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清香(三)

父亲的一侧身体刚能动，有好几次，他忘了在打吊滴，感到热他便用手把被子掀开，以至于针头脱落，我们说他他也不听，直到护士小余来帮父亲重新打针父亲年纪大了重新打针要扎几次才能扎好，小余歉疚地笑道：“老罗，请你不要动了，扎你针扎的时候很痛的。”
每一次父亲打针的时候要动，我拦住他总说这句话逗他，他总是含笑不语。
在病房里住久了，我们与各处的病友都相处得很好。与父亲同病房的尹伯，是一位离休干部，母亲与我有事不在病房里，父亲大小便需要帮忙好多次都是他帮忙。可他对医院里的很多事都觉得烦，一次护士要求她量体温，他不耐烦地道：“不量了，还要让我脱大衣，冷冰冰的。”
护士无奈地答应他：“不量就算了。”
这位尹伯可能平日不爱吃药，更何况是又苦又难吃的中药，每次护士把熬好的中药送给他，他总是喝几口在护士刚走出病房便把药倒进痰盂盆里不耐烦地道：“好药不用多。”
隔壁住着一位从农村里来的和父亲患同一样病的伯母，她的家境并不好，她与三十多岁还没结婚的儿子相依为命，每天中午、晚上她的儿子为她送饭来，通常都是一碗米饭、一碗已经黄了的没有什么油猩味的菜，母亲看不过去，便送了一些自己的菜过去，伯母拉着母亲的手连声道谢：“家里穷，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找到媳妇，有合适的请帮忙介绍介绍。”
她的要求母亲没帮上忙，这位伯母住了十几天院没钱交医药费只得出院回家了。这时，父亲的身体有了一些好转，医生要求父亲多锻炼身体，大哥每天抽空来医院与母亲一起搀扶着父亲重新练习学走路，五岁的侄儿在一旁帮父亲喊着口令：“左脚、右脚，左脚、右脚。”
在大哥与母亲的搀扶帮助下，在侄儿的口令声中，父亲慢瞒地学会了走路，慢慢地自己走进了卫生间，慢慢地他自己走下了搂梯，母亲陪着他又认识了一些楼下的病友。先认识的是一位乡村退休的小学教师，因高血压中风住院。照顾他的是他年迈、好脾气的老伴。因为改变不了爱抽烟、喝酒的坏毛病，所以，他的病情时好时坏，他的老伴搀扶着他练习走路时他总是踢正步，不懂事的小孩子见了总是笑话他，他很恼火，不但不再练习走路还把他的老伴、家人好一通臭骂，医生护士、父亲母亲还有很多的病友都狠狠地批评了他，他才又在老伴的搀扶下重新练习走路，再遇到不懂事的小孩嘲笑，他也只是笑笑或是装做没听到，不再骂人了。
父亲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两个月后，他打完点滴由母亲陪着走路回家吃饭，吃完饭后再回医院。第三个月，由于父亲病情已经稳定，在医生的建议下，父亲带着医生开的药与叮咛和对病友们的不舍出院回家休养。从那时起我们家不再养猪，在医护人员精心的治疗下、在母亲与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在病友们的相互关心和鼓励下，父亲从一个卧床不起的病人慢慢地从病床上站了起来，学会了走路，生活上不仅能自己照顾自己，回到了家里还能尽自己的力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两年后，我因一场意外的车祸受了重伤住进了医院，母亲与她的好友日夜守护在我的病床前。开始的半个多月里我不吃任何食物，只是依靠喝水、打点滴补充身体所需要的营养，每当我要喝水喊母亲，母亲总是起身为我倒水喝。父亲到大哥家吃完饭后为母亲她们送来饭菜，就这样，我开始了长达半年的病房生活。
住院后的第五天，医生为我做了手术，我做完手术回到病房看到我的病房里又多了一位因车祸住院的藏族女病友，她们说的话我听不懂，她们带来的晒干了的无花果很甜，第二天她转院走了，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们一家。
我们与医生、护士、护工很快就熟悉了，一天，我正躺在床上休息，负责我的护士到我的病房里看到我还躺在床上急了：“怎么还躺着，会生褥疮的。”
说着她把我扶了起来，吩咐母亲折了一床被子来让我半坐半靠，她仔细检查了我的身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还没生褥疮，不过背上最好擦一点珍珠粉，睡了那么久多少是有影响的。”
临走她又叮嘱我们珍珠粉药店能买到，她刚走表嫂来看我，母亲对她说了护士的要求，表嫂坐了一会儿帮我们买回来了珍珠粉并帮我擦了药。
二哥为我借来了武侠小说解闷。一个月后我可以下床拄着拐杖活动活动了，母亲的好友家里忙我们也只好让她回家忙她家里的事，父亲到医院里陪我，母亲回家做好饭菜送到医院里来。刚能活动我就想洗洗头发，二哥为我买来了最好的洗发水、护工兰帮母亲提来了热水，那一天，我用了三大铁桶热水才洗好了头发。因为我的后脑受了擦伤，有一缕头发粘在了一起怎么也梳不开，那天傍晚，母亲请来了理发师在病房里为我剪去了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
一天我在父亲的陪同下走出病房练习走路遇到了一位阿姨，那位阿姨见到我诧异地问我：“小姑娘，你还活着吗？”
我诧异地问她：“怎么了阿姨？”
阿姨心有余悸地道：“你不知道吗？那天你从公路的那头走过来，都快到路边了，一辆三棱越野车疾驶而过把你撞得飞了起来，后来你掉到车的引檠盖上落了下来，你用双手抱住头往前滚了十多米才停了下来，流了好多血，好多人见了都说没救了。我们见了害怕极了！”
我笑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醒来时我还以为是在医院里呢。”
阿姨笑道：“没事就好，好好治病。”
一天我的对面住进来了一位与我们很是熟悉的大伯，我们去看他问他怎么住院了，他笑道：“那天我与一位熟人说话，踩到了一块西瓜皮，从高高的坡道上摔了下来，别人把我扶起来时我的膝盖骨变成了上边一块、下边一块。”
我们劝大伯好好养伤，晚上却听到大伯忍不住疼痛的大声疾呼：“哎呀，痛死了，哎呀，痛死我了。”
医生闻讯而来，很不高兴地责备他：“痛你不会忍一忍吗？喊了就不痛了？你看对面那位小姑娘也痛，就没听她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