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汪兆鹏回顾当年事 垦荒人夜半情歌声
作品名称:无名英雄花 作者:长山 发布时间:2014-02-25 09:06:51 字数:4646
和煦的春风吹活了安兴大街越冬的草坪,灿烂的朝霞洒在晨练人们的身上,映出万紫千红的霞光,欢声笑语的青年又围拢到爷爷奶奶的身边,探寻人生的坎坷与艰辛,追念前辈们垦荒的历程。
年过八旬的汪兆鹏心潮起伏,回顾当年不堪回首的艰辛。
“那片现在盛产稻谷的万亩大地号,每年以亩产超一千四五百斤的单产,为北大仓添加粮食,为农场增加荣誉与自豪。”汪兆鹏缓缓地说:“你们可知道那万亩大地号,付出了多少垦荒人的血汗和艰辛,才换来今日这稳当高产旱涝保收的水田哪?”
老人们陷入了深思,青年人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那还是开垦路北鬼子营北边的荒原时,我从友谊调来还是个农具手。农场又进入一批DT——54等进口拖拉机,由于当时机务人员缺乏,从河南转业来的预备六师刚到农场的官兵,不少分配到各拖拉机上。这样先后从友谊、王岗技校、九三技校和宁安等老农场调入八五八的机务人员,成了农机战线的骨干。我们原车组的车长、驾驶员都接了新车带徒弟。我的师姐穆玲花,成了dt——413“三八”女子包车组组长。我担任了原来车组的组长,带转业官兵为徒,投入了紧张的开荒作业中。
当时我的机车组只有我算一个老机务,每天只好不分昼夜带徒弟,指导他们开荒作业,机车正常作业时,便在机车上打个盹权当休息了,连轴转已经习以为常。这天夜间,我又连续三天三夜没有睡个“囫囵觉”,看这鬼子营边的荒原一马平川,打堑后放心大胆的开荒没有问题。便放下心把机车交给坦克兵出身的助手廖长卿开车,我坐在旁边打盹。他驾驶技术很好,车开得熟练,不亚于我这个老机务,干得很顺利,我便放心大胆的进入了梦乡。哪想到夜间一点多钟,我突然从梦中惊醒,腿脚已经泡在水里,很快驾驶室进满了水,拖拉机突然下陷,转瞬间人和机车被水淹没。我和廖长卿拼命踹开驾驶室的门,钻出水面,看机车只剩驾驶棚顶露出水面。赶紧跑回宿舍叫醒酣睡中的梅队长,连夜开着两台拖拉机去拉车,结果又陷进一台。梅队长调来五六台大型拖拉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机车拉出来。
一马平川的荒原大地号,怎么会有这样的陷坑呢?原来这里距乌苏里江边的“鬼子营”不远,这坑是当年苏联红军的飞机轰炸鬼子留下的炮弹坑。鬼子滚蛋了,但遗留下的炮弹坑,可坑人不浅!
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是日出东方的早晨七八点钟了。我那傻大黑粗的C——100——15号拖拉机和开荒犂,总算完好无损的拉出来了,而我和廖长卿检查机车时连连打喷涕,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队长梅章丁见我们在料峭春风中,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看冻坏了身子,机车就交给我了。”
“不行啊!师傅。这地看起来一马平川,可是暗藏在荒草下的弹坑,你一个人开车发现不了,还会出问题呀!”我看看廖长卿说:“你回去吧!我和队长顶班。”
“不行!这是命令。”队长发起了当年当侦察排长时的威风,“看你们从弹坑里死里逃生,浑身衣服到现在还没换,一旦冻出病来那就不是休息一两天了。回去,都给我回去!”
我们俩只好按队长的命令回到宿舍,换上了干衣服,洗吧洗吧到食堂吃了雪里蕻咸菜就玉米窝窝头,钻进久别的被窝,头刚一沾床,就进入了梦乡——
“狗剩儿!我是你师姐,以后你的一切得听我的!”头梳两个小辫,长着一双机灵大眼睛,身穿苏联花布衣服的小丫头,出现在汪兆鹏面前。
“不准你叫我狗剩!队长给我起名叫汪兆鹏。我要在荒原上向大鹏鸟一样展翅飞翔!”
“好好好——那我跟你叫鼻涕鹏。”小丫头看着他不断流出的鼻涕,“鼻涕鹏师弟,把你那浑身脏衣服脱了,好好洗个澡,把这身爸给你买的衣服换上。”说着就动手扒他的衣服。
“这——我自己换,你先出去!我男子汉换衣服,洗澡,不能让你一个女的看!”
“嘻嘻!你一个小要饭的还称是男子汉?还知道洗澡避女人?”女孩笑着说。
“我不是小要饭的!我是抗联战士,是友谊农场的工人!你这样瞧不起我,好……我走!”小兆鹏气得红头涨脸,扔下刚要换的衣服推开女孩儿就走。
“别!别走哇——干嘛生这么大气?你给我回来!”女孩一把拽回小兆鹏,“脾气还不小呢!要走你把衣服换上再走,埋啦吧态的不像个要饭的吗?”
“不用你管我!我长这么大还没人管我呢,你算个老几竟嫌乎我?我走,离你远点还不行吗?松开我,滚开!”
“啊哈!还反了你了呢,你不换衣服别想出这个屋!”女孩也上来倔劲儿了,他比男孩高半个头,长得也丰满。一把拉过瘦小的男孩。“我就不相信我管不了你!爸爸说你的衣食住行都得听我的,这是命令!”边说边给男孩往下扒衣服。
男孩挣脱不开,急得大喊大叫:“不用你管!你松开我……”
“怎么了?杀猪似的吱哇乱叫!”梅章丁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两个孩子身边。
“爸!你看这混小子,让他洗澡换衣服他不干,还想走!”
“你不嫌我是要饭的,鼻涕脏,埋汰吗?”小兆鹏撅着小嘴说:“你有个疼你爱你的爹管着,当然比我强了!我不能与你比,走还不行吗?”
“哈哈,哈哈!有股刚强劲儿,好样的。”梅章丁拍着他的肩膀,“不过你得洗澡换衣服,穿得干干净净才像个抗联战士,像个真正的农场工人。”又对女孩说:“你当姐姐的也得会说话,别竟往弟弟心窝上捅。他妈妈去世后成了孤儿,没吃没穿够可怜的了,可不能再伤他的心。好吧玲花?”
“是!爸爸。”玲花亲昵地拉起小兆鹏的手,“弟弟我错了,原谅姐姐吧!”
“姐姐!姐姐——”
汪兆鹏睡梦中觉得自己拉着师姐哭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看到师姐睡在自己身边,就搂着师姐又睡了,恬谧地说:“师姐呀玲花姐姐,你我现在都当车长了,都是十八九的青年人了,你竟钻进我被窝里睡觉,不怕人说……”
“睡觉!困死我了,你再胡思乱想小心我打死你!”穆玲花说着继续睡。
汪兆鹏听她这样说,没说什么帮她掖了掖被仍然睡。
三八包车组的农具手田淑英,在部队是文工团员,到北大荒再苦再累她总是用歌声排解劳苦与生活的枯燥。这天她与车长穆玲花下班后,见车长连饭都没吃,脸都没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宿舍,心里很难受,自己哼着黄梅戏“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去,今有穆玲花,开车为人民,向前进呀向前进……”洗了脸,到食堂吃了饭,给车长带了烤鱼和窝窝头走回宿舍。
“啊?车长你……你……你累蒙了?”田淑英赶紧轻摇着穆玲花的头,“快起来,起来!你怎么稀里糊涂钻进小伙子被窝……”
“算了,别打搅她啦!让她好好睡吧。”一名帅气的小伙子施晨阻止田淑英,“还是一个姑娘,自担任车长以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也够她受的了。说着低头看并排睡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两个青年,睡得正香。笑着对田淑英说:“你累了一天也够受的了,别看人家你眼气.。不然你进我被窝?”
“去你的!想得倒美,别做梦了!”田淑英红着脸赶紧回到自己的床边,没脱衣服躺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汪兆鹏一翻身,一脚把穆玲花踢醒了。
“你往那边挤挤,看把我——啊?”穆玲花蹭地坐起来,“你……你……你怎么进我被窝里睡?像话吗?”一脚向汪兆鹏登去,“快滚!不然我打死你……”
“这……我?没……没……”汪兆鹏从睡梦中被登醒,一见自己竟睡在师姐被窝里,“对不起,姐姐,是我太困了,稀里糊涂钻进被窝就睡,没想到竟钻错了被窝……”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汪兆鹏脸都白了,结结巴巴的直打可达牙。
“哎!算了,算了,快躺下睡吧!”穆玲花清醒过来了,见自己竟睡到了男通铺,北通铺的姑娘们看着自己笑,干脆一把拉倒汪兆鹏,“你们笑啥?北炕太挤,管他男女!能睡一觉就行,和我弟弟睡在一个被窝有啥可笑的?睡吧弟弟,不理他们!让他们笑个够。”说着搂着汪兆鹏真的又睡下了。
“姐姐,是我不好!我要知道你没地方睡,早就该躲开!”汪兆鹏的眼泪流下来了。
“没出息,哭啥!你又没作对不起我的事。怕啥?睡吧!啊——别哭。”穆玲花柔声说。
“姐我已经睡足了,你睡吧。你看我只穿个背心裤衩实在不好。”说着,够下墙上的衣裤,穿在身上起来了。
姑娘们不笑了,田淑英对汪兆鹏说:“小汪师傅别生气,我们不是笑话你与我们车长,是笑咱这条件,这样的大宿舍可能天下难找哇!”
睡觉的男拖拉机手们也都起来了,静听田淑英那莺歌燕语般的话。
“再说了,我们车长也是个姑娘家,没日没夜的像一个小伙子一样带我们出车,也是两天两夜没得好觉睡。加上我们那破匈牙利出的DT——413,天天坏。昨天一天竟在地里抬了三次后桥,就是铁人也给折腾完了,何况我们车长小穆还是个女的!能不累趴下吗?”田淑英说到这儿,竟抹起了眼泪。
宿舍的姑娘们都哭了,小伙子们都发出了叹息声。
穆玲花再也躺不住了,坐起来感激地看着田淑英。
沉默,只有叹气和抽泣的沉默。
带眼镜的施晨说话了:“我们今天吃点苦算什么?我们都是自觉自愿,来北大荒开垦荒原的。我相信,我们的后人会记住我们今天的付出,我们的劳苦一定会使北大荒变成北大仓!”他的话激动青年们的心,见宿舍不再那样沉闷,又说:“反正天已经快亮了,我看就让田淑英领着大家唱一首歌,提提精神吧!好不好?”
“好!”宿舍里一片掌声。
“既然宿舍长发话了,那我就起个头。”田淑英站到宿舍一头,抬起双手:“迎着晨风——预备——唱!”
迎着晨风迎着阳光,跋山涉水到边疆,
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高昂的歌声,冲出低矮的草棚,飘荡在北国荒原的上空,扩散着中华儿女的豪情,传递着垦荒者的心声。
哪里有荒原,就让那里盛产棉粮,
哪里有高山,就让那里献出宝藏。
激昂的旋律,画出了壮美的蓝图,表达了时代青年为祖国献身的情怀,心跟着田淑英那优美的指挥英姿而汹涌起伏,焕发出战胜艰难险阻的无穷力量。
机务队的夜半情歌声,惊醒了荒原上的夜莺起来伴唱;惊醒了山鸡为之啼鸣;震撼了在大地号,随时帮助夜班的拖拉机排除故障、躲开险情的机务队长梅章丁。他以侦察英雄的双眼和胸怀,感到家里一定有事情发生。
心急火燎的梅队长顶晨霜,踏荒草回到了宿舍,轻轻地推开门。
屋内豪情的高歌声正浓,看张张庄严的脸上泪花在闪动;见有几对男女双手紧握,双目炯炯。他轻轻地移步到自己妻子吴优律身边,把她拉到门外,问明了夜半歌声的缘由。看着吴优律已经凸起的怀,焦急地背手转起圈子。突然拉着妻子的手走进屋里。歌声停止了,张张肃穆的脸看着梅队长。
“孩子们!辛苦了。”梅队长亲切的环视一眼每个人,见穆玲花紧握着弟弟汪兆鹏的手,还有几对青年很亲密的样子。继续说:“我知道大家这段时间太累,太苦!忙累后还没有一个休息和说话的地方,是我这个队长对不起大家!我向大家检讨!”说着向机务战士恭恭敬敬的敬了一个军礼。机务战士们赶紧“啪!”的一声立正还礼,口中齐声喊道:“首长辛苦!谢谢首长关怀!”
“大家坐下,以后不要再叫我首长了,咱都复员转业了,我这个机耕大队长和大家一样,也是老百姓了。”梅章丁和蔼地说:“说句实在的,老百姓就得成家立业,就得娶妻生子,要想在这北大荒扎下根,必须让北大荒有鸡啼,狗叫,孩子哭的声音!那才是兴旺发达的表现!”
一阵欢笑的掌声!
“可是,现在连房子住都没有,怎么成家呀?光等着农工连盖房,农场的事这么多,得等到猴年马月呀?”
一片笑声!
“所以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从今天起,咱不要再连轴转开荒,正常三班倒。”梅队长回手拉过吴优律,“看你们嫂子,腆个肚子跟大家在一个大宿舍住。还有那几位老大不小的姑娘们,天天和大家挤在一起。这叫啥呀?”队长也说不下去了,扭回头好一阵转过头来,毅然地向男战士说:“我们都是男子汉,这是我的耻辱,也是男子汉的耻辱!”他站起来了,“从今天开始,歇班的同志每天抽出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咱们开始自己盖房。用男子汉亲手盖起的房子,做为向女同胞求婚的聘礼!做为送给姐妹们的嫁妆。大家同意吗?”
“同意!”一阵欢呼夹杂着一片掌声。
一场不耽误开荒,不误盖房的战斗,就这样在机耕大队开始了。